查看完整版本: 平仄客 -【權貴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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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2 AM

第135章:彈劾之危

  朝會之上,侍御史呂陽谷出列彈劾顧霑,指顧霑以權謀私,賣官自家,顧重庭加等第就是事實之一。另外,呂陽谷還彈劾顧霑才疏能庸,不足以勝任吏部尚書一職,並列舉了不少實例,其中就有皇庫吏胥一事。

  呂陽谷是六個侍御史之一,與房莘一樣,掌糾舉百僚、奏彈等事,位卑職重,是以膽敢彈劾三品重臣顧霑。

  呂陽谷這彈劾一出,宣政殿就有片刻沉靜。廷上彈劾這樣的事情,朝官見得太多了,這本沒有什麼好驚奇的。只是他們想不到,呂陽谷這次彈劾的竟然是顧霑,這多少讓他們有些想法。

  顧霑自出任吏部尚書以來,就很少被彈劾了,且他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善人,為官能力不差,在朝中一向風評甚好,怎麼就引起了呂陽谷的彈劾了?

  呂陽谷這些彈劾一下,朝官們才想起,顧家一門出了三京官,而且都官至五品。這在朝堂來說,的確是少有的榮耀了,可見皇上對顧家的看重。

  大定任官是實行避地原則,但京兆的情況又例外,畢竟大定百官都匯於京兆,有不少世居京兆的人家,很難真的做到避地任官。但不管怎麼說,顧家這樣的情況,都算極不尋常了。

  顧家是子嗣單薄,但這嫡枝僅有的兩名子弟,都在朝中任五品官,這一點都不比子嗣豐茂的家族差,這才是顧家厲害的地方。

  顧重安近日風頭太盛,還有皇上親自口諭令他升任秘書丞。這事,朝官敢疑不敢言。但他們沒有想到,除了顧重安之外,還有顧重庭也加了等第。

  這就有些貓膩了。

  雖然朝官們認為顧霑身為三品重臣,行事不會這麼蠢,但這些事實擺著,顧霑總要給個說法才是。

  顧霑聽了呂陽谷的彈劾。就知道一直縈繞在心頭的不妥是什麼了。這個不妥。從顧重安被升為秘書丞時就有了,他一直想不到是什麼,卻原來是這個!

  勢高益危。原來是有人想借顧重安和顧重庭來攻擊自己。以權謀私,這事可不是說笑的,真究查起來,是會免職丟官的禍事。看來。背後設局人就是這個目的了。

  這個彈劾,顧霑自然不承認。當即就出列自辯,也沒有如何申訴,只是說道:「臣心如何,皇上知曉。臣之長子。有幸得皇上看重,以其在書院上的貢獻得以升任秘書丞;臣之次子,加等第時。臣養病在家,並不知曉此事。呂大人的彈劾。屬子虛烏有!」

  聽罷了顧霑的自辯,呂陽谷沒有舉出所謂的事實證據,而是凝重地說了一句:「顧大人尤工相人測心,一切推而順治,自無須憂慮的。」

  呂陽谷這句話一落,宣政殿中站立的沈度便神色微變,這下糟了。呂陽谷這句簡單的話,實在誅心!他指責顧霑尤工相人測心,實則是說顧霑擅策帝心,甚至還進一步暗指顧霑能驅使帝心,用帝心去行事,自己反而摘得乾乾淨淨。

  在朝為官,首忌的就是測帝心,就算知道上意何為,都要裝出一副懵懂的樣子。因為帝王能天子,天子的心思都被猜到了,還怎麼能保持神秘莫測?還怎麼維持高高在上的威嚴?

  這和帝王喜怒不形於色,是同一個道理,帝心是不能測的,測之則死!這是面上絕對不能做的事情,可是,如今呂陽谷就說顧霑做了,皇上會怎麼想?

  崇德帝的面色一如往常,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有瞳孔縮了縮。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將顧重安陞官的過程。

  那幾天,似乎殿中丞顧重庭都在眼前晃蕩,說了雲山書院的事情,又說了秘書丞葛洪致仕的事情,崇德帝便想著,如此一來顧重安正好接上葛洪了,便下了那樣的口諭。

  如今看來,這些環節都接得很緊密,以致他的口諭就像被人推著所下的一樣,定是有人將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不然,顧重安就不能升任秘書丞了。

  崇德帝極為推崇「誰得益誰謀劃」這句話,顧重安升職,顧家得到的好處最大,這就不能不讓崇德帝生疑了。

  多疑,是每一個帝王的性格。他們坐在天下至尊之位,任何時刻都在擔心有人覬覦這個位置。嚴格來說,每個帝王所奉行的治國原則是外王內霸,或者說外儒內法。

  表面上看,他們以儒家提倡的君臣父子、仁義道德來治國,實則上卻以法家的勢深令立、設刑止惡來運政。在這樣的原則下,崇德帝對朝廷百官的心情是很微妙的。

  他要依靠這些朝官執行他的皇令,以維持大定的運行,但是他又忌憚懷疑這些朝官,所謂可使之,不可由之,其實就是崇德帝這種心態。他可以讓顧家有「三朝四書」之名,可以讓顧霑擔任吏部尚書,可以讓顧重安升任秘書丞。

  但是他不能允許顧霑猜測他心思,更不能允許顧霑借他心思行事。如果一個臣子能測到帝王的心思,還一步步借帝心得好處,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至尊帝王不過是木偶泥塑!

  想到這,崇德帝看向顧霑的眼神就有絲冷,中樞三大神立刻就覺得寒毛直豎,卻恭敬立著,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沈度卻是輕顫了一下,他的目光掠過殿中的顧霑,眼神流露出憐憫。他太清楚崇德帝這絲冷意了。想必,皇上已經對顧霑起疑了。

  顧霑是顧琰的祖父,又是一位不錯的吏部尚書,起碼他任吏部尚書兩年多來,銓選作假、考課弄虛這樣的事。不管於情於理,他都要出列為顧霑辯解一番。

  他雙腳動了動,正想邁步出列,卻見到左側前方的低著頭的陸清,微微往自己這裡遞了個眼神。然後幾乎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這是讓沈度勿輕舉妄動。

  見此,沈度的腳步就穩穩停住了。陸清在朝中浸淫良久,對形勢的判斷比自己精準很多,沈度知他不讓自己出列,定有原因。

  立在殿中央的顧霑,被崇德帝這麼一看。心中漸漸有了驚惶。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鬼使神差地,他扭轉頭,想看看右側後方的顧重庭。想看清楚他,想問他加等地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說出來?

  可是他只見到顧重庭弓著身立著,此外什麼都看不真切。顧霑竟覺得自己與兒子之間隔著千重山。隔著諸多撲朔迷離,以往的父子親倫好像蒙上了一層紗。

  「皇上。微臣之心,日月可表。欲加彈劾,何患無辭?顧家歷代忠直,懇請皇上明察!」顧霑回過頭。這樣說道,聲音滿是苦澀無奈。

  莫使忠臣得冤枉,莫使奸佞得直褒。這兩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他能任職三品重官。自然經歷了很多風雨,朝中攻訐傾軋這樣的事,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卻從未覺得如此力不從心,從來沒覺得,為臣如此不易。

  或許,我真的老了。——顧霑這樣想著,整個人霎時頹然。

  廷上彈劾,當然不會立即有結果,崇德帝也不會當場處理顧霑,而是下令退朝,朝後別議。只是臨離開宣政殿的時候,崇德帝再次看了顧霑一眼,眼中仍是有絲冷。

  這個眼神,朝中重臣差不多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沈度考量著宣政殿這一彈劾事,深深覺得顧霑被坑得厲害,真正擅測帝心的,是在背後推動一切的人。這個人,會是誰呢?

  沈度的目光移向了顧重庭,想到了早前顧琰的請求,眼中甚是疑惑。他的人監視成國公府的時候,發現了顧重庭頻繁出入其中,他便通過小圈與顧琰說了,不料顧琰卻有一個請求,就是將空翠山死士的事情說與顧霑聽,還特別提到了顧重庭。

  沈度當然一一照做了,便有了他前去宣平大街等顧霑那一幕。

  這些事情,沈度都沒有問顧琰為什麼,他相信她做事必定有原因,能謀劃拔除了南風堂的姑娘,怎麼會胡亂行事?他對她無比信任。

  從這一切看來,顧琰顯然對顧重庭極不信任,如今顧霑被彈劾,直接原因就是因為顧重庭加官升等第,又和顧重庭有關,這多少讓他感到奇怪。

  顧霑回到顧家的時候,腳步微顫神色頹然,臉色病氣十足,彷彿一下子就老了很多,這讓所有顧家人都大吃一驚,當然令顧顏憂慮。

  很快,顧琰就知道了宣政殿上的事情,這不是從顧霑或顧重安口中得知的,而是沈度讓小圈將消息帶來的。呂陽谷彈劾顧霑以權謀私、顧重庭已加等第這樣的事,都寫在小圈帶回來的紙條中。

  顧琰見到這張紙條,見到呂陽谷這個人名,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竟然是這個人。

  呂陽谷,是秦績的人!這一次廷上彈劾,是秦績的手筆!

  只有他,才能暗中通過吏部為顧重庭加等第,而且成功瞞住了祖父顧霑,成國公府在尚書省有方集馨這個人,想在吏部做什麼都很容易。何況,還有一個尚書左丞蔣欽在,這人,可是三皇子的死忠屬下!

  秦績果然厲害,一出手就讓顧家傷筋動骨!這一次祖父的尚書之位,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

  想及此,顧琰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渾身不自覺散發著深深寒意。小圈見到她這樣,圓溜溜的黑豆小眼睛有些擔心,不由得蹭了蹭顧琰的腿腳,「吱吱」地叫著,仿似在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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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2 AM

第136章:亢宗

  松齡院內,顧霑陰沉著臉色,看著顧重安和顧重庭,最後將目光定在了顧重庭身上,一瞬不動地,似要將顧重庭盯出個窟窿來。

  顧霑的目光帶著森寒和沉痛,顧重庭從來沒被他如此盯過,似乎這些目光緊緊揪住他的心,不由得眼神閃了閃,不自在地避開了顧霑的目光。

  「說罷,這加官品是怎麼回事?為何從來沒有聽你提及過?」顧霑這樣問道,想聽聽顧重庭怎麼說。

  「父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也是今日早上才知道,我自己莫名其妙就升了等。不然,我早就告訴父親了。」顧重庭這樣說道,言辭極為懇切。

  他被稱為俊郎君,相貌是一等一的好,但凡是個人,都會對好皮相特別寬容,尤其是他言辭還這麼懇切真誠,讓顧霑幾乎相信了他。——只是幾乎而已。

  顧霑閉了閉眼,想起了剛才顧忠的稟告。顧家派出去的人從鄴城回來了,一路的驛站,都有衛衍那封書信的存檔記錄,雖然衛衍已經隱居深山一時難以找到,但是,這信是確實存在的。

  還有,顧忠對顧重庭監視,也有了匯報。顧重庭和成國公府的幕僚的確有往來。有一晚,顧重庭跟著李楚進了成國公府,逗留了大半個時辰才出來。因成國公府守衛森嚴,顧忠等人並不知道顧重庭在裡面的言舉動。

  如是以往,顧霑會以為兒子是朝中經驗少,急於從龍,才會想通過成國公府意圖在搭上三皇子。可是,如今他不這麼想了。

  如果說收到衛衍的書信後他只是起疑。那麼後來顧忠的監視就成了確實,這個他一向信重、愛惜地兒子,暗地裡竟然有什麼謀劃,而且是對顧家不利的謀劃。

  在宣政殿上,他轉過頭看了顧重庭一眼,那時他下意識想的就是這一次彈劾,會不會與顧重庭有關。這個念頭一生起。顧霑就覺得自己的心裂開一樣。痛不可當難以接受。

  他的頹然,不是因為皇上猜疑,而是因為顧重庭和可能和這一切有關。他最鍾愛的次子。為了他鋪平了一切道路,竟然會對顧家不利!

  為什麼?顧霑沒有問,他知問了顧重庭也不會說,問了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原因。倒不如自己去尋找真相。

  這個他養了三十多年的兒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父親。二弟想必也不清楚,究竟是誰有那個本事栽贓呢?我們要想辦法讓皇上消除疑心才是。」顧重安這樣說道。他覺得父親與二弟之間似有暗流,便出聲打斷道。

  現在皇上的對顧家生疑,要想辦法應付這危機才是。父親和二弟,可不能起什麼齟齬才是。

  聽了長子這麼說,顧霑便沒有再問顧重庭的是否知情一事。知道或不知道又能如何?

  「重庭,你說。此事可以怎麼辦?」顧霑這樣問道。以往在政事上,顧霑與顧重庭相商得最多,一是為了提點教導顧重庭,二是顧重庭的確有機變,很多問題會迎刃而解。

  此刻,他倒真想聽聽顧重庭怎麼說!

  「父親還是去紫宸殿求見皇上,再次自辯,或許皇上並不聽信呂陽谷之言。實在不行,父親只能上表乞骸骨,以表忠心。」顧重庭憂心忡忡地說,將早已想好的答案說出來。

  「上表乞骸骨?」顧霑重複著這句話,似有疑問。

  「這個表,皇上肯定不納。父親只是表態而已,以往朝中重臣應對彈劾,不都是這麼做的?」顧重庭反問道,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當然,他沒有告訴顧霑,只要顧霑這個乞骸骨的表書交了上去,秦世子就有辦法讓皇上收下這個表書,顧霑這個吏部尚書就丟定了!

  只要顧霑下台,以顧重安的平庸窩囊,顧家嫡枝就能倚靠自己,顧家所有的人脈、資源都會落到自己手中。到時候,他要顧家生則生,死則死,以報父母親族大仇!

  顧重庭提出的辦法,是朝官應對彈劾的最普遍做法,顧霑也考慮過,但這個辦法從顧重庭口中說出,顧霑便不由得審慎再三。疑者見疑,這是顧霑無法忽略的事情。

  顧霑的目光在顧重安和顧重庭間徘徊,最後閉上了眼睛,掩住了所有的情緒。乞骸骨,是辦法之一,卻不是個絕後患的辦法,他還要想一想才行。

  與此同時在尺璧院內,顧琰正與風嬤嬤說著話,神色頗為凝重。

  「嬤嬤,這一次祖父遭到彈劾,我有一計可除掉後患,不知風嬤嬤能否去松齡院與祖父一說?」顧琰如此說。

  因為萊州那位太奶奶的緣故,祖父對風嬤嬤甚是信重。這個辦法,若是風嬤嬤去說,祖父肯定會慎重對待,若是自己……才十三歲的閨閣姑娘,能懂朝堂之事?

  「姑娘,請說。」風嬤嬤這樣問道,吊梢眉揚了揚。她是從沈家少爺那裡知道了姑娘不少事情,但顧琰真正與她說這些事,還是比較少,除了圍殺尹洪那一次。

  「皇上所以會對顧家生疑,不外是因為顧家出了三京官,只要將這三京官全部去了,不就可以了?」顧琰簡單地說道,神色異常淡然。

  所謂大道至簡,應付顧家這樣的危機,並不需要用太複雜的辦法,只要捨得下,什麼危機應付不了?

  再說,顧琰覺得顧重庭在朝中蹦躂得夠久了,不如就趁機將其拔出來,省得他藉著殿中省的官職使壞。

  「姑娘的意思是全部去了?可是如此一來,顧家嫡枝就沒有人在朝中了,此乃自損根基之事……」風嬤嬤聽了這些話,不禁搖搖頭,覺得這個辦法頗類因噎廢食。

  「嬤嬤,這怎麼會是自損根基之事呢?這反而是顧家保存根基力量之事!祖父已經年老,父親和二叔都不是才華卓絕的人;連氏那樣的人。能教出什麼樣的兒子?三弟口啞,四弟年幼,這樣的顧家嫡枝明顯不濟,強行留在朝中,才是禍害!」顧琰一口氣說道,語氣中有一種深深的悲涼。

  這一番說話,她早就想說的了。現在才能說過暢快。重生以來的發生那麼多事情。這些說話就越深刻。前一世,顧家落下那樣的命運,固然是顧重庭和秦績所害。又何嘗沒有顧家自取之因?

  祖父仁善以至辨人不清,一直對顧重庭寵信有加,這是顧家禍起之源;父親母親性子單純,才會那麼輕易遭人屢次陷害。既然如此。就讓他們都脫離這些事好了,省得他們一次次中招陷險。麻煩永遠都不斷!

  「姑娘,您……您的意思是說……」這一次,風嬤嬤的臉色終於變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顧琰。覺得這個身量快要和她齊平的姑娘,陡然陌生起來。

  姑娘竟然有……如此駭人的想法?!

  「嬤嬤,你想得沒有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既然顧家嫡枝非亢宗良選,那麼就將位置讓出來。讓顧家更有才能的人頂上,這樣或許能帶領族人開創一步,顧家或有生機!」顧琰快速地說道,話音清冷得近乎殘忍。

  這是父母嬌寵著長大的姑娘嗎?這是才十三歲的姑娘嗎?風嬤嬤看著顧琰稚嫩而滿是威嚴臉孔,突然不確定了。

  「姑娘……您,您……」風嬤嬤覺得有很多話想說,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風嬤嬤,你去與祖父說,辭官、移宗,這才是絕後患的辦法!」顧琰低低說道,這輕柔的嗓音卻如巨石落地,震得風嬤嬤轟轟響。

  辭官、移宗,姑娘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辭官影響尚且不說,宗族嫡枝的身份多麼尊貴神聖,這怎麼能換呢?饒是風嬤嬤見識再廣經歷再奇,都不能理解顧琰的想法。

  姑娘這樣的想法,簡直驚世駭俗。哪一家的姑娘為了「嫡」這個字,用盡一切手段,這嫡出庶出尚且如此,更何況的嫡枝嫡系?如此重要,從沒有聽說移換之事。

  顧琰卻低下了頭,沒有再說話,她怕壓抑不住自己的焦躁和憤恨。尊貴神聖的身份又如何?前一世不是被滅個乾乾淨淨?尊貴神聖的身份如果沒有足夠強悍的力量來維持,就是死路一條!

