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平仄客 -【權貴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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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19 PM

第150我留你不得了!

  忠孝堂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了,就算時常有人打掃,這裡的氣味依然不太好聞,尤其會此刻忠孝堂大門緊閉,氣味便沉鬱而類似腐朽,這是長期沒有人居住所特有的氣息。

  顧琰坐在忠孝堂的右側最下首的位置上,凝神看著堂匯中央的顧重庭,心中不免有些喟歎。這個場景,和她剛重生而回的時候,已經不一樣了,物是人非。

  那個時候,她在忠孝堂一心阻止顧重安去西山,阻止前一世的命運繼續上演,為此做了諸多解釋;而如今,顧重庭要在忠孝堂這裡,使出渾身解數,須得百般巧舌,才能解釋最近的行為。

  而且,這一次,他不可能再輕易得祖父信任,不然,這些解釋說法,就應該會在松齡院內進行,而不會在忠孝堂。

  祖父開忠孝堂,就已經體現某種決心了。

  她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一點一滴匯聚,才能使得祖父對顧重庭有疑;經歷了這麼多事,化解了這麼多危機,她才能讓顧重庭走到這一步,讓他在忠孝堂這裡被問話。

  日月照臨下土,必然也能照出乾坤所有陰私,這一次,她一定要揭開這一切,妍媸美醜,必會無所遁形。

  顧琰靜靜等待時間的流逝,她有足夠的耐心。但是坐在她旁邊的顧重安,卻是一臉茫然地看著顧琰和顧重庭等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原本在雲山書院,然後被老僕顧祥匆忙喚了回來。他才進家門,就被顧忠領來了忠孝堂,便見到了這怪異的情形。

  此刻忠孝堂裡就五個人,他們父子三人。還有阿璧和風嬤嬤,她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二弟為何不是坐著,而是直直站在堂中,就像犯錯受審一樣?

  「家中,出了什麼事?阿璧你為何在這裡?」顧重安這樣問道,眼神卻看著一臉沉肅的顧霑。顧霑此刻的表情,清楚表現了他此刻是何等震怒。

  聽了顧重安的問話。顧琰正想開口回答。就聽到顧霑沉喝道:「阿璧,將九殿下那些話說出來,我想聽聽他有什麼解釋!」——這個「他」當然是指顧重庭。

  堂中的顧重庭。聽了這些話神色不由得發白。九殿下的話?是什麼話?他想起了九殿下用蹴鞠打破了他的食盒,難道,九殿下知道那些參湯的秘密?

  顧琰平靜地見先前告訴顧霑的話語再說了一遍,末了狀似疑惑地說了一句:「不知道二叔是想對皇上做什麼呢?連九殿下都注意到了。」

  顧重庭聽到顧琰這麼說。請吁了一口氣,原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的話。他根本就不用怕什麼。

  這樣想著,他狀似不解地說道:「父親,阿璧,你們在說什麼?什麼叫對皇上做什麼?我只是即將要離開殿中省了。對皇上極為不捨,心露關切而已!我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要在忠孝堂這裡了!」

  說罷。他露出了一副受傷的神色,受傷之中還有一種冤屈無奈。似乎真的不知道顧霑與顧琰在說什麼。

  顧重安聽了這些話,更覺得如雲裡霧裡。父親和阿璧分明是想說二弟做了什麼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重庭的辯解,在顧琰意料之中。對此,她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解釋的話語,誰都能說出千百種來,顧重庭這些話,端看顧霑是否相信而已。

  顧霑沒有看顧重庭,反而看了顧琰一眼。這個他以為十分尋常的孫女,眼中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譏誚,顯然她根本就不相信顧重庭的說辭。她為何對重庭是如此態度?

  「阿璧,你知道什麼些什麼事情?」顧霑突兀地問了這一句。而這句話,同時令顧重安和顧重庭一愣。

  一個小姑娘,能知道些什麼?可是顧重庭沒有想到,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姑娘,撩開了他一直掩藏著的假面,將他的真正面目露了出來!

  顧琰眼神一頓,臉上慢慢染上恐懼:「我……我……空翠山上其中一個黑衣人,我見過他找二叔……」

  顧琰的話一下,顧重安就神色驚懼,他立刻怒喝一聲:「阿璧,你在說什麼?!」

  顧琰這些話語是什麼意思,太清楚了,她是指空翠山的殺戮,就是與顧重庭有關!

  空翠山上的殺戮,是顧重安這一生最危難的時候,那些黑衣人的死壓他一直記得很清楚,那些黑衣人的鮮血噴在他臉上的感覺,他一生都忘不了。

  事後,他與顧霑一直在尋找兇手,然而一直無所得。可是,可是自己的女兒竟然說,說那些黑衣人和二弟有勾結!這怎麼可能?

  聽到顧重安的怒喝,顧琰懦懦地說道,眼中即刻有淚:「我是真的看見……我不敢說,就是說了,大家也不會相信的……」

  她原本只是想做一下戲而已,但是眼淚一落下,就怎麼都忍不住了,她心中異常酸澀,神色就極為淒苦。

  就是說了,大家都不會相信!——這的的確確是她心裡的說話,也是她心裡的無奈。從重生回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告訴祖父和父親,顧重庭不是顧家的人,他是滅了顧家的仇人,他是顧家的仇人!

  可是,這樣的話語,誰會相信呢?誰都覺得她是失心瘋胡言亂語,,說不定她還要像韓嫵一樣被活活燒死!

  這一切,她怎麼敢說?怎麼能說?如果不是因為祖父顧霑已經對顧重庭生疑,如果不是顧霑已經知道了那麼多顧重庭的事,如果不是時機已經成熟,她絕對不會說出這一切。

  她不知道顧重庭要做什麼,但她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若是再放任顧重庭下去,顧家必定會有危險!

  「不是!不是!我怎麼可能和那些人聯繫呢?!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阿璧,你是不是失心瘋了。在此胡言亂語?!」顧重庭急急地反駁道,神色霎時慌亂不已。

  那些黑衣人都已經全部死了,不可能會有人知道當時的事情,不可能會有人知道!

  「我記得,當時三妹妹一直在問我福元寺事情,還有後來邇言院,怎麼就那麼巧呢?」顧琰的聲音仍有些沙啞。此時。她也不想隱瞞些什麼了。她所知道的顧重庭,定要一步步揭露出來!

  顧霑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以往那些被忽略的細節。一個個浮出來。阿璧所說的話語,衛衍的書信,還有其他種種,所有的細節都在告訴他。他一直找著卻怎麼都找不到的內奸,就是顧重庭!

  這個他最為看重的次子。竟然包藏著這樣的禍心,甚至他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顧霑怒急攻心,想都沒有多想,就抓起了桌上的書信往顧重庭那裡扔去。然後惡狠狠說道:「這是衛衍的書信!你說!這是為什麼?你為何會收買靈台郎,讓他們作實阿璧妖孽的事。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這一下。顧重庭才是真正愣住了。衛衍,衛衍不是已經辭官歸隱了嗎?怎麼還會有書信來?自己收買靈台郎的事情。顧霑是怎麼知道的?

  他覺得腦中一片白茫茫的,就連顧霑的相貌都看得不太清楚。這是極致驚恐之下的失神,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些事情會被揭露出來,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過顧家有人知道這些事情。

  所以,他還能怎麼反應?

  顧重安站了起來,走到顧重庭身邊,將撒落在地的書信撿起來,然後攤平了逐字逐句地看。上面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組合起來之後的意思,荒謬得令他難以置信。

  當初為了平息妖孽一事,他東奔西走無比焦心,那時候顧重庭也是一力承擔了責任,以殿中省的便利去司天台勸說,道一定不會讓司天台的官員說半句妖孽事。

  可是,這書信卻說,顧重庭當初去司天台,不是為了平息妖孽事,而是為了收買靈台郎,作實這妖孽事。還有比這更荒謬的嗎?

  顧重安不知道該說什麼,尚食局、空翠山、妖孽事,這一件件事,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顛覆了他過去幾十年的認知,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顧霑正想說什麼,就聽到緊閉的忠孝堂大門「砰砰」地響了起來,似乎外面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進來!」顧霑按下了所有的話語,這樣高聲說道。忠孝堂這裡的事情,可以延遲,外面有什麼急事?

  「老太爺,九殿下……九殿下就在門外!」進來稟告的,是大管事顧忠。這樣的大事,難怪他會匆匆拍門。

  九殿下來做什麼呢?這是忠孝堂內所有人的疑問,包括顧琰在內。她是說了九殿下,卻沒有想到他會來這裡的,他來做什麼?

  「重安,隨我同去。你們都留在這裡!顧忠,帶人守住忠孝堂,我沒有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進出!」顧霑站了起來,掃了顧重庭一眼,然後這樣說道。

  忠孝堂這裡事還沒完,就算九殿下來了,這事,他都要查問到底。

  約是半刻鐘之後,顧霑和顧重安就回到忠孝堂了,他們兩個人的神色都異常難看,顧霑甚至踉蹌了兩下,才能在椅子上坐下。

  他深深凝視著顧重庭,隨即閉了閉眼,啞著聲音說道:「顧重庭,我留你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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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23 PM

第151白眼狼

  顧重庭,我留你不得了!

  顧霑一說完這句話,就頹然靠在椅背上,他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眼睛瞬間濕潤,隨即不受控制地淌下來。

  老淚縱橫,這就是老淚縱橫!他是當朝吏部尚書,身居高位,富貴榮華盡顯,但這又如何?

  老天是公平的,給了他家世,給了他權勢,可是臨老了,卻給他這致命的一擊。最為可笑的是,他竟然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又是如何發生的,他只知道結果,是他難以忍受的結果。

  剛才九殿下在門外,就連顧家都沒有踏進一步,只是屏退了左右,陰沉著臉告訴他一個事情。那就是顧重庭利用殿中丞之便,竟往崇德帝的補湯中落藥!

  「那些藥本殿下正在查,不日即會有結果。如果不是念顧姑娘之情,本殿下早將他捉住了!顧大人,本殿下希望您好好想清楚,該如何處置顧重庭。」臨走的時候,朱宣知這樣說道。

  他掃了顧霑一眼,目光森嚴而可怖。顧霑此前還不知道,原先肥胖憨傻的九殿下,會有這樣的目光。

  其時,顧霑滿懷感激地送走朱宣知。對朱宣知,他的確無比感激,如果不是他網開一面,顧家如今早被株連問罪,所有人不可能平安無事地站在這裡。

  感激過後,他感到的是深深的恐懼。恐懼於顧重庭敢做這樣的事,給皇上的補湯下藥,這是弒君的大事!顧重庭……顧重庭做下這等事,是等於拖著顧氏一族去死!

  若這件事被皇上知道,那麼顧氏一族將不復存在!顧重庭乃破家滅族之人。他是顧家的仇人,不是……不是顧家的人,不是他顧霑的兒子,他顧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夠生出這樣一個好兒子!

  隨即,他睜開眼,目光變得無比淒厲。卻仍是說道:「顧重庭。我留你不得了!」

  他這句話重複落下,忠孝堂內的氣氛就變得死寂。顧琰的臉上,仍是那副沉靜的表情。顧重安則是默然低頭,誰都可以感受到無聲的悲傷。

  顧重庭瞪大了眼,似是根本不明白顧霑在說什麼。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因為顧霑的淒厲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殺氣。顧霑竟然對他動了殺機。這是為什麼?九殿下到底在顧霑面前說了什麼?!

  「父親,我,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我……」他訥訥地叫道,神色驚慌不已。猶在為自己辯解。

  顧霑沒有應他這聲稱呼,也懶得理會他這番辯解。良久,他才問出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疑問:「顧重庭。你給皇上所下的藥,很快就會被查出來了。我只想知道。這是為什麼。你做這些破家滅族的事,是為了什麼?!」

  當憤怒到達極致之後,顧霑反而什麼憤怒的舉動都做不出來,他如今最想知道的,就是顧重庭為何會這樣做,為何會做這等破家滅族的事情。顧家合族滅了,作為顧家一員的顧重庭,還能逃得了嗎?

  顧霑想了千百種的理由,卻沒有哪一種是說得過去的。他最寵信的兒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聽了這些話,驚慌失措的顧重庭竟然平靜了下來。原來是殿中省的事情被發現了,再加上之前衛衍的書信並其他種種,想必顧霑早就在心裡疑他了。

  像這樣的事情,家族中若有不肖子弟做了危害家族的大事,肯定會有宗法族規處置的。那麼,顧霑是打算用族規來處置我嗎?將我幽禁還是將我滅殺?

  此刻湧上顧重庭心頭的,就是這樣的話語。他看著顧霑痛苦的神色,竟然感到一陣由衷的快意。這種快意夾雜著無法言喻的痛恨,讓顧重庭有些想笑。

  其實,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後,顧重庭不止一次想過這樣的時刻,想過若是有朝一日他與顧霑對峙,會是怎樣的情況。如今,這預料中的情況真的出現了,顧重庭發現自己唯一所有的,竟然就是可笑。

  是的,可笑。可笑顧霑到了現在,還為了自己而痛苦。這樣的仇人,他竟然對著十幾年都報不了仇,究竟他過去十幾年都在做什麼?真是太可笑了!

  在所有人看來,顧重庭是顧家的嫡次子,甚至,顧霑自己以為顧重庭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如此,嫡次子都要破家滅族,就只能說明問題出在顧霑、顧家身上了。

  他是不會說出真相的,他要讓顧霑帶著疑問,一直這樣痛苦下去,讓顧霑質疑這一切而無所解。就算他以後被幽禁,他都要顧霑日日不得安寧!

  他低下頭,什麼都沒有說,沒有為自己辯白,也沒有說出自己的憤恨,只除了臉上有一抹笑意。

  顧霑死死盯著顧重庭,他怎麼都想不到的原因,是為什麼?於是再一次問道:「為什麼?」

  顧琰看著這一切,忽而覺得無比疲憊。到了這個時候,祖父仍在糾結為什麼,就算知道原因又如何?難道顧重庭所做的事情就可以原諒了嗎?難道這一切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嗎?

  不!不可能,就算不知道原因,顧重庭對顧家所做的一切,還有他對顧家的仇恨,顧琰都不可能當作沒有發生過。如今,因為她重生了,所以能揭發這一切,便絕對不會再任一切都掩藏起來!

  她垂下眼簾,等待那個人將這一切揭開。

  顧重庭沒有回答,顧重安靜默,顧琰只是低著頭,忠孝堂內的氣氛仍是一片死寂。在這樣的死寂中,突然想起了「叩叩,叩叩」的敲門聲,有人在敲忠孝堂大門。

  在顧霑允許之後,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緩緩步進忠孝堂的,是顧重庭的妻子連氏。她神情安寧而端莊,望之可親見之可信,端的是大家風範。

  也是,連氏是忠勇伯的嫡次女,家族底蘊,總歸是有的。

  她步子細碎,並沒有走近跌坐在地上的顧重庭,甚至沒有看顧重庭一眼,而是徑直走到顧霑面前,然後停下開口。

  「老太爺,兒媳婦想問您一句,當初您向忠勇伯提親的時候,為何騙婚?」她這樣問道,眼神執拗,彷彿真是在等顧霑的回話。

  顧霑被連氏沒頭沒腦的說話問住了,他疑惑地看著連氏,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問。

  而顧重庭則顫抖起來,他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猛地衝到連氏面前抓住她的手,惡狠狠地吼道:「連氏,你敢?!」

  連氏用盡全身氣力一掙,就將手甩開了顧重庭,隨即冷笑了一聲道:「我有什麼不敢的?!」

  她看向顧重庭的眼神,想淬了毒一般,凶狠得讓顧重庭一驚。他猛然覺得如天黑沉沉壓下,幾乎快透不過氣來。連氏,打算做什麼?

  這時,顧霑已經開口問道:「你說騙婚,是什麼意思?」

  這樣問話的時候,他的心緊緊提了起來,眼神更加幽深,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連氏所說,難道,難道是他所想的那個意思嗎?

  連氏說的,果然就是他所想的那個意思。只見連氏語氣舒緩地說道:「老太爺,顧重庭不是您的親生兒子,您隱瞞了他的身世,這不是騙婚,又是什麼?!當初忠勇伯府是想與顧家結兩姓之好,是看中顧重庭是您的嫡次子,而不是看中他是雜碎!」

  如此鄙夷惡毒的話,出自一個端莊賢淑婦人的口中,簡直讓人驚奇。但此刻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她的話語。她在說什麼?顧重庭不是顧霑的親生兒子?!

  忠孝堂內,除了顧重安,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但是所有人此刻仍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或是為了連氏說的真相,或是為了顧重庭本身,或是為連氏出現在這裡。

  顧霑猛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說道:「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連氏嗤笑了幾聲,隨即答道:「我怎麼會不知道?連顧重庭本人都知道!不然,他為何會心心唸唸,一定要置顧家於死地呢?就是要為了自己的家族報仇,要滅絕了顧家!」

  連氏一口氣將真相說了出來,這些真相,是她從醉了的顧重庭口中得知的真相,原本她想過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可是如今,她恨不得顧重庭立刻死去!

  「滅絕了顧家,為自己的家族報仇?」顧霑喃喃重複說道,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了!

