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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24 11:29 PM 編輯

第015章:誘之

  只見那紙條上面寫著「千人而成權,萬人而成武。權先加人者,敵不力交,武先加人者,敵無威接,故兵貴先。」「治兵者,若秘於地,若邃於天,生於無。故(關)〔開〕之,大不窕;〔關之,〕小不恢。」等字句。

  這些字讓傅銘的心都快要跳了出來,然而面上完全沒顯露出來。他阻住了多寶想接過紙的動作,快速將紙接住,說道:「嗨,瞧我這記性,早該讓多寶跑一趟的,省得表妹派人來。」

  他說著這些話,臉上的笑容揚了開來,若不是他身上的味道太難聞,估計有不少丫鬟覺得這笑容暖如春日。

  片刻,傅銘就在紙上寫了什麼,塞給了水綠,爽直地說道:「要點都在這裡了,快送給表妹吧。可不許養壞了那小東西,我下次還要來看它的。」

  水綠諾諾應著,很快就離開了疊章院。而傅銘,因為顧霑和顧重安等人尚未回來,就沒有在顧家繼續停留了。

  未時三刻,是尺璧院最安靜的時候。這時,黛藍輪休,月白帶著兩個二等丫鬟在小廚房忙碌著,陳媽媽則帶著幾個小丫頭去了針線房。

  顧琰和水綠在桐蔭軒緊張地等待著,這裡是尺璧院東北角的小房間,平時作歇息賞花之用,不管是顧琰還是丫鬟們都少來這裡。

  片刻,顧琰就聽到了軒外有細微的腳步聲,很快就有人敲了敲門,低聲說道:「表妹,是我。」

  一聽到這聲音,顧琰高高舉起的心就落在了原處,吩咐水綠立刻開了門,讓門外的人進來。

  果然是傅銘,此刻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裳,顯然是在外面的客棧梳洗過了,戴著綸巾,穿著時下年輕公子最喜歡的月白長衫,作翩翩公子打扮。呃,只是那長衫緊裹著他一身肌肉,看著很粗壯,和翩翩兩字沒什麼聯繫。

  「表哥,你來了。」顧琰見到傅銘不倫不類的打扮,忍住笑意和著急,說著閒話。

  「表妹以絕世兵書誘我,我怎麼能不來?說吧,這麼神神秘秘的,是為了什麼?那兵書是怎麼回事?」這時傅銘沒有笑,抿著嘴唇,武將的氣勢壓了下來。

  水綠雙腿顫抖,強忍住沒有轉過身,這表少爺的氣勢太嚇人了。

  顧琰笑了笑,雙眼晶晶亮,這才是她最熟悉的銘表哥!她知道,表哥見到了那幾張紙,一定會避人耳目來見她,表哥的武功不低,要瞞過顧家的丫鬟婆子,輕而易舉。

  是了,誘他,用的是絕世的兵書,她篤信以傅銘對兵書的狂熱,那幾張紙一定能將傅銘引來這裡。

  這是一場豪賭,憑借的是她對傅銘的瞭解,所幸,她賭贏了!

  那幾張紙上寫的內容,是前世她在秦績處看到的孤本兵書,名之為《尉繚子》。這個時候,《尉繚子》應該還壓在秦家擺放醃菜的地窖中,世人尚未得見其真容。

  但顧琰深知這本書的威力,秦績和三皇子憑著這本書,連贏了幾場打仗,因此三皇子才能累積威望最後得以監國。

  她嫁給秦績五年,在秦績身邊的日子不短,這一本《尉繚子》是她最先發現的,也是她見秦績翻得最多的,便將其背誦了下來。

  沒想到隔了一世,她還清楚記得這本書。她要用這幾行字,將傅銘引來,求他一件事。

  「銘表哥還是這麼聰明……那本兵書,是阿璧機緣巧合得到的孤本,這次請表哥來,是阿璧有事相求!」顧琰的笑意也止住了,話語無比認真。

  「什麼事……」傅銘看著顧琰正經的神色,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這樣問道。

  他在那個小丫鬟處見到那些話語時,就覺得不對勁。

  他對兵書愛好甚深涉獵甚廣,那些生澀的字句,分明是錄自兵書!上面的內容他從未見過,字詞雖生澀,卻句句在理字字千鈞。這樣的兵書大義,表妹怎麼會有?

  因此,他才明知道進入顧琰的閨院多有不合,仍按照紙上隱藏的「東北角桐蔭軒」尋來了,就是想知道顧琰有何目的!

  「銘表哥,初五日我和爹娘去福元寺上香,這是福元寺一帶的輿圖,我想請表哥在我們上香的時候,帶兵秘密護送!」顧琰一口氣將話說了出來,然後將手中的輿圖遞給傅銘。

  「你還會畫輿圖?!」傅銘一驚,下意識地接過輿圖,話語滿是不可置信。

  顧琰請他出兵的事情,反而沒這幅地圖來得震撼了。

  傅銘再一看,這麼精準的輿圖,注著大大小小的標誌,就算是從未去過輿圖上的地方,都可以知道哪裡有什麼,哪裡有高樹,哪裡有山溪,哪裡有行亭!

  這樣的輿圖,要軍中久經歷練的斥候才畫得出來,一直嬌養在閨中的表妹怎麼懂這些?

  「表哥,有人想對我和爹娘不利,我去福元寺就是為了引蛇出洞。這事,爹和娘並不知情,表哥知道爹和娘的性子,若是他們知道了,此事定必不成,表哥你就當作護送我們一程吧!」

  顧琰並沒有回答傅銘的問題,詳細說著福元寺的事情,忽略傅銘越來越深沉的臉色。

  她知道這樣的事情乍說出來,誰都會吃驚,但以她對傅銘的瞭解,傅銘吃驚過後,必定會幫她這個忙。

  這也是她獨獨告訴傅銘這計劃的原因!父母俱是可信的,但性子實在不行,能完成此事的,就只有手中有兵力的傅銘。

  「有人對你們不利?這是怎麼回事?」傅銘漸漸冷靜下來,問了事情的源頭。

  顧琰便將掉下假山、腿上的黑印、顧福溺斃等事情都說了,當然不敢說她知道背後的黑手是誰,最後膽戰心驚地說道:「表哥,我怕……爹和娘性子太直了,如果不引蛇出洞,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在等著!」

  說道最後,顧琰想起了前一世的悲慘,忍不住眼中含淚。她何嘗不知道貿貿然找了傅銘,會引起他的懷疑和探究?但是,她沒得選擇。

  既可以打擊顧重庭,又可以引起父母的警覺,這是最有效的辦法了。

  顧琰靜靜等待著傅銘的決定,傅銘卻沒有說話,水綠連大氣都不敢出。

  桐蔭軒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顧琰看著傅銘沉思的樣子,腦中不斷回想起傅銘將吃食送來福元寺的畫面,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良久,她才聽到傅銘說:「那表妹想我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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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字句出自《尉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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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24 11:39 PM 編輯

第016章:靜待

  顧琰和傅銘在桐蔭軒相商的事情,除了水綠外,沒有人知道。

  他們商定了初五那日的具體細節,指出了輿圖哪幾處地方適合埋伏,又間雜著說了傅氏和顧重安的事情,計劃就大致定下來了。

  「多謝表哥,此事就暫這樣,若是有變動,我再通知表哥。」最後,顧琰說道,語氣輕鬆多了。

  「再說吧,大致不差的了。初五那日我會帶著士兵巡視空翠山,若有變到時候再說。」傅銘答道。

  京畿衛駐紮地防衛森嚴,等閒書信都很難送進去,表妹想必是不知道這一點,看來只能出了京畿衛再作應變吧。

  片刻後,傅銘離開了桐蔭軒,如同來時那樣神不知鬼不覺,顧琰帶著水綠,步履悠閒地回到房中。

  傅銘離開顧家之後,心情並沒有平復。顧琰今天給了他十足的詫異和驚喜。他原本以為,這個表妹和任何一個京兆姑娘那樣,是嬌養著的,不想卻有這等縝密的心思和佈局的能力。

  輿圖、福元寺、佈局,這種種事情,讓傅銘想不詫異都難。難道自己以往竟看走眼了?還是表妹隱藏太深?

  傅銘在臨時落腳的客棧前面站定了,想了想,抬腳往太平前街走去,他心中有疑,要找個人說道說道。

  一座精緻的水榭內,一個年輕男人正靠欄而坐,他身著藏青錦袍,面如冠玉,只是冠玉微瑕,因他眉間有一縷病氣。

  此刻,年輕人對著旁邊的人說道:「我曾聽老師說過,有些人得天獨厚,有生死臨界之悟;也有些人受了某些書某些人的指導。這些聰慧表現,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原來,他旁邊的人,正是一臉苦惱的傅銘。傅銘有關於顧琰的困惑說了,當然掩住了顧琰的真正身份。他只問道,若是一個人過往表現平平,突然聰慧起來了,這是什麼原因?

  眼前這年輕人,便給了他這答案。

  傅銘聽到這話,他心中想著:可不是嗎,表妹先前從假山掉下來,昏迷不醒,有大悟也說准,更何況她還有兵書呢,慎密心思什麼的,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他心中的鬱結就漸漸舒了,最後覺得渾身通泰,哈哈笑著說道:「我就說是這樣!你素來聰慧,你既這樣說了,那定是沒錯的!謝啦,謝啦,就知道來找你沒錯的!走,咱們喝酒去!」

  「又來了,你明知道我不能喝酒……」年輕人無奈地說道,眉間的病氣更明顯了。

  傅銘的笑容頓住了,訥訥地說道:「一下子忘記了……」

  傅銘心中的疑慮消除,顧琰並不知道,她正在尺璧院內,逗玩著傅銘送來的珍貴小東西,那隻金環鼠。

  來到全然陌生的環境,這小東西沒有一點驚慌,反而十分滿意杏黃的餵養,黑豆似的小眼睛似乎瞇了起來,看著極是享受。

  「你頭上有個金環,不如就叫你小金,好不?」顧琰看著金環鼠的樣態,忍住笑,這樣說道。

  她這話一下,就見它直起了小短腿,瞪大了眼,「吱吱」的叫著,顯然極度不滿意這個名字。

  「好好,不叫小金,看你這個頭上這小環,不如就叫小圈?」顧琰妥協地說道,金環鼠最通人性,她還真的跟它有商有量起來了。

  那金環鼠這才安靜下來,又去啃它的松子去了,看來是默認了這個名字了。

  「姑娘,小圈它真的聽得懂人話吧?」一旁的杏黃見到這一主一寵的互動,呆愣愣地問道。

  「嗯,聽得懂的。」顧琰的語氣很確定,金環鼠通人性是她前一世就見過了的。而且,金環鼠還有一個獨特的本事,那就是可以傳信!

  誰都沒有想到,這圓滾滾的金環鼠,有著非一般的機敏,而且速度還不滿,總能將信息安全及時送到目的地。

  前一世,金環鼠被那人用作軍中消息傳遞,隱蔽性比信鴿高多了。

  只是,這金環鼠雖好,卻極為難得,據顧琰所知,就連那人手中也只有兩對金環鼠而已。

  如今自己得到的金環鼠,個頭要比善言的小很多,應該只是個幼崽,縱如此,也足以讓顧琰歡喜。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三月初五,到了顧重安和傅氏等人去福元寺上香的日子。

  這一次去福元寺,主要是為著顧琰的身體大好,因而只輕車簡行,金姨娘和顧珮等人都沒跟著去,當然,二房眾人都沒有隨行。

  在顧琰的提醒下,顧重安帶了幾個護院。到了初五早上,顧重安和幾個護院騎著馬,帶著身後的兩輛馬車離開顧家,往京郊東南而去。

  出了城門,到了人跡較少的山道,傅氏便對顧琰說道:「可把簾子揭開了,想必外面的春景必定十分好看。」

  顧琰乖巧地點點頭,伸手揭起了馬車窗上的簾子。——她和傅氏同坐一輛馬車,傅媽媽和陳媽媽並幾個丫鬟都在另外一輛馬車上。

  正如傅氏所言,車窗外的春光正好,紅黃粉紫的野花正熱烈盛開著,不論遠近大多是生機勃勃的綠色,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但,顧琰除外。

  一則,她在福元寺居住了幾年,這樣的春光勝景看了不少,已沒了新奇之感;再者,她記掛著即將發生的事情,哪裡有心思去細看野花綠草?