  保存家族力量,能讓家族蓬勃向上,這才是亢宗之選,這才是顧家所有族人得以享福的前提。她是在意自己的嫡枝身份,卻又沒有那麼在意,如果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不走那一步呢?

  顧琰焦躁憤恨,是因為祖父顧霑實在讓她失望,這麼多明顯的證據,他仍然不捨得對付顧重庭,難道要親眼看到他將顧家拖入死地,祖父才肯真正相信顧重庭狼子野心嗎?

  她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令祖父對顧重庭厚愛如此。以前她或許想等待忍耐,但顧重庭一次次有動作,秦績一步步緊迫,讓她無比厭煩,也讓她深刻體會,她不能只倚靠祖父,等他來發現顧重庭的壞。

  既然祖父遲遲下不了決定,那麼她來幫他下好了,省得這些糟心事一次次出現,省得顧家再重複前一世的命運。

  「顧家除了京兆嫡枝,不是還有很多旁支嗎?萊州那一枝,不是還有太奶奶的孫子顧重廉叔父嗎?」顧琰突然一笑,燦若朝華,嬌美得令風嬤嬤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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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3 AM

第137章:處置定下

  風嬤嬤眨眨眼,忍不住別開了目光。姑娘的光芒太盛,她不敢正視,尤其是姑娘說的那些話語,讓風嬤嬤心頭仍震駭。

  辭官、移宗,當今大定或許只有姑娘敢這樣想了吧?風嬤嬤不知如何形容這時的感覺,只忽而想起了太奶奶經常說的「破而後立」之言,或許姑娘的意思也是這樣。

  「嬤嬤,你與祖父說一說辭官事宜吧,其實禍福相依,辭官避開朝中的爭鬥,專心培養家族力量,才是長久之法。至於移宗一事,你修書一封與太奶奶說道說道。」顧琰這樣說道,焦躁和憤恨漸漸散了去,神色變得平靜起來。

  這段時日顧琰總回想前世,關於那位萊州太奶奶的記憶,又多了一點,是與太奶奶的孫子顧重廉有關。顧琰記得,那位太奶奶仙逝之後,顧重廉就辭官守孝,後來……後來就消失了。

  前世,顧琰不知道他有沒有在那場浩劫中活下來,但這一世顧琰卻猜他肯定還活著,因為從陳通記送上來的資料中,顧琰看到了似曾相識的軌跡。

  顧重廉的為人行事,似乎與沈度有些相似,這種性格的人,不管遇到什麼惡境,都能頑強地活下來,然後等待春風雨露再次崛起。不知她死後,顧重廉有沒有出現?

  如今,顧重廉在蜀地任職,顧琰不能得知更多消息了。但萊州那一支,有那位太奶奶這個基石、有顧重廉這柱樑,想必,要比京兆顧好。

  「好的,我立刻修書與太奶奶。至於辭官一事,奴婢會與老太爺說。」風嬤嬤點頭回答,心裡的轟隆逐漸平息。

  她想著顧琰的吩咐,當晚就出現去了松齡院找顧霑,她出現在松齡院的時候,已經和往常一樣沉穩了。

  顧霑見到風嬤嬤來訪,是有些奇怪。他從萊州借來風嬤嬤。主要是為了主理家事。順便揪出那個內奸的。如今顧家後院十分平靜,至於內奸……顧霑覺得一時半會也急不來。

  當他聽到風嬤嬤的來意後,不禁沉吟了片刻。才不確定地問道:「嬤嬤請再說一遍,全部辭官是什麼意思?」

  風嬤嬤將顧琰的意思再說了一遍,然後才說道:「老太爺,奴婢離開萊州的時候。太奶奶就經常說著一句話: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奴婢在宮中也見了一些世面。老太爺何不上疏全部辭官?如此一來,顧家就清白忠心了,這比所有自辯都強。」

  風嬤嬤的態度十分恭敬,顧霑待她為客卿。她卻沒有持勢而驕,說話動作都極其符合她身份。

  顧霑這一次沉吟得更久,風嬤嬤的建議和他自己所想的、顧重庭所說的。十分相似,只是概括了所有。

  先前。顧重庭建議自己上表乞骸骨,顧霑對此審慎再三;後來他想來想去,最後認為顧重安、顧重庭兩個人上表請辭會更好。尤其如今他對顧重庭生疑,總覺得顧重庭沒有了官職會好些,如此他就有更充足的時間來調查顧重庭。

  可是,風嬤嬤卻說,三個人一起上表請辭,若是皇上都准奏了,顧家嫡枝在朝中的力量豈不是全部潰敗了?這可不行。——顧霑想到這些,眉頭緊皺。

  「老太爺,辭官又不是滅勢,總有起復的時候。家中少爺們尚年幼,這幾年並非耗不起。這事朝官已有彈劾,老太爺總要再次自辯,不妨將姿態做到十足。」風嬤嬤揚著眉,笑了笑。

  顧霑的眉頭收得更攏,顯然是認真思考風嬤嬤的話語。或許旁人看了會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嬤嬤而已,顧霑身為三品朝官竟會重視她的建議,真是笑話。

  但是,這的確就是松齡院的實況,箇中原因,大抵還是因為萊州那位太奶奶。良久,顧霑才說道:「此事容我想一想,嬤嬤你先離去吧。」

  風嬤嬤聽了,便朝顧霑彎了彎腰身,離開了松齡院,心想著現在果然不是說亢宗一事的時候,還是先給太奶奶修書一封,聽了太奶奶的意見再說吧。

  風嬤嬤離開松齡院後,顧霑揉了揉眉頭,接下來便是長久沉默。松齡院內的老僕都屏氣凝神,誰也不敢打擾老太爺深思。

  直到顧忠接到了某個前院管事的匯報,才不得不打擾顧霑,匯報道:「老太爺,二老爺進了成國公府。」

  原本低糜沉默的顧霑一聽了這話,就倏地抬起頭來,眼中有光芒一閃而過,瞬間就定下了主意。

  且說,顧重庭離開成國公府的時候,臉上有無法壓抑的笑意。秦世子剛剛再一次保證道,只有顧霑遞上表書乞骸骨,那麼皇上就一定會接下這個請辭。

  他帶著笑意回到顧家,尚未來得及換衣裳,松齡院就來人將他喚了去,於是他便匆匆去了。在那裡,他還見到了顧重安。想來,應該是顧霑就彈劾一事有了應對。

  可是,當他聽清楚顧霑的應對之後,卻失態地站了起來,聲量忍不住拔高:「父親,您在說什麼呀?顧家怎麼能上這些表書!」

  回應顧重庭話語的,是顧霑堅定的神情,還有一旁明顯有喜色的顧重安。

  紫宸殿內,崇德帝示意常康接下顧霑呈上來的的三份表書,略略翻了翻,便出聲道:「顧霑,這就是你的自辯?這倒讓朕驚訝!」

  顧霑跪著,佝僂的背看著有些可憐,他的聲音有些低啞,聽著卻很平靜:「是的,皇上,這就是微臣的自辯。除此之外,微臣沒有辦法證明顧家之心,懇請皇上准臣所奏,允許臣及兒子們辭官。臣無能以保皇恩,實在……實是有愧。」

  顧霑這樣說道,這一番話語雖是經過潤飾,雖是自辯之語,但顧霑的心緒竟奇異地與這些話一致。

  辭官歸家,然後遠離朝中的風浪構陷,這或許是另外一種幸福。顧霑在官場上太久了,就算沒有這個彈劾事,這種倦怠也遲早會冒出來的。

  「顧重安和顧重庭也是一心請辭?」崇德帝又問道。他還沒有料到,顧霑為了自辯,可以將一切都豁出去。

  一門三官員都請辭,這等於是狠心棄掉家族的政治資源了,顧家在官員交替上斬斷一截,以後很難續得上了。他原先以為,顧霑只是上表乞骸骨而已,不想他能做到這份上。

  「是的,臣父子一心,為國朝、為皇上盡忠。臣等辭官,只為表昭昭之心。」顧霑回答道。說到父子一心的時候,他差點咬到了舌頭。

  昨晚,顧重庭聽了這個應對後,失態地站起起來說道:「父親,若是我們三人都辭職,顧家在朝中就無人可用了。父親,殿中丞這個位置太重要了,顧家不能沒有官員,我不願意上表請辭!」

  如此強硬反對的顧重庭,顧霑還是頭一次見到。在他的印象裡,次子是溫和的懂事的知大局的。可是,為了殿中丞這個官職,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顧霑有一種從未瞭解過顧重庭的荒謬感,他也懶得深究顧重庭如此,是為了讓顧家在朝中有人,還是為了手中的權力,他要將顧重庭的官職摘下來,主意已決。

  當即顧霑就冷冷地說:「若是皇上怪罪,就是不上表,你這個殿中丞也做不下去。呂陽谷等人的彈劾,你以為是開玩笑的?你若還當自己是顧家人,就上表請辭!」

  許是沒見過顧霑如此冷漠,許是還有什麼別的原因,總之當晚顧重庭就寫好了請辭表書,送到了松齡院,只是神色陰鬱。

  這些,顧霑自不會與崇德帝說的,當下又是表態道:「皇上,請准許臣等所求,臣乞骸骨以示清白。」

  崇德帝並沒有說話,似乎在思量著拿顧霑怎麼辦,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先退下吧,朕自有注意。」

  顧霑明瞭地退出紫宸殿,皇上一時半會還想不到拿顧家怎麼辦吧,但是他的事情已經做了,表書已上呈,就等崇德帝的處置了。

  顧霑離開紫宸殿不久,尚書左丞蔣欽就來到了紫宸殿,向崇德帝匯報了尚書省事宜,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麼的,就將話題說道吏部這裡來了。

  末了,他還像請罪似地說道:「皇上,以往顧大人在的時候,好像能知道事情每一步如何走一樣。如今他休沐在家,吏部倒有些混亂,辦事有所延遲,懇請皇上恕罪!」

  說罷,蔣欽又說了戶部和刑部諸事,然後才低著頭退出紫宸殿。出了殿門,蔣欽才抬起頭,露出了一絲笑容。

  紫宸殿內,崇德帝想著蔣欽剛才的話語,若有所思。好像能知道事情每一步如何走一樣……顧霑其人,果真是擅測人心?抑或,是擅測帝心?

  崇德帝一時難以判斷,恰在這個時候,中書舍人沈度來到了紫宸殿,同樣是有事要稟。

  很快,崇德帝就對呂陽谷彈劾顧霑一事有了處置。這個處置,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讓人心悅,也讓人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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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4 AM

第138章:有惡,有情

  崇德帝的處置,符合顧霑和顧重安的期望,卻是令顧重庭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崇德帝收下了顧重安和顧重庭兩個人請辭的表書,卻駁回了顧霑的請辭,還勸慰顧霑道:「朕知顧家忠心,爾好好在吏部任職便是。顧重安和顧重庭兩人尚年輕,當有重官之日。」

  皇上金口說「重官」,就算這個重新為官之日遙遙無期,但也是對顧家的看重,當即顧霑就跪下謝恩。

  皇上這個處置,是顧霑所能想到的最好結果,如今竟然真的實現了,令他喜出望外,他都想對呂陽谷說聲多謝了。如果沒有他的彈劾,就不會有這麼多事,顧家就不會有所調整,這都是拜彈劾之福。

  顧重安同樣感到高興,因為對升任秘書丞極為抗拒,對秘書省官員的書院也極為心冷,多番考慮之下,他已經下定主意辭官,去尋找齊泌所說的另一個人生可能。如今,皇上收下他的請辭表書,恰讓他得償所願。

  這一場彈劾事,雖以禍事始,卻以福事終,顧霑和顧重安都感到心中暢快。

  可是顧重庭,只有顧重庭想哭都哭不出來!這一場謀劃,意在讓顧霑丟官免職,可是如今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顧重庭心中又哭又悔。殿中丞之職位沒了,那麼他以後何去何從?

  顧重庭覺得前路一片茫然,似乎走哪一條都不是好的出路。

  呂陽谷彈劾一事,就以這樣的處置為結束。在朝官看來,顧家沒了兩個五品官。經此一事是虧大了,他們看向顧霑的目光就飽含同樣,須彌便心中凜然,感到了皇權的無邊震懾。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顧家是三朝四書,就算顧家再得皇上看重,兩個五品官。說沒了就沒了。一個五品官。須一個家族傾無數人力物力,還須時世承平才能培養出來,得之太艱失之太易。這才是讓朝官驚懼又惋惜的。

  「可惜了,可惜了,還有一個是殿中丞,這一次顧霑走了步臭棋。」有官員這樣感歎道。

  「是啊。太可惜了。假以時日,說不定顧家還能在再出一個尚書呢」另一個官員附和道。晃了晃腦袋。

  對此,顧重庭根本就沒有聽進耳中,他離開殿中省的時候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太平前街。

  太平前街,成國公府!秦績秦世子!

  顧重庭想到這些,雙眼猛地迸發出光彩。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一樣,眼中充滿希冀。

  秦世子一定有辦法幫他的。那樣的人物,一定會為他指一條明路的!顧重庭這樣想著,快步跑了起來,飛速來到成國公府側門,急著求見秦績,連胸口劇烈起伏都不曾察覺。

  可是門房說,成國公府不是想進就能進的,想要見世子,提前十天送帖子過來。提前十天送帖子來?可是他有急事要見秦世子,哪裡還可以等十天這麼久。

  恰好,秦績身邊的幕僚李楚辦完事回府,不然,顧重庭還真的沒辦法進入成國公府,就更不能見到秦績了。

  秦績他是見到了,可是秦績冷漠的表情,彷彿看著陌生人的眼神,令顧重庭愣住了,剛才的著急熱切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他怎麼忘記了,秦績不是大善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幫他?如今他沒了殿中丞之職,還有什麼憑仗可以請秦績幫他?

  「說罷,你來找本世子,是為了什麼?」秦績冷冷看了顧重庭一眼,隨即厭惡地別了開去。

  顧重庭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全無往日的儒雅和俊朗,沒了殿中丞之職,他便什麼都不是了。這樣沒用的男人,秦績都不想多看一眼。

  「世子,請幫幫屬下,請幫幫屬下,屬下不能沒有官職……」顧重庭匍匐在秦績腳下,哀求著說道,聲音十分恐慌。

  「幫你?本世子幫得還不夠多嗎?如今這事,明明是你說此計可成,本世子都已經了讓蔣欽去紫宸殿了,你竟然還能丟官?!」秦績睥睨著顧重庭,語氣漸漸震怒。

  「世子,我……請幫幫我……」顧重庭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這樣重複著。

  秦績的脾氣這時卻上來了,暴怒地說道:「但凡與顧家有關的事,本世子就沒得個好,反而會付出沉重代價。顧重庭,本世子都懷疑你是不是災禍星!為什麼還要幫你?」

  秦績想起了空翠山、南風堂和尹洪的事,這些事的初衷,不就是為了對付顧家大房,不就是為了那個顧琰?可是,長久以來,與顧家有關的事情就沒有順遂過,就像顧家大房如有神助一樣!

  如有神助……或許,不是因為顧重庭是災星,反而那個顧琰是福星?秦績這樣想道,眼中有精光一閃而過。

  「求世子指一條明路,屬下也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明明應該是顧霑丟官罷職才對!明明是他才對!」顧重庭咬牙這樣說道,眼神有些狂亂。

  明明是應該是顧霑有事,怎麼會是自己沒了殿中丞?他怎麼都想不明白,事情為何會是這個結果,狂亂的眼神逐漸茫然起來。

  「沒有明路!你不日將離開殿中省,還有什麼條件讓本世子幫你?憑什麼?!」秦績嗤笑一聲,覺得顧重庭就是個笑話。

  為了向顧家復仇,謀劃了那麼多事,最後搭進去的,竟然是他自己,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殊不知,顧重庭聽了秦績的話,卻是認真思考起來了。他沒了殿中丞一職,不能靠近皇上了,還憑什麼讓秦績幫他?

  顧重庭看著秦績俊朗的樣貌。想起了他和三皇子那些事,想到了秦績特殊的喜好,忽而眼一亮,喃喃說道:「屬下,屬下還有兩個兒子……若是世子喜歡……」

  這下,輪到秦績愣住了。他看著似魔怔般的顧重庭,一時竟不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這個人。欲將親生兒子送給被人作玩物。還是個父親嗎?

  秦績覺得自己心狠手辣,卻做不來顧重庭這樣的事。

  突地,他伸出腳狠狠踹了一腳顧重庭。將他踢離開自己的腳步,才鄙夷地說道:「顧重庭,你讓本世子噁心!」

  顧重庭痛得「嘶」的叫出聲,他不明白秦績為何如此震怒。世子不是喜歡男孩兒的嗎?他投其所好,到底是哪裡錯了?