  所有的事情都被揭露開來,顧重庭抹了一下臉,再也裝不出溫和翩翩的樣子,反而神色陰狠地說道:「顧霑,你沒有想到吧?我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沒有想到吧?蔣家,還死剩了我這個人。我只恨蒼天沒眼,不能讓我報了滅家之仇!」

  「蔣家?你知道自己是蔣家人,還要向顧家報仇?這就是你所有事情的原因?」顧霑問道,眼睛仍瞪得大大的。

  「是!我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我一定要為自己的家族報仇!」顧重庭揚著頭,仍是狠狠說道。

  「我怎麼會養了你這樣一個白眼狼……」顧霑喃喃地說道,眼淚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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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3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25 03:41 AM 編輯

第152章:顧重庭身世

  顧霑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有洶湧的眼淚,整個人就像靜寂一樣。

  忠孝堂上還站著顧重庭和連氏,兩個人的神情都異常相似,都充滿了怨恨刻薄,似得了世間所有薄待一樣。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顧重安。他今日所見到聽到的一切,太過震撼,是完全超出了他三十多年來的認知。尤其是顧重庭不是顧霑親生這一件事,直接將他打懵了。

  父親的回答,顯然說明了他是知道這一件事的。這,這怎麼可能?

  「父親,請問這是怎麼回事?二弟他……二弟他……」顧重安的話語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顧霑睜開了眼,仍是帶著水霧的雙眼,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顧重庭,然後說道:「事已至此,那麼你說說看,你是怎麼知道自己是蔣家人的?」

  他的聲音太過平靜,平靜得讓人心生恐懼,顧重庭迎著這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覺得喉嚨乾澀,眼神也開始游移。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是蔣家人的呢?聽到顧霑這麼一問,顧重庭便記得了當年的事情。那時候的情景,他十幾年來反覆想起,甚至有時候想過,如果當時沒有人來找他,沒有人告訴他真相,那他的人生會是怎麼樣的?

  懵懂安心地做著顧家的二少爺、二老爺,不知道身世和與仇恨,享受著顧霑的寵信,像天下尋常父子一樣,他會不會舒坦一些?

  如果,終究是如果,不可能再發生了。

  那時。他才十四歲,卻已經入了國子學。那時候顧霑在朝中早已露頭角,是先帝頗為看著的考功郎中了。誰都知道,顧霑有一個聰慧靈敏嫡次子,又羨又妒。

  那時,顧重庭覺得自己的人生無比美好,每每感謝天之眷顧。他出生於京兆顧家。顧家其時已經出了三位尚書。這是多麼顯榮的事,他一直以自己的身份自傲,也立志將來做一個尚書。以延續顧家的榮光。

  可是,有一日,一個蒼老潦倒的人竟然截住了他,說了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話語。

  「你認賊作父。顧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他是你的仇人!你的親生父親。是當時西疆府的錄事參軍事蔣鼐!蔣家全家都是被顧蘊寧殺害的!」那個潦倒的老人這樣低喊道,聲音裡含著刻骨仇恨。

  那時候,聽到這些話語的顧重庭,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想立刻駁斥這老人一派胡言,他絕對不是旁人的兒子,他是顧家人!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反而全部將老人的說話聽了進去。

  因為。蔣鼐,這個名字他是聽說過的。

  好像尚不到十歲的時候,他偷躲在顧霑書房裡,就偷聽到蔣鼐這個人,他只記得父親顧霑幽幽歎息了一句:「唉,蔣鼐……這件事,萬萬不可以讓重庭知道。」

  不能讓他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呢?顧重庭其實很想知道,沒想到,就如此知道。

  老人斷斷續續哭訴,道是在當年的永安之戰中,時任兵部尚書顧蘊寧監軍西疆,而蔣鼐就是他賬幕中的錄事參軍事。蔣鼐天縱英才,在軍事一道上有過人之人,為永安之戰的勝利立下了汗馬功勞。

  而顧蘊寧為了奪取蔣鼐的軍功,竟然給蔣鼐砌了一個通敵的罪名,將他殺害,還讓人去了蔣鼐的老家定州,把蔣家上下老小都全部殺死。因為顧霑的妻子產下死胎,為了避免戰之不祥的說法,就將蔣鼐的兒子用以替代,這就是顧重庭的身世!

  「顧家將貪天之功據為己有,必受天譴之!那個死胎,就是報應!可憐你……可憐你認賊作父,懵懂被利用還不自知!」那個老人這樣哭喊道,還衝上來廝打著顧重庭。

  後來,顧重庭便開始不動聲色地調查此事,他發現顧霑身邊的僕人顧忠,每年都會去定州一趟;他發現當年的兵部錄檔,對當年的永安之戰記錄甚多不詳之處,顯然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他還從當年的西疆老兵那裡聽到了蔣鼐很多事情,包括他後來莫名其妙身死。

  那個潦倒老人受過蔣鼐的活命之恩,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隱約知道當年的真相,才告訴了顧重庭。然後,他很快就死了,臨死之前還一直拉著他的手,哭著懇求他報仇。

  這十幾年來,他便是這樣,處心積慮地讓顧家出事,顧重安的嫡長子就是他謀害的,傅氏多年不孕就是二房做的手腳,還有顧道征也是他藥啞的,就是為了向顧家報仇!

  「我只恨不得,顧家所有人都死掉,不然太便宜顧家!」顧重庭凶狠地說道,神智已經瀕臨癲狂。事實上,他早已經癲狂了,不然不會作下這些喪心病狂的事,還將這些事情說出來!

  顧霑不可置信地聽著這一切,感覺就像在聽天荒夜譚一樣。當年的一切,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的了。可是,顧重庭在說什麼?他說的,根本就不是當年的真相!

  「就是聽信了一個老人的話語,你就堅信,顧家殺了蔣鼐蔣家?你就有報仇,做下這麼多惡事?」顧霑喃喃自語道,慢慢走進顧重庭,想聽到他的回答。

  「是!我要為蔣家報仇!」顧重庭僵著脖子,惡狠狠地吼道。

  「啪!」的一聲響,顧霑重重一巴掌刮向顧重庭。這一掌他用盡權全力,顧重庭的臉立刻往一旁側去,嘴角也逸出鮮血。

  「你果然是蔣鼐的血脈!這份忘恩負義,這份持利仇恨,十足十是蔣鼐當年的模樣!可是,蔣鼐最後都能知悔返正,還活了西疆數十萬百姓。而你顧重庭,你做了什麼?蔣鼐泉下有知,定是死不瞑目!」顧霑咬著牙說道,忍不住又甩了顧重庭一巴掌。

  「你想知道當年的真相,為什麼不來問我?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為什麼不來跟我求證?我無法原諒你,我更無法原諒我自己!我教養、愛護了幾十年的兒子,竟然是這樣的白眼狼!」顧霑瞇著眼,身體都顫抖起來,彷彿大受打擊。

  他望著顧重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眼角都笑出了眼淚,可是誰都覺得,他如今沉浸在巨大的傷痛之中。

  「你這麼想知道當年的事情嗎?那麼我詳詳細細告訴你!你根本就不配為我顧家子弟,你就連作為蔣鼐兒子都不配……」顧霑笑著說道,眼中夾著狂風暴雨。

  永安之戰雖然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但是朝廷官員和普通百姓每次想起這戰役,都會有一種深深的敬意和佩服,也會深深的驕傲,這一場戰役,是絕對不能從大定歷史上抹去的,這場戰役,最深刻地體現了大定士兵的英勇頑強,體現了他們保家衛國的決心和勇氣。

  作為永安戰役的親歷者,顧霑除了感佩於士兵的英勇外,更深刻的是戰爭所帶來的傷害和無奈,更深刻的是太平承年來得太艱難,太艱難!

  一寸山河一寸血,如今的大定平和,是大定士兵和百姓不知流了多少血才能換來的。個人的命運,在戰爭鐵血面前,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不,在動亂年代,根本就沒有個人命運可言。

  世無一面,事情不可能永遠光鮮。永安之戰也是如此,除了英勇頑強保家衛國之外,還有很多不能錄在兵部卷宗的陰暗醜惡。這些隱暗醜惡,固是人貪生怕死的本能,更是鐵血戰爭所迫使的無奈,沒得選擇……

  三十多年前,西疆府的錄事參軍事蔣鼐便是如此。他通敵叛國,不僅僅是畏懼即將踐踏上大定境內的西盛鐵騎,更因為在西疆定州內,有他即將臨盆的妻子,更因為他在錄事參軍事這個職位上,有西盛極其需要的軍事佈防。

  所以,為了得到所需要的軍事消息,西盛對於蔣鼐,一則以利誘,一則以命迫,逼得蔣鼐將西疆的軍事、士兵洩露了出去。初戰之時,大定節節敗退,人命如草芥一樣被收割,就是因為蔣鼐將這些佈防洩露了出去,就是因為蔣鼐通敵賣國!

  最後他幡然悔悟,在顧蘊寧的謀劃下,以身作誘餌,將一份極其重要又虛假的軍情,送到了西盛軍方的手中。因為西盛先前從蔣鼐那裡所得到的軍情,都使得他們取得了勝利,便不疑有他,才中了顧蘊寧的圈套,大定士兵才能重殲西盛軍隊,為永安之戰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後來,西盛士兵得知真相,對蔣鼐的仇恨被激至極點,就連逃命都顧不上,竟然拼著身死的代價,血洗了定州蔣家村!

  蔣鼐悔恨自裁,其妻難產而死,留下的唯一血脈,就是顧重庭,這才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的祖父顧蘊寧,從來沒有貪功!你的父親,就算是通敵叛國,最後仍活了數十萬西疆百姓!只有你顧重庭……還有我,錯得這麼厲害!」顧霑最後跌坐在地上,大哭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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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外:一寸山河一寸血,這個道理,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吧。我堅信的是,和平年代才是個人幸福的前提和保障。和平來之不易,我最煩的就是那些所謂「公知」的亂噴,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沒有了國家,沒有了和平,個人還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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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31 PM

第153章:善惑

  「我錯了,可是我不知道我錯在哪裡!這三十多年來,我將你當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我掩住當年的事情,就是不想你為這些事情所累。可以輕鬆開始,可是……竟是如此!」顧霑掩面,眼淚簌簌而落。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都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結果。當年蔣鼐身死後,其妻子難產而死,只留下一個遺孤。祖父顧蘊寧憐其無依無靠,又惜蔣鼐最後的善行,正好顧霑嫡次子難產,便如此李代桃僵。

  這一切的出發點,原是本著惜弱憐幼之心,並無多餘的想法。可是,經過三十多年的時間流轉,怎麼就變成了這個結果?顧重庭心心唸唸的,就是毀了顧家,有如此深重仇怨,是誰之錯?

  顧重庭的本性如此,還是顧霑的教導有問題?抑或是背後手太過強大?顧重庭所說的那個老人,想必是西盛的人。為了當年永安之戰的仇恨,為了對顧蘊寧和蔣鼐的仇恨,才使了顧重庭這一手。

  此時此刻,顧霑不得不承認,西盛這一手,使得真是太對太狠了!

  他雙手掩面,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顧重庭。

  「你,你……胡說,胡說……不是這樣的,顧家是蔣家的仇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顧重庭神色無力地反駁道,神色慘白。

  顧霑所說的事情,他一個字都不相信,一個字都不能信!信了,那就證明他這十幾年做作作為就是一個笑話!他不能信,不能信……

  連氏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顧重庭,然後張口說道:「老爺,您這十幾年來。真是一場笑話!」

  她與顧重庭成親十幾年了,對他實在太瞭解了。以顧重庭的性格,他絕對不能接受這些事實,必定幻想著這一切是假的,可是她就要戳穿他的幻想,讓他悔恨痛苦。——就像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那樣!

  顧重安仍是靜默低頭,自始至終。他都像個局外人一樣。不曾真正參與到這些事情中去,什麼都無法說。

  顧琰靜靜地聽著顧霑的痛哭,臉上悲喜交錯。歷經了兩世。她終於知道了顧重庭的真正身份,終於知道祖父為何如此愛信顧重庭。原來,還有蔣鼐這個人,還有當年的永安之戰。

  顧蘊寧和顧霑的善心。前一世竟然變成了顧家的惡果。忠孝堂上寫積善,為什麼前一世顧家就沒善終呢?培德積善。為什麼就沒有好下場呢?

  老子有言曰:善之為善,斯不善矣。這到底是作何解?前世今生,顧家都發了一樣的善心,前一世所得的是惡果,今生所得的。雖未曰得善,卻也無惡。

  這兩種不同的結果,是因為她在其中作用?她之於顧家而言。是為善;之於顧重庭和連氏來說,是為惡。善惡之間的區別和轉化。她竟然一時難以分清。

  這時,顧霑的痛哭已經停止了,他看著顧重庭,聲音無比沙啞:「我無法原諒你。這三十多年來,就當我養了一隻白眼狼!直至今日,我仍年紀蔣鼐的善行,我不會將你除族。但自今日起,你被幽禁在這裡,寸步不能離開!我與你的父子緣分,就此斷盡!」

  顧霑這些話,已經不能使忠孝堂的人有什麼反應了。這樣的處置,在他們的意料之內。到了這一步,顧重庭要麼死要麼被囚,就這兩條路而已。顧霑的心永遠不夠狠,會做的,就是將顧重庭囚禁而已。

  就在這樣的靜默當中,連氏朝顧霑說道:「老太爺,當初顧家騙婚,以旁人血脈冒充顧家子,我才會嫁與顧重庭。老太爺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交代,她要顧霑給她一個交代,這個時候,她還要什麼交代?

  「你說的交代,是什麼?」顧霑冷著臉問道,除了顧重庭之外,連氏的舉動同樣令他意外。往日端莊賢淑的連氏,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咄咄逼人落井下石。

  顧霑開始反省,他以往相人的目光,到底有多差?一個二個都像換了個人一樣。

  「老太爺既以顧家嫡次子求婚,那麼我嫁的就是顧家人。我不理會顧重庭是死是活,但我所出的兒女,必定是顧家人!我要的交代,就是為道往求蔭官,為道彷求顧家在東澄大街的商舖!這樣的交代,老太爺能否答應?」連氏的話語很快速,這樣說道。

  為她所出的兩個兒子求出路?這,的確是連氏會做的打算。顧重庭已經無望,她要為兩個兒子考慮!

  「我答應你,我會為他們兩個鋪好後路,但是有個條件。你必須入禮佛堂,非我允許,一步都不能出!」顧霑並沒有想很久,就回答道。

  顧道往和顧道彷兩個孩子,現正在官學就讀,本性並不差,他可以答應連氏的要求,但為了防止再一次出現顧重庭那樣的事,他不可能留著連氏影響他們。

  「禮佛堂沒有什麼不好的,如此,我便多謝老太爺了!道往蔭官和道彷得鋪的那一日,我自會進入禮佛堂。」連氏點點頭,這個交換前提,她可以接受。

  見到顧霑已經答應自己的請求,連氏也不願意在忠孝堂呆了。她轉過身,朝顧重庭躬了躬身,祈願似地說道:「惟願老爺日日康健,壽與松長。惟願此生此生,生生世世再不復見!」

  連氏這樣說罷,將帕子攏進了袖中,一步一步,緩慢地朝忠孝堂門口走去。直到跨過門檻的時候,她的腳步才蹣跚了一下,眼淚也瞬間淌了下來。

  自從她知道,顧重庭已將名下所有店舖,包括東澄大街那兩間鋪子,全都轉到孫氏名下之後,她對顧重庭殘存的一點點情意都全部消失殆盡!

  東澄大街那兩間鋪子,是連氏的嫁妝!當年顧重庭說,為了官場周轉方便,這兩間胭脂鋪子的房契、地契全部都換上了他的名字。——如今大定官場中,是允許官員們經營幾間鋪子的。

  其時,連氏對顧重庭愛之信之,恨不得將所有東西都雙手捧上,就算這兩間鋪子是她嫁妝裡面最重要的,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改了名字。

  可是,她的嫁妝,竟然被顧重庭送給了孫氏那個賤人!顧重庭竟然敢將她原本上是她的東西,送給了孫氏這個賤人!

  這讓她如何能忍?更何況,顧重庭在她面前多次說過,她與孫氏要和睦共處,最好能夠平起平坐。平起平坐?孫氏只是一個妾而已,有什麼資格和她平起平坐?

  那一個瞬間,她懷疑顧重庭的腦子是被驢踢了,不然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語?顧重庭既然將她如此踐踏,那麼她就只能先將他推倒踐踏了。

  可是啊,她明明做了她想做事情,為何還會有眼淚呢?

  連氏的離去,就像抽走了忠孝堂部分空氣一樣,剩下的人都覺得異常難受。隨即,顧琰便站了起來,朝顧霑和顧重安彎了彎身,打算離開忠孝堂。

  顧重庭的身世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已經明瞭,雖則一切如此荒謬可笑,但到底有了結果,不像前一世直到死,她都不知道顧家滅亡的因由。

  這一生,是知道了,顧重庭是被囚禁了,可是,也就是這樣了,像等待多年的戲終於落幕,顧琰已經倦怠了,都沒有多少欣喜。

  想到連氏的要求,顧琰揚眉笑了笑,連氏,果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就算顧重庭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還是為顧道往和顧道彷謀劃了這些事,而且祖父還答應了。

  真好笑,若是顧道往和顧道彷似顧重庭,那麼祖父該怎麼辦?