  傅氏的興致反而高一些,她看著外面的春景,感歎地道:「這花草,長得真是好。這個時候,西疆還比較荒涼,綠意才零星幾點……」

  傅氏這樣說著,語氣卻滿是懷念。她在西疆長大,遠嫁京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京兆雖好,終非傅氏所懷戀的地方。

  顧琰聞言,摟住了傅氏的一隻手臂,撒嬌地說:「娘,您看,外面春光多好,咦?那裡還有野兔奔過呢……」

  她想轉移傅氏的思鄉情緒,不想卻真見到了野兔,原來馬車離空翠山越來越近了,這裡山林繁茂,往來行人稀少,野兔等野禽也隨處可見。

  傅氏被顧琰這麼一撒嬌,思鄉的情緒便漸遠了。

  當馬車經過山道旁彷彿兩人合抱似的怪異的大樹時,顧琰的心,高高地提了起來。

  世言都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是顧琰只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沒有足夠的份量,顧重庭等人絕不會上鉤。這一次,她要以身作餌,給他們狠狠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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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8 AM

第017章:意外

  那棵怪異大樹後面的密林裡,藏伏著傅銘和近五十京畿衛士兵,這是顧琰和傅銘在桐蔭軒商定的地方。

  過了這棵大樹,再往前不到百步就是一個山坳,山坳過後不遠就是福元寺的第一重山門,行人就開始多起來了。

  若是有人想在空翠山動手,這處山坳就是最適合的地方。顧琰在福元寺居住期間,曾多次聽說這山坳裡發生過劫匪搶殺之事。

  若是父母真出了事,想必也會被傳是劫匪所為吧,就像前一世西山之事一樣,父母是死於劫匪之手,但實則,是死在顧重庭和秦績等人的設計之下!

  這一次,有表哥帶著五十士兵,絕對不會讓顧重庭等人如願。

  想到密林中的五十士兵,顧琰眉頭皺了皺——她覺得這個人數有點少了。原本,她向傅銘提出要上百士兵的,但傅銘不答應。

  按照他的話來說就是:「京畿衛駐紮在京兆城西,上百士兵往東南巡守,必定會引人注目,埋伏不了。再說,賊匪不可能會有上百人,不然尚未到空翠山,就驚動了京兆守衛。」

  當然,傅銘還有一點沒有說,那就是他覺得五十京畿衛士兵的力量,足夠保護顧重安和傅氏等人了。

  這是傅銘的自信,尤其是他帶領著的京畿衛三營,士兵們個個都勇猛無畏,五十士兵之數,已經夠強悍了。

  可此刻,傅銘被自己的自信給累慘了,第一次後悔自己的大意。因為,他正帶著士兵們在苦苦鏖戰,而且漸漸落了下風!

  半刻鐘前,顧家的馬車進入了山坳,隨即驚叫聲、馬嘶聲就響了起來,果然像顧琰所說的那樣出事了。

  傅銘和士兵們立刻就趕到了山坳,只見十幾個蒙面黑衣人正往顧家馬車衝去,幾個護院正死死護住顧重安,眼見著就支持不住了!

  傅銘和士兵們幸好還來得及,快速地擋在了顧重安等人前面,阻住了黑衣人的攻勢。

  傅銘和士兵的帶來,出乎黑衣人的意料之外,只片刻,為首的黑衣人沙啞地喊道:「是傅銘!殺!」

  他這話一下,黑衣人就動了起來,激烈的廝殺就開始了。

  「快!你們幾個護送著顧家眾人,趕緊後退!」傅銘揚著嗓子喊道,然後狠命一刀,往擋在他前面的首領黑衣人刺去,卻被黑衣人躲開了。

  下一刻,黑衣人的反擊就到了,同樣是一記狠刀劈來,將傅銘逼退了幾步。

  傅銘止住了腳步,心頭卻大震。他的武藝承自父親傅懷德,雖不算上乘,但在京畿衛年輕人中是排得上號的。但如今,他對上這黑衣人首領,交手了好幾個回合,尚是平手!

  再一看,京畿衛士兵和黑衣人的交戰同樣如此,五十個京畿衛士兵對上十幾個黑衣人,卻還沒有多大的勝算。

  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

  幸得傅銘在西疆的時候歷戰不少,雖則心中有駭有惑,但動作沒有絲毫停滯,仍然和黑衣人膠戰在一起,勝負未分。

  另外一邊,顧重安早就衝向了馬車,保護著傅氏和顧琰往後退,且退且躲之間,顧琰離傅氏越來越遠了。她被京畿衛士兵護著,不斷地往後退,眼睛卻死死盯著與傅銘交手的黑衣人首領,臉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竟然是他!是秦績身邊的第一死士!

  前一世,顧琰在秦績身邊見了這個人無數次,而且,這個人最後死在了善言的手上,顧琰是親眼看著他嚥氣的。

  就算他此刻黑衣裹身黑布蒙面,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成國公府是世襲的勳貴之家,家族自然有豢養的死士,這個人名喚尹洪,是國公府的死士之一。他自小就跟在秦績身邊,護著秦績長大,是秦績極為信任和倚重的人。

  沒想到,這一場伏殺,秦績竟然派了他來!

  據她所知,秦績現在正陪著三皇子在山東巡視,他身邊怎麼沒尹洪保護?尹洪怎麼會來到空翠山?難道秦績已經秘密回來了?!

  種種思緒,在顧琰腦海中交織。隨即,她的心就糾了起來。尹洪的武功,她是見識過的,一點都不比傅銘低,甚至要比傅銘略高一籌。

  尹洪的出現,完全不在顧琰的計劃之內。她的心「砰砰」跳著,看著京畿衛士兵和黑衣人的拚殺,卻什麼話都喊不出來。

  心中,卻和傅銘一樣,有無盡的後悔。她以為重生之後佔盡先機,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秦績身邊的死士會出現。

  她算計了顧重庭,知道他所能聯繫的,就只有強盜劫匪,武力不會太高;又算準了秦績去了山東,會帶走絕大部分的武力。

  所以她認為傅銘和京畿衛士兵,足夠保護顧家一行人了。

  不想千算萬算,仍是沒有算到尹洪會出現!

  這一個局,她做得太大意了。若是父母真出了事,她重活一世又有什麼意義?

  顧琰被水綠扯著往後退,渾然不覺自己眼中已經佈滿了淚。突然間,顧琰停了下來,她記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快,快去那輛馬車上將檀香搬下來!快!」顧琰指著丫鬟們坐的那輛馬車,著急地對士兵說道。

  她記得了,尹洪有個弱點,就是他聞不得檀香的味道,聞了,輕則精神不濟,重則昏迷不醒。

  前一世,每當秦績入廟禮佛的時候,護衛就換了另外的人。這個情況引起了顧琰的懷疑,她不知道費了多少心力,才探清尹洪的弱點。

  後來善言伏殺尹洪的時候,就利用了檀香設局。

  如今在這險境裡再遇上尹洪,用檀香來對付他是再合適不過了。

  「危險!你們快退後,快退後!」京畿衛的士兵沒理會顧琰,怒目呲牙地喊道,邊推搡著水綠等丫鬟不斷往後。

  生死關頭了,這個嬌小姐還說拿什麼檀香?開玩笑!

  「去!馬上去搬!」顧琰手拿著大刀,指著眼前的士兵,強悍地命令道。

  她知道這士兵根本就不信任她,情況危急,她只得這麼做。她前世殺過的人不少了,這麼一拿起刀,那凜冽的殺意就怎麼都擋不住了!

  尹洪,顧重庭,秦績……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士兵一下子就懵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手裡拿著沾血的大刀,那刀鋒,正正指著他的胸口!

  更可怕的是,她眼中有著令人膽寒的殺氣。很明顯的意思是:他不去般,刀鋒就捅上來了。

  這個是副將的表妹,還是京兆重臣的孫女,他不敢動她,可是她完全沒有這個顧慮。

  士兵動了動,顧琰正想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山坳入口處傳來了一陣陣激烈的馬蹄聲,聽著,人馬還很不少。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來空翠山?顧琰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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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29 AM

第018章:虎賁救兵

  須臾之間,馬蹄聲就近到眼前,山坳入口處出現了十來匹健馬,馬背上的人手握長刀,身穿兩檔甲,氣勢沉肅威嚴。

  這是大定的士兵!

  能穿著士兵衣服出現在這裡,來者非敵是友!顧琰心裡一鬆,頓時覺得手上的大刀有千斤重,再也握不緊,「啪」的一聲掉了下來。

  她面前的士兵已認出了來人是誰,驚喜地揚聲叫道:「是虎賁軍!是虎賁軍來相助!」

  他說得沒有錯,這十來騎士兵,是來相助他們的。只見他們一入了山坳,就迅速越過了顧琰等人,往黑衣人那裡衝去,手揚著長刀,直刺黑衣人身首。

  顧琰在京畿衛士兵的帶領下,躲在了道旁的灌木叢間,目不轉睛地看著戰況。在知道是虎賁軍到來之後,她的慌亂著急就散了去。

  這新來的十來騎人馬,很快就改變了京畿衛的劣勢。原先,黑衣人已經佔了上風,在虎賁軍加入之後,短短時間,黑衣人猛烈的攻勢就低了下去,隨即死傷過半。

  虎賁軍,果然名不虛傳!——顧琰感歎道,心裡更鎮定了。

  如果顧琰只是普通的閨閣少女,當然不知虎賁軍和京畿衛有什麼分別,但她兩世為人,最後那兩年又通曉秦績和三皇子軍中謀劃,當然知道虎賁軍是什麼。

  虎賁軍直接聽令於皇上,主要軍務是保護皇上安全,並為皇上執行私務,是皇上的親軍私軍。

  虎賁軍雖則只有三千之數,卻個個身手不凡,他們每一個都曾是大定十六衛的最強者,只有每一衛的最強者,才有資格被選進虎賁軍。

  聽說大定軍中還有一句流傳甚廣的話:「三千虎賁,退敵十萬」,說的就是虎賁軍在大定立國之初的豐功偉績,也是說虎賁軍的強大武力。

  雖然如今的虎賁軍比立國之初武力大大削弱,但依然是大定士兵們敬佩的所在。

  顧琰前世今生都不曾接觸過虎賁軍士兵,卻一點都不妨礙她清楚知道虎賁軍的事情。因為,善言的主子,實質上已經是虎賁軍的主將了。善言的主子,也對她釋放了最大的誠意,虎賁軍的情況沒有瞞住她。

  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合作。

  秦績和三皇子事敗伏誅,虎賁軍立下了赫赫功勞,自己大仇得報,也是多得了虎賁軍。

  此刻顧琰在山坳之中見到這虎賁軍,怪異地竟起了親切之感,彷彿還是當年合作那樣。

  另外一邊,傅銘和黑衣人尹洪仍在纏鬥。尹洪在聽到馬蹄聲之後就知今日事不成,主子在佈置這事的時候,並沒有交代過還有援手,那麼來的人必定是幫助傅銘的。

  想到這裡,他出招就狠毒了。身為國公府的死士,他當然有獨特的招數,原先對付傅銘的時候,還用不著使出看家本領,如今虎賁軍到來,他為了早點脫身,攻向傅銘的,招招都是殺著。

  「呼……」傅銘忍不住痛哼了一聲,他終究擋不住尹洪的殺著,右肩上中了一刀,連刀都快握不住了。

  尹洪刺中傅銘,只為求脫身,並沒有時間再補上第二刀,就在傅銘疼痛停頓的間隙,他已經逃離傅銘身邊,隨即幾下飛躍,就像黃鳥一樣遁於空翠山密林之中。

  傅銘一手握著右肩,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黑衣人首領消失。此刻京畿衛和虎賁軍正與剩下的黑衣人戰鬥,根本也沒有人去追那個黑衣人。

  就算去追,也追不上!