  秦績卻懶得再看他。便背過了身去。他想起了自己的打算,便冷聲吩咐道:「你還有半個月就離開殿中省,在此之前,將那件事辦妥。本世子保你很快再能為官。」

  「多謝世子,多謝世子,屬下一定會在離開殿中省之前辦妥的。請世子放心!」顧重庭骨碌一下站起來,強忍著疼痛。驚喜萬分地說道。

  秦世子保他再為官,那麼他前面就有了一條明路,就算暫時離開殿中省,都不怕了!顧重庭覺得自己的心又穩穩落回了遠處。

  顧重庭本是審慎的人,如是平時,他還能察覺到秦績表現的怪異,可是他因為丟官失魂落魄,只要能夠抓住這一點點希望,旁的,就什麼都想不到了。

  他感激涕零地離開,卻沒有看到背對著他的秦績,眼中閃過濃重的殺意。

  另一邊,顧琰在桐蔭閣內,想著崇德帝的處置,心中卻有些奇怪。怎麼皇上偏偏沒有留下祖父的表書,恰恰讓祖父和父親一切遂願,好像有什麼人從中做了手腳一樣。

  「吱吱、吱吱」小圈興奮地叫著,還不斷扒拉著顧琰的裙子,似乎想提醒她什麼。

  顧琰心想它是像上一次那樣安慰自己,便狀似認真地問道:「小圈,你說皇上怎麼獨獨留下祖父的表書呀?」

  「吱吱,吱吱」小圈更加興奮地叫著,憨憨地打了幾個滾,逗得顧琰笑瞇瞇的,還以為這是它的回應。

  不想,身後卻有一股低沉的嗓音想起,似是戲謔地說道:「因為我啊……」

  這個嗓音是……沈度!

  顧琰猛地回過頭,就見到沈度穿著那身鴉青衣衫,手指撫著那枚玉指環,正眉目含笑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來了?」顧琰問道,渾然不覺自己眉目舒展開來,聲音不自覺地上揚,只是看到這個人,世間一切就歡動起來。她最近每天都流連在桐蔭閣中,這原因,沈度佔了很大一部分。

  此刻沈度的心情和顧琰一樣,他看著顧琰的笑靨,心頭流淌著喜悅,覺得躍來這一趟,很值得,此乃吾心安處。

  沈度慢慢走近顧琰,眼中只有她。他上一次見到她,是在及冠那一日,已經好些日子了。過了年,她臉上的稚氣褪了更多,好像又長高了一些,身形窈窕起來,越發看得出玲瓏的曲線了。

  沈度忽覺喉嚨有些乾澀,不自在地咳了咳,努力將目光只盯著她脖子以上,然後默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其實如果真的是非禮勿視,他就不會出現在桐蔭閣了。

  幸好顧琰笑意盈盈地問起了話,打算了沈度心中的旖旎。她好奇地問道:「你說,因為你?這是怎麼回事?」

  沈度邊在桐蔭閣落座,邊說道:「我想著那是你祖父,且顧大人官聲甚好,便在皇上面前說了幾句話。」

  隨即,沈度便為顧琰說了紫宸殿中的事。其實也沒有太多可講的,主要無非是「令天下官員寒心」那一句,若是顧家一門三京官一下子就全部被奪職,天下官員會怎麼想?

  顧琰微笑地聽著沈度的話語,心中恍然。原來竟是這樣,還是沈度從中斡旋,不過,其實祖父辭官,其實也不錯……

  正這樣想著,她忽而聽到沈度低低喚著她:「阿璧,上元節,我仍在重華坊等你,好不好?」

  顧琰抬起頭,見到沈度雙目燦如星,顧琰彷彿覺得自己沉浸在浩瀚星空中,只輕輕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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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5 AM

第139章:癡情

  上元祭天官是大定的習俗,大定的官府十分看重這個節日,除了一般慶祝外,還會在太平道附近幾條大街設立道場,以求天官賜福。

  對於百姓來說,上元節日最特別的地方就在上元燈會了。大定四時大節中,就只有上元和中秋有燈會。上元和中秋燈會不同之處在於,去賞上元燈會的,幾乎全是年輕男女,多半是尚未成親的。

  這算是賞花宴的前演了,每年的上元燈會,都會傳出幾段相悅佳話,都會促成幾段匹配良緣,這令京兆百姓津津樂道。遠的尚且不說,近的就有長邑郡主和陸居安,聽說就在上元燈會上一見鍾情。

  這樣一看,便知京兆百姓對上元燈會十分寬容,有些通明的人家,還會讓已定親的年輕男女相聚見面。飲食、男女乃人間最尋常的事,況且只是街上賞花燈而已,沒有那麼森嚴的男女大防。

  是以,顧琰出現在太平道的時候,身邊跟著風嬤嬤、傅媽媽、梨嬤嬤是三個人,還有水綠、月白等丫鬟,並幾個孔武有力的護院,陣容其實很龐大。

  因上一次中秋燈會被擄走,顧重安和傅氏都不放心,便讓這些護院跟著,以保護這些姑娘們。

  顧琰這一行,就只有她和顧珮、顧珺兩位姑娘,顧瑋和顧瑜等二房的姑娘,並未與她們同行,這是有原因的。在太平道附近停下馬車後,顧瑋冷哼一聲,便帶著果嬤嬤往另一個方向行去,顧瑜是二房的人,當然跟了過去。

  見到顧瑋等人離去。顧珺繃著的臉色才緩和起來,仍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因為當初邇言院的事情,顧珺對連氏、顧瑋沒有絲毫好感,就連這上元燈會都不願意與顧瑋待在一起。

  顧珮仍是那副怯怯的樣子,連話都不太敢說,只是間或露出一個笑容。算是少有的興奮。

  越是靠近太平道。人就越多了,眼所見就越繁華,恰恰是「一輪寶月明如晝。萬斛金蓮開滿城」之境,顧家幾位姑娘都興奮地看著這些花燈。

  趁著還有說話的空隙,顧琰便交代道:「太平道人多,傅媽媽和梨嬤嬤要看顧好兩位姑娘。若是待會兒走散了,亥時一刻在天福坊馬車旁等。到時候一起返回顧家。」

  天福坊是顧家馬車停放的地方,離太平道尚有一段長距離。顧家將馬車停在那裡,是為了能夠方便離開。不然,越是駛得近。到時候越難離開。每年燈會的熱鬧堵塞,顧家車伕們都有體會。

  聽顧琰這麼說,所有人都點了點頭。貼身跟隨的丫鬟們尤是如此,下意識地離開她們的姑娘更近一步。太平道人太多。被衝散是太正常的事了。

  果然,在她們進入太平道不久,在熙熙攘攘人群的擠擁下,顧家幾位姑娘很快就被分開了,顧琰的身邊,就只剩下風嬤嬤了。

  這樣的的情況,一半是人群所致,一半是刻意為之——顧琰與沈度約好了在重華坊見面,自不能帶著顧珮和顧珺一起,就連月白和水綠,都被顧琰留下來,以備應對。——顧琰身邊,有風嬤嬤就足夠了。

  「嬤嬤,難為你了,我們走吧。」顧琰這樣說著,抬步往重華坊走去,她與沈度約好的地方,就在重華坊中間,那裡有好幾條巷子,同樣掛著花燈,卻安靜很多。

  出乎顧琰的預料,重華坊這裡人也少,想必大家都怕了太平道的擁擠,都挑相對人少的地方來了。

  這一路行去,各式花燈交相輝映,在皎皎明月的照耀下,更顯得繁盛至極,彷如行走天宮之上,令人目迷心歎。便是在這樣的繁華璀璨中,顧琰見到立於花燈下的沈度。

  他身形修長筆直,原本只是靜靜看著顧琰的方向,一見到顧琰初夏,他就不自覺揚起了笑意,雙眼隨即灼灼如火,一瞬不動地盯著顧琰,等待她一步步靠近。

  每朝沈度走近一步,顧琰便覺得自己心跳又一次加快,雙頰的嫣紅也逐漸加深,然而腳步卻沒有停頓,按著輕柔卻堅決的頻率,然後立在沈度跟前。

  「我來了。」顧琰眉目含笑,如此說了一句。她羞紅了臉,雙眸卻如一汪清水,柔柔地看著沈度。

  「你來了,我真是高興。」沈度忍不住伸出手,想撫一撫顧琰潤澤的臉,以示意他的歡喜,卻又不太好意思,便垂了下來。

  他們身旁的風嬤嬤見到這場景,不由得瞇起了眼,為此感到很高興。在她看來,這兩個人在一起最適合不過了,他們除了彼此,找不到更匹配的人。

  這兩個人在一起,乃如魚得水,沈少爺有那樣的過往,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姑娘;而姑娘性子獨特才華非凡,只有沈少爺才能理解包容並敬重。

  風嬤嬤想到這些,想到這一對有情人,怎麼會不不高興?

  另一邊,如年則拿出了一個面具,遞給了沈度,卻對著顧琰說道:「姑娘請戴上吧,這是主子早就準備好的。重華坊這裡人不少,這樣安全一些。」

  顧琰一看,這個面具是白面簪花美人的樣式,這是上元燈元上最常見的面具,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太平道一帶很多姑娘都帶著這樣的面具,一是為了好玩,二是為了遮掩,是上元燈會樂趣之一。

  「我幫你戴上吧。這樣……安全一些。」沈度接過了如年的面具,這樣說道,他很想親自為顧琰戴上這面具,雖則將她的美好暫時遮蓋住了,卻是一種保護方式。

  顧琰輕輕點了點頭,臉色紅得更厲害,雙眼更加晶亮,和花燈的光芒有得一比。

  沈度便上前傾身,雙手拿著美人面具,將它貼近顧琰,然後將它的繫帶調整好,始終忍不住輕撫了一下顧琰的耳尖。

  溫潤細膩的觸感通過手指傳到沈度心上。讓他沉醉不已。可是他快速地側了側身,聲音略低啞地說道:「好了,這下便不會有人認出你了。」

  為顧琰戴上面具後,沈度便與她一起並肩而行,欣賞著重華坊的花燈,時不時說說話。其實都是些瑣碎的話語,譬如「這盞花燈真好看」「的確好看」這樣沒意義的話語。兩個人卻興致十足。

  有時候。與合適的人在一起,就是什麼都不說,心都是歡喜的。因有情意在其中緩緩流淌。

  有自己愛慕的人相伴,沈度不由得覺得花燈都燦爛幾分。然後,在重華坊盡頭,他便見到了襯得花燈都黯然失色的人。那個神仙一樣的人物,長隱公子。

  長隱公子並沒有看見沈度和顧琰。他正低著頭,和跟前那個姑娘說著什麼話,神色如平時那樣冷靜。

  那個姑娘穿著一身火紅的襦裙,在花燈的輝耀下。看著就像一團活,熱烈熾盛。

  沈度以為長隱公子如自己一樣,在上元燈會之時與心悅的人相會。便不欲打擾他,正想帶著顧琰轉身離開。不想就見到長隱公子往他們這邊急速邁了幾步,便說道:「計之,沒想到你也來賞燈,真巧。」

  他的聲音,竟然有一種無奈和瞬間解脫的意味,讓沈度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反而帶著顧琰往長隱公子那裡走去。

  隨即,沈度便知道長隱公子為何會這樣了,只見他身邊的那個姑娘,也緊緊跟了上來,喃喃自語道:「終於可以見到你了,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很久了,公子……我喜歡你,我很喜歡你……」

  這姑娘帶著面具,正正和顧琰一樣,是白面簪花美人的圖案。她的容貌被面具遮掩著,可是那癡癡迷迷的眼神卻看得很清楚。她的眼裡只有長隱公子,旁的什麼都沒有,根本就顧不得這是人來人往的重華坊,只執拗地跟著長隱公子,表露她的愛意。

  沈度挑了挑眉,整好以遐地看著這兩人,彷彿,長隱公子碰到了桃花?

  上元燈會上,姑娘和向意中人表明心意,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尤其是長隱公子這樣的人,卻到哪裡都光華奪目,有人喜歡太尋常了。只是沈度很奇怪,長隱公子怎麼會來來賞花燈,又是怎麼被這個姑娘纏上的。

  「姑娘,我已經說過了,我並不認識你,我就當沒有聽到這樣的話語,姑娘快快離開吧。」長隱公子停住了腳步,眉頭皺著,聲音十分無奈。

  這個姑娘從他出現在重華坊起來,就一直跟在他身後,用癡迷的目光看著他。以往他出現的場合,見到太多這樣的目光了,他並不為意。

  可是,這個姑娘竟然衝了上來,攔住了他的去路,然後不住地說著「終於等到你了」「你出現真是太好了」這樣的話語。

  這姑娘並不知道,若不是長隱公子制止,她早就被暗處的護衛打遠了,根本就不能靠近長隱公子。

  而長隱公子阻止護衛的原因很簡答,這個紅衣姑娘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她聲音一樣。

  「你不認識我?對對,我帶著面具,你不認識我,你一定認識我的……」那姑娘愣了一下,仿似自言自語道,然後伸手下面具。

  她說話似是顛三倒四,動作也不甚利落,好像恍惚魔怔一樣,讓長隱公子心生怪異,還伴著一絲絲不妥。

  紅衣姑娘這時已經拿下了面具,依然癡癡迷迷地看著長隱公子,臉上的歡喜愛慕誰都可以感受得到。

  可是沈度和顧琰卻是心中一震,怎麼會是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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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25 03:00 AM 編輯

第140章:始料不及

  這個紅衣姑娘,竟然是戶部尚書張龜齡的孫女張妙,已經被皇上賜婚、三月就要成為三皇子妃的張妙!

  這是什麼情況?張妙在找死?!

  沈度一看清張妙的樣子,下意識就更靠近顧琰,作出了守護的姿態,眼前的情況太詭異,他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事。

  就要嫁入三皇子府的張妙,竟然在上元燈會上向長隱公子示愛,這副癡迷欣喜的樣子,如此直接坦率,根本就不似作偽。

  誰會料得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戶部尚書張龜齡竟會養出這樣孫女,真真是,難以置信!

  顧琰掩蓋在面具下面的表情異常複雜,先前在花渚亭驕橫不已的張妙,竟會如此行事,她是情深難忍,還是癡傻懵懂?她竟難以判別。

  情鍾沒有對錯,但她知道的是,張妙這樣的做法,錯了。

  就算她愛慕長隱公子,就算她不想成為三皇子妃,卻不能如此公然對長隱公子表白,這會為她本人,為張家、為長隱公子帶來天大的禍害,她怎麼能如此妄為?張妙出自張家,怎麼能不知道這一點?

  她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

  張妙歡喜地看著長隱公子,想看著自己的情郎一樣,聲音溫柔地說道:「終於見到你了,真好,真好……」

  長隱公子萬年平靜的臉色終於變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張妙,他緊抿著嘴唇,臉上明顯有怒意。聽到張妙的話語,長隱公子沒有一點歡喜,只感到有無盡的麻煩。

  張妙此舉。除了失心瘋,長隱公子找不到更適合的形容。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就完全沒有想到此舉會給張家帶來多大的禍害嗎?她已經是皇家的人了,怎麼能、怎麼敢說喜歡他?

  他看著周圍逐漸靠近的人,臉色沉了下來,皺著眉頭說道:「張姑娘,我當沒有聽見這些話。你最好立刻離開重華坊。人來,護送張姑娘回張家!」

  他的話一落。就見到兩個護衛模樣的人出現。他們迅速擋在長隱公子和張妙之間,朝張妙說道:「張姑娘,請離開。」

  張妙怔怔地看著這兩個人。再看看已經轉過身去的長隱公子,似是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在花渚亭邊,他笑得那麼溫柔,將自己心魂都勾了去。讓她眼中再無旁人。如今,他怎麼會是這樣?

  她沒有反應。可是她身邊的丫鬟雲可像看不下去那樣,猛地撲在長隱公子的腳邊,嘶喊著說道:「公子,姑娘只是想見你一面。她一心想著你,根本就不想成為三皇子妃啊!」

  她嚷得太大聲,那一句「根本不想成為三皇子妃」似在重華坊內迴盪一樣。傳入了附近所有人的耳朵。

  顧琰眼神一縮,不對的感覺更加強烈。這個婢女嘶喊得太大聲。好像故意讓人聽見一樣。如果是月白或水綠,她們恨不得將事情掩下來,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知道,而不是像這個婢女那樣,嘶喊得唯恐旁人不知。

  這個婢女,絕對不是張妙的忠僕!

  而這時,沈度警覺地挺直了身子,然後將顧琰輕輕往風嬤嬤那邊一靠,然後低聲說道:「快離開!」

  人越來越多了,重華坊這裡越來越喧鬧,似乎要發生什麼事情一樣,沈度無法忽視心中的預警,立刻讓顧琰跟著風嬤嬤離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不能讓顧琰身處這樣危險喧鬧當中。

  顧琰的反應並不比沈度慢多少,她不再理會張妙和長隱公子,而是伸出手,快速地握住了沈度的手,只是輕觸了一下,又極其快速地鬆開。

  她想要告訴沈度的事,都在這輕觸當中:我走了,你保重。

  放開手後,她便往後退了幾步,離沈度漸遠。隨即,她在風嬤嬤的帶領下,往一旁的小巷子閃進去,離開了這喧鬧之地。

  不管是沈度還是顧琰,都對危險有一種異常精準的直覺,都選擇相信這種直覺,顧琰離開,就是表現之一。

  時間像掐好的那樣,顧琰一閃進旁邊的巷子,重華坊的盡頭,就轉出了一行人。他們衣著配飾都華麗貴氣,而且個個氣度不凡。一出現在這裡,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這一行人,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可稱為大定最顯貴的人,這裡面,為首的三皇子朱宣明,他的身邊,有五皇子朱宣宏、七皇子朱宣信,及成國公府世子秦績。

  這一行人,足夠顯貴沒有?如果不是朱宣明的臉色陰沉,還有另外幾個人面色怪異,想必富貴榮華會更明顯一些。

  見到這一行人出現,長隱公子的面色又變了變,本想飛躍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想著怎麼破解這個局面。聰慧如他,在那個婢女嘶喊的時候,已經想到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局了。

  張妙向自己示愛,正好被三皇子撞個正著,究竟是誰,想讓三皇子和安國公府生隙,又同時和鄭家有仇?