  這樣想著,顧琰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定定看著顧霑,然後問道:「祖父,您對二叔看重至此,顧家差點就族滅;您對兩位堂兄仍是愛護,不怕有一日會被反噬?您如今的做法,恰恰是顧家未來的隱憂!」

  這句話,她早就想說的了,卻因為種種原因,一直都壓著。如今,再見到顧霑答應連氏的要求後,她終於忍不住了。人不可能一而再地重錯誤,為何祖父仍答應了連氏的要求,這太讓她失望了!

  尚未等顧霑回答,顧琰又再說道:「祖父,菩薩尚有怒目金剛,用以降伏四魔。祖父,您的做法,真的能鎮守住顧家嗎?阿璧,心中有疑。」

  有疑,並不需要顧霑解惑,她已經知曉答案,祖父顧霑所能做到的,就只是這樣了。身為顧家兒女,她卻不能不問,問了也無所得。

  在顧霑和顧重安疑惑的目光中,顧琰施施然離開了忠孝堂,她都不想繼續留在忠孝堂聽顧霑怎麼說,大抵,就只能這樣了。

  顧重庭被囚禁在忠孝堂內,估計就是會一直這樣病下去的了,直到他身死為止,這就是顧家現在所能做的事情,呵呵。——顧琰想到這,不知為何想笑。

  可是,沒兩日,顧重庭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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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34 PM

第154章:身死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顧霑還要收拾殿中省的手尾,查清楚顧重庭下藥的原因。如此,顧重庭便被關在忠孝堂內,準確地說,是關在忠孝堂左側偏院內。

  這個院子很簡單,就是一排過三個房間並一堵圍牆組成,以往這裡存著棘木籐條等責罰用具,如今被臨時整理出來,用以關押顧重庭。

  在忠孝堂這裡守著的,是顧霑身邊的老僕顧忠。他不知道忠孝堂內的事情,只是忠實執行著顧霑的吩咐,不能讓二老爺離開忠孝堂一步。

  顧忠做到的了,因為顧重庭真的無法再離開忠孝堂一步了。當顧忠如前兩日一樣,為顧重庭送去早飯,才發現顧重庭神色死白倒在地上,已經氣絕身亡多時了!

  「啊啊啊,二老爺出事了,二老爺出事了……」顧忠驚恐地大叫道,跌跌撞撞地奔出忠孝堂。

  松齡院內的顧霑,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其時,他正在洗盥,聽到下人急匆匆稟告的時候,他先是呆了一下,然後才猛地站起來,動作激烈得撞到了身側的裝水銅盆。

  「匡當」一聲,銅盆跌在地上,水也濺濕了顧霑的衣服。可是他渾然不覺,只是哆嗦著嘴唇問道:「你說什麼?重庭他……他怎麼樣了?」

  「老太爺,二老爺已經去了……」僕人低垂著頭說道。一大早就聽到這樣的噩耗,僕人的心也跳個不停。二老爺,突然被關押在忠孝堂,好端端還沒氣了。這裡面的門道,僕從想都不敢想。

  顧霑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心中什麼想法都沒有。腳步已不由自主地邁出了步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奔跑著來到忠孝堂,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就出現了顧重庭……的屍體。

  顧重庭的死狀十分安詳,遠遠看過去就像睡著一樣,仍是那副儒雅俊郎君的模樣,只是臉色太過慘白,而且胸口沒有半點起伏。這提醒著顧霑。眼前這人,不是睡著了,而是死了!

  死了。他養了三十多年的兒子,比對親生兒子還愛重的兒子,死了……

  「啊!」顧霑突然哀嚎了一聲,臉上已經佈滿眼淚。他巍巍顫顫地走過去,輕輕觸著顧重庭的臉。低低地喚了一聲:「庭兒……」

  在下令關押顧重庭的時候,顧霑還想過,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不會承認顧重庭是他兒子。也絕對不會原諒他,甚至還想過以後都不再見他。

  可是現在,顧重庭死了。只剩下冷冰冰的屍體。先前的痛恨冷漠,似乎都消了去。他只感到心被剜走了一塊,痛不可當,只能再一次老淚縱橫。

  這麼大的事情,瞬間就傳遍了顧家,每個院子的反應,都不一樣。

  錦緞院中的孫綺羅聽到這死訊時,竭斯底裡地尖叫起來,邊尖叫邊流淚,拒絕接受這個噩耗。這兩天來,顧家的變化太快太大,她根本就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早兩日,顧重庭還和她說過,帶到二月春光好的時候,就帶她到京郊踏春,然後再要個孩子,三個人和和美美地過下去。可是,隨後顧重庭就被關在忠孝堂,就傳出了死訊,這怎麼可能?

  「師兄……」孫氏悲愴地哭喊道,軟軟地暈了過去。

  甘棠院的連氏,聽到顧重庭死訊的時候,眼神縮了縮,臉上沒有多少表情,然後平靜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一直維持著端坐的動作,神容氣度一如之前那樣端莊,看著就像人偶一樣,只是垂在身側的雙手,不住地顫抖。

  婢女幻虹看到連氏顫抖的雙手,心想畢竟一夜夫妻百夜恩,就算太太再怨恨老爺,如今仍是很難過的,只是哭不出來罷了。

  連氏此刻的心情,當真是晦昧難言。在知道東澄大街的店舖被轉之後,她日夜都在暗咒著顧重庭死去,在他最落難的時候,她還要狠狠踩上一腳,她對他早已沒有半點夫妻請分,只恨不得當年沒有遇上這個人。

  可是,他真的死了,死得如此突然。聽到他的死訊,連氏沒有悲傷也沒有喜悅,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良久,連氏才說了一句:「將先前收下的那副珠簾,拿出掛起來吧。」

  除了錦緞院和甘棠院,尺璧院也對顧重庭的死有異乎尋常的關注。顧琰沒有想到,顧重庭就這麼死了,前一世最初將顧家推上死地的兇手,就這麼死了。

  「他是怎麼死的?」顧琰問著風嬤嬤,神色頗為凝重。

  顧重庭死得太突然,這死因就不得不讓顧琰重視了。她是想過顧重庭絕對不能留,不然後患無窮。只是身死,才是徹徹底底的消滅,才不會再興風作浪。

  但一時半會,她還不想對顧重庭下手。顧琰要顧重庭死,定是要讓他死得順其自然,而不是現在這樣死去。

  「被人用籐條勒死。應該是昨晚半夜時分,有人潛進了忠孝堂,將他殺了。」風嬤嬤平緩地描述著她猜測的情景。

  她剛剛從忠孝堂回來,已經親自檢驗過顧重庭的屍體,才得出了這個判斷。

  「作晚嬤嬤有察覺到什麼動靜嗎?」顧琰這樣說道。風嬤嬤的射你早已經好了,若是顧家有人潛進來,她應該會察覺到的。

  「奴婢當時察覺到不妥,但因為那是西北方向,且我認為行少爺更重要一些,便沒有親去。」風嬤嬤這樣說道,神色頗為自責。

  昨晚她的想法和行動就是如此的,早她看來,西北那一側多是祠堂佛堂刑堂,主子們的都不在那裡,就算有什麼異常,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異常。

  沒有想到一疏忽,顧重庭就死了,風嬤嬤的心多少有些難過,感覺顧重庭的死就是她疏忽造成一樣。

  「嬤嬤。你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不必自責。殺人者有備而來,想必不到目的不肯罷休,就算你能阻得了一次,未必阻得了第二次,結果都是一樣的。」顧琰這樣安慰道,猜想著殺死顧重庭的人。

  世人都謂人之一死為大為善。但是顧琰從來不這麼覺得。壞人已死。不代表著壞人已好,所作下的那些惡事也不會消亡。對顧重庭之死,她並沒有愧疚和惋惜。更沒有悲痛。

  從這一點來說,顧琰的心比顧霑、顧重庭等人還有清醒冷硬得多。我非佛,害我殺我者,怎麼能心存悲憫?!

  顧重庭死後。她唯一在意的是,究竟是誰殺死了顧重庭?想到顧重庭在殿中省做的那些事。顧琰很輕易就想到,他被殺是有人想滅口掩真相。

  顧重庭為何會在殿中省下藥?這個問題,是顧琰所想的,也是顧霑這兩日在查探的。他一個小朝官。謀害了皇上,根本沒實際的好處,那麼他是受了誰的指使?指使顧重庭下藥的人。想必就是將顧重庭滅口的人。

  會是誰呢?顧琰心中勾勒出一個人形,然後低低說了一句:「又是他……」

  這個「他」。顧琰首先想到的人就是秦績。沒有辦法,前一世的影響太深刻了,而這一世顧重庭和秦績又有所交往,她想不到秦績這個人,很難。

  此刻,秦績正倚靠在床頭,臉容有些蒼白,正暗啞著聲音問道:「事情已經辦妥了?」

  「已經辦妥了,顧重庭已死。」李楚這樣回答道。說實在話,他根在秦績身邊已經很長時間了,還是看不透這位世子爺,猜不透其為何會做這些事情。

  先前,世子在巷子中受到伏擊,中了劍傷和毒傷,到現在還沒養好。可是在養傷期間,世子的心緒就沒有安穩過,仍在謀劃著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在李楚看來是沒有那麼重要的,至起碼,沒有追查巷子兇手重要。可是,主子仍是將這事放在了第一位,讓李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世子,三殿下似聽到了什麼風聲,昨日離開的時候,還問了屬下是否知道尚食局起火的事情。」李楚想了想,這樣稟告道。

  尚食局起火,還有九殿下踢破食盒,這樣的事情,很容易就讓有心人想到什麼,更何況是三殿下這樣心思剔透的人。他會問起起火一事,想必心中已起疑。李楚想不明白,為何主子不將下藥一事告訴三殿下,反正這事是為了三殿下著想,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就說不知道,吩咐所有人的嘴巴都要緊一點,這事絕對不能讓殿下知道。」秦績吩咐道,聲音提了起來,眉頭緊蹙。

  儘管這些事情對三皇子只有好處沒壞處,儘管秦績可以做,卻不能讓三皇子知道,卻不能承認做了這樣的事情。因為,他不能讓三皇子疑他懼他。

  對於三皇子之心,秦績知道得太清楚了。要是他知道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情,就算是為了他好,他必定會認為自己心狠手辣什麼都敢做。

  連皇上都敢謀劃,他或會想著,會不會有一天,自己連他都敢謀害?這樣的風險,秦績不敢冒。

  李楚點點頭,表示清楚了,知道這事是絕不能進入三皇子耳中了。想了想,他便請示道:「世子,顧重庭已經身死,顧家那邊的手尾……」——他想問的是,顧家那邊的手尾,要做到哪一種程度。

  對於這種壞他計劃的人,秦績沒有絲毫憐憫,更何況,顧重庭還撞破了他與三皇子的事,就算顧重庭已經死了,也不能留下隱患!

  然後,他冷冷地說了四個字,讓李楚心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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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37 PM

第155章:有報

  「斬草除根!」秦績冷冷地說道。他記得,顧重庭是有兩個嫡子的,他既然已經殺了顧重庭,就不能留下隱憂。不然,免不了會發生顧家這樣的事情。

  說起來,秦績會想著不留後患,還是受了顧家事情的啟發。就是這麼一個顧重庭,就已經讓顧家雞毛鴨血,若是顧重庭下藥一事得成,這會顧家已經被端了。

  想到這裡,秦績蹙起了眉,再次惋惜那個沒有完成的計劃。若是顧重庭將湯藥送進了紫宸殿,那麼,就連西疆傅家都能牽進來,西疆衛必定要換人,殿下就可以控制西疆一帶了。

  可惜,真是可惜。

  「將事情辦得穩妥一點,一個一個來,不能引起京兆府的查探。」秦績這樣說道,眼中閃過陰狠。

  從顧重庭撞見他和三皇子的事起,秦績就不想留著他了。若不是他主動供出了自己的底細,若不是他在殿中省還有一點用,秦績早就結果了他。當然,更重要的是,顧家還連著西疆傅家,秦績才會容忍他活著。

  可是,顧重庭被顧家關押,而且顧霑在調查顧重庭背後,顧重庭這個人,對於秦績來說,已經沒有用了,在他送湯藥事敗之後,就已經注定死局。

  顧重庭已經沒有用了,而且還有可能會說出自己的秘密,秦績絕不允許這樣一個人活在世上,才派了田戰潛入顧家將其勒死。死人便不能說話,只有顧重庭死了,他才能真正放心。

  當然,還有顧重庭身後的枝蔓,一定要砍斷!

  且說。顧家沉浸在一片悲傷之中,不明就裡的僕從們,得知極受老太爺寵愛的二老爺突然身亡,也不知道該不該哭,因為主子們的表現,真是太奇怪了。

  二老爺是在忠孝堂身亡的,如今過去大半天了。如今屍身仍在忠孝堂內。主子們也沒有吩咐這喪事如何處理。在哪裡搭祭棚,往哪家報喪,喪事規模如何。這些都沒有指令下來,僕人們都覺得不知道怎麼辦。

  松齡院內,顧霑和顧重安正在商量著的顧重庭的喪事,父子兩個都久久沉默。誰都不願意提這些事情。

  「父親,請節哀。二弟已經去了。這身後事如何,還請父親給個話。」最先說話的,是顧重安。

  他的神色並不好,看起來甚是憔悴。的確。他這兩日受到的衝擊太大了,原來顧重庭私底下做了那麼多事情,原來他第一個嫡子。竟然是顧重庭所殺。

  他根本就不想再見到顧重庭,可是卻接到了他的死訊。他一死。顧重安那些憤怒痛恨,也沒有可以發洩之處了。人都死了,他再痛恨也沒什麼意思了。

  當下最緊急的事,就是顧重庭的喪事。人死了,還有後事,在外人看來,顧重庭仍是顧家人,仍是父親的嫡次子,這喪禮一事,父親是怎麼想的?

  顧重安還清楚記得,在忠孝堂的時候,顧霑親口說出「我就當養了一個白眼狼」這樣的話語,雖然他拿準顧霑在喪禮上,不會揭露顧重庭的身份,還是要得一個准話才好。

  「以顧家之禮,簡單從事。就往忠勇伯府和殿中省幾個官員那裡報喪吧。讓往哥兒和彷哥兒執番捧孝砵,棺木不入顧家墳地。你就給他另找一處地方吧。」顧霑無力地靠椅子上,這樣說道。

  顧重庭一死,顧霑大受打擊,一下子就像老了幾歲。對於顧重庭的喪事,他能夠有這樣的安排,已經恩至義盡了。

  「嗯,兒子知道了,這就安排下人發喪。」顧重安回道,不禁歎息一聲,一時無話可說,

  棺木不入顧家墳地,等於是不承認顧重庭是顧家人,可是顧重庭的喪禮,卻是按照顧家禮儀來辦。父親如此矛盾的做法,正正表現了他的無奈。

  或許,這樣才是最合適的安排吧。顧重庭直到死了,仍是讓人為難。

  隨著顧霑定下喪事基調,顧重安便知道如何安排了。撇除這些內因,單按照祭禮來說,顧重庭死於盛年,而且死於他殺,這殊為不祥,喪禮也不能大辦。

  因此,下人們便迅速動了起來,從庫房裡找出白幡白衣白帶,在側門處掛了不白幡,表明家中有喪事;備好白帖,準備往各家去報喪;將麻衣白帶送到二房各個院子;下人們匆匆趕往國子學和官學,去將顧道往和顧道彷接回來……

  顧家所有下人都動了起來,往後院送麻衣白帶的,手持白帖離開前院的,忙著支白幡的,顧家霎時異常忙碌。所謂喪者大禮也,由此可見一斑。

  甘棠院內,連氏看著疊在一起的麻衣孝服,眼神直直的,思緒飄得很遠。

  此刻在甘棠院內哭泣的,是顧瑋。她神容悲傷,淚如雨落,為顧重庭的死而悲痛。

  「娘親,父親怎麼會突然過世了?」顧瑋哀哀哭喊著問道,雙眼通紅。

  對於連氏來說,顧重庭不是一個好相公,兩人夫妻情分已絕;但對於顧瑋來說,顧重庭並不是一個很糟糕的父親。

  在連氏被幽在禮佛堂的時候,顧重庭還時不時來玉堂院看顧瑋,父女兩人的親倫並不算差。尤其是顧重庭對付顧琰,更讓顧瑋對他心生孺慕,總覺得父親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父親還這麼年輕,怎麼就突然過世了?顧瑋不能接受,就來連氏這裡哭了。見到這麻衣白幡,她就哭得更厲害了。

  「你父親是被人殺死的,兇手還沒有找到。」連氏將目光落在顧瑋身上,這樣冷淡地說道。

  顧重庭的死,肯定是被人滅口,連氏不知道是誰,也不想知道是誰,她想得更多的,是顧重庭死之後的事情。她向顧霑所求的那些事,在顧重庭死後,就更容易實現了。

  她要在進禮佛堂前,就安排好一切。

  「被人殺死的,為何他們要殺死父親?為什麼?」顧瑋的眼淚盈在睫間,立刻問道。

  「我不知道,你想想你父親與誰有仇,或許能夠知道。這些事情,你不要理會。我現在說的事情,你一定要記清楚,聽到沒有?!」連氏的聲音十分低沉,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顧瑋不明就裡地點點頭,壓下了喉嚨的嗚咽。

  「你父親死後,大房就更不容我們二房了。我肯定會再入禮佛堂,你大哥、二哥我都為他們求了官職,他們畢竟是男丁,顧家不會苛待他們。只是你,你是嫡女,想必以後的日子就很難過了。你只須跟著果嬤嬤。就如上元節日那樣,果嬤嬤會安排好一切的。」連氏這樣說道。

  在忠孝堂的時候,她為顧道往和顧道彷都求了東西,就是沒有為顧瑋求任何事情,因為她早就對顧瑋有所安排。

  自從得知顧重庭的真正身世之後,連氏就知道,她所出的三個兒女就尷尬了。盯著顧家的身份,卻沒有顧家的血脈,一旦被人揚出來,他們肯定無法在顧家呆下去。

  她瞅準了顧霑的心理,可以為兩個兒子求得庇護。可是女兒呢,女兒是要嫁人,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份好人家,大房,會那麼仁慈嗎?不,肯定不會!