  傅銘肩上有痛心中有悔,懊惱不已。這時,山坳中的戰局已經很分明了,黑衣人的首領都逃了,剩下的黑衣人必敗!

  見到這些黑衣人還在垂死掙扎,傅銘心裡一緊,急急喊到:「留活口!」

  可惜,傅銘的阻止已經遲了。就在他話音落下時,那剩餘的幾個黑衣人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刀,狠狠往脖子上一割!

  這一割,立即斃命,鮮血噴射的時候,黑衣人已經倒下了,瞬時沒了氣息。他們對待自己,同樣手段狠絕!

  傅銘面色煞白地看著黑衣人死絕,心頭駭然,這般手狠心毒,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襲擊顧家的人?他們和顧家有什麼死仇?

  傅銘茫然地看著山坳,目光四散著,待他看到在灌木叢中的顧琰時,猛地清醒過來。

  這山坳中會有埋伏,是顧琰說的,也是她讓自己帶著士兵來這裡的,她究竟知道了什麼?

  可是,這樣的場合,他根本就不能詢問顧琰,他必須先收拾好這山坳中的殘局,而且,還要向虎賁軍致謝,如果不是他們及時趕到,說不定自己和五十京畿衛士兵就交代在空翠山了。

  想到那個逃脫黑衣人的狠毒厲害,傅銘覺得右臂上的上更痛了。

  「多謝都尉相救,本副將感激不盡!敢問都尉怎麼稱呼?」傅銘走近了帶頭的虎賁士兵,這樣說道。

  從這士兵的甲飾身上,傅銘知道了他的官職乃虎賁都尉。虎賁都尉在官階上和上府果毅都尉相類,都是從五品下的武官。

  這個人的官職,要比傅銘低,但現在虎賁軍對傅銘和京畿衛有救命之恩,傅銘十分感激,語氣也十分低下。

  這虎賁都尉倒也不拘謹,抱拳行禮道:「副將折煞在下了!在下陳維,見過副將!」

  態度磊落爽直,正是軍中人的表現。傅銘見了,對這人的好感又多了些。

  「不知陳都尉來空翠山,所為何事?」表達了謝意之後,傅銘便這樣問道。

  虎賁軍專屬皇上,應在皇城內外保護皇上的,怎麼來了空翠山?而且,虎賁軍來得太及時了,正好救下京畿衛,傅銘對虎賁軍感激,卻深感疑惑。

  「……」陳都尉並沒有回答。顯然,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或者,能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仍在灌木叢中的顧琰,在聽到陳都尉的介紹後,身子不由得動了一下。陳維,是她所知道的那個陳維嗎?是在三初之亂中砍掉三皇子一隻胳膊的那個陳維?

  她探出了頭,想看看傳說中的陳維是什麼樣子的。這時,山坳入口處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一人一騎就出現在山坳眾人眼前。

  馬背上的人,看樣子不到二十歲,身著緋色衣衫,頭戴青黑帕頭,腰間還別著銀魚袋,這是大定文官的標準打扮,最起碼,是五品文官!

  此刻他正笑著說道:「陳維,傅副將是忠直之人,原因但說無妨。」

  那聲音聽著宛若金玉碰撞之聲,清冽而不可侵,似乎還有凜凜寒氣,和他臉上的舒悅的笑容恰恰相反。

  顧琰看清楚那人的樣子時,眼睛都瞪大了。帝師子,沈度,沈計之,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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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0 AM

第019章:帝師子

  顧琰的心「砰砰」跳著,不由自主地緊盯著馬背上的人,將過往的記憶和眼前的現實作對比。

  京兆的官員圈子就那麼大,不管是權臣還是勳貴,總有碰面的時候,就算是內宅婦人,也會在各種宴會上見到朝堂上的官員。顧琰跟在秦績身邊的時候,就曾見過這人幾面。

  當然,還有最後那兩年,顧琰和他接觸也不少,甚至可以說,顧琰對他是十分熟悉的。

  現在,他比印象中年輕很多,但氣質、嗓音和記憶中的沒太大差別,真的是他!

  帝師沈肅的養子沈度,字計之,及冠之後以字行於世。崇德十八年之後,大定九府十六衛,有哪一個不認識沈計之?

  尚不到而立之年,就執掌整個尚書省,成為大定最年輕的尚書令,統管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且統領著三千虎賁軍,擁護新帝泰成帝登上大寶,更是泰成帝唯一承認的帝師。雖則他年紀輕,朝官皆敬稱其為「沈老」,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他明目張膽帶領著虎賁軍出現,是打算讓京官都知道他和虎賁的關係了嗎?還有,還有……善言呢?此刻在不在京兆了?

  顧琰的目光,太驚愕太緊粘,甚至有著莫名其妙的熟悉,想讓人忽視都難。馬背上的沈度,自然發現了這注視,他看向了灌木叢,卻只見到一個姑娘家急急低下了頭。

  方纔,她盯著自己做什麼?似乎認識自己一樣?

  見到那姑娘已經低下了頭,再加上一陣陣血腥味竄進鼻孔,提醒沈度現在仍是山坳殺場上,他好不容易盯上的線索,在空翠山這裡斷了。

  傅銘再怎麼說,也能歸為京官,雖然只是駐紮在京郊的武官,但對朝中的官員很熟悉。眼前這人,他認得,是中書舍人沈度,帝師沈肅的養子。

  中書舍人是正五品上的官職,且能直接接觸皇上,向來是台輔之位的通階石,就算是在高官多如游鯽的京兆,這仍是讓各大家族垂涎眼紅的官位,每次考課期間,都會有家族為此爭個頭破血流。

  很少官員想到,今年的考課結束後,這個官位被沈度得了去。沈度在這個位置上,太年輕了,不知引起多少朝官的猜測,全都認為他是憑著沈肅的關係,才得了此職位。

  朝官少不得暗地裡咒罵他一聲:「巧媚事上,佞也!」

  還有御史台的官員為此給崇德帝上了幾本奏疏,所論無非「非威嚴資重無以為官」「居高位者,知人曉事,望高德崇」,崇德帝看了便放一邊了。隨後,崇德帝隔三差五召帝師沈肅進宮暢敘過往,並對沈府多有賞賜。

  可見沈肅和沈度得天恩之隆厚,自始朝中才漸漸消了音。

  這些傳聞,傅銘當然聽過,但因傅家掌西疆衛十萬兵馬,他更聽過另外一個傳聞,那就是沈度暗地裡還在虎賁軍任職,靠的是自身才能,不全是沈肅的關係。

  此刻他聽著沈度對陳都尉的說話,便知另外一個傳聞是真的,這沈度,明顯是陳都尉的上司。

  不過,傅銘很識相地沒有多問,只說道:「多謝沈大人相助,本副將感激不盡!呼……」

  他將剛才的話說了一遍,想雙手作拱,卻牽動了右肩的傷,不禁岔了氣。

  那黑衣人下手太重了!

  沈度已經下馬,看到傅銘這樣子,便說道:「傅副將有傷在身,不必多禮。傅副將先料理傷口吧,本官……尚有問題想請教傅副將。」

  沈度見傅銘的目光看向了陳維,便知道傅銘確認了自己和虎賁軍的關係。這大定官場中,不乏消息靈通的人,特別是軍中人士,往各衛各營中安插的斥候,像禾間稗草一樣,怎麼拔都拔不乾淨的。

  他一點都不介意,本來,他在虎賁軍任職的事情,不久就會在朝中宣佈了的,傅銘提前知道這點,沒有什麼要緊。

  不過,他反而很想知道,這些黑衣人為什麼會襲擊顧家?傅銘為什麼又埋伏在此?按軍例,京畿衛三營,應該巡守京兆城西才對,他帶著士兵來東南的空翠山做什麼?

  傅銘心中有種種疑慮,沈度心中也有千重計量。

  傅銘點點頭,喚來了京畿衛士兵,將右肩的傷口簡單包紮好,隨即像想起什麼,歉意地對沈度說道:「沈大人,本副將的姑父一家尚在山坳之中,待安頓好他們,再與沈大人細說……」

  傅銘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顧重安和傅氏跌跌撞撞地往自己這邊趕來。顧重安和傅氏身上頭髮都頗為凌亂,幸好有京畿衛士兵護著,並沒有受傷。

  顧琰見到顧重安和傅氏,當下也顧不得什麼,忙從灌木叢中跑了出來。一見到傅氏,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娘……娘……」顧琰靠近傅氏,身子忍不住瑟瑟發抖。如今這山坳中塵埃落定,黑衣人都死絕了,顧琰才知道害怕。幸好,幸好父母都沒有受傷,不然,她無法原來自己。

  她萬萬想不到,伏殺他們的,竟然是秦績的死士!

  她看著地上死去的黑衣人,眼中的恨意狂怒再一閃而過。

  「好了,沒事了,阿璧,沒事了。」傅氏的嗓音有些發抖,她的害怕擔憂,只會比顧琰多,不會少。

  在遇到黑衣人之後,傅氏跟著顧重安不斷地逃命,卻不想和女兒衝開了。她一邊躲避黑衣人,一邊心憂顧琰的安危,直到此刻見到顧琰平安無事,傅氏的心才鬆了下來。

  傅氏一個內宅婦人,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殺腥場面,巨大的驚懼過後,驟然放鬆了心,這樣巨大的衝擊,她一下子承受不住,沒和顧琰說兩句話,她就雙腳一軟,暈了過去。

  「娘親,娘親……」顧琰看著傅氏暈了過去,心急地大叫道。

  顧重安臉上也有憂色,緊張地喚道:「瑾娘,瑾娘,你別嚇我……」

  顧重安是顧家嫡長子,生來就有護院跟著,所見到過的最激烈鬥爭,不外是年輕的時候和京兆紈褲爭吵幾句再搏鬥一番,哪裡見過這樣的殺戮場面?

  那些黑衣人自殺的時候,顧重安看得清清楚楚,那噴射的鮮血、倒地的屍體,強烈衝擊著他的視線和內心!

  這是鮮血,這是殺戮,而且,最先是衝著自己來的!顧重安還記得,那些黑衣人衝上來的時候,那撲面而來的殺氣,幾乎要吹噴至髮梢。

  那些黑衣人的目標是自己,如果不是京畿衛和虎賁軍及時趕來,那麼此刻流血死在地上的,應該是自己及妻子女兒。是誰,是誰想殺了自己?