  那個名喚雲可的婢女,在嚷完這一句話,就回到了張妙的身邊,攙扶著張妙哀哀哭道。

  張妙的手中,仍拿著那個簪花美人面具,一句話都沒有說,目光如癡似醉地看著長隱公子,眼中除了長隱公子,就再無旁人,就連出現在在這裡的三皇子、她未來的夫婿,她根本就不在意。

  朱宣明半瞇著眼,強壓著心中的憤怒,盡量舒緩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只是,他看向長隱公子的眼神,滿是審慎打量,甚至,還閃過一絲殺氣。

  一想到剛才聽到的那句話,朱宣明的眸子就陰沉了幾分。根本不想成為三皇子妃?能夠說出這句話的,除了張家那位張妙,不會是旁人。就算他沒見到張妙,也知道她必定會在這裡。

  當他的目光落在張妙身上時,憤怒就更加強烈了。若不是顧忌著這是在重華坊,朱宣明早就將張妙一把揪起來了。張妙是個什麼玩意兒,她怎麼敢如此?敢如此侮辱自己?

  就算自己出現在這裡,張妙的目光只是放在長隱公子身上,根本就沒有看自己一眼?張妙即將是三皇子妃,她竟愛慕長隱公子,真是笑話!

  就算自己不愛她。她眼中所有的。也只能是自己才行!怎麼能是別人?!

  這種種想法,在朱宣明心頭翻滾,讓他有了一種奇異的平靜。讓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長隱公子和張妙的答話。

  可是,長隱公子尚未說話,秦績就上前一步,「呵呵」笑道:「本世子彷彿聽著好像有人說不想當三皇子妃?我沒有聽錯吧?」

  他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使得重華坊這裡的氛圍更怪異。也令得朱宣明的怒火燃得更盛。

  被秦績這麼一說,五皇子朱宣宏和七皇子朱宣信便往前了一步,想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尤其是五皇子朱宣宏,想看看張妙是何樣子的人。畢竟,不惑於三皇子府權勢的姑娘,他還從來沒見到過。將來的皇后都不在意。一個姑娘還能更在意什麼?這真讓人好奇。

  這時,張妙身邊的婢女雲可已經攙扶著張妙。來給三皇子一行請安了。不管她們先前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在這一群天皇貴胄面前,她們只能低頭請安。

  聽著朱宣明的問話,長隱公子奇異地平靜下來,他靜靜立在這花燈之中,臉上一片寧和,如同落凡神仙一樣。他這副飄然的神態,根本就不屑於辯解,已經能說明一切。

  沈度皺眉看著這一切,深深覺得這是一場鬧劇。如此簡單的鬧劇,卻將三皇子府、安國公府、鄭家圈在了一起,這最關鍵的人,就是跑來和長隱公子示愛的張妙。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將目光再度放在張妙主僕身上,細看了看,他忽而就快速移動了腳步,飛速往那一行天潢貴胄撲去。

  且說著風嬤嬤回到天福坊的馬車旁邊,一邊想著張妙的怪異,一邊等待著顧瑋、顧珺等人回來。她尚未想出頭緒,就見到顧瑋回來了。

  顧瑋的臉上帶著笑容,好像很滿足一樣,就連看見顧琰,都沒有像離開時那樣冷哼一聲,可見心情很好。她沒有理會顧琰,就徑直上了自己的馬車,倒是果嬤嬤一臉恭謹地問候著顧琰。

  從宮中出來的人,果然不一樣,且不管心中想法如何,面上禮數倒是做到十足十。

  沒多久,顧珺和顧珮等人也回來了,原是太平道這裡的人太多,她們也沒有了賞燈的興致,會回轉天福坊,打算早些返回顧家。花燈固然璀璨,然而人太多,便不能一一欣賞了。

  顧琰回到尺璧院之後,仍在想著重華坊的事,不知道長隱公子和張妙怎麼樣了,那樣的事,最好就壓下來,不然傳到三皇子的耳中,不知道會惹出多少麻煩。

  想著這些事,她總覺得不太踏實,不知是不是影響到了小圈,小圈似乎也熱別焦灼,總是「吱吱」地叫著。

  第二天一早,顧琰正想喚來水綠,詢問昨晚重華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就見到水綠一臉凝重地掀簾進來,啞著聲音說道:「姑娘,沈大人昨晚……遇刺受傷了!」

  顧琰覺得自己的心停了一下,倏地站了起來問道:「他受傷了?這是怎麼回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8 AM

第141章:呵,有人會有事

  沈家南園內,沈度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呻吟,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只是神智仍迷糊,一時不能分辨自己在哪裡。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這個動作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他忍不住「嘶」的叫出聲來。這痛楚讓他的神智迅速匯攏,他記得了重華坊發生的事情。

  就在他覺得這一切是鬧劇,打量著張妙主僕的時候,他忽然就發覺那個叫雲可的婢女腳步有異。她攙扶著明顯重心不穩的張妙,腳步落在地上的時候,竟然輕得沒有什麼聲息,這分明是個練家子!

  此時重華坊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長隱公子、張妙這些人身上,根本就沒有人會細心注意到一個婢女,就從她的掩藏氣息的本事來看,這絕對是個高手!

  此時,那婢女攙扶著張妙來到了三皇子等人前面。幾乎是一剎那,那婢女就猛地騰起,朝三皇子一行人撲去,她的手中握著一把軟劍,這正是偽裝在她身上的腰帶!

  沈度來不及多想,用盡所能達到的速度,朝那一行人最左側的五皇子撲過去。這是他瞬間的判斷,那婢女腳步的側向還要劍尖的方位,都在告訴沈度,她的目標不是在場最貴重的那個人,而是不太起眼的五皇子,正探著身子好奇地看著張妙等人的五皇子!

  那婢女離五皇子一行人太近、速度太快,沈度無法阻止她的劍尖往前,也無法讓五皇子避開,只能夠斜插進劍尖與婢女之間,以身作盾擋住那一劍。

  劍尖帶著凜冽殺氣「噗嗤」一聲,刺進了沈度的左肩。那一瞬間。沈度什麼感覺都沒有,只能按照心中所想,在為五皇子擋住劍尖的同時,狠伸出一掌拍向了五皇子!

  五皇子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覺得自己像一片葉子那樣,一下子就飄出了一尺多遠,接著「砰」的一聲摔倒在地。嘴角逸出了一絲血跡。然後幸福地暈了過去。

  沈度拍飛五皇子後,顧不得左肩的疼痛,就反手一劍往婢女胸前挑去。只是這一挑卻失了往常的水準,本該刺到婢女胸膛的劍,卻連婢女的衣衫都沒有碰到。

  這不尋常!隨即沈度便發現自己腳步踉蹌,眼前彷彿閃了一下。開始有些模糊。

  不好,這劍尖有毒!——沈度立刻便反應過來。可是反應卻慢了半拍,而這個婢女的下一個殺著瞬至,沈度已避無可避。

  就在這個時候,如年的劍已經趕到。硬是拖住了那名婢女的動作,讓沈度有空隙可以翻滾開去,堪堪避過這烏黑的劍尖。

  接著。長隱公子的劍也到了,與如年一前一後夾攻著這婢女。讓她無法再靠近沈度一步,「琤琤」的擊劍聲響起,三人一下子就交戰了十來個回合。

  這一切,都在瞬息時間內發生,三皇子、五皇子的侍衛甚至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而他們受過訓練,動作早比思緒更快一步,紛紛加入了這一場剿殺當中。

  如此武力懸殊的情況下,等於是長隱公子這一邊單方面的砍殺,那名婢女擋不住逃不了,很快身上就多了幾個血窟窿。

  而這時,深度也暈了過去,接下來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這會,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沈家南園了,看著這天色,已經是白天了,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沈度一發出聲響,守候在房間內的如年便知道了。見到沈度醒來,他驚喜不已地說道:「謝天謝地,主子,您終於醒過來了!似歲,快去通知老太爺,主子已經醒來了!」

  似歲,是沈度另一名貼身小廝,先前被沈度派去了江南,最近才返回京兆。他一聽如年這麼說,就立刻往東園奔去。

  主子中毒昏迷之後,老太爺一直守在南園,直到早上,太醫說主子的毒已經清了,老太爺才肯回東園休息,卻仍是十分擔憂。如今主子醒過來了,當然要第一時間通知老太爺。

  「咳……重華坊後來怎麼樣了?」沈度聲音沙啞地問道,覺得動一動都沒有力氣。劍傷混合著毒,讓他全無招架之力。

  上一次受這麼重的傷,是在什麼時候?好像是在護送前御史大夫孟雲卿的時候,沈度不太記得了。

  「那麼婢女已經自裁,貴人們受驚過度,已經各自回府休息。五皇子無大礙,如今朝廷正全力追查兇手,刑部已經有官員去張家了。」如年簡要地回答道。

  至於調查結果如何,陳維那裡尚未有最新的消息送來。想必,這裡面錯綜複雜,一時半會查不出什麼東西來。

  那婢女欲刺殺五皇子,膽敢謀害皇子,就算是勢力微弱的五皇子,這都是對大定朝廷的挑釁,朝廷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然,朝廷的威信都掃地了。

  先後兩次燈會,都有皇子出事,這不僅僅是湊巧的問題了,朝廷一方面追查那婢女的來歷,一方面密切關注大盛的情況,不知這是不是大盛第二個手筆。

  為何要對五皇子不利、婢女背後是誰,這都需要時間去查明,急不來。

  「刺殺發生得太突然,重華坊那裡的人不少,百姓受了驚嚇紛紛逃散,驚慌錯亂之下相互踩踏,還有那婢女臨死前殺了幾名百姓,這一次傷亡不少。」如年繼續說道,神色有些惻然。

  意外發生得太突然,百姓太驚恐,這樣的傷亡無法避免。

  聽了如年話語,沈度閉了閉眼,他如今唯一慶幸的是讓顧琰提前離開,不然在絕對的驚恐之下,誰都無法保證能夠安全脫身。

  如今,想必她已經知道自己受傷的消息了,她應該會很擔憂吧?畢竟會在重華坊受傷,是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如年,去給風嬤嬤遞個消息……說我沒事了……」沈度斷斷續續說出這句話,這樣交代道。他要寬慰她的心。讓她不要擔心。

  如年自然領命,他清楚沈度的心意,更看到了昨晚那兩個人的互動,的確,顧家那位姑娘,應該會很擔心主子才是。

  「那屬下等會就往風嬤嬤那裡遞個消息,主子請放心。」如年這樣說道。待似歲回來之後。就出了南園。想往風嬤嬤那裡遞個消息。

  只是,沒過多久,如年便回來了。神色頗為怪異,身後還跟著一老一小兩人,老的留著羊鬍子,臉上滿是皺褶;小的則背著一個藥箱。兩個人都低著頭。這兩個顯然是大夫和藥徒,似是為沈度看診來了。

  沈度疑惑地看著如年。似乎在問: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給風嬤嬤遞消息嗎?

  「主子,同福街的周大夫來了,為主子送來治療的良方。風嬤嬤那邊,屬下就不去了。」如年笑嘻嘻地說道。眼中閃過促狹的光芒。

  沈度聽著如年的話語,面上沒有表情,心中卻奇異地泛起了一絲顫動。如年這樣笑說。不太尋常。難不成,難不成?

  沈度半瞇起眼。仔細打量這進來的一老一小,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睛,心中湧上一陣狂喜,他似是不敢置信,喃喃地說道:「你……你怎麼來了?」

  這時,大夫身邊跟著的藥徒抬起頭,正眉目含笑地看著沈度。這潤澤的嬌臉,這紅艷的唇,還有來人眼中的擔憂和情意,都無比清晰地呈現在沈度面前。這不是顧琰,又會是哪個?

  顧琰放下了藥箱,慢慢走近了沈度,輕聲回答道:「我聽到了你受傷的消息,不親自來一趟,怎麼都放心不下,便與風嬤嬤裝扮成這副模樣,恰好在沈家門外見到了如年。」

  顧琰的目光,落在了沈度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心疼。此時的沈度,雙眼似是陷下去,面色憔悴蒼白,臉上還有黑青的胡茬,不過是一夜的時間,他就仿如重病之人,和昨晚見到的豐神俊朗迥異兩人。

  沈度的傷勢情況,如年剛才已經向她描述過了,只有親眼見到沈度的樣子,顧琰才知道受的傷多麼嚴重,中的毒是多麼厲害!

  她無法想像當時在重華坊時的情景,無法想像沈度是如何受傷昏迷,只要稍微一想,她的心就糾得厲害,一陣陣後怕湧上心頭。

  幸好他沒事,幸好他沒事……

  顧琰顧不得風嬤嬤和如年在場,忍不住伸手撫上沈度的臉,就像當初沈度在地窖裡撫上她一樣,此刻,她終於可以體會到當時沈度的心情。

  情不知何時起,一往情深。

  顧琰覺得自己與沈度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卻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因為這些事情很難一一述說,她的心情也無法用言語表達,等她領會過來的時候,沈度在她心底,已經如此重要。

  重要到,她根本就在尺璧院裡坐不住,不親自見到他平安無事,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心安。可是見到了他這副受傷的模樣,她也無法心安,重華坊的事,不查個水落石出,她絕對放心不下。

  顧琰的眼神,隨即變得極其幽深,這是混合這擔憂、殺意的凜冽,卻如暖流一般,溫澤著沈度的心。

  沈度的手貼上顧琰撫者他臉上的手背,輕輕摩挲著,感受著這一刻的溫情,然後低低安慰道:「放心,放心,我沒事了……我沒事了……」

  顧琰沒有抽回手,反而將另一手也撫上沈度,輕柔地笑著:「是啊,你沒事了……那就該別人有事了!」

  說罷,顧琰的眼神倏地一變,似是出鞘利劍一樣散發出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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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59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25 03:07 AM 編輯

第142章:兇手誰?

  你沒事了……那就該別人有事了!

  沈度怔怔看著顧琰,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眼前用手撫著他臉的小姑娘,想為他出頭?

  他活了二十一年,至富至貴的時候有之,最悲最傷的時候有之,沈肅、陸清、杜預這些人一直護著他,很多時候都為他出頭。但是,這個姑娘才十三歲,有著嬌美溫澤的臉,想要為他出頭?

  這種感覺……真是前所未有,讓他哭笑不得卻歡喜珍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仿如利刃出鞘,讓沈度相信她說得出,能做得到。

  這個姑娘,是背後端了南風堂那個人呀,本事大著呢。

  「那麼……會是誰有事呢?」沈度沒有鬆開顧琰的手,這樣問道。雖然維持這個姿勢有些吃力,但沈度竟覺得痛楚都少了些。

  秀色可醫,是不是這個道理呢?沈度覺得是的。

  顧琰微微一笑,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卻是說道:「你好好養傷便是,旁的事情你就不要分心了。這事,肯定會有人好好生受的!」

  顧琰說罷,抽出了手,為沈度掖了掖被角,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在顧琰看來,這事的確沒法多說,因為她所推測的事情,是在前一世認知的基礎上,如果無法說清楚這個前提,她的推測就不能合理。

  她重活了一世,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她暫時還不想對沈度提起。非是不信。而是難言。比如我比你多活了一世,嚴格算起來,我的年紀比你還大,這樣的話,要怎麼說出口才能讓彼此更融洽相處下去?

  顧琰想不出,那便不說了,以後總會有機會說出口的。

  況且。顧琰真的覺得。以沈度如今的身體,還是不要勞累為好。劍傷加上毒害,讓他一下子就憔悴瘦削下去。好好養著便是了,並不是每一件事都要他親為。

  想到這裡,顧琰柔柔一笑:「好好養著,我會很擔憂。想必帝師大人也很擔憂你的……」

  顧琰才說罷,就聽到背後有人輕輕咳了聲。然後聽到有人這樣說道:「小姑娘你說對了,我的確很擔心他。」

  這個聲音極力舒柔,可是聲調仍帶著一絲寒氣,這是經年累積去不掉的寒氣。可見說話的人,平時必定嚴肅清冷。

  他的話語,已經將表明了他的身份。這是帝師沈肅,沈度的義父!——想到他的身份。顧琰不由得有些緊張羞澀。

  這種類似見未來公爹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顧琰快速起身回轉,果然見到一個鬚髮幾乎全白的老人,他臉上頗多皺褶,雙眼鷹目一樣銳利,只是神色頗為頹敗,似和沈度有得一拼,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陰冷。

  這種陰冷,和風嬤嬤的陰鷙不一樣,似乎從骨裡頭散出來的,又似乎從地獄裡面爬出來,帶著濃重的殺氣,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活了兩輩子,這還是顧琰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帝師沈肅,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個老人。

  此刻,這個陰冷的老人卻用所能舒柔的語氣和她說話,看向沈度的目光也帶著關切憂慮,就如同世間所有普通老人一樣。

  想到這,顧琰微微低著頭,恭敬地說道:「阿璧見過帝師大人。」

  顧琰自稱阿璧,便使得這句話語,既十分恭敬,又不會疏遠。——顧琰這主要是考慮沈肅乃沈度的義父。

  「不必拘謹,抬起頭來吧。」沈肅這樣說道,便半瞇起眼,打量著顧琰,眼中閃過讚賞的光芒。

  顧琰此刻是藥徒的打扮,腰身被刻意裝扮過了,看著像個俊俏的小郎君,關鍵是她沉穩的氣度,即使是對著自己,都落落大方,似乎根本就不怕自己是鐵血帝師,神情端的是平靜,似乎蘊涵著強大力量的平靜。

  強大力量……從一個小姑娘身上看出這個來,沈肅覺得自己也夠厲害了,應該不是醉了。

  其實沈肅早就對顧琰這個人查得一清二楚,自從賞花宴後沈度露出那副笑容開始,沈肅就讓人去查探顧琰了。他很想知道,能讓沈度放輕鬆和愉悅的姑娘,會是怎麼樣的。

  先前的查探結果,並沒有讓沈肅失望,這個小姑娘,並不似一般姑娘那樣無趣。時下大定權貴姑娘,過於注重「容」與「功」,大多只懂得吟詩作畫彈琴繡花,既沒有婦人之德,也沒有婦人之趣。

  沈肅先前還在擔心,擔心沈度會像自己一樣終生不娶,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姑娘才能與沈度相伴一生。如今看來,這種憂慮可以暫歇了,這個顧家小姑娘,似乎就是沈度命定那個人。

  如此,他便放心了,即使他死去,這個孩子也不會孤零零一個人。

  想及此,沈肅便笑了笑:「帝師大人太疏遠,你可以和計之一樣喚我為父親,也可以喚我為沈老。」

  沈肅此言一出,縱是顧琰再沉穩,仍忍不住瞬間漲紅了臉,訥訥說不出聲音來。她前一世曾聽說過,帝師沈肅是最肆意最不羈的人,現在是深有體會。喚他為父親?這聽著多麼驚悚,她只是第一次見他,而且她尚未及笄呀。

  顧琰漲紅了臉的同時,又忍不住一頭黑線,隨即又帶著淺淺笑意。看來,這沈家僅有的兩個主子,都不是太正常的人。可是,她竟然覺得這樣的不正常,如此讓人輕鬆。大抵是因為重活一世的自己,也不是正常的人?