  連氏以己度人,知道大房絕對不會為顧瑋用心謀劃婚事,說不定,說不定,不知會如何作踐。

  這親事,她要為女兒未雨綢繆。如今她是看清楚了,什麼身份什麼寵愛都不如權勢來得重要。自己是忠勇伯家的姑娘,還不是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顧瑋聽罷連氏的說話,並沒有立刻說話。不知道為何,她想起了顧琰來玉堂院的情景。那時候,顧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充滿了鄙夷:「顧瑋,我不屑對付你……」

  不屑對付,是因為顧琰手中,握著更多的勢,那時候,顧琰幾乎掌握了整個顧家後院,就是這樣而已。

  良久之後,顧瑋才點點頭,啞著聲音說道:「母親,我知道了,我會聽果嬤嬤的說話。」

  連氏滿意地點了點頭,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麻衣白幡上,隨即眼中就有幾分晦澀。披麻戴孝,就算她與顧重庭夫妻情分已絕,她還是要穿著一身白,跪在顧重庭靈前哭泣。

  只是,此時此刻,連氏想著顧重庭以往種種,真是沒有半點眼淚。——在出了禮佛堂後,在看到顧重庭和孫氏恩愛後,她的眼淚已經流盡了。

  哀莫大於心死,一個心死的人,怎麼能哭得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連氏的婢女幻虹跌撞衝了進來,驚慌地說道:「太太,出事了,大少爺出事了!」

  連氏本來訓斥幻虹沒規沒矩,聽到這些話,臉色立刻就變了,她慌亂地問道:「什麼事,出了什麼事?!」

  她的心緊緊揪了起來,好像快透不過氣來一樣。大少爺,是她的兒子顧道往,他在需國子學就讀,如今家中的僕人正要去接他回來。他能出什麼事?出事的,是顧重庭而已!

  「大少爺急著回來奔喪,怎知……怎知策馬太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被抬了回來,太太快去看看……」幻虹急促地將事情說出來。她就聽到了這些話,如今大少爺是否嚴重,她真的不知道。

  連氏都沒有聽完她最後一句話,急匆匆地奔出了甘棠院,她渾然不覺,自己眼中蓄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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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25 03:52 AM 編輯

第156章:再死

  連氏跌跌撞撞衝出垂花門的時候,就見到幾個小廝抬著顧道往進來,顧道往臉上滿是鮮血,地上都滴了不少。

  「往兒……」連氏哀哭一聲,腳步蹣跚著,差點就跌倒了。顧道往此刻雙眼緊閉著,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看著情況就很嚴重。

  「二太太,小的已經讓人去喚大夫了,請二太太讓一讓!」說話的,是山青的父親張興。此刻他臉上冒著冷汗,心中慌亂不已。

  因為,就是他前去國子學接顧道往回來的。如今出了這樣的狀況,他無論如何都躲不問責,都不知如何是好。

  連氏趕忙側開身子,讓人將顧道往抬回他所在的占鰲院,泣不成聲地一路跟著前去。

  很快,顧霑和顧重安也知道了顧道往出事了,便立刻趕往占鰲院,他們的神色同樣憂慮,尤其是顧霑,幾乎都站不穩。

  顧重庭剛身死,大孫子趕回來奔喪的時候,就出現了意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而且頭部剛好落在石階之上,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一切,太意外,太巧合了!巧合到讓顧霑根本不相信。

  顧重庭身死,大孫子從國子學趕回來奔喪,就連顧霑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這些事,這些事只能是同一個人所為,就是殺了顧重庭那個人!

  他熟知顧家的情況,知道顧重庭身死,顧道往會趕回辦喪,然後在路上製造了意外,讓顧道往也出事。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顧霑正想著這種種,就突地聽到一陣哭聲,這哭聲夾雜著「你騙我!往兒,往兒」的大叫聲,這哭聲滿是悲愴苦痛,讓人聞之惻然。

  顧霑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這是連氏。她如此大哭,那麼……那麼……

  顧霑來到顧道往床前的時候,正好見到周大夫搖搖頭。輕聲地說著:「大少爺撞到頭部,傷勢太嚴重了,老夫無能為力。」

  周大夫的話,像重錘一樣擊向連氏。她呆愣之後就死死扒住周大夫的衣袖,疊聲哀求道:「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回往兒,他馬上就會被蔭官了,求求你。求求你……」

  一向端莊的連氏此刻頭髮凌亂眼淚滂沱,掙扎著要跪在地上求周大夫。她這副模樣,讓人看了就心生憐憫。何況是醫者父母心的周大夫?

  周大夫不忍地別開眼,心想道這婦人太慘了些。相公和兒子接連出事,這樣巨大的打擊,誰都受不了,可是他能做的,就只能說「請節哀」這一句話。

  節哀,哀什麼?連氏呆呆地放開周大夫的衣袖,轉身靠近顧道往,完全不在意他臉上滿是血污,用手輕輕撫著顧道往的臉,簌簌落著淚,喃喃喚道:「往兒,往兒,快醒過來……」

  就像顧道往是睡著了一樣,她正在小心翼翼地喚兒子起床。可是,顧道往沒有任何反應,任憑連氏怎樣叫喚,他都一動不動。

  連氏感到顧道往的臉在逐漸變冷,她自己的心也像掉進了冰窟窿一樣,最後她忍不住眼一黑,暈死了過去。

  大少爺顧道往在趕回奔喪的途中,不幸從馬背上摔下來,最後重傷不治身亡,與他的父親顧重庭,死在了同一天。

  顧道往不治身亡的事情,同樣很快就傳遍了顧家。下人們惴惴不安,覺得顧家二房是不是受了什麼詛咒,二老爺和大少爺怎麼會接連出事?他們這樣想著,卻每個人更加慎言慎行,連大氣都不敢喘。

  顧琰聽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大吃一驚。對於顧道往這個大堂兄,顧琰沒有多少印象,前一世顧道往仕途一路順暢,最後是因為捲進三初宮變中而被誅。

  這一世,他竟死於此時,竟然從馬背上摔下來,就撞到頭,死了。聽起來如此兒戲,卻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現實。

  「姑娘,我父親他……我父親他也懵了,事情就在一瞬間發生,他也不記不得有什麼異常。」水綠雙眼通紅,心裡無比焦急,卻強自鎮定地描述著張興所知道的事情。

  顧道往是會騎馬的,雖然不像軍中士兵那麼精通,但騎馬從國子學趕回顧家,肯定不會有問題,為了節省時間,張興才會帶著馬去。

  從國子學騎馬到顧家,所須約半個時辰,中途會經過一條崎嶇的青石街道,顧道往就是在那裡出事的。張興並不知事情是怎樣發生的,他在後面就見到顧道往突然離開了馬背,然後摔倒,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水綠說罷這一切,終於忍不住跪在地上,聲音沙啞地說道:「求姑娘救救奴婢父親,他什麼都不知道。」

  張興是去接顧道往的,如今顧道往傷重不治,連氏指責他故意害死顧道往,定要杖死他。如今,張興被西堂看管起來,就等候顧霑的發落。

  水綠和山青心急不已,唯一所能求的對象,就是顧琰了。

  「此事我知道了,你們請放心。我不會讓張管事有事的。」顧琰吩咐水綠起來,這樣說道。

  這一連串的事情,擺明了這是一個局,背後肯定有人在操控這一切,顧道往的死,肯定與張興無關。祖父想必也知道這一點,他關著張興,只是要表明追究此事的態度,張興倒不會有事的。

  聽得顧琰這麼說,水綠才站了起來,她臉上猶有淚痕,心卻鬆了不少。她篤定了一點,那就是姑娘說父親沒事,那麼父親就會真的沒事。

  主僕兩人正想說什麼,月白就神色有異地走了進來,低聲地說道:「姑娘,孫姨娘有急事要見姑娘,如今就候在尺璧院外,奴婢怎麼說她都不肯離開。」

  孫綺羅要見顧琰不是一次兩次了,在顧重庭還被關在忠孝堂的時候,孫綺羅就給顧琰送了信。請求顧琰幫忙讓顧重庭出來。這樣的忙,顧琰怎麼會幫?她避之還不及。

  顧家一下子出了太多事,顧琰也沒有心思理會孫綺羅,便讓月白推掉了孫綺羅見面的要求,沒想到她竟親自來了,一點都不避忌。

  也對,顧重庭都死了。她還避忌什麼?

  「讓她進來吧。」顧琰歎息了一聲。這樣說道,不知為何心情異常沉重。

  孫綺羅便這麼婉約地走了進來,她一身雪白。外面罩著一件麻衣,頭上除了別著一朵白花,便什麼都沒有。

  她臉上粉黛不施,神容枯槁。眼睛木木的,看著沒有一點生氣。看著頗為□人。

  「你……節哀吧。」顧琰這樣說道,見到孫綺羅這樣,她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

  孫綺羅聽了,眼神轉了轉。然後緩緩跪在了顧琰跟前,慘然說道:「姑娘有心了。我這番來,是想求姑娘一件事。最後一件事。」

  顧琰再度歎息一聲,斂了斂目。才說道:「你且起來吧,是何事?」

  此刻顧琰的心情十分複雜,孫綺羅是她物色的,用以對付連氏和顧重庭,顯而易見,孫綺羅起了很好的作用,不然連氏不會在忠孝堂揭露顧重庭的身世。

  顧重庭和連氏有今日,顧琰一點都可惜,卻不知為何,她對孫綺羅,甚是不忍。說到底,孫氏也是個可憐人。或許,天下間沒有哪一個女人是不可憐的。

  孫綺羅執意跪著,邊落淚邊說道:「師兄自從被關在忠孝堂,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了。如今,我也算未亡人了,他的屍身就躺在靈堂,我卻不能見他一面,求姑娘讓我再見他一面。我想再見他一面……我想再見他一面……」

  孫綺羅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很快地上就出現了幾個水印,且越加越深。

  此刻,孫綺羅的眼淚,不僅僅是因為未亡人,更是因為無法見顧重庭一面。平時顧重庭是寵愛她不假,如今顧重庭一死,她只是妾而已,哪裡有資格出現在靈堂?如今,她唯一能求的,就是顧琰。

  顧琰低著頭看著孫綺羅,然後不忍地閉上眼,她聽見自己這樣說道:「我答應你。」

  孫綺羅感激涕零地離開尺璧院,她走了之後,月白擔憂地攏住了眉頭,想了想還是出言道:「姑娘,孫姨娘進入靈堂,到底不妥,怕二太太會發難。」

  月白所說的道理,顧琰何嘗不清楚?只是,她見到孫綺羅的樣子,就像見到一朵即將凋零的花,眼見就要死的人,滿足她死之前的心願,大抵這就是一種惻隱吧。——是的,顧琰已經看出孫綺羅已全無生志,見顧重庭一面就是她死前心願。

  人行世上,獨生獨死,苦樂自當,無有代者,顧琰不會替代孫綺羅去感受這悲傷苦痛,但她做不到無動於衷。這個死願,能幫就幫了。

  月白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話了。她已經知曉,看著無比硬冷無情的姑娘,實則內心有最柔軟之處。

  且說,孫綺羅離開尺璧院的時候,就聽到了甘棠院方向傳來陣陣哭聲,這是連氏在哭,哭她死去的大兒子顧道往,每一聲都讓人心酸悲傷。

  「大少爺已經停靈了,就在老爺靈堂的旁邊。聽說連氏已經哭得昏厥了幾次。沒想到,她也有這一日!」孫綺羅的婢女冬棋細聲地說道,語氣極是幸災樂禍。

  她想起了當時孫綺羅落胎時情況,那時候,孫綺羅被硬生生打下孩子,大出血幾乎去了半條命,這都是連氏作的孽,一報還一報,活該她有這一日!一想到這些,冬棋便覺得快慰。

  孫綺羅瞇著眼往甘棠院方向看了一眼,才淡淡說道:「她哭什麼,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

  連氏,要比她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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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外:寫連氏的時候,竟眼睛有些濕潤,她也是母親呀。顧道往的名字,起得不好,半道而亡,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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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44 PM

第157章:靈堂

  《禮記》曰:喪禮,哀戚之至也,節哀,順變也;又曰: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如今顧重庭的祭葬,倒是十分恰當地體現這些道理。

  按照大定祭禮,顧重庭須得停靈七日,這靈堂,當然沒設在前堂中間,而是設在了前院的一個偏堂,這裡支著白幡點著白燭,堂周圍還擺著一排白花圈,就是這樣而已。

  哀足不足尚且不說,禮則是十分簡單的,除了這靈堂佈置外,從只給幾家送白帖報喪看出來,顧家對顧重庭的祭葬是從簡辦之。

  顧家下人們都知機地沒哭得太厲害,只是在客人上門弔唁的時候,才哭嚎幾嗓子,客人一離開,嚎哭便停住了。

  如此一來,顧家的氣氛便極為怪異,除了下人們時不時哭嚎,其餘時間則靜得不能再靜。

  此刻靈堂內,顧重庭的棺木前,跪著連氏,還有顧道彷和顧瑋等孝子孝女,他們披麻戴孝,除了顧瑜和顧珂有幾聲嗚咽,便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顧瑜和顧珂,並不是為顧重庭而哭,她們哭的是自己未知的命運。父親身死,嫡母不善,生母或死或弱,她們這兩個二房庶女,都看不到自己將來的路在哪裡。

  趁著守靈的時候,光明正大哭一哭,也是好的。

  連氏木木地跪著,時不時滴下幾滴眼淚,她不是為了顧重庭而哭。而是為了停靈在旁邊的顧道往而哭。

  顧重庭的喪事尚如此簡單,顧道往的就更不用說了,而且先夫後子,連氏只能在顧重庭棺木前守靈,而不能為顧道往守靈。這真的如剜了她的肉一樣,對顧重庭的死就更加怨恨。

  如果不是顧重庭身死,往兒便不會急著回來奔喪。那麼便不會出事。都是顧重庭。都是顧重庭害了她兒子!——其實,她也沒有想錯。

  她雙眼淬毒一樣盯著棺頭那個大大的「奠」字,恨不得將祭台上的白蠟燭、長明燈、往生香等葬喪用品一掃落地。讓顧重庭死後也不能安寧。

  她死死壓住自己,雙眼瞪大地看著棺木,一旁的庶女、僕從們還以為她對顧重庭是何等情深,眼神都不願意離開棺木。

  就連顧道彷都往右側跪了一步。離連氏更近一些,擔心地看著她。而後低聲勸慰道:「母親,父親已經去了,您千萬要保重身體。」

  顧道彷說罷,就紅了眼睛。他長年在官學,平時都難得回家中一趟,根本就不知道家中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天而已,他就沒了父親和胞兄。這麼意外,又這麼讓他傷痛。

  想到父兄相繼身亡,顧道彷的心就像被塞住一樣,覺得眼前發黑,瘦弱的身軀忍不住晃了幾下。顧道彷天生體弱,連續兩天跪著守靈,而且不能吃什麼葷腥,顧道彷的身體有些受不了。

  連氏轉過頭,看著顧道彷虛弱的樣子,心裡一陣難受,不由得又咒起了顧重庭。他就算是死,都拖累了兩個兒子!他要死,為什麼不死遠一點?!

  傅氏和顧琰來到靈堂的時候,就見到連氏盯著棺木的方向,整個人都是直愣愣的。

  傅氏帶著顧琰來到連氏身邊跪下,想了想,還是出言勸慰道:「弟妹,人死不能復生,你還要照看著彷哥兒和瑋姐兒,要保重才是。」

  傅氏看向連氏的目光帶著憐憫,喪子之痛,她也曾有過,這種痛真的是說都說不出。如今連氏還中年喪夫,這兩種痛疊加在一起,連氏心中定然無比淒苦,傅氏見著就心有慼慼。

  連氏聞言,將目光從棺木移到了傅氏身上。此時傅氏一身縞素,頭上還別著一朵白花。她不必為顧重庭和顧道往守靈,但顧家有重喪,她這個當家主母當然要服以哀飾。

  連氏看著傅氏眼中的悲憫,露出了一副哭笑皆非的怪異表情。呵呵,傅氏,這樣懵懂愚笨的傅氏,竟然還能活著,而且還能活得這麼好?真荒謬!

  傅氏知不知道顧家發生那麼多事?知不知道她的嫡長子是顧重庭害死的?知不知道邇言院的事?她還怎麼能如此平和溫潤地跪著,悲憫看著可憐的自己?

  連氏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卻瞥見了顧琰警告的眼光。顧琰跪在傅氏身後,微微抬著頭盯著連氏,目光森嚴冷寂,帶著仿若有形的警告威嚇,意思是讓連氏收口!

  連氏神色複雜地看著傅氏和顧琰,一時有角色錯亂之感。這一對母女,傅氏才是被守護的人。傅氏這樣的性子,還能有如此福分,老天真正厚愛的,是傅氏才對!