  顧重安抱著傅氏的雙手抖了抖,眼神中的驚懼死死地壓了下去,隨即揚著聲音道:「銘兒,趕緊派人來,將你姑母和阿璧先送回內城去!這裡的事情容後再說!」

  他聲音沙啞,話語卻沒有一絲停頓,交代的事情清清楚楚。

  一旁靜立的沈度,原本是想著顧琰眼中閃過的恨意的,聽到這話,不由得看多了顧重安一眼。傅銘的姑父,應該是吏部尚書顧霑的嫡長子,現在任職秘書郎的顧重安,其人忠厚老實,才能中下。

  如今看來,臨危能靜,事急能權,可評個中上,倒不像外間說的那樣差。

  正想著,沈度聽得了顧重安的問話:「沈大人若不介意,可否移步顧家?這事,不是在山坳這裡一時半會能能說得清楚的。」

  沈度微笑著點點頭,舉手合十作了禮,說道:「顧大人相邀,本官卻之不恭!」

  在場所有人中,沈度的官職最高,他這一聲「本官」,當然不會讓人覺得自矜。

  就這樣,飽受驚嚇的顧家人,在傅銘和沈度的護送下,匆匆忙忙回到了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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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1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37 AM 編輯

第020章:抽絲

  傅銘和沈度一行人回到京兆內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宣平大街之上已經燃起了一盞盞街燈,顧家的門宅,被映照得很清楚。

  暮色中的顧家,顯得尤為安靜。直到門房見到神色凝重的顧重安後,急急忙忙地開門、迎客、送報,不斷移動的燭光和人影,還有陸陸陸續續響的人聲,整個顧家才像活了起來。

  顧重安吩咐下人將傅氏、顧琰送回後院安頓好,再看了看身後跟著的傅銘和沈度,便說道:「沈大人,有請!銘兒,你跟上來吧!」

  他說罷,便帶著沈度和傅銘徑直往松齡院中走去。一行三人,只聽見急急的腳步聲,余便無聲。

  在進入京兆之後,都尉陳維和十來名虎賁士兵就帶著部分黑衣人的屍首離開了,沈度是一個人來到顧家的。

  比起顧重安和傅銘的腳步匆匆,沈度的腳步就從容得多。雖則腳步快速移動,卻不忘觀看顧家的庭院佈置。

  燈火映照之中,沈度看得並不真切,只覺得移步換腳之間,所見都是石頭假山,這與他所見過的權貴之家相比,甚是不同。

  京兆的權貴之家,多以花樹、亭閣、碧水相間,這樣看來,顧家的假山,似乎多了些。

  不過,沈度並沒有再想顧家的佈置了,因為顧重安和傅銘都停了下來。原來他們來到了一座大院子前面,院子燈火通明,奴僕候在院門,顯然院子的主人在等著他們了。

  這個時候,顧霑已經下朝在家,在顧重安等人到來之前,就有腳步快的小廝趕到了松齡院,說了顧重安和傅銘將來之事。

  聽到小廝的稟告,顧霑便知道必有要事發生了。昨晚,顧重安來松齡院和他說,今晨要帶著傅氏等人去京郊福元寺,並在寺裡過夜的,怎麼突然就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顧霑見到一同進來還有沈度時,他的疑惑就更深了。沈度在中書省掌制誥,顧霑作為吏部尚書,和他有不少公務往來。

  可是,顧家和沈度並沒有私交,他來顧家所為何事?會不會是和安兒突然返回家中有關?

  不過是見面招呼間,顧霑的心頭就有了種種猜測。可是他怎麼都想不到,顧重安匆匆趕回來,是在空翠山遇到了伏殺!而正巧,傅銘和沈度在空翠山救下了顧家人!

  待他聽完顧重安的敘述,面色就變了。平素喜怒不形於色的朝堂重臣,此刻神情凝重冷硬。

  膽敢伏殺顧家嫡長子,就等於要斷了顧家嫡枝血脈,顧霑就算再仁厚,心中都有騰騰怒火。

  「你確定,那些黑衣人是衝著你去的?」顧霑克制地問道,想到了早前孫女顧琰掉下假山一事。

  顧琰掉下假山有種種不尋常之處,原本顧霑覺得這不算什麼事,但短短時間,就發生了伏殺的事情。看來,那時候的徵兆再一次重複了,那就是暗處有高手在對付顧家,顧家有隱藏的死敵!

  是的,死敵!

  顧霑只能想到這兩個字,如果不是死敵,何必要斷顧家血脈?

  可是,顧家何時與人結下死仇?顧霑身為顧家族長,經歷見證了顧家近幾十年發生的事,他真想不出死敵是誰。

  「父親,沒有錯,那些黑衣人就是衝著我來的。如果不是銘兒和沈大人及時趕到,我們顧家一行人必死無疑。」

  顧重安回答道,他想起山坳中的鮮血和死屍,不禁打了個冷顫,眉眼漸漸冷了下來。

  沒有人在第一次面對死亡的時候,就能鎮定自若,顧重安這樣都算不錯了。這一次伏殺對他的影響和改變,就連他自己都預計不到。

  「那麼,銘兒,你為何能這麼及時趕到?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麼消息?」顧霑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根本,雙眼銳利地看向傅銘。

  「侄兒是收到了風聲,知道空翠山時有盜匪。又想著姑父姑母要去福元寺上香,便想藉著巡守之名,暗中護送一程……」

  傅銘硬著皮頭,將早已想好的說辭道了出來。事實的確也差不多,只除了當中多了一個表妹顧琰。

  傅銘不可能在此時說出顧琰來,儘管空翠山的事情經遠遠出於他的預料。但他相信,這變故,表妹顧琰肯定也不知道。

  或許她是知道會有危險,但肯定料不到會遭遇這麼激烈的廝殺。

  至於她所知的那些潛在危險,她不向至親坦白,必有理由,傅銘打算將她說出來橫生枝節。

  那些黑衣人身份,他一定會查出來,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在空翠山中,京畿衛折損了十來個士兵,還傷了十來個人。

  想到逃脫的那個黑衣人,傅銘眼中閃過濃重的殺意。

  這時,沈度補充說話了:「虎賁士兵一直奉旨追查一夥汪洋大盜,本官順著線索追至空翠山,這些黑衣人和那伙大盜有關,具體細節虎賁會繼續查。」

  他這話,交代了什麼虎賁士兵為何會那麼湊巧在空翠山出現,為傅銘等人解惑。

  說完這話,沈度看向了傅銘,審慎地問道:「傅副將,你與那黑衣人首領親自交手,可發現有何不尋常之處?」

  他跟著傅銘來到顧家,就是想知道這些細節。空翠山中死去的黑衣人,並不是他的目標,逃脫的那個黑衣人,才關聯著背後的線索,不知道傅銘可看出什麼了?

  聽了沈度這問話,傅銘心裡打了激突,腦中就想起了黑衣人遁逃前的交手。不尋常……自然是有的,但眼前這沈度,信得過嗎?

  傅銘細細打量著沈度,只見他額寬山滿,長眉入鬢,雙眼晶亮有神,再看他端坐得筆直,腰間的銀魚袋一絲晃動都沒有。

  這樣的沈度,讓傅銘莫名信任,是以他開口了:「那黑衣人的招數狠毒非常,並沒有具體路數,出招就是為了置對手於死敵。這樣的招法,我曾聽別人說,似乎是……死士!」

  傅銘說道最後,不自覺地提高了嗓音。他上京兆之前,祖父傅通和父親傅懷德都跟他說了京兆種種事情,其中就說到了死士,是必須要提防的存在。那黑衣人給他的感覺,就是訓練有素的死士!

  傅銘自小在軍中摸爬滾打,對一個人的感覺,很少會出錯。

  聽了他這話,沈度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顯然對這個答案早有準備,傅銘的話只是印證他心中所想。

  一旁的顧霑和顧重安,聽到傅銘的話,神色則顯得無比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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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1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0 AM 編輯

第021章:朝中事

  傅銘的話是什麼意思,世居京兆的顧霑和顧重安十分清楚。

  死士,多是勳貴之家豢養,乃是前朝大族所特有的做法。雖然大定立國的時候,出了一道詔令,禁止勳貴大族豢養死士,但這怎麼能禁得絕?據顧霑所知,京兆的幾大國公府,還有京兆外的清河崔、范陽盧、太原王等望族大姓,死士依然是存在的。

  京兆外的幾大家族,以清要自居,向來不攙和朝局的事情。傅銘的意思是,對顧家下手的,是京兆的勳貴之家?

  大定立國八十餘年,一直都在削爵褫勳,如今的京兆勳貴人家所剩不多,除了握有實權的六大國公府,還有子嗣興茂的五侯三伯,這加起來十幾戶人家,哪一家曾與顧家結仇?

  哪一家都沒有!——這一點,顧霑心裡十分清楚。

  顧家作為新興的權臣之家,與歷史久遠的勳貴大族,向來不是同一條路上的。雖然世人皆稱貴,但權貴和勳貴,畢竟還是不同的。

  大定的國運時局就是這樣,權臣日益得皇上器重,勳貴逐漸遠離朝政。顧家出的是手握實權的權臣,對勳貴大族一向避之不及。

  直到先帝為了平息權貴和勳貴的紛爭,令兩者相互通婚,顧重庭娶了忠勇伯府的姑娘,顧家就與京兆的勳貴之家保持著友好的關係。

  這樣的顧家,又怎麼會與勳貴門第有仇呢?

  可是,這伏殺,是明明白白存在的!

  以顧霑對傅銘的瞭解,他說的這一番話,十有八九是對的,在空翠山伏殺顧家人的,是勳貴家中的死士!

  就是明白了其中的關聯,顧霑的臉色才會越來越難看。權族好傾,後門多毀,這一句話猛地出現在顧霑心頭。

  顧霑和顧重安兩父子都沒有說過,傅銘和沈度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房間內便瞬間安靜下來。

  只聽得見四個人的呼吸聲,還有燈花跌落時「辟啪」的聲響。

  見此,沈度便站了起來,向顧霑拱手道:「顧大人,下官想起還有事辦,就先行告退了。黑衣人的事情,若有進展,下官會告知顧大人的。」

  沈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黑衣人為何伏殺顧家,這是顧家的家事,既然顧家都不清楚那個黑衣人首領的來歷,他就沒有必要留在顧家了。雖然他心中有種種疑惑,看樣子,這些疑惑顧家都解不了。

  顧霑和顧重安都站了起來,再三對沈度表示了謝意,又表示若是顧家有了黑衣人首領的訊息,必會第一時間告知沈度。

  沈度對顧家有救命之大恩,互通消息這區區一點,顧霑當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如此,下官就等候顧大人的好消息。」沈度笑了笑,向顧霑和傅銘等人告辭。

  臨走的時候,沈度別有深意地看了傅銘一眼。他總覺得,傅銘隱瞞了什麼,巡守空翠山的理由,似乎太牽強了。

  不過,他不開口,自己也不能撬開他的嘴巴,靜待時日吧,實在急的話,也可以召京畿衛的探子來回一回話。

  沈度這樣想著,離開了顧家,再一次為顧家眾多的石頭假山詫異。

  沈度離開之後,傅銘和顧重安又將遇襲的情況向顧霑細細說了一遍,顧霑細細聽著,仍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沒多久,傅銘就告辭了,他還要去處理京畿衛和黑衣人的事情。離開的時候,傅銘皺了皺眉頭,不解地說道:

  「侄兒有些好奇,姑父等人去福元寺上香的事情,不是什麼緊要的事情,怎麼外人就知道了呢?黑衣人還能去伏殺?」

  他這話,等於明擺著說顧家有內奸了,顧重安等人的行程,是有人洩露出去的。顧家,需要整頓了!