  「父親……」沈度見到顧琰的尷尬,不由得出聲說道,心中訝異又高興。

  訝異的是父親竟如此和善對此顧琰,這是他之前少有的;高興的是自己喜歡的姑娘,得到了父親的認同。

  「好了。不說這個。小姑娘,你剛剛說會是誰有事?」沈肅斂起了笑,這樣問道。他剛剛進門的時候,聽到了這句話,此刻便不由得有些好奇。

  顧琰聽到沈肅都問了這個事情,便不好藏著掖著了,她彎彎眉說道:「此事。意在破壞三皇子府和張家的親事。意在挑起三皇子府與安國公府不和。誰得益誰動作,是以阿璧認為是成國公府從中做的手腳。」

  準確地說,是秦績做的手腳!顧琰想來想去。都覺得是他的手筆無疑。既破壞了三皇子的親事,又會讓三皇子府與安國公府疏遠,這不正符合秦績的期望?

  不想,沈肅搖搖頭。覺得顧琰這個想法,似乎說不通。他這樣說道:「成國公府是站在三皇子府這邊。三皇子成親是被立為太子的前奏,這是對成國公府有好處的,秦邑會自挖牆腳?」

  如果三皇子和張家的親事泡湯,三皇子沒有成親。那立太子一事,還會繼續進行嗎?這都是不確定。

  「不對,父親。或許就像我們之前討論的那樣,三皇子推遲被立為太子。就不用像箭靶一樣了……」沈度有些吃力地說道,一句話說完就有些氣喘。

  他贊同顧琰的推測,還提供了一個可能的原因。有動機、有能力在重華坊行事的人,肯定不簡單。再者,那個婢女臨死前的心狠,讓沈度想起了去年空翠山的伏殺。

  在大多數情況下,每一個人都有求生的欲望,無論如何都會掙扎的,可是那個婢女,卻在挑翻熟人人,一劍將自己了結了。

  如此乾脆利落,生怕被俘,這種求死的決絕,其實就在證明他們是受過嚴密訓練的人,或許……就是死士!

  還有一點可以佐證,那就是那個婢女刺殺的對象,不是三皇子和五皇子。若是沒有他擋住了,五皇子必定中劍中毒身死,沒有了一個成年皇子,這對三皇子府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沈老,若三皇子與張家的親事不成,焉知皇上心裡不會愧疚?說不定,皇上會給三皇子再指一門更合適的親事。這樣成國公府怎麼會沒有好處?」顧琰笑笑說道。

  最主要的原因是,以秦績對三皇子的愛戀程度,對於三皇子的親事,他多少有些想法吧?說不定因嫉生恨,定要毀了這門親事才行!

  張妙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了她根本不想當三皇子妃,這個親事,還能不能繼續?顧琰倒有些不確定了。

  「這樣或許能說得通,但真正要成這一件事,每一個細節都要配合得很好。那個婢女怎麼會武功,又是怎樣在張妙身邊的呢?為何,偏偏是找上長隱公子?」沈肅冷笑道,對此事仍有疑惑。

  要知道,成國公府和安國公府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兩府都是手握實權的勳貴,當年又聯合做了那樣的事,成國公府敢將安國公府踢開?

  沈肅一本正經地和顧琰說著這些事,一時忘記了顧琰只是個小姑娘,而這些事情,都涉及朝堂格局,以往大多是他和沈度在相商。如今多加一個顧琰進來,卻沒有絲毫違和。

  聽到沈肅這麼說,顧琰一時啞然。是啊,為何偏僻找上長隱公子呢?那個謫仙般的人,怎麼就扯上這事了呢?

  這些,她想不到原因。或許,是因為張妙真的愛慕長隱公子吧?

  原因,其實不是最重要的,在顧琰看來,最重要的是以牙還牙以血償血,這一次,她要讓秦績也傷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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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04 PM

第143章:反擊

  五皇子府位於朱雀西路,與三皇子府所在的朱雀東路相隔不遠,但是論起繁盛、影響,五皇子府遠遠不如三皇子府。

  畢竟,朝官都知道,三皇子是皇上屬意的繼位人選,而五皇子勢力微弱,生母只是個美人而已。孰輕孰重,朝官們分得很清楚。

  五皇子府內,五皇子府朱宣宏邊揉著胸口,邊聽著長史魏行當的匯報,隨即臉色清白交錯。

  昨晚在重華坊的時候,那婢女的劍幾乎殺至他身前了,他卻驚嚇過度連閃避都忘記,若不是沈度替他擋了一劍,還說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那個婢女,分明是個殺手,目的,就是要他的命!

  幸好,幸好沈度拍了他一掌,讓他離殺地遠一些,不然如今半生不死躺著人,就是他!——一想到這些,瀕死的恐懼幾乎淹沒了他。

  作為天潢貴胄,就算朱宣宏並不受寵,他都沒有遇到過這樣危險的時候,竟然要有人當街殺了他!尤其是這個想殺他的人,是未來三皇子妃的貼身婢女,這就不能不讓朱宣宏多想了。

  尤其是,那婢女已經身死,刑部還什麼都查不出來,張家怎麼都避不了嫌疑,卻始終一口喊冤,表示什麼都不知道;張家如此,那這場刺殺就更與三皇子府無關了。

  魏行這樣的匯報結果,是令朱宣宏極不滿意的,他想要的,不是這些,而是別的東西。

  「讓人傳出去,那個婢女的背後,就是三皇子府!本殿下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要坐實這一點。」瀕死的虧不能吃,就算一時半會查不出婢女背後的人是誰。朱宣宏都要借此事得到好處。

  定要藉著張家,將這盆污水潑到三皇子府,讓他的好皇兄膈應膈應也好。

  「這……屬下恐怕此事難辦……」魏行躊躇地說道。不是他對五皇子之令不執行,實是因為這事不好辦。

  張家的張妙當眾說了那樣的事情,等於是當眾打了三皇子府的臉面,明顯使得張家和三皇子府勢成水火。在這樣的先導下,還怎麼藉著刺殺一事來栽贓三皇子府呢?

  朱宣明皺起了眉。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他只是冷冷地盯著魏行,良久才說道:「你只管在京兆傳開這事,至於別人信不信。那不用你多管。」

  一次事、一人說並不能讓父皇生疑,若是這樣的事情,一再地發生、有眾多人說呢?朱宣明相信,就算再英明如父皇。都有猜疑的一天。如今,他就要藉著張家婢女往父皇心裡刺一刺。

  「是。屬下知道!」魏行這樣答道,打算按照朱宣宏的吩咐去辦事。他是五皇子府的長史,命運早已和五皇子府連在一起了。五皇子府榮,則他榮;五皇子損。則他亡,如此而已。

  「另外,吩咐府中備下厚禮。本殿下要親自去沈家一趟。」想了想,朱宣宏又這樣交代道。

  親自去沈家一趟。自然是為了向沈家致謝。但這是很少部分原因,,絕大部分的原因是,朱宣宏想接著道謝拉攏沈家,帝師沈肅、中書舍人沈度,這都是朝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即便不能拉攏過來,他也有了機會時常接觸沈家,這樣一來,別人就會猜測五皇子府和沈家的關係了,無形中就阻止了別的皇子拉攏沈家。

  這一手算盤,朱宣宏打得很精。

  與此同時,安國公府的微居內,長隱公子端著茶,神情看著意態悠閒,他的跟前,除了烹茶的齊書,還有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面白無鬚,額頭的皺紋和鬢角的斑白,顯示他已經不年輕了。他正恭敬的對長隱公子說著話:「主子,已經查清楚了。張家那個姑娘的確是被人下了藥,這種藥是來自膠州一帶的『牽絲』,可以讓人心中的欲望被放至最大,藥性狠毒。另外,那名婢女的身世已經查清楚了,貼身服侍張妙已經十來年了,正如主子所料的那樣清白無疑。」

  長隱公子聽罷,只是點點頭,然後呷了一口茶,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膠州一帶,這地方本身並沒有太大意義,但與三皇子府、刺殺這些事聯繫上時,長隱公子就記得了一件事。

  去年二、三月的時候,三皇子去了山東,陪護的,是成國公府世子。這與「牽絲」,有沒有關係?這得好好查查才行。

  半響,長隱公子才吩咐道:「其一,帶府中的人,跟隨刑部都官司的官員去一趟,卻看看那婢女是否易容讓;其二,人去查查,去年三皇子去膠州,有沒有去過膠州一帶;其三,壓下張妙的事,我不想讓她那些愛慕之言傳出去。」

  黑衣人點點頭,表示已經清楚了。隨即,他又說了另外一件事:「主子,此事已經傳到了紫宸殿,皇上知曉了張家姑娘向主子示愛一事。」

  「此事,我心中有數,是怎麼傳到皇上耳中的?」長隱公子淡淡地說道。背後那個人特意讓張妙當眾說出那些話,就是為了挑撥三皇子和安國公府,這事,肯定會傳到皇上耳中的。

  「淑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去找了首領常康,這事便通天了。」黑衣人這樣說道。安國公府在宮中滲透了幾十年,對於宮中的動態很瞭解,就連內侍首領常康身邊的事也知一二。

  長隱公子側過身體,半垂著眼瞼,眼中似乎只有那碧綠的茶水。從黑衣人的角度來看,只見到長隱公子奪人心魄的側臉。這樣的主子,難怪會成為張姑娘的執念,最後被人利用了去。

  不過……背後的那些人肯定會後悔,他們一定會後悔招惹了主子。主子是謫仙人物沒有錯,可是真正動怒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平息的。

  很快,黑衣人的調查就送到了微居。隨即,長隱公子便進了宮,求見了崇德帝,並將一些資料上呈給崇德帝。

  紫宸殿內,崇德帝合上了長隱公子送上來的資料,神色不豫地問道:「長隱,這些資料可確實無誤?」

  長隱公子點點頭,並不掩飾這些資料的來歷:「確實無誤,都官司的官員很快便會上呈皇上了,正巧長隱進宮,便擅自將這些資料拿了來。正如皇上所見到的那樣,資料裡面的,才是真相。長隱、張家姑娘都是棋子罷了。」

  說罷,他無奈一笑,然後低頭蹙眉,然後加了一句:「長隱空有這一副皮相,卻正成了被利用的地方。」

  崇德帝聽了,臉色不覺陰沉了幾分。這份資料上面說的,就是張妙被下了藥、那名婢女乃易容這樣的事。事情很簡單,卻說得很詳細,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可能會說得這麼詳細。

  崇德帝知道重華坊的事情不簡單,老五遇刺這一事尚且不說,張妙向長隱公子示愛就夠讓他驚異的了。他原本還以為那張家姑娘真的那麼糊塗,卻不想是被下了藥。

  這讓崇德帝感到驚懼。張龜齡是三品重臣,張妙是未來三皇子妃,這樣地位身份的兩個人,竟然無聲無息被利用,那個婢女,竟然是易容的,真的那個婢女,想必早就已經遇難。

  促使張妙向長隱公子表白、刺客易容成婢女,這兩件事聽著簡單,但其中每一個人環節都不能出錯,可見推動這一切的人心思是何等縝密!

  那麼,背後這人推動這事,就有三重目的。既挑撥了三皇子府和安國公府的關係,又破壞了三皇子的親事,還意圖傷害五皇子。

  崇德帝想來想去,都想不出有這樣一個人或關係,同時與這三方有仇。如果單純是張妙示愛或老五遇到刺殺,還能想通一二,但如今太錯綜複雜,崇德帝覺一團迷霧在前。

  長隱公子也想不出這背後的人是誰,但這有什麼關係?一點都不妨礙他的反擊!

  背後那個人想做的,讓它絕對不成,如此反擊,比查出那個人是誰更直接!

  「皇上,有人弄這麼多事出來,無非是想三皇子親事不成、五皇子有害罷了。長隱以為,沒有什麼比這親事繼續、為五皇子加賞是更好的應對了。必須使事情平息,使歹人無法得逞,不然這樣的設陰險、下死手的事情會陸續有來。」

  長隱公子這樣說道。他進宮來見崇德帝,就是為了這些話語,他想說與崇德帝聽的,就是這些!

  背後那個人,他一定會揪出來。當下,那個人的目的,也一定要挫掉才行!

  想破壞三皇子與張家的親事?!那麼,這親事他傾盡全力都要促成!

  見到崇德帝沉吟,長隱公子微微一笑,眼中光華流轉,說出來的話語卻是飽含殺氣:「皇上,這些手段何其陰狠!莫不是朝中有人看安國公府不順眼?莫不成,有人以為安國公府當年做錯了?!」

  如今,崇德帝已經穩穩坐著皇位了,安國公府扶持皇上登位,自然是沒有錯的,那麼錯的,就只能是背後那個人了。

  崇德帝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不久,某個人正為自己的手筆得意的時候,就被崇德帝的一紙旨意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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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05 PM

第144章:心傷

  成國公府東南的院落,秦績正逗弄著李楚送上來的鸚鵡,帶著一臉笑意。自三皇子的親事被提起之後,秦績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滿足地笑過了。

  李楚在一旁看著,暗中自得,心想著這個小玩意兒算是對了世子的心意,又心想著世子的愉悅,會不會和重華坊的事情有關。當時,李楚正陪在秦績身邊,對那裡的情況再清楚不過了。

  李楚想到當時的場面,不由得讚歎一聲精彩,一箭三雕,國公爺和世子這個手筆真是太漂亮了!在場的人,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這一切,都是世子安排的吧?

  「世子,刑部的人,會不會查出那婢女的身份?」想了想,李楚這樣問道,忍不住擔憂。

  秦績掃了李楚一眼,這樣掃興的話語,李楚提來做什麼?不過如今他心情好,便多說了一兩句:「就算知道那婢女不是原來那個,又怎樣?這個人從來沒有在世人面前出現過,誰會知道她是成國公府的人?」

  這一著,是秦績早就料到的,就算被人發現婢女易容,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個折損的婢女,根本就沒有人見過她。

  雖則折損了一個人,但秦績認為這一切太值得了,阻止了三皇子的親事,又驅逐了安國公府,若不是沈度中途出現,這會兒五皇子已經不在了,他會覺得更高興一些。

  自從上一次他陪著三皇子送禮去張家,看到張妙沒有絲毫喜悅的眼神,他就知道她心中有人。稍一查探,他就得知張妙愛慕的人竟就是長隱公子,這令他怨恨不已。

  在京兆所有勳貴子弟中。秦績最厭惡的人,就是長隱公子,他一直想辦法絆長隱公子一腳,不想,機會就在眼前了。

  這個計策,秦績是與成國公秦邑商定的,那個婢女。是秦邑安排的人。自從尹洪死後。秦績身邊又補充了一名死士,名喚田戰。為了自己以後的安全著想,秦績就不讓田戰去冒險了。而是改用府中的力量。

  秦邑之所以會同意秦績的提議,是因為他看中了安國公韋傳琳手中的半成江南銀庫干股,更因為,秦績說了那一番話。正好戳到了秦邑的心中。

  秦績是這樣說的:「父親,當年三大國公府聯合。扶持當今皇上登位,但實際上,安國公府和鎮國公府只是附從而已,已經享夠了尊榮。如今三皇子即將勢定。難道父親還想讓他們尊榮下去嗎?以韋長隱所得的看重來看,說不定安國公府的勢力將來比我們府還厲害!」

  秦績這話,是危言聳聽。但是秦邑信了。因為當年,他帶著成國公府就是這樣過來的。他最怕的,是狼一樣的隊友。

  安國公府有韋長隱在,就如同狼一樣的隊友,秦邑擔心有一日這個狼隊友會吃掉自己,便答應了秦績刺事,還準備了這個婢女。

  真正的那個婢女,早就被成國公府的人給殺了。這個易容進去的婢女,給張妙下了藥,又諸多言辭誘哄,這才讓張妙迷戀韋長隱到如癡似狂的地步。

  對於張妙這個人,秦績除了厭惡還是厭惡。這個女人可以擁有他渴求不得的人,卻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反而迷戀另一個人,充分詮釋了何為甲之珍寶乙之草芥這句名言,這就讓秦績不能忍了。

  幸好,他所做的那些安排,都起了作用。他不會讓他最珍愛的人,娶這樣一個不知好歹的女人,還要讓三皇子自此厭惡韋長隱。這樣,三皇子登基後,才不會重用安國公府和韋長隱!