  良久,連氏才轉過頭,然後悲傷地垂下了頭,誰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顧琰見到連氏如此,輕輕吁了一口氣。她知道連氏想說的是什麼,不外是說顧家的陰私醜惡,是說母親傅氏愚蠢呆笨,連仇人在側也不自知,意圖戳破傅氏純澈良善的內心,將種種污穢加到母親心上,無非如此!

  可是,顧琰卻不想傅氏知道這些醜惡陰私,像傅氏這樣的品性,待人以誠入眼所見皆純,這是一種深厚的福報,顧琰不願她這福報有任何損傷。這不僅僅因為傅氏是她娘親,更因為她所渴慕的,正正是傅氏這樣的內心。

  顧琰歷前世今生,見到了太多醜惡陰私,有喪家人亡這個沉痛基調打底,她的內心不可能純澈良善,只恨不得將顧重庭秦績等人推在地上碾死,但這何妨?她願意守護傅氏,為她拭去種種醜惡,讓她守住內心澄淨明澈。

  惡人,有她一個就夠了,陰私事,有她知道就夠了。惡人和陰私,只是很小的部分而已。不管是對傅氏還是對顧重安,抑或是對胞弟顧道行,她想他們看到的,不是世間的種種醜惡,而是世間的善與福。

  像她這樣,帶著前世的記憶和仇怨而來。不可能有至福之報。但她若以足夠強大的勢力,來守護傅氏、守護顧家,何嘗不是一種臻善的途徑?

  顧琰低首閉眼。感受著內心的顫動。在顧重庭的靈堂裡,想著連氏和傅氏種種,竟然漸漸摸到了善道之大門。

  可是,她到底沒能踏進去。因為這個時候,靈堂外面傳來了一陣陣哀哭聲。打破了靈堂的死寂。

  聽到這些嚶嚶哭聲,顧琰便睜開了眼睛,神色一片平靜,她知道。這是孫綺羅來了,帶著顧重庭的妾室們,來靈堂這裡見顧重庭最後一面。

  果然。就見到守在靈堂外面僕人進來稟道:「二太太,孫姨娘和宋姨娘等人要進靈堂拜祭二老……」

  僕從的話語還沒有說完。連氏就打算了他的話,揚著眉厲聲說道:「攔住她們!她們是什麼身份資格,膽敢踏入靈堂這裡?!」

  僕人聽了這話,並沒有照吩咐去辦,而是為難地說道:「孫姨娘說已經求得了老太爺的允許,讓她們進靈堂來。」

  聽了這話,連氏的神色立刻陰沉了下來。顧霑都允許了,她便不好說什麼了,就算她對孫氏再痛恨,也不能將她在了靈堂外。

  便是這樣,顧重庭的妾室們就進了靈堂,為首的就是孫氏,她好像比昨日所見又憔悴了幾分。一個人若是沒有了生志,精氣神流失得太快了,看著十分明顯。

  孫綺羅進了靈堂,看都沒有看顧琰和連氏等人一眼,只是癡癡地看祭台後面的棺木,逕直往棺木行去。——顧重庭尚未大斂,棺蓋還沒有合上。

  孫綺羅一見到顧重庭的屍體,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彷彿還是十五二十時,師兄妹兩人在林間花間追逐。可是歲月流逝,師兄已經躺在棺木中,而她自己一身縞素,她已成了未亡人。

  未亡人,就連未亡人她都沒有資格自稱,真正的未亡人乃是靈堂中的連氏。如果不是姑娘提點,讓她去松齡院求顧霑,她就連顧重庭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隨即,眾人便見到看一副心酸的情景。在白幡遮掩間,在黑色棺木旁邊,一身素白的孫綺羅整個人扒在棺木上,放聲痛哭起來,這哭聲蘊藏著巨大的傷痛,震得白幡都動了動,完全蓋過了宋氏等人的抽泣。

  顧琰不忍地移開眼,顧重庭的未亡人,比起連氏來,或許還是孫綺羅更適合。

  連氏渾身恨意,死死地盯著棺木旁的孫綺羅,感覺孫綺羅這樣的舉動,如一巴掌刮在自己臉上。這副未亡人的姿態,不是正說明她和顧重庭情深意切?顧重庭死了,仍是能戳自己心窩子!

  不想,孫綺羅哭罷之後,竟然緩緩往連氏這裡行過來,然後在連氏身側停下,朝連氏盈盈一躬,嘴裡說著:「太太,老爺已經去了,您請多保重。」

  這樣關切的話語,從孫綺羅口中說出來,聽著卻很驚悚。因為一個顧重庭,孫綺羅與連氏之間,早就接下了不解仇怨。孫綺羅說這些話,太怪異了!

  孫綺羅好像不知道自己這句話的怪異,甚至她還露出了淺淺的笑意,然後直起了身子,往連氏的左側移了移步子。

  下一瞬,意外就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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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三死

  連氏的左側,跪著她兒子顧道彷。當孫綺羅往左側移步的時候,顧琰就感到眉頭一跳,似乎有什麼危險一樣。她瞬間反應過來,驚懼地叫道:「不要!」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孫綺羅已經走到顧道彷身邊,在所有人都沒來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半蹲著身,手握著匕首狠狠往顧道征左胸刺去!——天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匕首?!

  孫綺羅像已經像瘋魔一樣,雙手緊握著匕首柄,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往顧道彷身體推進去。

  因為太過用力,她整個人都向顧道彷那邊傾去,顧道彷承受不住這重量,立刻就往後倒下去,孫綺羅整個人都撲在了顧道彷身上,只聽到「噗嗤」一聲,匕首刺得更深入,最後只剩下木柄露在外面。

  顧道彷只感到胸口劇烈一痛,隨即瞪大了眼,目光逐漸渙散。從頭到尾,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痛哼,便什麼反應都作不出,來不及!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太迅速,如電光火石間,靈堂中的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根本就無法阻止孫綺羅的動作。直到他們倒在地上,大家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啊!」連氏驚叫起來,想往顧道彷那裡衝過去,可是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一樣,腳步沉滯得動不了,反而是倒在顧道彷身上的孫綺羅,緩慢地站了起來。

  她身上、臉上都染著顧道彷噴出來的鮮血,在素服的襯托下,這血色更加明顯,更加驚心動魄,尤其是此刻孫綺羅抹了一下。就像她的臉都在流血,她竟「咯咯」笑了起來,像地獄中的修羅一樣。

  看著她這副樣子,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連氏也是如此。

  她笑著對連氏說道:「太太,您要多保重,卑妾祝您無災無殃壽、如松柏!」

  這些美好的祝福語由孫綺羅口中說出來。卻是她最深的惡意和詛咒:只有您好好活著。這斷子絕孫之痛才會硬生生受著!只好您好好活著,才會日日苦痛不得安寧!

  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死在眼前,卻救不得。這樣痛苦的經歷,她要刻在連氏的心上,就像連氏當初對她做的那樣!

  連氏的腳仍沉重得邁不動,她聽著這最惡毒的詛咒。眼中只有倒在地上的顧道彷,眼中滿是眼淚。她本已經已經乾涸的眼淚。這兩日如流不盡一樣。

  「彷兒,彷兒!」連氏這樣哭叫道,覺得自己終於能動了,巍巍顫顫地往顧道彷奔去。此刻。顧道彷瞪大了眼,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

  顧瑋也奔到了顧道彷旁邊,想用力地將顧道征攙扶起來。同樣眼淚零落。

  靈堂裡的人都看著孫綺羅,不知為何。就連靈堂內的僕人都不敢靠近孫綺羅一步,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溫柔婉約的孫姨娘,竟如此狠毒,敢在靈堂內殺人,殺的還是顧重庭的嫡次子。

  只見孫綺羅露出了一個笑容,竟朝顧琰看了一眼,隨後就往身後祭台的稜角處撞去,「砰」的一聲響聲過後,她就軟軟地倒了下去,額角正汩汩留著鮮血。

  這些鮮血,還有她身上顧道彷的鮮血,刺痛了顧琰的眼睛,逼出了她的眼淚。她沒有想到,存有死志的孫綺羅,臨死前還做了這樣的事,還要將連氏唯一的兒子殺掉,以報之前的殺子之仇。

  孫綺羅,仇恨執深如此,她早該想到的,她早該想到的……她的這一生「不要」叫得太遲了!

  顧琰閉上了眼睛,任憑眼淚滑下來。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是為顧道彷還是為孫綺羅?抑或是為了連氏?

  她閉著眼,是以並沒有看到,哭喊著的顧瑋,正抬頭半瞇眼看著她。顧瑋看得很清楚,孫綺羅臨死前,是看向了顧琰!

  靈堂這裡的慘況,很快就傳到了顧霑和顧重安的耳中,他們急急趕來靈堂的時候,就見到祭台邊全是鮮血。孫姨娘倒在祭台邊,額角的鮮血已經停了,顯然已經斷氣。

  離孫姨娘稍遠些,則是呆呆抱著顧道彷的連氏,身邊還跪著哭泣的顧瑋。被連氏抱著的顧道彷,一隻手已經無力地垂了下來。

  其餘的人,就像木偶一樣站著,誰都不敢開口說話,沒有人敢打破靈堂的寂靜。就連當家主母傅氏都沒有動,不知如何處理這亂局。

  顧霑無力地倚靠著顧重安身側,若不是顧重安扶他一把,他根本就站不住。短短兩天,顧重庭三父子接連身亡,變故發生得太快了。他知道,顧家二房已經絕了,或許,世上本應該沒有一個顧家二房。

  隨著顧霑和顧重安的到來,靈堂這裡的亂局慢慢被收拾好了,結果當然令人無比心酸。顧道彷天生體弱,而且那一匕首刺得太深,在顧霑到來的時候,他已經氣絕了。

  如此,便大夫都不用請了,只是,在顧重庭靈堂旁邊,在顧道往的棺木旁,架多了一副棺木,裡面裝的是顧道彷。

  短短三天,顧家就死了三個人,而且都是二房的老爺、少爺們。這讓所有人都驚愕不已,有些膽小的下人,還以為顧家二房惹了什麼邪魅,不然二房男丁怎麼會相繼死掉?

  太恐怖了,他們要離顧家二房遠一點,免得惹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為此,二房還有幾個僕人提出了請辭。

  這些情況,當然傳到了尺璧院,入了顧琰的耳。她聽到之後,便疲憊地補了一句:「都准了吧,二房出了這些事,也用不著那那麼多人了。」

  經了這三天的變故,顧家二房的男丁已經死絕,就只剩下一些女眷而已。

  「這一切,何其相似……」顧琰喃喃說道,想起了前一世的顧家大房。在顧道征夭折之後,顧家大房就絕了,和如今的二房何等相似!

  世事顛倒流轉。前世今生已經不同了,前一世是顧家大房,這一世是顧家二房。或許,顧家大房二房不能相容。更重要的是,顧家二房,是不應該存在的。

  「姑娘,孫姨娘的婢女冬棋向我求救。說想為孫姨娘收屍。這事該如何是好?」月白為難地說道。

  冬棋的賣身契不在顧家手中,是可以隨時離開顧家的。但是孫姨娘殺了人,作為貼身婢女的冬棋。不可能置身事外,她如今被關在西堂。等候著顧霑的發落。

  冬棋倒不在意自己生死,若不是想著為孫綺羅收屍,她自己怎樣都無所謂。所以在被關押之前,就已經求了月白。懇求尺璧院照拂。

  「這事再等等吧,你去關照張媽媽,讓她們不要對冬棋用刑。我讓風嬤嬤去問問祖父的意思。」顧琰想了想,這樣回道。

  顧道往、顧道彷的死。牽進了水綠父親張興和孫綺羅等人。顧道往一事是意外,這是張興無能為力的,最後他在西堂受了二十杖責。被降為京兆農莊的小管事,才算了結這一事。

  但孫綺羅是明明白白的殺人。按照律法是應當上交京兆府的。可是如今孫綺羅死了,只剩下屍體還在西堂裡擺著,顧琰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就只能暫且這麼說著。

  此刻在甘棠院,顧瑋陪著一直垂淚的連氏,神色悲痛不已,卻有隱隱有一絲堅韌。顧家二房的男丁已經死絕了,如今連氏受了大打擊渾渾噩噩的,二房能頂事的,就剩下她這個嫡女了。

  這些時日果嬤嬤的教導,已經起了些微效果,顧瑋此刻悲痛不已,卻不斷回想著靈堂中的事。她看得很清楚,孫姨娘臨死前,往顧琰那裡看了一眼。她們到底有沒有關係,是什麼關係?

  還有大哥顧道往,去接大哥的人,恰恰就是顧琰貼身丫鬟的父親,恰恰兄長就出了事。這個世上,哪有這麼多「恰恰」的事,所有的巧合和意外都是人為而已!

  短短三日,就有人殺了顧家二房三個人。這些,是她都知道的事情,祖父和大伯又怎麼會不知?

  那個張興,已經被祖父放走了,如今被關在西堂的冬棋,想必也很快就能脫身了。這一個個有嫌疑的人,祖父根本就不處置,可見,祖父和大伯根本追查兇手,反而縱容這些嫌疑兇手離開。

  是祖父和大伯不想查呢,還是他們知道兇手是誰,所以不查?還暗中維護?

  在果嬤嬤的教導下,顧瑋覺得事情永遠不如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她在猜想著顧霑和顧重安的深意,還有孫姨娘看向顧琰的那個眼神。

  「嬤嬤,你去查探一下,尺璧院的人會不會去西堂打點,看看孫姨娘的婢女,最後會怎樣。」想了想,顧瑋這樣吩咐道。

  「孫姨娘」這三個字,似乎碰觸到了連氏的內心,讓她瞬間回過神來,讓她不再是之前渾渾噩噩的場景。

  孫姨娘,孫綺羅,是殺了她兒子的仇人!

  「為什麼要注意尺璧院的人有沒有打點?」連氏這樣問道,等待著顧瑋的回答。

  顧瑋便將在靈堂內看到的一切,詳細地告訴了連氏,末了還說道:「娘親,大哥二哥出事,都和尺璧院或多或少有關聯,女兒不相信會有這麼巧的事!」

  連氏聽罷顧瑋的話語,像是猛然想起什麼一樣,眼球暴漲,神色陰狠得讓顧瑋嚇了一跳!

  可是,連氏接下來說的話,才是真真正正讓她驚愕到無法反應,她難以接受連氏所說的,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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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 12:45 AM 編輯

第159章:宿仇

  連氏所說的話,顧瑋每一個字都聽得懂,但是它們組合起來是什麼意思,顧瑋卻是一點都不明白。

  「娘親,你在說什麼呀?這怎麼可能呢?」顧瑋訝異地低叫道,以為連氏得了失心瘋。不然,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怎麼可能是現實?

  連氏歎了一口氣,憐憫而悲苦地看著顧瑋,狠了狠心,仍是將剛才的話語再說一遍:「你的父親不是顧家血脈,你及你兩個兄長自然就不是顧家血脈……」

  連氏將她所知道的那些事情,包括顧重庭的身世、他之所以被關在忠孝堂的原因等事情,都一一告訴了顧瑋,末了還狠狠地說道:「顧霑和顧重安早就知道這一點。就算你兩位兄長死了,他們又怎麼會在乎?說不定,往兒和彷兒的死,他們還從中推了一手!」

  連氏越想,就越覺得自己的結論沒有錯。不然,去接往兒的人怎麼正好和尺璧院有關係?不然,孫綺羅為何臨死之前還看著顧琰?肯定是這樣,絕對是這樣沒有錯!

  顧瑋微張著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連氏所說的話語太驚悚,已經超出了顧瑋所能承受的範圍。她一直以自己的身世為傲,三朝四書之家的嫡女,這是多麼榮耀的事情!

  可是,她的娘親卻告訴她:這身世是不存在的,她身上根本就沒有顧家的血脈!

  「顧琰知道父親的事情嗎?」良久,顧瑋才艱澀地問道。知道這個驚人的事情後,她的腦中閃過種種事情,各樣想法充斥。但是她最在意的,最先問出口的,反而是這個事情。

  顧琰知道嗎?她知道我不是顧家血脈嗎?——顧瑋這樣想著,緊張地等待著連氏的回答。

  連氏覺得顧瑋這樣問有些奇怪,但沒有太過在意,只是如實說道:「她知道,老太爺在忠孝堂說當年事的時候。她正好在那裡。而且從神色上來看。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連氏回想著當時忠孝堂的情景,總覺得顧琰過於沉默,好像早已知道這些事情一樣。此時便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聽到連氏的說話,顧瑋只覺得眼前閃過一抹白光,神色就變得異常難看。她知道!她早就知道我不是顧家血脈!想必,在她的心中。自己就像個跳樑小丑一樣竄來竄去,她把這一切都當作笑話看待吧?

  是以。顧琰才會高高在上的,睥睨地看著我,然後說道:「顧瑋,我不屑對付你……」

  這樣的想法。在顧瑋心中翻來滾去,讓她的臉又紅有白。她感到異常難堪,她不知道。原來她真正的血脈,只是源自西疆一個武官!

  顧琰是真正的三朝四書嫡女。而自己,卻有這樣不堪的血脈!