  「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去吧。京畿衛的事情,要處理好,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一定要核實,掘地三尺,也要將背後的人挖出來!」

  顧霑這樣說道,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一晚,松齡院中的燭光直到寅時才熄滅。沒有人知道顧霑和顧重庭這兩父子到底談了什麼,隨伺的管事小廝全部都退出了二門之外。

  這一晚,顧重庭恰好沒在顧家,他因同僚宴請,醉在聞香閣中,過了一夜。

  這個時候,沒有人覺得天光已變,一切漸漸不同了。

  第二日早上,平時十分嚴肅安靜的宣政殿,因為一個人的奏報,顯得頗為吵鬧。

  刑部尚書陸清牙癢癢地看著一臉正經的沈度,很想當場就脫下靴子往他那扔去!

  這小兔崽子,在宣政殿上扔這麼大的蜂窩也不提前知會我一聲,害得我被皇上問得口啞啞!

  「皇上,昨日空翠山之事,微臣已經加緊查探。那些黑衣人的屍體,經都官司覆核,發現他們都是刑部緝拿的重犯,那個逃脫的黑衣人,微臣已派出官員,與京兆府士兵在空翠山搜尋了。此案的細末,微臣匯總後會上呈。」

  陸清弓著腰,語氣恭敬地說道,一點都沒讓人發現他正咬牙切齒。

  原來,讓宣政殿眾臣喧鬧的,就是昨日空翠山一事。本來,有朝廷官員擊斃了二十來個賊匪,不值得眾臣大驚小怪。

  可問題是,經刑部核實,這死去的二十個人,有過半都是犯下血案的重犯,其中有三個人,早就被青州獄判了死罪,在去年秋天就被正法了的。

  這當然不是死人復活,怕是青州獄有了什麼貓膩,這一個案子,底下的水很深,這是朝官的共識。

  這一個案件,牽涉著十來個重犯、青州獄,還有虎賁軍、京畿衛參與其中,這就不是小事了。尤其在朝官們得知昨日遇襲的人,正是吏部尚書顧霑的嫡長子,他們的臉色就更精彩了。

  唔,還牽扯進當朝吏部尚書,這案子裡面的彎彎道道,就值得人再三斟酌了,就算在宣政殿上,朝官都忍不住對此案議論紛紛,宣政殿的喧鬧是為此來。

  顧霑筆直站在朝廷上,臉上有疲憊的神色,更讓朝官猜測顧家到底惹了什麼人,又或者顧家走了什麼霉運,怎麼就遇上了這麼多重犯?

  沈度在奏畢此事之後,就低下了頭,不著痕跡地看著殿中左側——這是大定勳貴站立的地方。

  勳貴不掌權,卻有在宣政殿聽政的特權。尤其是崇德帝厚善,對待勳貴要比先帝優待得多。

  沈度失望了,這些人個個神色平靜,動作最大的就只是有些愕然,就像聽到任何一個尋常案一樣,並無特別之處。

  他只專注看著左側,卻並沒有發現右側上首,幾個皇子站立的地方,七皇子朱宣信腿腳忍不住抖了抖,也沒有發現,殿中省官員顧重庭的神色極為難看。

  是了,顧重庭神色極為難看。他為了躲開顧家的事,特地醉在了聞香閣中,不想今晨回到顧家的時候,才知道,那事竟不成!

  更讓他膽戰心驚的是,這事,竟然在宣政殿上揚了出來,奏報此事的,乃是皇上最近十分信重的中書舍人沈度。

  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顧重庭一點都不清楚。傅銘和沈度,為什麼就那麼巧在空翠山上出現?該死不死的,還救下了顧重安一家子!

  而且,這事一揚了出去,朝官的目光必定緊緊盯著空翠山和顧家,他生怕會查出什麼,更怕會暴露自己。

  所有的事,不管是大還是小,一旦在宣政殿捅了出來,就難以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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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2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3 AM 編輯

第022章:有喜

  宣政殿中的事情,並沒傳到顧家後院,此刻顧琰的全副心神,都在疊章院的傅氏身上。

  傅氏在返回顧家途中就醒了,回到顧家的時候,也沒有什麼不適,因天色已晚,就沒有請大夫來顧家。

  一大早,顧重安讓人去同福街請來了周大夫,這才放心去了秘書省。——按大定官制,非每月初一的朝會,五品以下的官員是無須去宣政殿站立。

  周大夫是京兆有名的聖手,和當今尚藥局奉御鄭杏林師出一門,甚得京兆權貴人家的青睞。

  除了顧家,還有刑部尚書陸清家、禮部侍郎范泰言家都是請周大夫看診的。

  如今,周大夫正在疊章院內為傅氏把脈,他的身後站著不少人,除了隨伺的小徒弟,還有一臉緊張的顧琰,並好幾個管事娘子、丫鬟。

  不一會兒,周大夫就診脈完畢,臉上露出了笑容,對著傅氏說道:「恭喜太太,恭喜太太,這是喜脈,太太有孕已經月餘了!」

  周大夫的心情很好,他為顧家看診不是一年兩年了,自然知道顧家大房的子嗣問題,如今大房太太有孕了,這對顧家來說是個大喜事。

  傅氏聽了周大夫的話,頓時一愣。自顧琰之後,她十來年沒有孕訊了,她還以為自己此生都不再有孕,卻沒想到聽到這喜訊。

  驚愕多於歡喜。

  「周大夫,您可確診了?我月信並不太準確,身體也無異樣……」傅氏冷靜地詢問道,她怕空歡喜一場。

  「太太,您這脈往來流利,如盤走珠,的確是喜脈無疑。太太若是有疑,可請宮中御醫前來探脈。」周大夫耐心地回道,傅氏的擔憂在情理之中,他並不生怒。

  「恭喜太太!恭喜太太!」傅媽媽和一眾丫鬟娘子齊聲說道,傅媽媽忍不住印了印眼角,喜極而泣。

  直到這時,傅氏才確認了,隔了十二年之後,她再一次懷上孩子了,這個驚喜太大了!

  「既如此,我這胎就麻煩周大夫了,來日定必重酬!」很快,傅氏就這樣說道,話音微微顫抖。

  她的嘴角和眉眼揚了起來,確認這個脈象後,喜悅根本就壓抑不住。

  「此乃老夫的份內事。太太有孕日子尚短,一應飲食用度,皆要小心注意。」周大夫不以為意,拈了拈白鬍子,笑呵呵地說說道。

  顧琰聽了周大夫的話後,又驚又喜。重生之後,她一心想的是保護父母、保住顧家,卻一點都沒有想到傅氏還能再有孕。

  這個喜訊,太突然了,顧琰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周大夫,請問我家太太需要注意些哪些地方呢?」傅媽媽緊張地問道。

  歡喜過後,傅媽媽第一時間想到了禁忌事宜。

  聽得她這麼問,周大夫便說了哪些食物是孕婦不能吃,或者不能多吃的,還道胎滿三月前,切勿勞累等等,說得極為認真細緻。

  傅氏和傅媽媽等人屏氣凝神聽著周大夫的交代,生怕有什麼遺漏了。

  顧琰也在細細打量周大夫。他面孔祥慈,眉眼有笑意,顯然是真為傅氏高興;看他的診脈和交代,看得出醫術和醫德都極高。可是,這樣的人,為何要做那樣的事呢?

  顧琰想起了一則與周大夫有關的宮廷秘聞。她實在想不到,下那樣狠手的人,會是眼前這個慈祥的老人。

  雖然那則秘聞和顧琰並不相干,但她還是對周大夫起了提防之心。傅氏有孕對顧家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她不敢冒半點險。

  周大夫離開之後,疊章院喜悅的氛圍就更濃厚了,從主子到奴婢,個個都眉開眼笑。

  顧琰看著傅氏等人的笑容,想到顧家的情況,心頭卻縈著憂慮。

  母親身邊貼身伺候的,除了傅媽媽、費媽媽兩個管事媽媽之外,還有寶綺、珍緞、金絲、珠絹四大丫鬟,可是母親有孕已經月餘,這些管事媽媽和大丫鬟竟然都不知道。

  這麼多人都沒有發現傅氏的異常,這就是個問題了。可見,疊章院的管理多有疏漏之處,傅媽媽和費媽媽等人,忠心不假,可是能力……有待商榷。

  再說娘親的性子……顧琰只想搖頭。

  外祖父秉信姑娘家是要嬌養著的,娘親德言容功琴棋書畫全都精通,不輸任何一個京兆貴婦人;可是,傅家是將門之家,家風醇厚,沒有富貴人家那些後院骯髒事,也就養成了傅氏忠厚溫善的性格。

  三歲定老,就算傅氏在京兆做了十幾年貴婦人,就算她打理著顧家的內宅事務,她的性子,依然沒有多大的變化。

  這樣的母親,端莊仁厚,是為人稱讚的當家太太,但往實裡說,是仁厚有餘,審慎不足。

  幸好父親對娘親甚至愛惜,大房幾個妾室也是不敢生事的主,不然娘親的日子可不會這麼安寧。

  可是,顧琰知道,顧家內宅的危險,並不是來自大房的妻妾相爭,而是來自二房!尤其是現在母親有了身孕,顧重庭等人更是急壞了吧。

  連啞口的庶弟顧道征,後來都出了事,若是母親這一次生下個弟弟,那麼會發生什麼事?

  想到可能會有的危險,顧琰打了個激靈,心裡緊張起來,臉上仍是帶著笑。

  傅氏開心地笑道:「阿璧,過來,快過來,你很快就會有個嫡親的弟弟或妹妹了。阿璧可就不會孤單了。」

  顧琰乖巧地走了過去,在傅氏身邊坐下來,驚喜又期待地看著傅氏的肚子,笑瞇瞇的。

  傅氏會說顧琰不會孤單了,不是沒有因由的。以前,顧琰多次在她面前說過,最想要一個嫡親的弟弟,這樣,她就有了同胞兄弟,將來就有了娘家倚靠。

  最直接簡單的一點,就是在與京兆姑娘交往的時候,不會因為沒有兄弟而被人恥笑看不起。

  在這個時候,權貴大家所謂的拼爹拼夫拼子,其實也就是拼人丁,顧琰沒有嫡親兄弟,在有的姑娘家看來,就已經矮了一頭了。

  此刻的顧琰,沒有想著高人一等或矮人一頭的問題。她看著滿是喜慶,看不到風雨將來的傅氏等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疊章院,是要整治整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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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3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3 AM 編輯

第023章:各出

  顧重安從秘書省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一時愣住了。

  「恭喜老爺,賀喜老爺,老奴……老奴太高興了!」他身邊的大管事顧祥微躬著身子,對顧重安說道,眼睛略略濕潤。

  他從小廝時候起就跟在顧重安身邊了,如今成為大管事,幾十年過去了,對顧重安一直忠心耿耿。

  顧重安聽到這個消息,只覺得心顫抖了一下,隨即就復歸平靜,只問道:「周大夫確診無誤了嗎?」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盼望著自己子嗣有繼,可是一直失望,先前在松齡院拒絕過繼的時候,只是有一絲希望。

  卻沒有想到,這個微薄的希望竟然實現了。他的妻子有孕,大房可能會有嫡子了!這個……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事情,不是現在所能想到的事情。

  他的第一反應和傅氏一樣,審慎大於驚喜。

  「老爺,已經確診了。除了周大夫,太太還吩咐老奴去請了東照街的陳大夫來診,都是喜脈!」

  顧祥回答道,聲音都比平時高了些。

  事實上,除了顧霑、顧重安和顧重庭這三個人在朝聽職,直到傍晚才聽到這消息,顧家其餘人在午前就知道這喜訊了。疊章院這樣的喜慶事,是藏都藏不住的。

  周大夫離開之後,疊章院傳出了吩咐,讓顧祥再找大夫來看診,他對大夫來診一事很清楚。

  聽了這話,顧重安加快了腳步,到最後幾乎是跑著去疊章院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哪裡記得「君子不重則不威」這句名訓。

  當他看到倚靠在床頭,臉上帶著溫柔笑意,正若有似無地撫摸著肚子的傅氏時,原本平靜的心劇烈跳動起來,眼眶忍不住一熱。

  「瑾娘……」顧重安沙啞地喚道,卻不知道說什麼。

  不管說什麼,顧重安此刻歡喜和激動都難以表達,疊章院的喜慶和樂事,都是明擺在這裡的。

  甘棠院內,顧重庭和連氏夫婦也在沉默,只不過他們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尤其是連氏,她神色暗淡,眉梢上揚著,看著極陰狠。

  「年前疊章院翻新,一應傢俱擺設都拿去清洗整修,我怕露餡,就將那些藥都撤下了,前幾天才放回去。不想……」

  連氏挫敗地向顧重庭解釋說道,不想就是短短一個多月,傅氏就在這個間隙有了孕,忒好命了!