  至於刺殺五皇子,不過是順手為之,順便混淆眾人的視線罷了。

  想到這些,秦績的笑容就更大了,越發覺得手中的鸚鵡順眼,連米粟都喂多了幾粒。

  就在這個時候,馮宇匆匆敲門進來,臉色並不好看,向秦績說了崇德帝剛下給張家的旨意。

  「世子,皇上給張家下了聖旨,說張家姑娘溫婉柔淑,皇上心甚悅,等待著她成為皇家媳婦,又令少婦監給張家送去了很多賞賜,還拍了尚藥局的一名太醫長守張家。」馮宇盡量將聲音放緩,聽著仍是急速,這反映了他內心的焦躁。

  成國公府藉著重華坊的事來謀劃什麼,馮宇自然知道。原本他以為事已經成了,可是皇上下了這個旨意,這……說明府中的謀劃打了水漂,只晃蕩了一下,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說什麼?!」秦績的笑容漸漸隱了去,雙手也不禁慢慢收緊,令得鸚鵡翅膀不斷撲稜,「喳喳」地叫。

  「皇上給張家下了旨意,說……屬下估算著,皇上是不是打算將重華坊之事化無?」馮宇小心翼翼地說道。

  他心裡著急,是因為皇上這道旨意下得太突然也太明確了,就是要告訴朝堂內外,重華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麼府中不是白忙活一場?

  秦績聽罷,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雙手卻猛地用力,原本在他手中掙扎撲稜的鸚鵡,「喳」地慘叫一聲,然後就什麼聲響都沒有了。

  秦績鬆開手,那只鸚鵡就這樣直直落地,一動不動。

  李楚和馮宇在一旁看著,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知道,世子這是震怒了。他們屏住了呼吸,生怕秦績一個不高興,鸚鵡的下場就是他們的樣板。

  「去父親那裡。」秦績拿過帕子擦了擦手,看都沒有鸚鵡一眼,只說了這一句話。

  皇上給張家下了這麼明確的旨意,那麼三皇子府和張家的親事如舊,也就是說,韋長隱輕鬆地摘了開去,什麼事都沒有。如此算來,成國公府所有的謀劃都不成,反而搭進了一個高手。

  這怎麼可以?秦績絕對不能接受自己的苦心謀劃,會是這個結果。

  秦邑的心情同樣不好,那個死去的婢女,是他準備著以後還用得著的。原先計劃著刺殺完五皇子後,她會有足夠的時間逃脫。誰知,中途殺出了一個沈度,硬生生拖住了她的腳步,就這樣折損了。

  折損了人,目的還達不到,這種感覺。令秦邑有說不出的鬱悶。

  「你即刻去三皇子府。與殿下說,張妙這樣的姑娘,絕非三皇子妃的恰當人選。請殿下去紫宸殿陳述心意。殿下與張家的親事不成,會有更好的人家等著!」秦邑皺著眉頭說道。

  府中的人不能白白搭進去,經此一事,三殿下和韋長隱必定有隙。如今還剩三皇子的親事,不能就這麼糊塗下去。

  秦績點點頭。便帶著田戰,快速趕去了三皇子府。可是,他沒有想到,三皇子會如此冷淡地對待他。而且還說了那樣誅心的話語。這令他呆立當場,久久不能說話。

  「你說,重華坊的事。是你做的嗎?都官司的官員已經說了,張妙是中了『牽絲』。這事,是你做的?」朱宣明逼近秦績,冷眼看著他,這樣問道。

  「……不是我,難道你連我都相信?當初為了撮合你和葉家的親事,我做得還少嗎?你的親事都訂下了,我會做這樣的事?」秦績呈現出傷心失望,這樣反駁道。

  他的心提了起來,不知朱宣明是從哪裡來的消息,竟然會質問這些事是不是他做的。就算是他做的如何,朱宣明怎麼能疑他質問他?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我同你說過,我看中的張家的勢力,不是張妙這個人!你有沒有想過,你做這樣的事,是在打我的臉面!如今京兆朝官都在暗笑我連韋長隱都比不上了,你滿意了吧?」朱宣明這樣吼道,越想就越覺得這是秦績做的,越想就越是惱怒。

  秦績就是為了破壞這親事,才做了那樣的事。如果不是正巧聽到下人們在說情愛嫉妒的內容,他還想不到這一點。他還想著誰和張家有大仇,不想竟是秦績!

  「我沒有做!張妙那樣的賤女人,難道你還想娶她嗎?這樣的人,怎麼能為是三皇子妃?京兆勢力人家多的是!」秦績也被激怒了,這樣吼道。

  聽到皇上下了旨意,他便匆匆趕來了三皇子府,可是這個人一點都顧及他的心情,還一口一個張妙,秦績心裡聽得膩煩。

  朱宣明凝視著秦績,久久沒有說話。他之所以震怒,不是因為秦績做了這些事,而是秦績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根本就不和他商量,他覺得自己像一隻棋子,被秦績和成國公府擺在了棋盤上。

  他仰仗秦績和成國公府的勢力,可是絕對不任由成國公府擺佈,經由這一事,他就對秦績和成國公府起了一絲忌憚之心。

  最後,朱宣明才閉上了眼,語氣依然強硬地說道:「這個親事,父皇已經再次表態,張妙,我是娶定了,你不要再做什麼了。不是張妙,也會是另一個女人。」

  朱宣明從來沒有將話挑得如此明白,剎那間就讓秦績的臉清白交錯,什麼都沒有說,就轉身離開了三皇子府。

  離開三皇子府後,秦績才感到心有鈍痛,看著三皇子府前的馬匹,他連騎馬回去的心情都沒有了。剛才來的時候他有多心急,如今就有多失望。

  「牽著馬走回去吧。」秦績這樣說道,覺得自己的心中的鬱悶傷痛無法紓解,只想胡亂地走一通,什麼都不用想。

  「是。」田戰過了一會兒才應道,他覺得走回去不太妥,但見秦績的樣子,似乎有什麼煩心事一樣,他怕其心不在焉騎馬,更容易出事。於是便忽略了那一絲警覺,牽著馬跟在秦績身邊。

  兩人在經過一條幽靜的巷子時,田戰忽而緊張起來,立刻抽出了劍,護在秦績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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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06 PM

第145章:還施彼身

  秦績一味心傷著,並沒發覺有什麼異常。可是田戰是經過嚴格訓練出來的死士,對危險的敏感超出常人。

  這幽靜巷子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顫動,令他立刻警覺起來。他抽出了劍,護衛在秦績身側,沉聲提醒道:「世子,危險!」

  秦績耳中是聽到了這四個字,可是他的身心都在想著朱宣明剛才的話語,感覺疼痛遲鈍,一時根本沒能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可是田戰也沒有空再提點秦績了,他的目光凝視著巷中的某一點,突然將劍往秦績左側一橫,就聽到「琤」的一聲響,他的劍擋住了凌空而來的一把劍。

  這另一把劍握在一個褐衣男人手中,男人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眼睛,這雙眼如同無風湖面那樣平靜,仿似鏡面卻什麼都沒有。就算他一心想要取秦績的性命,眼裡卻是一點殺意恨意都沒有。

  這令田戰心頭凜然,這樣的眼神,田戰很熟悉,因為他就聽過別的死士這樣的形容他自己,說他在殺人的時候尤其平靜,每每都能得手,這也是秦邑選他跟上著秦績的原因。

  「琤琤琤」幾聲響,田戰又與褐衣人交戰了幾手,這擊劍聲在空寂的巷子裡響起來的時候,尤其讓人心驚。

  這聲音終於令秦績回過神來,他看著與田戰纏鬥在一起褐衣人,驚懼著想立刻離開,可是腳步有些虛浮,竟還傻傻地立在原地。

  這一切,和當時五皇子的反應何其相似!

  「世子。快走!」田戰吼道,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唰唰唰又往褐衣人那裡刺了幾劍。

  被田戰這麼一吼,秦績那漂移的神智終於全部攏回來了,有人要刺殺他!這個危險的認知,令他立刻移開了腳步,並且抽劍回護。——他是懂武功的。第一時間所想的就是護衛自己。

  他見到田戰纏著褐衣人。便迅速轉身準備離開這危險的地方。可是下一瞬,從巷子的另一個方向,又出現了一個褐衣人。這第二個褐色人。用劍的方向正正是秦績的後背!

  「琤」地響了一下,秦績反手擋住了後背的利劍。可是褐衣人用劍的速度太猛太快,秦績被硬生生地逼退幾步,根本就沒有轉過身正面對上褐衣人的空隙。

  「噗嗤」的一聲。利劍刺進了秦績的左肩,鮮血猛地噴了出來。而這個時候。田戰已經趕到了這個褐衣人的右側,用劍阻止了褐衣人的繼續攻擊。

  而先前那個褐衣人已經被田戰用劍刺了幾個血窟窿,很明顯,田戰的武功比這兩個褐衣人都要高!尤其是他心繫著秦績的安全。用招就更加猛烈,招招都是凶狠殺著,硬是逼得兩個褐衣人退了兩步。

  自然。褐衣人手中的劍就再夠不著秦績了,可是秦績卻覺得眼前有些迷糊。本已經很穩的腳步,忍不住虛晃了一下。

  這劍傷,有毒!

  田戰眼角餘光看著秦績,心裡著急不已。他凝神提起,將全身的內力都灌注在劍身上,一個燕子翻飛往第一個褐衣人刺去。

  「噗噗」,褐衣人胸前便中了劍,瞬間噴出了幾口鮮血,幾乎支持會不住身體,堪堪將要倒下。

  第二個褐色人見狀,立刻攻了上來,趁著田戰躲避間,一把拽過了第一個褐衣人,飛速躍上了巷子盡頭,消失在田戰眼前。

  田戰無法追,因為他剛才使出的那一招異常冒險,其實他還沒能完全掌握這個殺著,當擊中褐衣人的時候,他自己也週身是虛脫之感。再追上去,贏面有幾分,還十分難說。

  而且下一刻,秦績「砰」的一聲倒下了,並且一動不動,讓田戰的心都停了一瞬。

  這時,正巧有幾個百姓結伴著經過這條幽靜的巷子。在看到有人倒地,而且地上是斑斑血跡後,這幾個百姓下意識地驚叫了起來,像見鬼一樣逃離這巷子。

  田戰艱難地移動著腳步,顫抖地伸出手去探秦績的氣息,感覺到秦績只是暈過去而已。可是他心中卻不好受。唯一浮在他心頭的,就是三個字:出事了!

  出事了!果然如田戰所想的那樣,京兆的官員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巷子的事情。成國公府世子秦績在巷子中遇襲,身受重傷,如今正昏迷不醒,而兇手逃之夭夭。

  這個消息,像風吹火勢那樣,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兆,自然也傳動了顧家的尺璧院。

  「真的確定了?成國公府沒有從尚藥局請來太醫?」顧琰這樣問道,再三確認問道。

  「是的,我們的人看得很清楚,成國公府並沒有派人去宮中,傳言中也沒有說秦世子中毒一事。」風嬤嬤這樣回道。

  顧琰輕輕吁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如此,便能確定了,這毒,成國公府是有解藥的,那個婢女的背後,確實是成國公府無疑。」

  顧琰知道,要在秦家死士的阻擋下,將秦績殺死是不可能的事情。絕對的武力很管用的,每一個人都渴求著絕對武力,以傾壓他人。但擁有絕對武力的人,永遠不肯能是一家一人,事實上,勢均力敵才是正常的表現。

  顧琰身邊的武力殺不了秦績,這一次幽靜巷子的刺殺,主要是為了試探成國公府與重華坊一世有關。果然不出顧琰所料,她的試探得以證實。

  因為,刺進秦績左肩的那把劍,正是在重華坊刺進沈度左肩的那把劍,劍尖上的毒,是一樣的。沈度要連夜請宮中的太醫出診,這才止住了毒氣的散發,可是,成國公府卻不用請太醫。

  這已經能說明了一切。

  「葉先生和如年如今怎麼樣了?傷勢可嚴重?」顧琰隨即問道,在巷子裡試探秦績的兩個人,就是葉染和如年。

  當時,在重華坊一片混亂中,如年趁機將那名婢女的劍收了起來,等到都官司的官員提及這劍的時候,早就找不到了。顧琰在沈家南園見到那把劍的時候,才靈機一動,想出了這個辦法。

  葉染知道這個辦法後,便自告奮勇去試探,因為他的武功高強,而且京兆沒有多少人見過他的身手,他是十分合適的試探人選。

  這個試探,除了試探成國公府是不是背後人之外,還想試探秦績身邊死士的武功高強程度。因為尹洪已死,秦績身邊必定會有新的死士出現,這個名喚田戰的死士,顧琰沒有一點印象,便不知其深淺。

  葉染這一試,結果是出來了,卻也受了重傷。約略的情況,顧琰聽山青提及過,如今兩三天過去了,不知道他們如今情況如何了。

  「如年沒什麼事,只是葉少爺傷勢嚴重些,沒有性命之礙,須時日將養著。」風嬤嬤這樣說道,讓顧琰寬心。

  風嬤嬤一點都不擔心葉染和如年會有性命之危,沈少爺身邊的人,或有各種才能,卻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首要的信念就是活下來。不管遇到什麼樣艱難的情況,活下來都是第一選擇。

  這一次試探,當然也是如此。

  「那我便放心了,不然我心中難安。」顧琰聽了風嬤嬤這麼說,才露出了笑容。若是為了試探而出了人命,這根本就不是她的謀劃了。

  風嬤嬤看著顧琰的笑容,心中頗為不解。試探便罷了,姑娘為何還要做那些細節呢?

  「姑娘,為何您特意吩咐如年,要像沈少爺中劍傷那樣,往秦世子左肩刺去呢?這樣不是暴露身份了嗎?」這一點,風嬤嬤怎麼都想不明白,便問了出來。

  顧琰笑了笑,眼神卻極為凌厲和狠毒,她語氣輕柔地說道:「呵呵,我只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若是連反擊報仇,都遮遮掩掩,未免太憋屈了。就算成國公府會疑惑,又能怎麼樣?難道還能衝殺到沈家不成?」

  這輕柔的聲音,隱約還有一絲譏誚。她就是要告訴秦邑和秦績,這一次巷子刺殺就是重華坊一事的反擊,即使殺不了秦績,她也要將沈度所受的痛,全部還施到秦績身上!

  好叫秦績也知道,何為報應不爽!

  「況且,成國公府原先要刺殺的是五皇子,就算是暴露,嬤嬤不覺得五皇子會更有理由刺殺秦績嗎?」顧琰繼續說道,心情卻有些惆悵。

  這一次,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反擊,因為成國公府這一次針對的,不是她或沈度,而是長隱公子和五皇子。可是她仍是出手了,這算是主動站到秦績的對面嗎?沒有前一世的仇恨,她還會出手對付秦績嗎?

  顧琰顧琰凝神想了想,然後眼神逐漸清明。這樣的答案根本無須自問,這一世秦績與顧重庭對顧家做了那麼多事情,就算沒有前一世的仇恨,她與秦績,依然是死仇。

  還有,還有沈度之因。

  她這一次出手,不是主動站到了秦績的對面,而是主動站到了沈度的身邊。雖然她不知道具體原因,卻知道,沈度與成國公府,有著不死不休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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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06 PM

第146章:未完!

  成國公府內,秦邑煩躁地踱來踱去,身旁是哭哭啼啼的夫人仲氏,仲氏不斷地抽噎著,卻沒有說話。她與秦邑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對於他的性子也摸清了,知道如今只要哭,就夠了。

  「好了,你先去照顧好兒子。此事,我定會找出兇手是誰!」秦邑皺眉沉聲說道,震怒無法壓抑,還有一絲難言的恐懼。

  秦邑記不得自己上一次恐懼是什麼時候了,是十一年前?或許。自從崇德帝登基之後,成國公府的勢力一日比一日強大,秦邑一直順心順遂,違願的時候尚且不多,更別說恐懼了。

  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京兆街道之間,竟有人膽敢刺殺自己的兒子、未來的成國公,而且還得手了,最後還逃之夭夭!京兆府的士兵連續不休地搜查,卻沒有發現一個可疑的人。

  就算他親自給京兆尹林世謙加壓,對方也只是十分無奈地說道:「國公爺,京兆府正在全力追查,一有線索就立刻去府上匯報。」

  林世謙是二皇子府的人,這會也不得不放低姿態,好聲好氣地說道。成國公府世子遇刺,這不是簡單的事件,林世謙覺得無比頭痛。

  先有五皇子,後有國公府世子,而且都是劍毒之傷。若是找不出線索和兇手,林世謙這個京兆尹都不好做。

  除了京兆府,秦邑也發動了府中的人手去查探,結果仍是一無所獲。其中一個褐衣人受了重傷,他們肯定還在京兆。絕對跑不遠!

  「繼續查!五皇子府不可放鬆,尤其是安國公府和沈家,連他們周圍的人都要仔細查一查!」強壓著怒火,程邑對屬劉戟說道。

  能與田戰交手這麼久、還傷了秦績的,這兩人的武功必定不俗,而安國公府和沈家,則最有可能輸出這麼強大的武力。而且這兩家也最有可能反擊。

  在秦績遇刺後。秦邑便知道,有眉眼通天的人,已經猜到了重華坊事背後正是成國公府。只是。是安國公府還是沈家呢?