  平時越是高傲,越是看重自己身世的人,在得知自己的血脈並不高貴的時候,就越是難以接受。此刻顧瑋就是這樣,神色陰沉得幾乎墨黑。

  直到這時,連氏才隱約知道顧瑋的心態。也對,原本兩個人同是顧家嫡女,而且不論是相貌才情還是聰慧,原來顧瑋都比顧琰高出一大截。可是,自從顧琰掉下假山醒來後,一切就變了。

  如今,兩個人的情況已經天差地別,一個如掌中玉,一個如屋上瓦,讓人忍不住心戚唏噓。

  「瑋兒,你要記得,就算你沒有顧家的血脈,你也不輸給顧家任何一個人!只要你學會果嬤嬤所教的,登上那個位置,權勢在眾人之上,沒有人敢拿你的血脈論事。當今皇上,不也是一個卑賤宮女所出嗎?」連氏壓低了聲音,這樣說道。

  她的眼眸裡彷彿有暗火,像某種狂熱的情緒一樣,說出這些道理。這是連氏心中堅信的道理,只要有足夠的勢力,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就可以完成很多心願。

  這一點,她無法做到了,只能寄希望予女兒。在她的三個兒女當中,顧瑋是最像她又是最聰明的。連氏希望她能做自己想做到的事情,那就是將所有負過她的人,都狠狠踩在腳下!

  「瑋兒,只要你靠上那位貴人,得到了勢力,那麼不管是顧琰,還是京兆任何一位貴女,你都能將她們壓下去!」連氏急切地說道,唯恐顧瑋不領悟她所言。

  顧瑋點了點頭,神色似懂非懂。得到了勢力,將顧琰及任何一位京兆貴女壓下去?這樣,就不會有人看不起她,那一句「不屑對付你」的話語,她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聽第二次!

  顧瑋再次點了點頭,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最後亮得嚇人。

  夜半時分,甘棠院卻還有一豆燈光,連氏和果嬤嬤相對而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果嬤嬤的神色尤其凝重。

  隨即,她歎了一口氣說道:「太太,您不必如此。若是你做到這一步,姑娘得有多傷心。」

  「我意已決,我做不到的事情,瑋兒一定要做到。可是,她太稚嫩了,如今這樣的變故,還不足以成就她,須得一道重雷響在她頭頂,她才會悟。以後,她就勞煩你費心了。」連氏這樣說道,嘴角有一絲奇異的笑意。

  她尚未等果嬤嬤回話,就繼續說道:「你放心,那個人我已經放回去了,那件事不會有人知道。我為先前的威脅道歉,我想,瑋兒如果成就了,你的心願也達成了,你沒有理由棄瑋兒不顧。」連氏這樣說道,語氣很篤定。

  雖然她曾看錯了顧重庭,但眼前果嬤嬤眼中的野心,她看得太清楚了。

  況且,她對自己女兒的本事很清楚,只要仔細跳腳,將來的成就肯定非同一般。這樣的璞玉,果嬤嬤肯定不捨得放棄。

  「請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讓太太失望的。」果嬤嬤這樣回道。眼中也有一抹奇異的亮光。

  就算有人在這房間內,也聽不懂這兩個人禪機般的對話。過了一會兒,甘棠院的燈就熄了,彷彿這一番對話沒有出現過一樣。

  就算顧家接連死了三個人,時日仍在繼續,太陽依舊東昇西落,和往常並無二致。

  很快。就到了顧重庭出殯的日子。也是顧道往和顧道彷出殯的日子,這一日顧家的哭聲哀嚎就沒停過。三口棺材先後抬出顧家,讓人不忍細看。

  出了京兆南門之後。抬棺的僕人才知道,這三口棺材並不是往南側而去,而是往東側而行,顧家的祖墳在南門以南。很顯然,這三口棺材是不入顧家祖墳的。

  僕人們心生訝異。可是看到主子們一個二個沉靜的臉,說明他們早就知道這些安排,就不敢說什麼了,只得按照吩咐抬棺。

  送顧重庭父子三人最後一程的。除了二房的顧瑋、顧瑜和顧珂外,還有大房的顧重安和顧琰等人,就連顧道征都來了。來看著顧重庭等人入土安葬。

  顧重庭的兩個兒子已經死,走在送喪隊伍中。為顧重庭擔幡買水的,是顧家旁支的一個小孩子,他按照大人的吩咐將谷子撒了一路,卻懵懵懂懂不知是何意思。

  在這一事上,顧琰理解祖父顧霑的做法,卻不能苟同。顧重庭非顧家血脈,何必還要找顧家子弟送喪呢?就算顧重庭已經死了,顧琰都無法寬容他。

  幸好,顧重庭等人並沒有葬入顧家祖墳。不然,顧琰就算拼著不孝,也要衝到松齡院反對這一點。

  顧琰之所以會送喪到最後,是因為要親眼看著顧重庭落土,看著他慢慢被泥土掩埋。這對於顧琰來說,就像一個重要的儀式,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與前一世的傷痛作別,才能與前一世的命運相離。

  塵歸塵,土歸土,顧重庭已經身死,再也不能對顧家作什麼惡了。顧琰不信他還能死後翻生,自己這樣的經歷,萬中無一,顧重庭,已經徹底消亡了。

  送喪完畢之後,顧家一行人哀默地返回家中,顧瑋雙眼一直通紅,卻沒有任何抽泣之聲,整個人反而無比沉靜,看著和平時大不一樣。

  甫回到家中,她們都還沒有來得及喝下解穢酒,就聽到下人來報,道是連氏在甘棠院自縊了,等婢女幻虹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氣了。

  「光當」一聲,顧瑋手中捧著解穢酒掉了下來,酒水並碗碎飛濺,可是顧瑋渾然不覺。

  她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是急促地往甘棠院奔去。她的繡鞋直接踩上碎片,有沒有刺痛都不知道。

  顧琰已經舉到嘴邊的解穢酒,怎麼都喝不下去了。連氏自縊,身亡了?這……比顧重庭身亡更讓她詫異,這怎麼可能?!

  七日後,又一口棺木抬出顧家,這一次,是二房太太連氏。連氏入土當晚,玉堂院中的顧瑋就就失蹤了,一同消失的,還有果嬤嬤與連氏的重要嫁妝,其中,有眾多的田契地契鋪契。

  她走得突然,顧家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現在在何方。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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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外:每一個人都會成長的,顧琰是,顧瑋當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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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0:2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5-1 12:45 AM 編輯

卷二.誅貴 第160章:你還好嗎?

  轉眼已經是二月中旬了,距離連氏入土已經好幾天,顧家的氛圍仍是沉鬱靜寂,連平時極為鬧騰的小孩兒顧道行都沒有怎麼哭,這倒讓疊章院省事不少。

  接連不斷的喪事,幾乎耗光了顧家的所有人的精力,顧家每一個人都累得夠嗆,而且這種累還夾著傷悲,最讓人受不了。

  顧霑受了這麼多打擊,已經臥病在床了,特別交代了顧重安和傅氏不必侍疾,不然顧家人權都要累倒了。

  確實,傅氏也沒有太多的精力來侍疾了,顧家二房的喪葬事宜全是她在打點,如今她的聲音還是沙啞的。況且連氏死後,顧家二房更加亂哄哄的,這需要她去安置。

  顧重庭的庶女顧瑜和顧珂,按禮需守孝三年,還有那些姨娘們,都服素幽居,這倒沒有什麼需要費心的。唯一讓傅氏憂心,是顧重庭的嫡女顧瑋,突然在玉堂院失蹤的顧瑋。

  「瑋姐兒還是沒有找到嗎?她一個小姑娘家會去哪裡呢?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傅氏問著傅媽媽,眉頭皺了起來。

  傅媽媽搖搖頭,回道顧家各個院落已經找遍了,忠勇伯府那裡已經問了話,還有顧家在京郊的農莊也找了,仍是沒有找到顧瑋和果嬤嬤。

  「瑋姐兒的幾個貼身丫鬟,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再讓張媽媽審問,定要找回瑋姐兒!」傅氏難得發了怒,冷著臉對傅媽媽說道。

  若是找不回顧瑋,若是顧瑋流落在外被糟蹋了……傅氏不敢想這些最壞的結果,心中甚是著急。

  聽了傅氏的吩咐。傅媽媽只得點點頭,心知肯定問不出什麼來。三姑娘失蹤,並沒有帶著聽琴、鼓瑟等丫鬟,就證明這些丫鬟是被棄了的,她又怎麼會讓這些丫鬟知道實情?

  顧琰靜靜聽著這些對話,眼神轉了轉,便出言道:「母親。這事還是告訴祖父吧。請他做個定斷。看樣子,三妹妹一時半會是找不回來了。」

  顧琰很清楚,顧瑋不是一時半會找不回來了。而是肯定找不回來了。她離開得悄無生息,而且將連氏的重要嫁妝都帶走了,顯然早就準備多時;她就見聽琴、鼓瑟這些貼身丫鬟都不帶,顯然走得決絕。

  這樣的人。怎麼能找得回來?

  她不知道顧瑋為何離開,不知道顧瑋如今在哪裡。但她知道顧瑋的背後還有一個強大的助力。不然,她一個姑娘家不可能躲得起來,就連陳通記發散了人手都找不到!

  她讓人去查顧瑋帶走的地契鋪契,卻發現它們都在同一天易了主。那些接手的新主人。都是京兆正經的商人,背後並沒有什麼聯繫,他們是看中了這些地契鋪契的利潤。才買下來。

  將地契鋪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易手,還能將所有痕跡都掃掉。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顧瑋背後的助力,讓顧琰心驚。

  不可能是忠勇伯府助她,忠勇伯連翰文是個庸人,不可能是他。那麼顧瑋身邊還有誰呢?

  自然而然地,顧琰想到了果嬤嬤,宮中掖庭出來的嬤嬤。她是隨顧瑋消失不見的,她從中做什麼事情?

  這些,顧琰暫且不能得知,但是顧瑋這個人,她不得不防,而且還要提前做最充分的防備。既然顧瑋主動離開顧家,那麼,就讓她永遠也回不來好了!

  傅氏聽了顧琰的話語,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先前想著老太爺臥病在床,傅氏怕再增加他的憂慮,便沒有將顧瑋失蹤的事情告訴他,既然顧瑋怎麼都找不到,這事勢必要告訴老太爺的。

  傍晚時分,顧家後院內就傳出「三姑娘憂思過度,茶飯不思以致病了」這樣的說話,還說得有模有樣,令顧琰有一種顧瑋瘦弱臥病的即視感。

  聽到這些說話,顧琰便知道祖父顧霑還沒糊塗到底,對顧瑋失蹤作出了最恰當的處置。在外人看來,顧瑋還是顧家嫡女,顧家嫡女若是在外出了什麼事,顧家其餘的姑娘乃至整個顧家,必定深受其累,後患定必無窮。

  想必,再過幾天,後院就會說顧瑋藥石罔效而後香消魂損,顧家又將會抬出一口棺材。這段時間,顧家抬出的棺材已經夠多的了,不差顧瑋這一口。

  世人看來,顧瑋已經身死,顧瑋仍活著,但已經不是顧家人了,若是她想用顧家的身份做些什麼,絕不可能!

  頂著旁的身份活著,這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顧瑋是自己生受這樣的苦,與任何人無尤!

  顧琰想著這種種,眉眼都瞇了起來,渾身散發著冷意,直到聽到「吱吱,吱吱」的叫聲,她的冷意才散了去,不由自主地帶了一絲笑容。

  她順著聲音看過去,果然見到圓滾滾的小圈朝她奔來,然後小短爪扒拉著她的裙擺,還不住地用圓頭蹭著顧琰,顯得異常親熱。

  「小圈,你回來了!」顧琰立刻蹲下身,將小圈掬起來放在桌子上,笑瞇瞇地問道。

  這一段顧家太多事情了,尺璧院中的每一個人都不得空閒,只有小圈自己在尺璧院,顧琰怕它有什麼損失,便讓它去了沈家。小圈在沈家那裡,顧琰會放心些。

  小圈咧著嘴點點頭,還想賣萌打個滾,卻一不小心滾過了頭,差點就掉下桌子去了,它忙不迭地扒著桌子,小短腿蹬來蹬去,可憐兮兮地「吱吱」叫著。

  「哈哈……」顧琰看著小圈的動作,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如此憨傻的小圈,像一縷陽光,驅散了顧琰這段時日的陰暗。

  說起來,她真的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一旁的月白見到顧琰笑得這麼開心,心情也很好,可是她卻故意咳了咳,一本正經地說道:「姑娘。沈大人來了,就在桐蔭軒候著。」

  看到月白揶揄的目光,縱是顧琰再穩重,都忍不住微微羞紅了臉。他來了……

  最近顧琰都忙著顧重庭等人的喪事,而且沈度一直在養傷,顧琰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想到他如今就在桐蔭軒內。離她這樣近。顧琰心中不可抑地起了一陣焦灼。

  很想快點見到他,快點見到他……

  當顧琰奔到桐蔭軒,遠遠見到那個筆直修長的鴉青身形時候。她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下來了,種種焦灼、晦暗、不安霎時就褪得乾乾淨淨。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放慢了腳步,臉上帶著盈盈笑意。朝沈度一步一步走近,近到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底的焦灼和情意。

  原來。這樣的焦灼,他也有。

  「你來了……」顧琰在沈度面前站定,笑著說了這一句話,眉眼彎彎的。無法掩飾滿心喜悅。

  「想著你忙完了,我便來了。」沈度回了這一句,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尤其是靠得這麼近,他幾乎可以聞到她發端的幽香。

  唔。沒有用頭油,很好很香……

  快一個月沒有見面,沈度覺得顧琰好像又長大了一些,身量抽高了,呃,胸前的包子大了些,這些都不說,關鍵是她的氣度,更加沉穩了,彷彿經歷了風雨洗練一樣,璞玉正在放出潤澤光華。

  對此,沈度既覺得滿心歡喜又異常心疼。一個人要成長,必然要經歷很多傷痛,將這些傷痛磨圓磨平了,化成向上的力量,整個人才會潤澤有光華

  沈度當年就是這樣走過來的,知道這樣的過程是何等艱難,顧琰的氣度越是沉穩,光華越是潤澤,所經歷的苦痛必然也越多,他怎麼會不心疼?

  沈度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貼上顧琰的臉頰,輕輕地問道:「阿璧,你還好嗎?」

  見到顧琰,他有太多想說,卻只問了這一句,飽含著心疼憐惜。

  這些心疼憐惜,透到了顧琰的心底,如春寒暖陽照著她的心,讓她心中豐盈。她用臉頰蹭了蹭沈度的手掌,感受著他的溫暖和薄繭,心中極是平靜。

  「我很好,只是有點累……」顧琰半瞇著眼說道,想起了小山丘那一夜,沈度也是如這樣,將漫天鋪地的溫暖和深情送給她。她從他身上所能感受的,都是這麼美好的東西。

  彷彿只要站在這個人身邊,便什麼事情都不用怕了。

  她又蹭了蹭沈度的手掌,再一次說道:「計之,我很好。」

  她的確很好,顧重庭已經身死,前一世的仇人已經死了一個,顧家雖然元氣大傷,但撥除了二房這個毒瘤,以後的路才能好走。

  沈度聽她這麼說,便不捨地放開了手。他想起了此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給顧琰送禮,顧琰的生辰賀禮!

  「這是,這是古山梅?」顧琰打開沈度遞過來的小錦盒,便驚訝地低喊了一句。

  只見錦盒裡面有一對耳環,半開梅花的樣式,材質非金非石非木,與先前的古山梅釵子顯然是配套的。這個生辰禮,太珍貴了!

  她的生辰是正月二十八,正是顧家喪事最忙的時候,生辰自然不能過的,她自己也沒有在意,又不是及笄的日子,並沒有什麼好慶祝的。

  她沒想到,沈度卻在意,並且給她準備了這麼貴重的禮物。

  「是的,這是織染坊東家池青送來的,織染坊和少府監往來很多,池青總能找到好東西。他是我的屬下。」沈度點點頭,這樣說道。

  池青和織染坊的事,他來之前,就想對顧琰說了。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已經認定顧琰,身邊的人總要讓顧琰知道才是。

  顧琰拿著錦盒的手頓了頓,池青、織染坊,怎麼好像在哪裡聽說過一樣?她卻一時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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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0:23 PM

第161章:最後細節

  顧琰看著手中的古山梅耳環,露出了一副深思的神色,池青和織染坊,到底在哪裡聽說過呢?她真是想不出來了,只好苦惱地搖了搖頭。

  一直緊張盯著顧琰看的沈度,見到她搖了搖頭,還以為她不喜歡這份禮物,於是略為緊張地解釋道:「我覺得這禮物很適合你,正好和先前的簪子是一套的,你若是不喜歡,我重新再送一份禮物……」

  以他對顧琰瞭解,她應該會喜歡這份禮物才對,怎麼會搖搖頭呢?沈度想不明白。這第一次當面送禮物,似乎就送得不討喜,這種感覺,沈度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顧琰看著沈度窘迫的樣子,忽而「噗嗤」一聲笑出聲音來。她雙眼晶亮地看著沈度。覺一向沉穩的沈大人,此刻卻是這樣,顧琰反而覺得他此刻特別迷人。

  「不是,不是不喜歡,我很喜歡這禮物。我搖頭是因為池青和織染坊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了。」顧琰笑著說道。

  沈度聽見她說很喜歡,這才放下心來。可是聽罷顧琰的話語,他的眉頭不禁皺了皺:「如是織染坊你聽說過,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池青一向低調,他的名字應該不會傳到後宅裡來,你確定你聽說過?」

  顧琰是在哪裡聽說過池青這名字的?這就讓沈度好奇了。這當中,莫不是有什麼因由?