  連氏午前聽到疊章院的消息後,就一直又驚又悔,帕子都擰爛了好幾條。傅氏有孕,若是產下嫡子,那麼顧家遲早是大房的。

  那麼她十幾年的籌謀就毀於一旦,她的兩個兒子怎麼辦?像以前的顧家做法一樣,二房及旁支分出去?

  連氏越想越難受,惶惶地看著顧重庭,希望他能有個主意。

  顧重庭的神色漸漸平靜了,燭火映照之下,顯得豐神俊朗。只是緊抿的嘴唇,可見得出心情不太妙。

  良久,他才吐一口氣說道:「已經失了先機,再多懊悔也沒有用了。傅氏已經有了身孕,疊章院裡面的藥要快點拿走,被發現就不好了。你切勿太心憂,傅氏這才有孕一個多月……」

  顧重庭的話語沒有說完,連氏卻霍然開朗。是啊,傅氏這才有孕一個多月,十月懷胎,要經歷的時間太長了,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這孩子能不能順利產下來,還難說。

  福祿的的事情,哪裡是靠運氣得來的?她就要看看,傅氏是不是真的好命!

  顧重庭見到連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想通。連氏是個剔透的人,一點就能通。如今不過是被疊章院的好消息嚇到了,慌失失的。

  一個人久在平靜裡,有點毛毛雨,都以為是驚濤駭浪了,連氏就是這樣。

  不過二房有本事讓大房十幾年來都沒有子嗣,就有本事讓傅氏這個孩子生不下來。連氏的手段,已經足夠對付大房了。

  他心神大多在朝廷,但卻絕不會忽視後院內宅,這種內宅陰私,他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當年,那個顯赫的家庭不也是毀於內宅陰私嗎?只要運用得當,大廈傾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能達成所想,陰私怎麼樣?陽謀又如何?

  「大房的嫡子,上至老太爺,下至奴僕,都會無比上心,一著不慎,怕後禍延綿。這段時間,先不急著動手,等他們鬆懈了再說。現在最緊要的,是要將管家之權奪過來。」

  顧重庭又說道。他在朝中任職,所看所謀自然不是眼前的一得一失。傅氏有孕,對二房來說不是什麼好消息,但退而求之,未嘗沒有好處。

  管家之權,才是他所看重的。

  傅氏這樣的年紀,又是隔了十來年才有孕,只能安心養胎,管家之事,當然要另托他人。

  顧家後院沒有什麼能當大事的人,連氏,就是最好的人選。

  只要連氏管家,攆退什麼人,提升什麼人,安插什麼人,都是舉手的事情。只要顧家奴僕大多是二房的人,就算傅氏再管家,也是被架空了。一個被架空的主子,還能做什麼?

  大房的吩咐不出疊章院,就如同上意不出紫宸殿,一點作用都沒有。

  一家一國之爭,實則是群臣、奴僕之爭。

  這些彎彎道道,顧重庭很清楚。雖然用朝堂之心來處理內宅之事,頗為大材小用,但對付顧家,顧重庭才不管什麼大用小用。

  連氏聽了顧重庭的話,連連點頭。將管家之權奪過來,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管家了,在大房做手腳,還難嗎?

  她看著越發穩重精到的顧重庭,眼中的愛慕掩不住。就算成親十幾年了,她看到顧重庭指點眾事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最先看中的,是顧重庭俊朗的外貌,但越發看重的,是他這種謀算人心的心思。這樣的人,絕對不會屈下的。

  隨著顧重庭官位越來越高,連氏知道自己當初沒看錯人,對自己的眼光越加自信了。

  「我明日會去疊章院看大嫂,至於管家的事情,自然會有老太爺考慮的。我等著就是,這管家之權,我得到了,我就絕對不會放手。」

  連氏笑著說道,心情漸漸明揚起來。

  她說得沒有錯,松齡院中的顧霑,的確是在考慮管家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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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4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4 AM 編輯

第024章:籌謀

  顧霑所想的,並不是誰來管家的問題,而是空翠山遇襲所反映出來的問題。

  顧家,有奸仇。

  而且,這奸仇還和京兆勳貴之家有關聯,這是傅銘離開顧家時所表達的意思,也是顧霑很快就得出來的結論。

  空翠山那一場殺戮,針對的必定是顧重安,而顧家當中,必定有通風之人。要找出顧家的仇人,就要先找出這個報信的人。

  顧家主子不多,僕從著實不少,原本顧霑想著,從管家細務著手,將暗中的人找出來,就是最好的梳理辦法。

  不想傅氏有了身孕,顧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因為他有不祥的預感。

  最近顧家發生的事情不少,先是嫡長孫女掉下假山,接著是嫡長子在空翠山遭遇伏殺,如果顧霑還不知道顧家面臨著危險,白當這個三品官職了!

  他感受到了顧家傾覆的危險,便是這樣稍稍一想,他便覺得汗毛聳立,身體繃得緊緊的。

  顧家子嗣是艱難,不如京兆其他大族那麼繁茂,但嫡枝旁支加起來,也有數十人。若是危險真的來了,顧家族人怎麼辦?

  再仁厚的人,在想到家族存亡的問題時,也會變得冷硬。欲奪我命者,還親和待之,這不是仁厚,而是愚蠢。

  顧霑只是仁厚,不是愚蠢。他越想到危機,神色就越凜然,先前聽到傅氏有孕的喜悅,都消散了。

  一個真正為族人著想的族長,的確有千日之憂。

  傅氏有孕不能管家,而他還要揪出顧家的敵人,這接替管家的人選,輕忽不得。如今,家中就只有連氏了。

  不過,連氏從來沒有管過家,經驗太少了……看來,管家之事,後院之私,看來還是要勞煩二嬸才是了。

  顧霑的眉頭皺來擰去,最後才下定決心道:「給萊州送信去,請二嬸送個能幹的人來京兆,要快!」

  一旁伺候的老僕顧忠聽了這話,忍不住抬起了頭,眼神驚異。

  顧霑所說的二嬸,是現在長居在萊州的宋氏,顧家旁支二房的老祖宗,也是顧家老一輩下人所尊稱的太奶奶。

  這位宋氏是大有來頭的,不但出身商丘宋氏,還和皇族中人有往來。顧家第三個尚書,已經過世的前工部尚書顧憲,傳聞就是她憑著關係保上去的。

  先皇崩天之後,這位太奶奶就離開了京兆,從此長居萊州不出。

  這樣的宋氏,是對顧家有恩德的,就算是旁支,顧霑和一眾族人都對她非常敬重。

  這些老一輩的事情,顧忠很清楚,所以才奇怪,現在顧家沒發生多少事,需要勞煩那位太奶奶嗎?

  不過他快速地說道:「好的,老奴馬上就往萊州送信,為慎重起見,老奴打算讓德小子去親自去萊州一趟。」

  既然是老太爺決定了的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顧忠才這麼慎重。

  德小子,就是顧忠的兒子,也在顧家當差,年紀已經不小了,乃前院二管事,管著顧家各處莊子。

  「可。」顧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尺璧院內,顧琰笑著對水綠說道:「去吧,告訴你嫂子這個消息,以後疊章院的小廚房,就靠她多個心眼了。」

  在確診傅氏有孕之後,顧琰藉著向傅氏討綵頭,半嬌半橫地將水綠的嫂子關氏塞到了疊章院。

  將關氏送進疊章院,是顧琰早就作好的打算。正好得了這個機會,她只婉轉地表達擔心傅氏有孕的心思,又說道關氏做滋補藥膳是擅長的,愛女心切的傅氏就將關氏放到了小廚房。

  當然,這個前提是,傅氏對關氏也是放心的。伺候顧琰的丫鬟及其身後關係,傅氏都清楚,再怎麼說,她都管了五年家。

  水綠退出去之後,顧琰的笑容慢慢就淡了。將關氏送進疊章院,只是一件小事,大事還是後面。

  將母親的管家之權接過來,才是她真正想做的。

  母親十分艱難才有孕,專心安胎產下嫡子才是第一緊要的事情,不可能再有心力來管家,必須有人來接替傅氏代為管家。

  以顧家這樣的情況,肯定是二房的連氏暫代管家。以連氏的蛇蠍心腸,一旦她接過管家之權,大房就有災難了。

  可是,現在的顧琰,不可能管理一個偌大的顧家,就算她有這樣的才華,父母和祖父也絕對不會答應。

  嫡女管家,那是京兆最破落的人家才有的做法,如今的顧家,正是盛華的時候,哪裡會用得著顧琰管家?

  幸好,她已經十二歲了,到了可以學習庶務家事的年紀了。既然不能有管家之權,那麼就逆著來,限著連氏的管家之權,絕對不能讓連氏插手疊章院和尺璧院任何事情,她要將疊章院和尺璧院整個嚴嚴實實。

  第二日,顧琰在疊章院給傅氏請安的時候,就嬌笑著說道:「娘親,您現在身子不便,不如就由阿璧管著疊章院和尺璧院,可好?祖母在的時候常說,言傳身教不如實學,阿璧都十二歲了,也要學會家事了……」

  傅氏倚靠在床頭,還想著有孕的事情,聽到顧琰提出要管家,心神就回轉過來了。

  她微瞇起眼睛,細細地打量著顧琰,想看出什麼來。女兒此前從來沒有表露過這樣的意思,怎麼會突然想要學管家?

  「娘親,我想著以後是二嬸管家了,三妹妹肯定會學到很多,我也想學點……」顧琰低著頭說道,作出解釋。

  傅氏點點頭,不知道怎麼就鬆了一口氣。難怪,阿璧和瑋姐兒最要好,難怪。

  可是顧琰提出的請求,傅氏卻十分猶豫。讓阿璧學習管家不是不可以,可是管著尺璧院和疊章院,到底不好。

  若是二弟妹管家,少不得讓人說一句話大房信不過二房,還要用小姑娘掣制二房管家,這話傳出來,就不好聽了。

  傅氏一時難以決定,就在這個時候,她身邊的傅媽媽說話了:「太太,大姑娘這樣說,可見是開竅了。這樣挺好的,奴婢總覺著,疊章院諸事還是不要經旁人的手才好,更何況太太現在有孕,萬事都要小心……」

  傅媽媽的目光掠過一旁的顧琰,抿了抿嘴唇。若不是大姑娘昨夜讓人來找她,她還不知道,原來疊章院還有這麼多漏子。

  太太這一胎,實在等了太久了,她絕對要護著太太,絕對不能讓人加害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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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4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4 AM 編輯

第025章:奪權

  顧琰知道,要將疊章院的管理權拿過來,必須要有傅媽媽和費媽媽的配合和支持。

  傅媽媽是傅氏從西疆帶出來的老人,忠心這一點是不用多說的;至於費媽媽,專管疊章院的衣物吃食,只要不關涉這兩點,餘事大多都贊同傅媽媽。

  顧琰讓水綠說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將她所發現的疊章院問題說出來而已,其一是傅氏有孕大家都不知道;其二就是傅氏懷孕時間的問題。

  其一沒有太多可說的,無非是不夠認真細緻預料不到,其二就不同了,內裡的門道甚值得深究了。

  要知道,疊章院年前才翻修過,一應用具器皿都翻新替換,就是疊章院有這麼一個變化,傅氏就懷孕了,這就充分說明了問題。

  傅媽媽不是蠢笨的人,聽了水綠的話語,略一想就明白了顧琰的意思。想明白了這個意思,傅媽媽的神色就白了。

  她不敢相信,積善仁厚的顧家,竟然會有人謀害當家太太!這些她以為別的人家才有的醃漬事,會在疊章院裡出現。這怎麼可能?