  「是!」劉戟這樣回道。他是秦邑最得信的屬下,聽秦邑這麼一說,他便領命而去,重點查探安國公府和沈家。

  且說。長隱公子聽到秦績遇刺的事情,還是很吃驚的。他想不到誰會這麼大膽。刺殺成國公府世子,這可不是說笑。可是,在得知秦績的傷毒與沈度一模一樣時,他便悟了。

  此事。多半是沈家為之。那麼,重華坊的事,背後是成國公府?如果是這樣的話。成國公府就是要對付安國公府了!

  「呵呵,當年的盟友。如今要相仇嗎?固無盟仇,唯利而已……」長隱公子喃喃自語道,神情既悲傷又冷硬,和一向平靜的他迥異。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覷著長隱公子的臉色,見他稍稍平靜了,才將話語稟告:「公子,府中的侍衛說,有人在窺探府中。這些人,都會武功。」

  安國公府有自己的力量,被人暗中窺探,府中的侍衛當然察覺了,便來請示長隱公子要不要動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除了窺視,還有沒有其他?」長隱公子凝了凝神,這樣問道。

  「是從昨晚開始的,就只是窺視,好像在找什麼人。」管事一一回答道。

  「隨他們去,告訴府中的人,讓他們言行注意些。若是明日他們還在,就將他們驅趕走!」長隱公子揉了揉眉,這樣說道。

  秦績遇刺之後,就有人窺探府中,這些人背後是誰,並不難猜。長隱公子並不在乎這些人,也知道他們不會探到什麼,他懶得理這些人,便這樣處置道。

  「另外,府中的禮備好沒?我要去沈家一趟。」說罷這些,長隱公子又問道。他早就讓人往沈家遞了帖子,道今日會上門看望沈度。

  管事點點頭,道禮已經備好了,這些禮都按照公子的吩咐備得很重,僕從等隨時都可以跟著公子出門云云。

  時三刻,長隱公子便來到了沈家,他身後除了茶童齊書,還跟著數個捧著禮品的僕從,聲勢頗不小。

  當長隱公子來到沈家時,正好聽到「砰砰」幾聲響,緊接著便聽到一個聲音說道:「將他們打出去!主子說過了,直接打出去便是!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然後便聽見一陣棍棒聲音,隨後還有急促的腳步聲,聽著似有人在匆忙逃竄。

  想到這些聲響,長隱公子原本沉鬱的心情,竟奇異地平靜了。看來,沈家也被人窺探了,沈家直接就將這些人打出去。這樣的處置方式,的確是沈家一貫的做法。

  鐵血帝師沈肅,還有中書舍人沈度,都不是能容忍窺探的人。

  「公子,請隨在下來,我家少爺還躺著,恕不能親自出迎了。」似歲彎著腰說道,態度恭敬卻是不卑。

  在長隱公子看來,這個小廝都帶著強烈的沈家風格。仔細說來,沈肅和沈度的行事並不一樣,一個鐵血一個穩重,但沈家的風格,正好是兩者交織在一起,極為獨特。

  「公子,請。」似歲好像沒有看到長隱公子的打量,再次說道,心中有些好奇,怎麼他去了江南尚不到一年,主子和這個謫仙人的交情就這麼好了?

  長隱公子跟著似歲來到南園,便見到了躺在床上的沈度。距離重華坊一事已經過去幾天了,沈度看著仍虛弱,可見當時的劍傷毒害甚深。若不是沈度有內力能撐到太醫來,事情還不好說。

  「有心了……我已經好很多了。」沈度笑笑說道。他的確比前幾天好很多了,剩下的,不過是休養問題。

  「這些,都是我府中的藥材。一點心意。」長隱公子這樣說道。這些藥材,安國公府不缺,他上門來看望沈度,總不能空手而來。

  「如此,便多謝了。」沈度說罷,看了似歲一眼。似歲已經很有眼色地招呼著長隱公子的僕從離開,留下沈度和長隱公子在房間內。

  沈度和似歲都很清楚。長隱公子來沈家。總不會純是看望而已。

  果然,這樣的寒暄過後,就聽到長隱公子沉吟了片刻。然後問道:「秦世子遇刺一事,是不是你所為?」

  沈度愣了一下,真沒想到長隱公子就這麼大刺刺地問道,完全沒有鋪墊和忌諱。這是不是太直接了?

  沈度看著長隱公子的雙眼,這雙眼裡有真誠有關意有疑惑。就是沒有令人作嘔的試探。

  信任,是很微妙的事情,或許就是一個眼神或一個動作,就知道一個人是否可信了。此刻。沈度是信任長隱公子的。

  他原本想搖頭的動作,就變成了點點頭,說出口的話語就變成了承認:「嗯。是我。」

  準確地說,是阿璧。但執行此事的。的確是他的人。在這種事情上面,沈度一向以維護顧琰為首要。

  「如此,重華坊之事,背後就是成國公府了。秦邑是對張家不滿意,還是想拿安國公府開刀?」長隱公子繼續問道。

  這些事情,他心中有所判斷,但真的確認了,心緒仍會有些起伏,人之常情而已。

  這個問題,沈度還真是想回答的,他一本正經的說道:「張家姑娘獨獨心儀你,連三皇子妃都不想做了?」

  他樣子正經,眼中卻漏出了一絲笑意。一想到長隱公子在重華坊被糾纏得無奈,沈度便覺得好笑。

  謫仙人大概是不懂得紅塵愛慾的,但依舊避不了燒火上身呀。可見眾生平等,苦樂愛慾縱不是自生,也很難避得過。

  「……」長隱公子頓時語窒。聽到沈度這麼說,他便想起了張妙癡狂迷戀的眼神,這樣的愛慕,長隱公子只覺是麻煩。

  若不是在重華坊遇到沈度,糾纏之間怕是更難看。想到這些,長隱公子便記得了一個細節。那個時候,計之身側好像有一個姑娘,同樣帶著簪花美人面具的?

  後來,那個姑娘便消失了,就那麼曇花一現,長隱公子差點忽視了。他覺著,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姑娘,是誰呢?他一時想不起來。

  沈度看見長隱公子露出一副有所思的樣子,還以為他在著張妙和秦績的事情,並不出言打擾。

  可是,他沒有想到長隱公子會注意到顧琰,還問起了她的情況。

  「那晚,你身邊的姑娘,是吏部尚書顧霑家的姑娘嗎?」長隱公子這樣問道,神色有些凝重。

  沈度再次一愣,他沒想到長隱公子眼光這麼銳利,就算有面具遮掩,也認出了她。但旋即他想到長隱公子記憶力驚人,又不以為怪了。

  沈度在躊躇著,要不要將這事告訴長隱公子。阿璧尚且年幼,這樣的事似乎沒有什麼必要對長隱公子說的。

  他正想搖頭,就聽到長隱公子再次問道:「是顧家的姑娘嗎?」這一次,他的神色竟有些憂慮。

  沈度疑惑地揚起了眉,這樣的長隱公子有些怪異,讓他心生不妙。莫不是,長隱公子知道些什麼事?他倒不會認為長隱公子會喜歡阿璧,那麼,唯一有問題的,是阿璧的身份了。

  莫不是,顧家出了什麼事?

  他深深地看了長隱公子一眼,然後點點頭說道:「是的,是顧家姑娘。怎麼了?」

  長隱公子歎了一口氣,果然猜測證實了。從沈度的態度來看,他心悅那個顧家姑娘,而且十分心悅才對。

  既然如此,那麼他所知道的事情,便不能不說了。他斂了斂神色,然後低低地說了一句:「顧家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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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07 PM

第147章:危險臨

  沈度聽了長隱公子的話語,心忍不住猛烈一跳,然後強自平靜地問道:「顧家,將要出什麼大事?」

  他知道長隱公子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說這些話。早幾天顧琰來看他的時候,並沒有說到家中有何不妥。短短幾天,會發生什麼大事?

  「殿中丞顧重庭,近日異常關注皇上的一切,似有所圖謀。顧家既然上表辭官,就應表裡如一。若是顧重庭在皇上面前反悔,顧家定必出事。」長隱公子說了這一番說話。

  安國公府在宮中的耳目眾多,宮中所發生的、尚未發生的事情,他們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顧重庭自以為做得審慎嚴密,或許一兩個內侍沒有察覺到什麼,但當這些內侍聚在一起交流時,才發現顧重庭過於上心了。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便夾帶在其餘消息中,送到了長隱公子那裡。

  這樣不太起眼的消息,顧家與安國公府又沒有多大的關係,長隱公子本沒將這個消息放在心上,直至見到了沈度,想起了顧家姑娘,才忽而想起這個事情來。

  長隱公子以為,顧重庭是為了辭官一事才如此,便如此推斷道。一旦顧重庭在皇上面前求情,以皇上的性子,必定會認為顧家陽奉陰違,少不得問罪於顧家。

  「長隱,多謝了!此事我會與顧大人說。」沈度想拱手多謝,卻扯動了肩上的傷口,便痛苦的皺了皺眉頭。

  「以我看,顧重庭以後還是不要去殿中省了。雖說請辭後半個月方可離開,但殿中省並不缺這一個人。」長隱公子說道。為沈度提了這個建議。

  「嗯,多謝你了!」沈度再一次道謝,言辭有些生硬。他一心想著要立刻將此事通知顧琰。他總有一種感覺,覺得顧重庭異常的原因,並不是長隱公子所說的辭官之因,而是有別的什麼。

  他心中有不祥的預警,覺得似有危險降臨一樣。這種感覺雖不像在重華坊那麼強烈。卻令他無法忽視。

  「長隱。對不住了,我恐怕無法招呼你了。待我傷好之後,定必登門道謝!」沈度抱歉地說道。他要安排人去處理這事,就不便再與長隱公子交談了。

  「無妨,無妨。如此我便先告辭了。若是有需要,隨時讓人來微居找我。」長隱公子知道沈度心焦。並不以為意,反正他來沈家要詢問的事。已經有答案了。於是他起身朝沈度告辭,隨後帶著齊書和僕從離開了沈家。

  長隱公子一走,沈度便喚來了似歲,讓他立刻去宣平大街有風嬤嬤。將長隱公子的描述告訴風嬤嬤,末了加這樣一句道:「你與風嬤嬤說,此事我覺得不同尋常。最好讓顧重庭立刻出宮!」

  沈度臉色十分凝重,似歲知道此事耽擱不得。便立刻領命而去。他離開之後,沈度沉吟片刻,覺得仍是不放心,便又喚來如年仔細吩咐一番,讓他立刻去找一個人。

  佈置完這些事情後,沈度不禁撫了撫自己的心,試圖讓它平靜一點,抬手動作間,肩上的傷口似乎都抽痛起來。

  延喜大街和宣平大街離得不是很遠,顧琰很快就接到了沈度的預警。其時,她正在與小圈玩,它最近能將肚皮玩得出神入化,憨憨傻傻的樣子,讓顧琰看了樂不可支。

  聽到風嬤嬤的話語後,顧琰的笑瞬間就被抽走了,她迅速下了一個指令:「水綠,立刻讓山青去尚書省官署,請祖父回來一趟。就說……就說父親在雲山書院出了意外,請他立刻回來。」

  顧重庭今日仍當值,殿中丞有出入宮禁之便,想必如今正在皇宮之中,她身邊任何一個都不能直接進入皇宮,如今她唯有寄希望於祖父顧霑,希望顧霑能夠進入皇宮將顧重庭帶出來。

  顧琰記得很清楚,皇城環繞著皇宮,三省百司都在宮門之外、皇城之中,家中的僕從雖然不能進入宮城,但進入皇城官署稟告急事,還是可以的。

  顧重安自從上表請辭之後,秘書省就不常去了,多半時間都待在雲山書院,現已經被雲山書院聘為教習,將會為經義齋生徒講授書籍文道,所以顧琰才會說顧重安在雲山書院出了意外。

  妄說親上有失,非禮非福,但事態緊急,顧琰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祖父不顧一切地趕回來。

  水綠聽了吩咐,只應了一聲「是」就奔出了尺璧院,往前院找兄長山青去了。

  風嬤嬤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又頓住。不管是沈少爺還是姑娘,似乎都對此事十分心急,可是風嬤嬤卻不能理解他們急什麼。

  其實,顧琰也無法解釋心中的焦躁,似乎不立刻將顧重庭帶回來,顧家就將出大事一樣。不用深究原因,她知道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按沈度說的那樣,立刻將顧重庭從宮中帶出來。

  「嬤嬤,你在宮中這麼多年?可知道有什麼辦法途徑進宮的?」緊接著,顧琰希冀地問道。除了中樞官員,其餘的人非皇宮主子有召,幾乎不可能進宮。——這是顧琰所知道的。

  那麼她不知道的,有沒有辦法將顧重庭喚出來?

  風嬤嬤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在宮中幾十年,都沒有發現有捷徑可以通進宮城的。就算能僥倖進入宮門,也無法通過殿閣與宮門之間那個巨大的圓形廣場。

  皇宮侍衛只須站在廊樓上,就能將四方宮門看清清楚,沒有主子們召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入宮城的。

  聽得風嬤嬤這麼說,顧琰失望地垂下眼瞼。這個時候,她甚至不能確定祖父顧霑能否進宮。

  本在玩弄著肚皮的小圈,見到顧琰一臉失望,便「吱吱」地叫了起來,意在安慰顧琰。

  顧琰見狀。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小圈頭上的金環。世間萬物有靈,連小圈都知道一好報一好的道理,為何偏偏顧重庭會這樣呢?祖父對顧重庭已經夠疼愛夠看重的了。

  惟願他不要做什麼錯事才好。

  而此刻,在殿中省官署內的顧重庭,則是一臉緊張和猶豫,眼神遊移不定。他的手中緊緊捏著一個小紙包,捏得手背都青筋泛起。同時雙手在微微顫抖。

  這個小紙包。是今早顧重庭進宮之後,一個小內侍狀似無意撞了他一下,就將這個小紙包快速塞進了他衣袖。那個小內侍面生得很。在擦身而過的時候,還極其細聲地說了一句:「世子吩咐今日動手。」

  世子,當然是成國公府世子秦績。秦績早就提點過,宮中會有內侍與他接應。先前,他甚至為了這件事。早就將崇德帝這些時日的飲食習慣摸清楚了。如今還是春寒時節,尚食局給皇上燉了紅棗參湯……

  這一切,顧重庭早就有準備,也暗自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但當真的握著這個小紙包時,他的腦中仍是一片茫然,心中有難以形容的驚懼。

  這個小紙包裡面包著的。是一些粉末,的確像秦績所說的。只有淡淡的藥材味,與紅棗人參混合在一起的時候,就算是尚藥局的太醫,也分辨不出來。

  無色無味,只是對身體有一點點副作用而已,絕對不會妨礙皇上的性命。這些,都是秦績告訴他的,為了讓他相信,秦績還喚來了一個僕從,當場將這些粉末和水喝了下去。

  這僕從,的確沒有斃命,就連氣色都如常。由是,顧重庭便信了。——其實他沒有別的選擇,他只能選擇相信秦績的話語,想辦法將這些湯藥落在崇德帝的滋補湯中。

  一想到即將離開殿中省賦閒在家,顧重庭的心就糾緊了,他年少中進士,連守選都沒有經歷過,就被授予官職,一直到現在。他不能接受自己從官員變成庶民,萬萬不能接受!

  顧霑那裡已經指望不上了,如今他唯一倚靠的就是秦世子。幫秦世子辦妥了這件事,那麼他就能盡快入朝為官了。

  這樣想著,顧重庭茫然的眼神逐漸變得狂熱,手中的小紙包捏得更緊了。

  說白了,殿中丞的主要職責就是陪皇上吃飯和穿衣,顧重庭在殿中省任職已經快三年了,謝登離開之後就是他資歷最久,而且一直都沒有出過差錯,尚食局的御廚們極少對顧重庭設防,崇德帝的午膳,顧重庭是有機會接觸到的。

  在即將呈送午膳的時候,顧重庭便來到了尚食局這裡,暗中窺視下手的機會。但他想了很多辦法,都覺得無法順利避開御廚們的注視,從而將粉末落到湯水中。

  他正心急不已的時候,尚藥局西南竟然突然起火,驚得御廚們紛紛往起火處趕去,正好給了顧重庭一個下手之機。那個瞬間,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何如此迅速冷靜,御廚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正襟肅立,所有的動作都昨晚了。

  午時將近,顧重庭強壓著激烈的心跳,裝作如往常一樣吩咐道:「時辰差不多了,午膳呈上去吧。」

  呈膳的流程,就不用細說了,宮中所有人都知道,連同紅棗人參湯在內的午膳,按照往日的辰點,往紫宸殿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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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10 PM

第148章:小孩兒之功

  顧重庭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御膳上,那一盅人參湯,正單獨用食盒裝著,似乎承載著他的希望和未來,承載著他的榮華和富貴。一物由之,一物得之,便如此。

  為了照顧皇上飲食的需要,尚食局離紫宸殿並不遠,況且御膳就用處,是在紫宸殿旁邊的一個偏殿,名之為八簋殿,距離要更近一些。

  所謂有私者心虛,離八簋殿越近,顧重庭就越緊張,春寒時節額頭都忍不住起了汗,就連跟著的兩個殿中省主事,心中都頗為訝異:大人似乎很緊張,這是為什麼呢?