  「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聽說的,才搖頭,一時間真的記不起來了。」顧琰回答道,又凝神想了一會兒,仍是無所得。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既然想不起來,說明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你最近耗費的心神太多了。顧重庭……怎麼會這麼突然就過世了?」沈度沒有糾結池青一事,反而問起了顧家的情況。

  最近的顧家,在京兆官場上太出名,這出名,是因為顧家在半月內,先後抬出了四口棺材!見過有人死的。卻沒有見過一家這麼個死人法的!況且。這家還是吏部尚書顧家!

  京兆官員一邊惋惜著顧家男丁的凋零,惋惜著顧家元氣大傷,一邊又興致勃勃地數著顧家的棺材。這種看熱鬧的心態,正好反映了朝中無大事。

  與這些官員看戲想比,沈度更關心的是為什麼。顧家二房的死亡,是從顧重庭開始的。似乎,是從殿中省那件事開始的?殿中省的事情出現之後。顧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就聽到顧琰如此回道:「顧重庭是被人殺死的,多半是為了滅口。他被殺,應該和殿中省事情有關。」

  說罷。顧琰歎息了一聲。顧家對外宣稱顧重庭死於疾病,沈度會有此一問,並不奇怪。

  顧重庭在皇上湯水中下藥一事。幸好被九殿下阻止了,如若沒有阻止。那麼現在顧家早就被株連了,真是萬幸!

  原本,祖父和父親是要追查殿中省一事的,後來顧道往等人相繼死亡,這事就被擱了下來。到現在,顧琰都沒能確定真正下手的人是誰。心中或有猜測,卻不能最終確定。

  說及這殿中省一事,沈度便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那時候,他讓如年去了東牆東北角,交代朱宣知去盯著顧重庭。沒過多久,朱宣知就急匆匆出現在他面前,還拿著一個瓷器。

  聽清楚了朱宣知說的事情,沈度立刻就讓他去了顧家,這顧重庭真是作死!他必須立刻讓顧霑知道這一件事。不然,顧家就會有危險,阿璧自然就會有危險。

  沒兩天,沈度就聽說了顧重庭身死的消息,然後顧家就陸續死人,他忙著養傷和朝事,都沒能和顧琰見上一面,很多細節便都不知道了。

  如今聽到顧琰說顧重庭被滅口,沈度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更加清楚了。幸得顧重庭已經身死,殿中省一事便算掩了下來,不然,整個顧家都要陪葬了!

  「顧重庭給皇上下的藥,周大夫已經弄清楚了。這東西名喚芹藥子,對男人身體不好……」沈度言簡意賅地說道,盡量讓自己語氣舒緩,眼神不自覺地閃爍,這是既不好意思的表現。

  這芹藥子藥性猛烈,能讓男人陽和不舉,這樣的話語,他是絕對不會在顧琰面前說出口的。天知道顧重庭在哪裡找來的這些東西,據周大夫所說,這芹藥子十分稀罕,尋常能得一指甲的份量就很不容易了,顧重庭哪裡來的這些藥?

  而且,顧重庭藥了皇上,根本不會有好處,若是以後皇上都沒有子嗣,對誰最有利?當然是幾個成年皇子。成年皇子之中,與顧重庭有聯繫的人,不難猜。

  沈度沒有明說,顧琰卻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畢竟不是只有十三歲,如此,臉色不禁紅了紅。當然,這些羞意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她和沈度一樣,都在想著殺顧重庭的人。

  事情都說到了這一步,已經太過清楚明白了,殺顧重庭的人不是秦績就是三皇子!

  準確地說說,想謀害皇上和顧家的,不是秦績就是三皇子!

  一時間,沈度和顧琰沒有說話。這事,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知道了秦績和三皇子就好,總有對付他們的一日。

  兩人又說了旁的事,期間小圈還跑來傻萌地打了幾個滾。逗得兩個人笑又不敢大聲笑,最後沈度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沈度回到家中後,沉吟了片刻,逕直往東園走去。顧家的事情、秦績和三皇子的打算,他都想向沈肅說一說,聽聽他的想法。

  過了年之後,沈肅的精神更差了,頭髮也更白了,似乎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聚在了眼中,因此雙眼熠熠異常明亮,更顯得他身體的頹敗。

  「父親……」沈度上前一步,低聲喚道,心情就突然低沉下來了。每次見到沈肅的頹敗,沈度的心就好像刀割一樣,卻又不得不強自平靜。

  再多的悲傷和苦痛,對父親來說都沒有什麼作用,完成他的心願,讓他離開的時候可以無牽無掛,這才是自己做的事情。——沈度這樣想著,眼神再一次堅定。

  「和顧家小姑娘見完面了?我真是同情你,小姑娘現在太小了,你起碼還得等兩年呀。」沈肅揶揄地說道,看得出很高興,都有取笑沈度的心情。

  「父親,我等著她長大,這也是挺好的。」沈度一本正經地說道,並沒有沈肅所期待看到的羞赧臉紅。

  沒等沈肅繼續取笑他,沈度便起了話頭,說起了顧家和三皇子一事,還將推測的結果說了出來。

  沈肅聽罷,嘴角微微上揚,神情看著頗為陰冷,還哼了一聲說道:「秦邑的手伸得太長了,廢立之事參與得太多了。成國公府還想重現當年擁皇上上位的榮光?可惜,這一次卻沒有那麼人可以讓他殺了。」

  最後一句話,沈肅幾乎咬著牙說出來的。成國公府、安國公府和鎮國公府,當年是踩著那麼多人的屍體上去的,他們享著這尊榮已經足夠多了,難道還想長久維持下去了?

  沈肅想到這,忍不住說了一句表達對成國公府等勳貴的最佳看法,那就是:「我呸!」

  「下個月,三皇子就成親了,或許他們很急吧。皇上春秋鼎盛,他們這麼急,做什麼?」對這一點,沈度深深不解。

  成國公府等人上下蹦躂,就不怕會連累到三皇子嗎?方集馨建議立褚到現在,三皇子都沒被立為太子,顯然是皇上有意晾一晾,他們這都不懂?

  「隨他們作死去!我們在一旁看著,時不時踩上幾腳便是了。如今最重要的,還是皇上巡幸一事。如果韋長隱的消息無誤的話,皇上會在三皇子大婚之後下江南,這幾天就會在朝中宣佈了,你作好應對便是。」沈肅這樣說道,神色凝重起來。

  比起成國公府和三皇子這些事,沈肅更看重的是崇德帝即將南下一事,這事,關係著江南官場格局,甚至關係著大定官場格局,太過重要了。

  沈度點點頭,表示一切已經清楚,在長隱公子和他說這事的時候,他已經有所準備了。

  想到長隱公子,沈度便想起殿中省的事情,就是長隱公子提醒的,他才能及時讓朱宣知阻止這一切。當時他說過等傷好了之後,就會登門道謝,看來,要找個時間去安國公府一趟了。

  第二天,沈度如常上朝,崇德帝卻沒有說與巡幸相關的事情,一早無甚可忙。就在他準備離開中書官署回家的時候,被急急衝來的中書侍郎杜預截住了,而且杜預的臉色十分難看。

  「杜叔,發生什麼事情了?」沈度見到杜預這個樣子,便低聲問道,連私下裡的稱呼都喚了出來。

  杜預仍帶著喘音,急急地說道:「計之,皇上欲為你賜婚!」

  沈度一聽,神色驀地沉了下來。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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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0:25 PM

第162章:拒婚

  沈度聽了杜預的話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皇上要為自己賜婚?成親來做什麼呀,除了阿璧,他誰都不會娶!

  「杜叔,您沒有聽錯吧?皇上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事?」回過神來後會,沈度這樣問道。

  「我怎麼會聽錯?我還沒有眼盲耳背!我剛才原本是要送制書去紫宸殿的,卻在太液池旁聽到了皇上與安昌公主在說話,皇上親口說了一句『將中書舍人沈度指給你為駙馬,如何?』!」杜預急沖沖地說道,似乎比沈度還要著急。

  他連制書都不顧不得送了,悄悄離開太液池畔,急匆匆地趕回中書省,就是為了將此事盡快告訴沈度。

  若是皇上真的下旨令沈度尚安昌公主,那麼杜預覺得自己可以去撞牆謝罪了。沈度怎麼能尚安昌公主?就算安昌公主是天家血脈,在杜預看來,安昌公主都配不上沈度。

  撇除外在所有的因素不說,單單就說安昌公主這個人就配不上!安昌公主一心巴結著淑妃、三皇子,且時常責罰宮女內侍,還以鞭笞內侍為樂,這樣驕縱蠻橫又沒有多少腦子的人,能娶嗎?

  婚姻乃大事,結兩姓之好,綿後世之福,妻子的人選就是一家福澤的中心,擇一個什麼樣的妻子,就意味著選了什麼樣的福分,這是慎之又慎的事情。

  若是沈度娶了安昌公主……那畫面太美,杜預不敢看。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沈度一旦尚主,那麼正五品官職就到頂了。這真是,真是他娘的破事!

  想到這裡,杜預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快回去告訴大人,我送完制書之後再趕過去。」

  沈度點點頭,杜預說得沒有錯,這事要回去和父親商量才是。事實上。沈度不太心急。這事其實沒有杜預所想的那麼嚴重。若是皇上真要賜婚,總要和父親透透口風才是,拒絕賜婚。父親肯定能想出一百個辦法來。

  沈度比較在意是,皇上為什麼突然提起賜婚一事?為什麼偏偏是安昌公主,而不是別的人?

  沈度趕回家中東園的時候,卻聽到老管家曲禪說沈肅已經睡著了。便候在東園前堂中,沒讓人驚動沈肅。

  這段時間。沈肅的睡眠極其困難,不知是因為心疾還是因為憂思,很多時候他都是整夜整夜不曾合眼的,如今他睡著了。除非是刀子已經割到了喉嚨,不然沈度不會打擾他。就讓他多睡一會,只有睡著的時候。他才能得一絲安寧。

  沈度就這樣等候在東園,直到申時末。他才聽到內室起了窸窣的聲響,隨即就聽到了沈肅喚人進去為他更衣梳洗。恰在這時,杜預和陸清也趕到了沈家。

  一見到沈度端坐在東園前堂,杜預和陸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想必大人還在睡覺。陸清將聲音放至最輕,幾乎不可聞地問道:「大人睡了多久了?」

  他這輕音剛落,就聽到了沈肅的說話:「明澈,有何事?」這聲音還帶著睡醒才有的沙啞,精氣神聽著也不太好。

  陸清的臉色立刻暗了暗,卻揚著聲音說道:「大人,沒事小的就不能來看看您嗎?」,語氣像是在捧哏一樣。

  杜預白了陸清一樣,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兒玩!現在緊要的是沈度的婚姻大事,若是皇上真的賜婚下來,有得大家哭的!

  陸清收到了杜預的白眼,不由得訕訕笑了笑。他這不是在活絡活絡氣氛,等會好說清楚這件大事麼?

  過了一會兒,沈肅就出來了。因為睡了一覺,他的眼神熠熠閃亮,精神看起來很不錯,和聲音倒不太一樣。

  他端坐了下來,環視了一眼沈度等人,見到他們臉色都頗為凝重,而且連杜預都出現了,就知道是出了大事了,於是問道:「怎麼大家都來了?出什麼事了?」

  待聽清楚是什麼事後,沈肅不禁揚了揚嘴唇,笑著說道:「這是多大的事兒,值得你們這麼緊張嗎?計之不喜歡安昌公主,推掉便是了。」

  這話說得身份輕鬆,彷彿這大事就是柳葉落肩一樣,伸手拂掉便是了,就是這麼簡單。

  「大人,若是皇上執意賜婚,這就不是想推掉就能推掉的事情。」杜預憂慮地說道。

  在來沈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拒婚,卻悲催地發現除了為沈度快速定下一門親事外,還真沒有別的辦法。總不能直接和皇上說不娶安昌公主吧?

  「為什麼不可以?皇上難道還能將安昌硬塞進沈家?」沈肅挑眉反問道,帝師的風範就盡顯。

  杜預一時語窒,他想到了沈肅過往的為人行事,這是個敢和先帝僵著脖子說話的人,況且皇上還是他學生,拒婚,好像也不是那麼難?

  沈肅和沈度一樣,最在意的是崇德帝提這件事的時機和對象。崇德帝是他教出來的,雖然中間隔了這幾年,但沈肅的對他的行事方式太清楚了。

  「皇上要用你了,估計是不太放心,想用你的才能,卻不想給你高職。天下間哪有這樣的事情,若是你真是尚了主,這就太好笑了!」沈肅陰測測地笑了起來。

  就從皇上對安昌公主所說的話裡,就可以測到帝心了。就算皇上現在看著對沈度極為看重,卻不會讓他登上台輔之位,真正的器重,是應該讓沈度的才匹配其位,而不是令他尚主折辱他的才能。

  皇上,真是令他太失望了!——沈肅這般想著,陰冷的臉漠地有一絲殺氣。

  這時,陸清說話了:「計之的年紀擺在這裡,不是安昌還會是別人,皇上對計之的親事上心,總要有安逸的辦法才是。」

  從帝師的壽宴就可以看得出,那個時候皇上就已經在考慮計之的親事了,不然不會暗示各家太太夫人都去沈家祝壽,無非是為了讓帝師相看而已。

  幾個月過去了,沈家在此事上都沒有什麼動靜,皇上便急了,或許是想著計之娶哪一個人他都不放心,就將其收入皇家了。

  陸清的想法,沈度甚是認同。皇上賜婚,他可以推掉一次,卻不好推掉兩次,就算能推掉兩次,肯定還會有第三次。

  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陸叔說得極是,我心悅顧霑的嫡長孫女,除了她,我誰都不會娶。」

  他這般雲淡風輕地說著,渾然不知自己在陸清和杜預的心中引了一個響雷,這兩人霎時就將目光移動向他,想確定他是不是在說真話。

  杜預心中忍不住想爆粗,我摔!這對父子怎麼都這樣,明明最重要的事,說得好像很輕一樣!待聽清楚沈度說的話語,杜預直接想撲倒在地了!

  「顧家,就是近日來死了很多人的顧家?計之,你勇氣可嘉。」他「哼哼」說道,並沒有反對。哪裡需要反對?除了沈度外,大人也是微笑著點頭的,可見已經承認了。

  顧霑的嫡長孫女,是哪一個?

  陸清卻是知道顧霑的嫡長孫女是誰,因為他的孫女陸筠與她交好,陸清見過她幾次,印象中就是個嬌嬌姑娘,大人和計之,看中了她什麼?

  陸清遲疑地開口說道:「顧家現在這麼多喪事,非提親之機,還不能定下來。皇上如執意賜婚,怎麼辦?」

  計之心悅誰,可以容後再細說,但逼近眼前的危機,就是皇上賜婚,安昌公主,娶不得的!

  最後,仍是沈肅定下了主意,陰陰地說道:「若是皇上有召,你就直接拒絕好了,駙馬是什麼玩意兒!台輔之位,你一定要登上去,就連皇上都不能阻止!」

  那些才情卓絕的人,那些驚世震俗的策,都湮滅在十多年前,只有計之登上台輔之位,那些安世寧民的策略才有實現的可能,才對得起當年死了那麼多人。這賜婚,肯定要拒的!

  既然沈肅說了此話,杜預和陸清便沒有什麼可說了,兩個人只好拉住沈度,教他如何婉轉拒絕皇上,教他怎樣說話才能不讓皇上惱怒,教他怎樣才能順著皇上的毛……

  凡此種種,他們恨不得將以往面對崇德帝的經驗,一下子全都灌到沈度腦子中。

  沈度微笑著點點頭,保證御前應對之時,一定會小心謹慎認真細緻,絕對不會讓皇上震怒云云。

  果然,沒有兩日,在沈度將擬好的詔書送到紫宸殿的時候,就被崇德帝留了下來,說起了賜婚一事。

  「朕意為你賜婚,朕覺著安昌很不錯。」崇德帝這樣說道。作為帝王,他根本不用在意沈度的想法。但是安昌是他的皇女,他想要的是結以為好,而不是造就一對怨偶。

  況且,沈肅是帝師,崇德帝總要顧慮他幾分。

  沈度聽著崇德帝的問話,腦中想起了杜預和陸清的那一句句叮囑,委婉、謹慎、細微等等,都在他心頭縈繞。可是他說出口的,卻是這麼一句話:「臣感激皇上厚愛,臣已經有心悅的人了。」

  崇德帝的面色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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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03 PM

第163章:顧瑋下落

  崇德帝打量著沈度,只見眼前這個人星眉劍目,緋色的官服讓他起來更加精神。一個人的光華氣度,不管穿什麼衣服都掩不住的,沈度便是如此。

  沈度的能力,比同齡的人高得多,這一點,崇德帝也承認,不然不會給他高得離譜的起點。中書舍人,這是很多人到了耄耋之年都做不到的官位;還有虎賁中郎將,這不是立軍功就能做到的。

  這樣一個才能卓絕的人,老師一定不會讓他的仕途停在五品官位上,老師帶出來的養子,定要登上台輔之位。

  這些,崇德帝都很清楚,他看重沈度,給予他世人難及的官職和尊榮,多少也有順著沈肅意願的意思。他在考慮這親事的時候,就知道沈家一定會拒絕。可是,可是他還是向沈度提了這親事,這種微妙的心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

  大概,是想再試一次老師的底線吧,就像當年那件事一樣。果然,他聽到的仍是拒絕。理由,在崇德帝看來一點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沈家拒絕的態度。

  通過這拒絕,崇德帝可以確認,當年那件事,仍橫亙在他和老師之間,看來是不會消了。這些年誰都沒有提起過那件事,他曾有一種錯覺,以為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但老師的心中,仍記得!