  疊章院置換的舊物,早就處理完了,再無法查探求證,傅媽媽沒有任何證據。可是傅氏在這個時候有孕,就是最好的證據。這個世間,沒有恰恰和巧巧的事情。

  太太這麼久不孕,必定是人為。

  誰會想謀害當家太太?是大房的妾室?還是別的誰?傅媽媽不能確定,可是她能確定的是,在傅氏有孕的這個當口,疊章院絕對不能經過別人的手。

  管家的人不會直接插手各院的具體事務,但是各物各需,都是由管家的人統一核拔,這樣一來,疊章院的風險就大了。

  所以她才會幫顧琰說話,說服傅氏答應顧琰管家的請求。

  太太所出,就大姑娘一個而已,論親論信,誰掌管疊章院都不如顧琰掌管疊章院來得好。

  「太太,奴婢覺得,大姑娘管著疊章院是剛剛好。太太又一直在疊章院中,正好教導大姑娘。若是太太準了,大老爺和老太爺也會應承的。」

  傅媽媽這樣勸說著,一旁的費媽媽也連連點頭。

  顧琰則是繼續撒嬌:「娘親,您就答應阿璧吧。眼見著就是賞花宴了,別的姑娘家肯定都會說管家的事情,娘親您就答應阿璧吧。」

  傅氏的神色還是猶豫,管家的問題,可大可小,這事還要細想才是。

  傅媽媽見著傅氏的臉色,低低地說了一句話:「太太,您可還記得,柳家七姑娘的事?」

  傅媽媽這話一出,傅氏就愣住了,想起了那個可憐的柳七姑娘。

  柳家七姑娘,是戶部侍郎柳縉雲家的姑娘,遠嫁江南望族林氏,不到半年,就香消玉殞了。

  京兆盛傳的是,天真率直的柳七,在娘家備受六個哥哥寵愛的柳七,在內宅鬥爭不斷的林家,能活上半年,已經算本事了。

  柳七之死,不知道震撼了多少京兆富貴人家,又不知道改變了多少富貴人家的教女方式。

  這個事情,傅氏先前聽著的都頗為感歎,如今聽傅媽媽再提醒,便心有慼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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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5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4 AM 編輯

第026章:威立

  這一日,傅氏發了話,在後宅大廳召集了顧家的奴婢僕從,當眾告知管家權變動的事情。

  顧家的奴婢僕從,除了外出辦事的、老太爺顧霑的幾位老僕,基本到齊了。

  憑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傅氏管家還是極有威信的,也可以看出顧家奴僕很聽教,少有故意搗亂的人。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奴僕們齊集大廳,並不見得都是一心的。從他們的站立位置、動作表情就可以看出不同來。

  平素敬信傅氏的奴僕,顯得比平時更加沉默,而一向親近連氏的人,臉上佈滿喜色。

  看,就連後宅簡單如顧家,都有看得見的波瀾,遑論京兆其餘富貴人家?

  連氏帶著顧瑋,早早就在大廳落座了。她看著滿大廳的奴僕,再看看身邊嬌俏的閨女顧瑋,心情極好,嘴角微微上揚。

  連氏身後站著梨媽媽,正穩穩地捧著那只紫檀匣子。

  傅氏因身體不適,昨晚就往甘棠院送了話,說今天無法來了。現在就等顧琰到來,便可以發話了。

  可是顧琰遲遲沒有出現。大廳的奴僕已經在交換眼神了,顧瑋坐著,不免有些心焦,暗暗擰了擰帕子。

  這顧琰,不會是想給母親下馬威吧?!怎麼還不來?

  連氏仍穩穩端坐著,心中平如淵海。傅氏和顧琰是否出現,對她來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反正對牌和鑰匙都在手中了,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她一樣都不會落下。

  她自有辦法讓顧家下人明白,如今到底是誰當家!

  眼見就到了約定的申時,連氏正想說話,就聽得門外有個穩重的聲音說道:「大姑娘到了!」

  大廳中的人,都下意識順著聲音往門外看去,連氏和顧瑋也不例外。

  所有人的都被震了一震。

  門外緩緩行來的,正是顧琰。她身後半步,一左一右跟著傅媽媽和陳媽媽兩個人,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丫鬟。

  這是眾星拱月的架勢。但比這架勢更讓連氏震動的,是顧琰本身。

  顧琰身上穿著織金底的雲錦,頭上插著銜花燕玉梳背,臉上精心妝扮過了,這麼富麗的打扮,卻因有上好的容貌足夠襯得起,看著無比貴氣威嚴。

  她不過是十二歲而已,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嬌滴滴的侄女,有了這樣的貴氣了?

  轉眼,顧琰就來到連氏跟前,她給連氏行了禮,然後落落地道:「不想二嬸和三妹妹來早來了,想必大家都知道這次召集是為什麼了,請二嬸開始吧。」

  如此淡定,一點都如平時那樣嬌柔,反而有一種緊握掌中的從容,彷彿她才是今天的主事人,而不是跟著連氏學習的。

  連氏見到顧琰這個樣子,心高高地提了起來。這個侄女的氣度氣場,全然不同以往了,不容小覷。

  她再看一看身邊的顧瑋,巧媚有餘,氣勢不足,臉上的端莊在顧琰貴氣的對比下,顯得木訥呆滯。

  光是威勢,顧琰就壓了自己女兒一頭。

  但連氏到底年紀大有城府,就算對顧琰忌憚,仍是大方地說道:「琰姐兒可來了,那就開始了。此番讓大家來,是因為大太太有孕,家中事略有變動……」

  連氏出身忠勇伯府,勳貴涵養還是有的,如珠落的一番話語,讓顧家下人聽得清楚明白。

  此後十個月,就是二太太管家了,以後細務,都要稟告二太太,無事不得驚擾疊章院,讓大太太安心養胎。

  連氏說完之後,大廳中便安靜下來。梨媽媽略略咳了幾聲,奴僕們便反應過來了,齊聲說道:「謹遵二太太吩咐!」

  的確,如今是二太太掌家了。

  顧琰一旁聽著,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連氏扯好大的旗!打著讓娘親安心養胎的名義來架空疊章院,偏偏,這一點聽著合情合理。

  這些,她都不在意,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守住疊章院和尺璧院,只要它們滴水不漏,連氏再多詭計,她都不怕。

  「此後,疊章院和尺璧院,就由大姑娘管著,但凡這兩院的事情,都去稟了大姑娘。若有奸猾之事,西堂張媽媽可不會留情!」連氏看了看顧琰,又這樣說道。

  這番為顧琰做勢的話,連氏不想說,但不得不說。

  今日大廳中的事,肯定會有人傳進老太爺的耳朵,做面上功夫,是必要的。對付這個侄女,只能慢慢來。

  顧琰向眾人點了點頭,以她的身份地位,不用說什麼,大家都明確了她是顧家的嫡長女,現下管著疊章院和尺璧院。

  眼前都不知道,原來大姑娘是這樣的人,怎麼說呢……看著似乎讓人不敢多說話。

  下人們不知道,這叫「威」,這第一日的立威,顧琰做到了。

  當然,連氏也做到了。

  接下來的幾日,是顧家下人們適應磨合的幾日。尤其是各位管事們,以往他們都是直接向傅氏匯報各項進展的,他們總是習慣地往疊章院走去。

  直到快靠近疊章院了,才記得是二太太管家,又拔腿往甘棠院跑去。

  這副情景,便有人看在眼裡,覺得好笑,好笑之餘又有些難說的意味。

  「老太爺,這兩日往疊章院方向去的管事很少了,可見都在適應了。十個月後,管事們可能又要重新開始了。」

  顧忠為顧霑磨著墨,想起了這幾日見到的事情,聲音帶著笑意。

  正在寫什麼的顧霑聽了這話,動作沒有停頓,只說道:「連氏出身勳貴,見聞得多,暫管著家,尚可。但二嬸那邊的人來了,還是要放到甘棠院才是。」

  倒不是顧霑不信任連氏,而是……他要查出,誰是那一個內奸。

  連氏管著家,接觸著顧家所有人,二嬸那裡來的人,當然要在甘棠院;若此刻是傅氏管家,那麼來的人,他便安置在疊章院。

  「是的,若是人來了,定會先給老太爺請安,德子來信了,說還需些時日。」顧忠這樣說道,心中有些感歎。

  老太爺在朝堂的事已經夠多了,連後宅的事,都要分心來管了。這是從老太夫人過世之後開始的,說到底,還是大太太弱了些呀……

  顧霑低著頭,並不知道他的老僕在想什麼,他專注地看著筆下的字句,眉頭漸漸皺在一起。

  果然,和之前推斷的一樣,所有的線索,還是指向了京兆勳貴。

  與此同時,太平前街的某個府邸內,有人也在饒有興致地說著顧家的後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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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6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4 AM 編輯

第027章:說秦

  太平前街位於京兆中軸線安定道的左側盡頭,因不遠處就立著太平門,故名之。

  通過太平門,就算進入了皇城範圍——只是皇城外而已,大定王朝的宮城,離太平門還很遠。

  儘管如此,太平前街這一帶都是最近皇城的,位置得天獨厚,京兆的勳貴大多居於此。

  太祖初年,朝廷官員經過太平前街的時候,都需「文官落轎,武官下馬」,由此可想太平前街昔日的榮光。

  隨著幾代帝王對勳貴的褫奪清洗,太平前街的興盛已大不如前,街口的下馬碑都斑駁難認了。

  但是崇德年間以來,太平前街又再度興盛。無他,因為居住在這裡的三大國公府,再次手握實權,打破了早年勳貴不掌權的慣例。

  這三大國公府分別為安國公府、鎮國公府和成國公府,其中尤以成國公府秦家威勢最重,原因就是崇德帝得以登大寶,成國公府出力最多。

  成國公秦邑不但享世祿,還把持著朝政,尚書省六部眾多官員,都是走了秦邑的門路以至仕途通達,就連當今的尚書令方集馨都是成國公府的姻親。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讓朝官注目的地方,如今最讓朝官在意的,乃是成國公府世子秦績和三皇子交好。

  秦績不僅是三皇子的伴讀,還曾與三皇子有過生死交情,聽說秦績還兼任三皇子府的護衛首領。

  在朝的官員都知道,三皇子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帝王的人選,沒有之一!