  顧重庭沒有理會他們的訝異,只是忍不住再看了裝有人參湯的食盒一眼,心跳得更厲害了。

  現在,只需要轉個彎,就可以看見八簋殿的殿門了。顧重庭深吸了一口氣,心情反而平靜了。反正行到這一步,已經豁出去了,箭已經離弓了。

  就在這時,顧重庭感覺到周圍的安靜被撕裂一樣,有什麼東西夾著猛烈的力度,破空而來。這東西從顧重庭一行人的左側飛來,然後「砰」的一聲,撞上了一個內侍。

  這個內侍被這種猛烈的衝擊撞懵了,腳步根本就站不穩,倒退了幾步之後,重心根本就控制不足,直直往後倒下去,隨即「啪」的一聲摔倒在地,然後就聽到了「匡當」的聲音響起。

  顧重庭看到這變故,眼都直了,在聽到這「匡當」一聲響後,他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去,忍不住高聲喊道:「不!」

  這個內侍手上拿著的,正是裝有那一盅人參湯的食盒!食盒這樣被甩在地上。還有那一聲響,燉盅肯定已經打碎了,顧重庭可以聞到空氣中有濃重的參湯味。

  顧重庭巍巍顫顫地走近食盒,顫抖著打開食盒蓋子,果然見到燉盅已經碎了,參湯灑了一食盒,只有盅底處還有一點湯水。這樣的滋補湯。是絕對不能呈送給皇上的了。

  什麼都沒有了。他的官職、他的希望、他的榮華富貴,隨著這一個撞擊,什麼都沒有了!

  而那個凌空飛來的東西。造成這破壞的始作俑者,在牆壁的阻擋下,打了幾個旋轉,慢慢停住了。

  這是一個蹴鞠!比普通蹴鞠還要大一半的蹴鞠。正是這個小玩意兒。毀掉了他的榮華富貴!

  顧重庭抬起頭,眼神陰狠地看著蹴鞠飛來的方向。想看看究竟是誰,竟敢在紫宸殿周圍踢蹴鞠!他這一看,就愣住了。

  他們這一行人左側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孩兒。他身形微胖。穿著一身湖藍蟠龍衣裳,衣裳的滾邊,是山河雲紋樣式。這是……這是宮中皇子的形制。

  這個小孩兒臉上也胖乎乎的,看著十分討喜。這討喜隱約可見清雋。尤其是那一雙鳳目,神態流轉而隱含威嚴。恍惚間,顧重庭有面對崇德帝之感。

  這個小孩兒,是九殿下!那個經常繞著宮牆跑步的九殿下!

  九殿下怎麼會在八簋殿旁邊踢蹴鞠?這一腳蹴鞠,他是有意還是無心?顧重庭雜七雜八想著這些,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另一邊,九皇子朱宣知已經抬起腳步,慢慢朝顧重庭一行人走過來。他臉上帶著迷茫的表情,好像對這一切感到十分意外。事實上,他也這麼說的。

  「這是……撞到給父皇的午膳了?如此,本殿下抱歉了,本殿下在那邊踢蹴鞠,沒有想到會朝這邊飛過來。」朱宣知這樣說道,眼神滿是歉意。

  他是天子之子,天潢貴胄能說出這一番歉意,已經甚是難得。加上他年紀小面目討喜,在場的御廚和內侍們就算再惱怒,都不好說什麼了,況且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當下就有御廚回話說道:「奴才們立刻趕回尚食局將備用的參湯端過來,幸好這參湯是單獨另放的,幸好顧大人先見之明。」

  御廚這樣說罷,就有機警的內侍立刻往尚食局跑去了。像這種專門呈與皇上的湯水,尚食局都會多準備一份,就是怕出什麼意外。

  顧重庭已經站了起來,狀若恭敬地給朱宣知行禮,實則心痛到不行。如果不是參湯的氣味太過濃烈,他還有一種什麼事都沒發生的錯覺,覺得這參湯完好無損。

  朱宣知站到食盒邊,然後蹲了下來,看到灑了一食盒的參湯,眼睛瞇了瞇,然後惋惜地說道:「是參湯啊,好可惜。以後我都不會在附近玩蹴鞠了。顧大人放心,父皇那裡我會請罪的。」

  他正想起身,袖中的手帕就掉了下來,正正落在那破碎的盅底,那剩餘的一些湯液很快就將這絲帕滲透了,看著透亮透亮的。

  「糟糕!這帕子是春和宮剛做的!」朱宣知懊惱地會喊道,立刻伸手將手帕拈了起來,心疼不釋手的樣子。

  這個小細節,顧重庭當然看到了,只是並沒有放在心上。榮華富貴隨蹴鞠碎去,他滿腦子只有惋惜心疼,什麼都無法注意了……

  就算內侍們可以端來備用的參湯,但對於顧重庭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了,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再下粉末,而且這些粉末他只有一包而已。他還有幾天就離開殿中省了,還能有下手的機會嗎?顧重庭幾乎可以確定沒有了。

  即便是今日下手,都要人和地利才能辦妥,內侍塞藥、尚藥局起火,這些都是配合的動作哈。這樣的配合,可一而不可再,他還怎麼能順利完成這事?

  顧重庭失魂落魄地想著,覺得眼前一切都是灰的,就連自己是怎麼跟隨御廚們進入八簋殿的,都不太知道。當然,就更不知道九皇子朱宣知後來做了些什麼。

  朱宣知看著顧重庭進八簋殿後,便將拈起來的帕子迅速放到一個瓷製容器中,然後才沉著臉色離開這裡,眼中還有深深的怒火。

  顧重庭這個奸人,竟然膽敢對父皇不利!如果不是老師有交代,如果這個人是未來師母的二叔,他早就將顧重庭所為揚了出去,顧重庭此刻想必早被虎賁軍拿下了,哪裡還能再進入八簋殿?如此,倒是便宜這個人了,哼!

  朱宣知大踏步往自己的皇子所走去,心想著這瓷器中的湯水不能等太久,必須找個理由立刻出宮才是。

  先前,朱宣知接到了如年的緊急請求,這個請求是通過宮牆東北角的小孔塞進來的,隨即被守候在那裡的內侍送到住九皇子所。這個請求,是沈度發出的,讓朱宣知立刻去盯著殿中丞顧重庭,且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驚動旁人。

  自從沈度暗中為朱宣知講授開始,宮牆東北角這裡就換了內侍,輪守在這裡的兩個內侍都是沈度的人。原本沈度這麼做,就是為了緊急時能和朱宣知互通消息,沒想到如今派上這用場了。

  朱宣知接到請求之後,片刻都不敢耽擱,迅速趕到了尚食局。他知道這個時辰,殿中丞肯定在尚食局內,顧重庭肯定也不例外。——這些時日以來,在沈度的教導下,朱宣知對朝廷百司的情況,已經相當熟悉了。

  而且,作為一個吃貨,他比皇宮中任何一個皇子都清楚,尚食局有什麼暗徑可以進去。當他吃力地通過牆根狗洞鑽進尚食局的時候,就發現尚食局異常喧鬧,卻是西南方向的喧鬧,他鑽進來的地方,反而靜悄悄的。

  便是如此,他瞥見了顧重庭的落粉末的動作。那個時候,朱宣知很想立刻衝出去揪住顧重庭,想問他這些粉末是什麼。但是,他想起了沈度的交代,便什麼都沒有說,又從狗洞鑽了出去。

  在這個世間上,在朱宣知的心中,除了生母安嬪之外,沈度是他最信敬的人。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情況,沈度的交代,朱宣知無法忽視。

  而且,經由沈度這段時間的教導,這個小孩兒也很清楚顧重庭這樣的事揚出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膽敢做這樣的事,顧重庭必定身死,顧家必定受株連,那個顧姑娘定也不能保。

  老師已經這樣可憐了,可不能讓顧姑娘有事。——這是小孩兒心中唯一想到的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叫惻隱之心。

  當時,他就想到了絕對不能讓顧重庭將這參湯送進八簋殿,便讓貼身內侍匆匆拿了一個蹴鞠來,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殿下,皇上若是知道你用蹴鞠毀了御膳,定必會怪罪的。」貼身內侍六藝憂慮地說道,他都不知殿下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不顧身份尊貴鑽狗洞也就罷了,如今還故意用蹴鞠闖禍,就算殿下沒有希望登上帝位,也不能這麼自黑呀。

  「殿中省那些人,絕對不會將這事告訴父皇的,他們也怕擔責!」朱宣知這樣答道,一點都不擔心。

  在做這一切之前,朱宣知就已經想好了。只有將那盅參湯打碎,顧重庭才不能將它送進八簋殿,而且不留後患。至於這個湯液裡的粉末,老師應該會查出來這是什麼。

  在朱宣知懇求著安嬪讓他出宮的時候,宣平大街的顧家,風雨已經在醞釀,即將肆虐整個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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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14 PM

第149章:戳破

  顧霑在吏部官署見到山青的時候,大吃了一驚。山青是近段時間顧家得用的管事,這個時候,他急急來這裡,難道是家中出了什麼事?

  待他聽到山青說顧重安出了意外的時候,忍不住眼睛一黑,隨後穩住心神問道:「出了什麼意外?」

  難道是……難道是……像空翠山那樣遭到伏殺?顧霑想著最壞的結果,神色一陣蒼白。

  「小的也不太清楚……內院管事讓小的來通知老太爺,請老太爺立刻回去。」山青低著頭,沒有看顧霑,怕會露出端倪。

  撒這樣的彌天大謊,山青多少覺得有些不妥,但是妹妹水綠說事態緊急,讓他一定要這麼說。他雖然說了這些話,卻怕顧霑看出些什麼來,難以圓過去。

  山青這樣的神態,在顧霑看來恰好就是顧重安出了大事,大到連下人都不敢細說了。如此一來,顧霑就更相信顧重安出事了。

  他想不及多想,匆匆交代了吏部侍郎賀肇幾句,便急急忙忙出了吏部官署,騎上山青帶來的馬往顧家趕。在經過太平前街的時候,他甚至顧不及依制下馬,只恨不得身下馬奔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顧霑年輕的時候,曾跟隨祖父顧蘊寧上過戰場,是以他雖文官之身,卻會騎馬。

  顧霑原本以為,顧家現在必定兵荒馬亂的,甚至還以為會聽到一片哭聲。可是,他趕回家中之後,才發現一切平靜。他所預料的那些情況,根本就沒有發生。

  前院的管事甚至還笑著前來迎接:「老太爺,您回來了。」,管事這副笑著的樣子,似乎家中什麼事情都沒有,似乎顧重安沒有發生意外一樣。

  顧霑心憂著顧重安的情況,見到管事這副模樣。他都沒有停下來詢問。仍是快步往疊章院走去。直到,他見到了顧重安身邊的管事顧祥。

  顧祥和前院管事一樣,一見到顧霑。便恭敬上來請安。他神情舒緩腳步穩實,沒有表現出絲毫驚慌憂慮。

  這下,顧霑就算再擔憂,都察覺到異常了。他停住了腳步。強作平靜問道:「重安在哪裡,他出了什麼事?」

  顧祥冷不防聽到顧霑這麼問。下意識地回道:「老爺帶著三少爺去了雲山書院,老奴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連顧祥都不知道重安出事了,再想到家中僕從管事的表現,顧霑知道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重安根本就沒有出意外!

  那麼,這名換作山青的管事,是聽錯了。還是故意撒謊?

  顧霑轉過了身,雙眼有如利刃一樣看向山青。此刻。山青臉上有焦急和錯愕,彷彿沒有料到顧祥會這麼說一樣,急忙張嘴想說什麼,卻又頹然地止住。

  似乎,他並不知道眼前這是怎麼一回事。也對,一個小管事,怎麼敢撒這種大謊?如此想著,顧霑倒是相信他不知內情了。

  那麼,內宅究竟是誰傳出這些話語,將自己騙回家來是為了什麼?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令顧霑憤怒至無法容忍。

  他一向篤信以和善治家,對僕從都是如此,寬容多苛責少,這些年來,就只有在邇言院一事中,他才處置了一些僕人。

  但這一次,他真的怒了!家中竟然有人連這種話都敢傳,那麼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如此家中還有什麼規矩可言?遲早都要敗落!

  顧霑難得陰沉著臉色,正想詢問山青是聽了哪個人的吩咐,就見到垂花門處緩緩步出兩個人,一老一小。

  最前面的,是個姑娘,她披著一件墨綠暗花長斗篷,將整個人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嬌美潤澤的臉。她臉龐稚嫩卻神色沉靜,身形窈窕卻氣度穩重,這些矛盾的組合,使得她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在身後滿是皺褶的老嬤嬤襯托下,她這種氣質更加明顯,像一株扎根在嶙峋岩石上的綠萼梅,讓人移不開眼。

  顧霑似被震了一下,隨即訝異地挑了挑眉,這是阿璧?上元祭天官的時候,他才見到了阿璧,她嬌嬌柔柔地跟在傅氏身側,就如普通姑娘的一樣。怎麼幾天沒見,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氣度完全不同了。

  顧琰見到顧霑後,先是給他行了禮,然後直起了身子,輕柔卻是堅決地說道:「祖父,是阿璧讓人請祖父回家中的,實因阿璧有緊急之事告與祖父,還請祖父原諒。」

  她輕巧地說出這些話語,卻令得顧霑心頭巨震。阿璧在說什麼?那樣的大謊話,是她讓人去傳的,究竟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她一個小姑娘做什麼?

  顧霑疑惑地看著顧琰身邊的風嬤嬤,卻只見到風嬤嬤點點了頭,顯然風嬤嬤是知道阿璧做法的,這就更令顧霑生疑了。

  然而,這裡不是問話和震怒的地方,他只是皺著眉頭看了她們一眼,說了一句「隨我來」就快速往松齡院走去。在急走的時候,他一直調整著自己的情緒,這會他倒很想知道,這個嫡長孫女到底在做什麼!

  松齡院內,顧霑聽罷了顧琰的說話,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臉色勃變,厲聲問道:「阿璧,你在說什麼?!」

  平素極少生氣的人,一旦真正動怒起來,才會讓人感到有無邊的驚恐威嚇,顧霑此刻的樣子就極為可怖。

  可是顧琰全當沒有看到,她鎮定地重複著剛才的話語:「祖父,九殿下給阿璧送來急信,道是二叔行為有異,似要對皇上做什麼。請祖父立刻進宮將二叔帶回來!」

  顧琰這樣說道。她不能將沈度扯進來,卻可以說這消息是九皇子朱宣知提供的。她曾與朱宣知一起被困地窖,有非一般交情,且兩個人年紀相差太遠,不會有什麼旖旎之事。

  顧霑身邊的老僕顧忠聽到這些話。神色也變了。又是二老爺……先前老太爺讓人監視二老爺,這會孫小姐又這樣說二老爺。難道二老爺有什麼不妥?

  顧霑深深凝視著顧琰,想從她臉上眼中看出什麼來,可是他只看到平靜無畏,還有隱約閃過的孤注一擲。

  霎時間,顧霑腦中閃過很多東西,最後定於腦海中的。就只有顧琰這孤注一擲的眼神。並,他所記得的那些疑心。衛衍的印戳書信、古清臣的確認,還有沈度說的空翠山伏殺。

  這一切。交織在一起,令他瞬間下了決定,他沉聲吩咐道:「備馬,我立刻進宮!阿忠。速速去雲山讓重安回來!立刻開忠孝堂,阿璧與風嬤嬤。候於忠孝堂內!」

  說罷,他都沒有看顧琰和風嬤嬤一眼,就匆匆出了院門,飛躍上馬往宮中奔去。剛才他是怎麼匆忙從皇城奔回來的。如今就怎麼匆忙往宮城奔去。

  騎馬往皇城奔去,需時其實不久,但顧霑心裡著急。便覺得時間特別特別慢,皇城特別遠。猛然有咫尺天涯之感。他不斷用鞭子策著身下的馬,像當年在戰場奔跑一樣往皇城趕去。

  宮門局的守衛見到疾奔過來的顧霑,還以為吏部出了什麼大事,只稍稍問了一句,在見到顧霑出示副符後,變立刻將他放了進去。

  吏部乃尚書省前行,地位在六部百司中尤顯重要,故而吏部尚書會有一枚省符,但顏色要比三省省符淺很多,大定官員俗稱為副符。

  顧霑憑著副符進了宮,便在內侍的帶領下,逕直往紫宸殿走去。就算他現在很想即刻就趕去殿中省找顧重庭,都要先去紫宸殿拜見了崇德帝再說。

  尚未到達紫宸殿,顧霑已經從內侍口中得知,除了尚食局突然起火之外,宮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聽到尚食局突然起火,顧霑的心反而提了起來。尚食局正是殿中省管轄的,那麼……那麼有沒有顧重庭什麼事?

  顧霑忐忑不安地來到紫宸殿外,幸好常康說皇上要笑憩,顧大人若無要事的話,就不用進去了。不然,顧霑都擔心自己御前失儀。

  如此一番折騰之後,顧霑在殿中省見到了失魂落魄的顧重庭。

  顧重庭見到顧霑的時候,大吃了一驚,尤其是顧霑冷峻的神色,更讓他感到不妥。這個時候,顧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太不尋常了!

  可是,顧霑只是說道:「家中有要事,速跟我回去!」說罷,便轉身大步離開了殿中省,根本不與顧重庭解釋什麼。

  而此刻,顧琰與風嬤嬤,正往位於西北方向的忠孝堂走去。想到顧霑奔去了宮中,不知為何,她眼中竟然有些濕潤。隨後,她眨了眨眼,將眼中酸澀逼了回去,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流淚的。

  臨近忠孝堂的時候,顧琰忽而朝風嬤嬤笑了笑,最後一次確認一件事:「嬤嬤,東澄街道上的資料,已經送到甘棠院了吧?」

  風嬤嬤點點頭說道:「年前就已經送去了,姑娘放心。」

  顧琰低下頭,良久才逸出了一句:「如此,我便放心了。」

  她抬了抬頭,見到遠處的忠孝堂依然巍峨肅穆,那一副對聯仍穩穩當當掛著,就像重生回來初次見到的那樣。

  積德積福積善

  無貧無寡無傾

  這一次,顧琰要看一看,有著這一副對聯的忠孝堂,能不能映照出顧家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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