  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樂,朕做得還不夠多嗎?為什麼還要記得?!一時間,崇德帝升起了怒氣。不是為了沈度的話語,而是為了沈肅的態度。

  崇德帝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怒氣,隨即陰沉地看了沈度一眼。這種眼神,和沈肅十分相似,就連崇德帝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有很多沈肅的色彩,自覺或者不自覺的。

  畢竟。沈肅教導了他十幾年。從少年開始直到他登基,這種烙印難以磨滅,就算崇德帝已經登基十年。沈肅的影響仍在。

  良久,崇德帝才說道:「你退下吧,這親事,容後再說。回去告訴老師。若是有空,請老師進宮一趟。」

  沈度聽到這些話語。心中頗為訝異,面上卻不顯,只恭敬地說了聲是。崇德帝剛才陰沉著臉色,沈度以為必會受到一番責難。卻沒有想到皇上會高舉低放。

  如此,這親事算是揭過去了嗎?沈度不清楚。

  皇上提到了老師,或許。皇上是看在老師面上,並不計較這拒絕。可是。若皇上真看老師面子,這親事提都不會提。如此一來,他真是不明白皇上在想什麼了。

  當沈度向沈肅說起紫宸殿中的情況,並說崇德帝讓他進宮一趟之後,只見到沈肅陰測測地笑了笑,然後說道:「沒空去!」

  「……」沈度聽到這簡單直接的三個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沈肅的表現一如往常,但是沈度卻知道,在這陰測之下,掩藏的是無法說出來的傷痛和冷寂。

  沈度往沈肅那裡走近了些,最後攙扶著他的肩膀;沈肅看了看沈度,心情漸漸平緩下來。

  顧琰並不知道沈度正面臨著賜婚,她仍是在忙著喪事,忙著顧瑋的喪事。經過幾日的鋪陳醞釀,顧瑋終於「死」了,「死」得理所當然。

  顧家後院的人都知道,三姑娘顧瑋憂思過甚,最終不治而夭,追隨父母去黃泉之下人盡孝了。顧家還給忠勇伯府、與顧瑋交好的人家發了白帖,宣告了顧瑋的夭忙,顧家又是一片哭聲。

  顧家再添了一樁喪事,這又令得京兆官員和百姓側目不已。霉背成這樣、接二兩三死人的人家,京兆真是少見。這樣的事情,只會發生在戰亂年代,如今是太平年,顧家出現這樣的事,定必是受了詛咒。

  這樣一來,京兆權貴人家多少對顧家有些避忌,旁的尚且說不準,但顧家姑娘的婚姻大事,當然會大受影響。

  首當其衝的,就是顧琰。她已經十三歲了,按照京兆的規矩,正是可以相看的年紀,看個一兩年,及笄之前就可以定親了。如今顧家二房發生這樣的事,一時半會肯定不能提親事了。

  當然,顧家除了傅氏之外,也沒有人會在意此事。顧琰本人自己就更加不在意了,有沈度在,她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此刻她真正在意的,是顧瑋下落。陳通記的人手都出動了,並且,沈度還讓虎賁副典軍陳維也在暗中查探,仍是一無所獲。

  陳維對顧琰的事,異常盡心盡力。這當中,除了顧琰是沈度唯一在意的姑娘、是陳維心中認定的主母之外,還因為那個玉指環,令得陳維對她既敬佩又感激。

  顧琰送給沈度的玉指環,經過弩坊署和虎賁士兵的多次改進,現在已經用到了軍中,造福了軍中弓箭營的士兵,陳維也因此立了大功,得了皇上的獎賞,並且從虎賁都尉升職為虎賁副典軍。

  其實這一切,都是顧琰之功,但這一切,又不能為外人道。如今顧琰有求,陳維當然竭盡所能,暗地裡查探顧瑋的下落。

  結果,當然是沒有結果。本想好好表現的陳維,就只有無比鬱悶了,便只好將這無比的鬱悶發洩到練兵之中,最後虎賁士兵幾乎都哭了,給練的!

  顧琰聽到這最後結果,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顧瑋,竟然這麼能藏,或者說,顧瑋背後的勢力,竟如此強大,可以將她藏得這麼深!京兆有能力可以避過陳通記和虎賁軍查探的人,真的不多,無非是中樞大三神、皇室和國公勳貴。

  這些人,能與顧瑋有什麼聯繫?顧琰想不出,據她所知,顧瑋也沒有機會去認識這些貴人,但顧瑋確確實實是藏起來了,這才是擺在顧琰面前的事實。這令顧琰感到憂心。

  「讓陳通記不用再專注找顧瑋了,人手都撤了吧。」顧琰這樣說道。

  花了這麼多心力都不找不到,那就真是找不到了,再耗著也不是辦法,陳通記畢竟是傅家的,能為她如此盡心盡力,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陳三娘聽到這些話。點了點頭。表示以後還會密切留意顧瑋的情況,又說了說京兆如今的情況,最後才離開尺璧院。

  與此同時。在一個豪華的府邸內的某個廂房,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顧家又抬出了一口棺材,京兆權貴人家都知道,顧家二房的嫡女因為憂思過甚。已經夭亡了。以後世上再沒有顧瑋這個人了。」

  他這話,是對著顧瑋說的。此刻她匍匐在地。只看得見戴著一朵白花的頭頂,身子一動不動。

  映進顧瑋眼簾中的,是暗金織花雲錦的衣擺。這個衣擺提醒顧她現在在哪裡,眼前這個人是誰。從她離開顧家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顧瑋已死,顧琰不可能留著「顧瑋」這個人活著。這些話,意料中而已。又有什麼好意外的?

  她仍維持著匍匐的姿勢,表示對眼前這人的臣服。她父母兄長之仇。她不甘低下之怨,只有靠著眼前這人,才能有報的可能。

  見到顧瑋這個樣子,說話的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的顧瑋,才像一塊璞玉,值得他去雕琢。

  顧瑋如今這個姿態,似極了他少時的時候。第一眼見到顧瑋的時候,他就從顧瑋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東西,屈於人下的不甘,對至親的仇怨,對勢力的渴望和野心,這些,都是他有過的。

  看著顧瑋,他就好像看見了另一個自己。所以,在果嬤嬤帶著顧瑋來尋求庇護的時候,他才毫不猶豫收下了她。他想看一看,和他這樣相似的姑娘,可以走到哪一步。

  當然,也因為她足夠聰慧,如果是愚蠢的人,他絕對會不屑一顧。後宅那些愚蠢的女人,他見得太多了,就連宮中的女人,也沒有多少聰慧的。他希望顧瑋不會讓他失望。

  「我會將你送去嶺南府韶州,從今之後,你就是韶州縣令樊松之的庶女樊縈。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將你接回來。」他這樣說道,為她安排了去路。

  顧瑋聽了這話,朝這人叩了三個響頭,然後說道:「樊縈此後必為大人所使,肝腦塗地!」

  她自稱樊縈,而不再是顧瑋。此後,她就是樊縈了,顧瑋……已經死了。

  顧瑋如此自稱,令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拋棄過往的一切,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著,這是一件異常艱難痛苦的事。尤其是顧家,三朝四書的顧家,這樣顯赫的身份,顧瑋卻如此輕易地拋棄了,沒有半點留戀。

  光是這一點,顧瑋就讓他高看一眼了。但是有些話,卻不得不說。

  「我的麾下,從來沒無用之人。」他這樣說道,聲音十分冷淡。

  他可以成全顧瑋,前提是顧瑋要真的有用,不然,他不會浪費那麼多的心力,他又不是開善堂的。

  三日後,顧瑋與果嬤嬤就離開了京兆。這是顧瑋第一次離開京兆,而且是去遙遠的嶺南府。顧家世居京兆,連氏的娘家忠勇伯府也是在京兆的,顧瑋曾經以為她這一生都不必離開京兆的。

  只是,人生遠比以為的要莫測,因緣際會這四個字,誰都無法說清楚的。

  坐著馬車離開京兆的時候,顧瑋並沒有撩開簾子看京兆一眼,因為她知道,京兆,她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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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4 11:25 PM

第164章:祖孫

  隨著顧家二房嫡脈死絕,顧瑜和顧珂進入禮佛堂守孝,二房的僕人相繼離開,顧家就進入了另一個時期,一個沒有顧家二房的時期。

  在顧家剩餘的下人看來,顧重庭仍是老太爺最愛重的嫡次子,顧家二房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老太爺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已臥病在床,如今顧家已經沒有人敢說起二房的事情了,就是怕老太爺會傷心難過。

  松齡院內,顧霑的確一臉憔悴和頹然。他臥病在床,是為了顧重庭和顧道往等人,但更多的,還是為了顧重庭的身世,還是為了那殺顧重庭的人。

  顧重庭的死,顧霑並沒有上報京兆府,而是報了一個急病而亡,後來顧道往和顧道彷等人也同樣如此。本來,一家連續出現這麼多喪事,誰都知道不尋常,京兆府的官員曾來過顧家一兩次,後來便沒有上門了。

  不知顧霑是三品重官之位起了作用,還是有人在暗中打點,總之,京兆府就不再過問顧家的情況。沒有了京兆府的過問,顧家就不用去應付些什麼,只專心辦妥喪事便是。

  在所有人的喪事完畢之後,顧霑才有心思和時間來推度二房連續死人之事。顧重庭是被人勒死的,這是顧家喪事的源頭,究竟是誰半夜潛進顧家來殺了顧重庭呢?

  此刻,在松齡院內,顧霑和顧重安就在討論這個問題,期望有所得。

  「殿中省那裡,可有查出什麼了?」顧霑這樣問道。他神色潮白,雙眼深陷了下去。

  「並沒有查出什麼,當時,尚食局發生了一場火災。這火災是一個小內侍引發的,小內侍已經被杖殺,並沒有說出什麼來。九殿下那裡,孩兒已經讓人去接觸了,所得的,也是意外撞見,考慮到阿璧的原因。才沒有當場揭發出來。」顧重安這樣說道。眉頭緊皺著。

  這麼多事情碰在一起,就不是湊巧了,而是有人刻意為之。顧重安都知道這一系列的事有人在背後推手。顧重庭之死只是一個先兆而已。顧重安擔心的是,這背後的推手不會因為顧重庭的死而罷休。

  那麼,知道顧重庭死於誰手,就很重要了。因為。直到目前,顧重安都不知道。這背後的人是針對顧重庭還是顧家。敵人窺伺的感覺,令顧重安坐立不安。

  顧重安尚且有如此想法,顧霑所想的就更多了,他勢必要找出對顧家有所想法的人是誰。不然,他這個顧家族長都不用做了。

  聽了顧重安的話,顧霑閉上了眼。梳理著最近顧家紛紛雜雜的事情,總感覺這些事。有一條什麼線在其中串著,可是他一時無法找到這條線。明明覺得這條線了,仍是抓不著。

  他開始回想所有事情的起源,似乎……是從阿璧掉下假山開始,顧家的事情就多了起來。空翠山伏殺、妖孽事、阿璧被擄走、殿中省事,這其中,每一個人都能和阿璧有所聯繫。

  就連九殿下,都考慮了阿璧的原因,並沒有將顧重庭的事揚出來,不然,整個顧家都要被問罪了。阿璧,阿璧……

  他倏地睜開了眼,眼中有一抹精光閃過,然後沉聲對顧重安說道:「讓阿璧來一趟,我有事要問他。」

  顧重安聽到顧霑這麼說,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道:「阿璧?為什麼要喚阿璧來呢?」

  他們正在說的事是和殺顧重庭有關,為何要喚阿璧來呢?阿璧一個小姑娘,與這些事有何關係?父親為何要見阿璧呢?

  「你且喚她來一趟,我有事要問她,不是與這些事有關的。」顧霑這樣說道,避開了顧重安的眼神。

  如今他什麼都還不確定,便什麼都無法和顧重安說。他懷疑,阿璧有摻合到這些事裡面去,他不知道是怎樣的摻合,但他篤定,阿璧必定知道些什麼。

  不然,她不能那麼及時去尚書省通知自己返回家中,不然,九殿下不會那麼恰好就來到顧家,提及了顧重庭一事。

  顧重安聽到顧霑如此堅持,便點了點頭,讓人去尺璧院喚顧琰來。他原本是想留在這裡聽顧霑與顧琰說些什麼,卻聽到顧霑這樣說道:「你先退下去吧,我想單獨和阿璧說說話。」

  顧重安聽到這些話,儘管十分憂心,卻仍是退了下去。——對於顧霑的話,他一向是聽信的。

  尺璧院中的顧琰接到這吩咐,並不感到意外。事實上,她還以為顧重庭被關押的時候,顧霑就會找她的了,顧霑這會才找她,已經比預料中遲到了。

  從她讓山青去尚書省找顧霑那一刻起,顧琰就知道顧霑一定會生疑,疑惑她為什麼能這麼及時知道這一切,疑惑她的影子為何會在這些事中出現。畢竟,祖父是當朝吏部尚書,很多事情,他應該想到的。

  下人來吩咐的時候,正好風嬤嬤也在尺璧院。二房的顧重庭和連氏死了之後,風嬤嬤在尺璧院的時間就多了,顧道行那裡,自有傅氏和兩個奶娘,倒沒有多少用得著風嬤嬤的地方。

  「姑娘……」風嬤嬤擔憂地喚道。她擔心老太爺會對姑娘做些什麼,因為,姑娘這樣的聰慧,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接受得了的。

  「嬤嬤,不會有事的,放心吧。」顧琰笑了笑,安撫風嬤嬤道,神色一如往常沉穩。

  見到她這樣,風嬤嬤才輕輕吁了一口氣,明白自己沒有必要擔心顧琰,或許,老太爺還比不上姑娘呢。

  便如此,顧琰來到了松齡院中,坐在顧霑的下首,安靜地低垂著頭,任憑顧霑打量。是的,此刻顧霑正在打量著她,探究的目光似穿過她的身軀,試圖看出些什麼來。

  在顧霑看來,顧琰此刻極為沉靜,沉靜到不似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準確地說,是沉靜到有些冷漠,好像對什麼都不關心一樣,與顧霑所知道的京兆少女都不一樣。

  顧霑是沒有女兒,但他身為京兆重官,又掌著官員檔錄,接觸過不少京兆少女,自是知道十三四歲的少女,應該是怎麼樣的。這樣的年紀,應該在後宅中安心繡花作畫,然後等待相看,最後嫁人。

  過去,他的妻子還在世的時候,曾經點評過家中的幾個孫女,說家中的幾個孫女都平平,為她們謀一戶相當人家就可以了,不用做過多安排。——比如,送進宮中的安排。

  因為有妻子這些說話,顧霑也沒有對自己孫女有什麼期望和關注,只想著讓她們平安長大,像任何一個京兆少女那樣出嫁就可以了。可是,阿璧,似乎不一樣了。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這個嫡長孫女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阿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顧霑這樣問道,並沒有作過多鋪墊,問得十分直接了當。

  顧琰聞言,微微抬起了頭,不解地看著顧霑,然後說道:「阿璧不知道祖父所指,阿璧會知道什麼呢?」

  是啊,她應該知道些什麼呢?前一世顧家被滅的時候,她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聽到了秦績的一席話,她會一直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現在顧重庭和連氏死了,她又該知道些什麼呢?

  在祖父面前,她什麼都不知道。前一世,祖父沒能庇護顧家,這一世,祖父也沒能保護父母,若非有她重生之功,她還不知道顧家能不能得存。

  對於眼前這個曾經那麼疼愛顧重庭的祖父,顧琰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怨懟。這絲怨懟,是前世今生累積而來,怨懟祖父身為族長,卻沒能阻止家族被滅的命運。

  顧重庭的歹毒,祖父是不知道的,但顧重庭的異常,祖父肯定能察覺到一二,就算有了衛衍的書信,有了沈度的佐證,祖父仍是捨不得對顧重庭下手,這種不捨得,差點為顧家帶來彌天大禍。

  如果不是有沈度,顧重庭下藥一事,定必會連累到顧家。顧家全族有多少人?都會因為祖父的不捨得而毀掉。

  祖父這些做法,在顧琰看來,不是仁或善了,而是悠遊寡斷,多少有為虎作倀的嫌疑。

  前一世她臨死之時,是認為秦績和顧重庭是踩著顧家纍纍白骨上去的,但若仔細論來,何嘗不是祖父帶著族人率先躺在了地,才讓人有踩上去的機會?

  這樣的顧家,仍存在著,父母仍活著,顧琰覺得是借了天之幸,不知上天給她開了幾道方便門才有今日功德。

  如此,她所知道的那些事,能說給祖父聽嗎?她又能知道些什麼?

  她眼裡的不解如此清晰,讓顧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終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揮揮手讓顧琰離開,就像喚她來一樣突兀。

  顧琰恭敬地朝顧霑躬了躬身,道了句請祖父多加保重,這才離開了松齡院。

  就算沒有祖父顧霑的庇護,她也走到了今日,靠她自己,也可以的。況且,她還有表兄傅銘,還有沈度,這些人,給了她更強大的勇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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