  所有朝官都在想,看來成國公府的顯赫威勢還會持續數十年,因此成國公府前的青石被朝官踏得光潔可照人。

  成國公府東南一片相連的院落,就是世子秦績居處所在,也是秦績平日處理事務的地方。

  此刻,秦績的心情還不錯,因他陪著三皇子巡視山東有功歸來,早朝才被崇德帝誇獎為「能文能武,棟樑之材」。

  皇上金口,這是比出仕為官還要高的評價。

  「那些人死了就死了,青州獄的手尾早就掃清的了,刑部肯定查不出什麼。你們都領了三十棍,這事就過去了。說罷,尹洪的傷怎麼樣了?顧家現在是怎麼個情況?」

  秦績捧著茶杯,語氣聽起來還十分舒緩,可是跪在他面前的李楚和馮宇,額角卻出了冷汗。

  他們知道,眼前如玉般的貴公子,實則是手段狠辣的殺修羅,雖則他才二十歲,但手上沾染的鮮血和人名,不會比任何一個戰場的士卒少。

  尤其是這個貴公子出身勳貴,養尊處優之下能奪那麼多人性命,更是詭異得讓人心生恐懼。

  然而與恐懼相伴的,是尋常一輩子都絕對不能企及的潑天富貴,所以出身小官之家的李楚和馮宇死心塌地追隨秦績。

  因他們夠狠辣夠靈活,漸漸成為秦績的左右手。很多不能搬到檯面上的事情,秦績都交代他們去做。

  大概一個半月之前,他們收到秦績的吩咐,那就是讓吏部尚書顧霑的孫女出事,並在西山伏殺顧霑的嫡長子。

  這麼奇怪的指令,又是這麼簡單容易,李楚和馮宇沒有多想,就像以往做慣的事情一般,設了一個小局。

  可是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出乎他們的意料。那一晚他們帶著殺手等候在西山,直到天色發亮,也沒有見到顧家的人出現。

  後來的事情,他們更加想不到。尹洪帶著那些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幾乎全折在空翠山了,還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就算青州獄的事情做得漂亮,刑部查不到什麼,但對於成國公府來說,折在空翠山的那些人,是實實在在的損失。

  原本尹洪是想帶著那些人歷練,讓他們再嘗嘗砍殺朝廷官員的滋味,壯大他們的膽色的,不想卻變成這樣。

  這數日,他們都忙著掃清空翠山的手尾,絕對不能讓朝廷聯想到成國公府,忙得焦頭爛額。

  「顧重安身邊現在跟著很多人,不少是顧霑請的高手,一下子還難以動手。顧重庭那邊,只說小心謹慎,至於主子交代觀察的那個姑娘,似乎開始學習管家了……」

  李楚將顧家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主子為什麼會對顧家的後宅這麼感興趣。如果主子想聯姻的話,為什麼要殺了顧重安?如果主子不是對那姑娘姑娘感興趣,為什麼要留著她的性命和觀察她?

  就算李楚和馮宇跟在秦績身邊日久,也猜不透秦績在這件事上是什麼想法。

  「顧重安那裡,暫且緩一緩。每年六月,秘書省都會外出采風,等到那個時候吧,這十分簡單。顧霑這個老匹夫,能掌管吏部,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秦績雙眼瞇了起來,嘴角帶著笑意。顧家是他物色了很久的人家,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嬌柔至蠢鈍的人,最好用了;更重要的是,她身後還有吏部尚書和西疆衛。

  這一次,他就要借這個姑娘,來除掉三皇子的眼中刺西疆衛,還要順便滅掉顧霑這個不識時務的老匹夫!

  三皇子已經秘密派人去接觸顧霑了,可是顧霑竟然不為三皇子拉攏,真是敬酒不飲飲罰酒。

  秦績又問了顧家的情況,得知顧家仍是和他所知道的差不多,便放了心。他打算,賞花宴過後,就要真正接觸顧家了。

  有些事情,就算心中不願,還是要去做。秦績想到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家,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只是他掩飾得很好,跟隨他多年的死士和屬下,都不曾察覺。

  「對了,皇上最近對沈度十分器重,吩咐府中的人,暫不可惹上這個人。尤其是尹洪,絕對不能正面見到沈度!」交代完顧家的事情後,秦績想起了朝中的風向,這樣吩咐道。

  想到像憑空冒出來的沈度,秦績的笑容變成了譏誚。無父無母無家無底之人,只因為是帝師沈肅的養子,就得了高位,引得朝官嫉妒。

  且看他能風光到幾時,遲早,成國公府和三皇子會撕了他!

  本來秦績對沈度這樣的人,既不厭惡也不親近,可是因為空翠山的事情,沈度似乎盯上了那些亡命之徒和青州獄,準確地說,沈度似乎盯上了京兆的勳貴。

  沈度,似乎是知道尹洪是死士了,秦績就是怕他會查出什麼,影響了成國公府和三皇子就不好了。

  早幾日,秦績曾建議三皇子,趁著沈度勢還未大,早早打壓為上,可是三皇子見此人甚得皇上器重,便起了拉攏之意。

  三皇子的決定,令秦績感到氣悶,想到沈度過人的風姿,秦績心中更有一絲嫉恨和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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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7 AM

本帖最後由 koou 於 2016-4-23 10:45 AM 編輯

第028章:鐵血

  秦績的嫉恨和忌憚,沈度當然不知道。此刻他在沈宅正抱頭鼠竄,躲避著刑部尚書陸清扔過來的靴子。

  那是與朝服相配的靴子,厚底高梆,踏地聲沉以顯威——也就是很重!砸到身上得多難受……

  沈度倒不是怕被砸,而是習慣性地和陸清胡鬧騰,這樣的嬉笑玩鬧會讓上首的老人呵呵直笑。

  老人發自內心地笑,平時總是緊抿的嘴角會揚起來,週身的冷然殺伐會變得平和溫暖,看著就像個尋常老人一樣。

  沈度這十年來,竭盡所能,就是希望這老人可以像天下尋常老人一樣,可以安寧悠閒地度過餘生最後的時光。

  可惜歡笑總是一現,轉眼間老人的嘴又抿了起來,眼神幽深不可探。他看著沈度和陸清,隨即說道:「好了,別鬧了。明澈你查的事情有進展了嗎?」

  陸清,字明澈。

  只見陸清瞬間就回復正常了,還是那個清正威嚴的刑部尚書,他恭恭敬敬地說道:「稟告大人,青州涉事的獄卒,全部都死了,就連同他們的家人親朋,都無一倖免。」

  三個青州死囚,事涉十八個獄卒,還有獄卒背後的家人姻親,幾百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而且什麼都查不出來,當真是人命不如芻狗!

  「在作惡者看來,那些人不死就有患,不出奇。呵呵。」老人呵呵笑著,話裡卻有一種森嚴的殺氣。

  感受著老人的殺氣,陸清看著老人的眼神無比悲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老人,就是崇德帝的老師,京兆九府十六衛都曾聽說過的名字,沈肅!

  這個名字,在十年前,幾可嚇破壯漢的膽,一說起沈肅,就算最凶悍的馬賊,腿腳都顫抖。

  沈肅是軍中孤卒出身,是死人堆裡面爬起來的。他曾自己一個人,帶著戍北衛的士兵,就將大定北陲的蠻族清得一乾二淨,使得大定東北邊境一直保持著安寧。

  沈肅,實是大定鐵血第一人。

  當年,崇德帝在勳貴的支持下,以鐵血手段登上皇位,幾乎將朱氏皇族血洗了一遍,將沈肅的鐵血學了個淋漓盡致,有過之而無不及。

  崇德帝,是沈肅教出來的。

  只是,崇德帝登基前一年,沈肅就在朝堂消失了,就連崇德帝數次下旨徵召,都沒沈肅音訊。

  直到四年前,沈肅帶著年僅十五歲的養子沈度出現,京兆官員才又重新記得關於鐵血帝師沈肅的事跡來。

  再次出現的沈肅,已經沒有當年的銳氣和鐵血,唯一不變的是,沈肅依然極得崇德帝的信任和尊敬,還惠澤了養子沈度,尚未到及冠之年,就任職正五品上中書舍人。

  沈肅久不在朝堂出現了,但因崇德帝隔三岔五就將沈肅召進紫宸殿,大定沒有多少官員敢忽視帝師沈肅。

  若是這些朝官見到沈肅此刻的樣子,想必會大吃一驚吧。不過十年時間,沈肅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十年時間,在茫茫時間長河裡,不過是一粒粟,微不足道。可是時間在沈肅身上留下的改變痕跡,卻如此深刻清晰。

  一想到這些,陸清的眼神就變得無比複雜。如果不是十年前那件事,沈大人……或許仍是鐵血手腕,風光肆意。

  「青州獄雖然探不到什麼消息,但是空翠山那名死士,卻有了些頭緒,應是太平前街那幾個國公,只是具體還沒有查探清楚。」

  沈度在一旁補充說道。說罷又上前幾步,細心地為老人探了探茶水的溫度。

  沈度這個小動作,令得沈肅笑了笑,眼中漸漸有了溫暖。

  這個孩子,一直都是這樣,很好,很好。

  沈度為老人探完茶溫之後,又繼續說道:「這事,不知道怎麼的,顧家被牽了進去。但顧霑似乎都想不明白惹了誰。」

  這一點,正是沈度疑惑的。以他對勳貴之家的瞭解,顧霑及顧重安,是沒和勳貴有過節的。

  四年前開始,他就一直在查著京兆勳貴的底,尤其是太平前街的那三個國公,沈度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對待。

  日子有功,總不負有心人。除了國公府最隱秘的死士,尚沒挖得深入,餘事,沈度都是知曉的。

  比如,成國公府世子和長兄不和,當中來龍去脈,沈度十分清楚。

  沈度相信,只憑著這些細枝末節,遲早就一天,可以將這幾大國公府的參天大樹拔起來砍掉。

  這個時候,沈度才露出了一絲絲和他年紀不符的森嚴可怖,細看來,竟和沈肅先前的殺氣如出一轍。

  父子父子,養父子,也是父子。

  聽了沈度的話語,沈肅略一想,便說道:

  「顧霑……吏部尚書這個位置,還是很吸引的。方集馨這個尚書令,也快榮退了,總有人要用到顧霑的時候,更何況,顧霑還和西疆衛的傅懷德是姻親。西疆衛……是不少皇子心中的刺。」

  是了,西疆衛士兵驍勇且正直,不僅鎮守著西疆,更嚴控著大定通往鄰國大盛的出入關口,但凡軍器走私、錢財偷運之事,幾乎都過不了西疆衛這關。

  而大定的幾位年長皇子,哪一個不曾參與軍器走私、錢財偷運這兩門生意?西疆衛斷了皇子的錢財大道,怎麼不是他們的心中刺?

  「當真諷刺!」陸清在一旁,忍不住嚷了這麼一句。

  承國之人,挖著國之基石,這不是笑掉牙的事情嗎?可是身為臣子的他們,可以怎麼做?

  沈肅和沈度都斂目,沒有接陸清這句話。

  沈肅才說道:「既然有人出了死士對付顧家,那麼顧家就是我們的契機,一定要密切關注顧家。」

  「請父親放心,近日吏部和中書省的往來不少,顧霑那裡,孩兒定會密切關注。」沈度為沈肅遞了茶,這樣保證道。

  「那邊好,這些事情,不用我多說了。只一點,你要牢牢記得,天恩,才是你如今立足朝堂的根本。你要記得,不管是心裡面上,都莫負皇上,莫負皇上!」

  沈肅話音提了起來,眼神陡然變得明亮,依稀有了昔日的氣勢。

  這些話語,在過去十年裡,沈度已經聽了無數次,已經沒有什麼波瀾了,便沉聲應道:「孩兒記得,要莫負皇上!」

  陸清呆愣愣地提著靴子,看著這一對養父子的言行,只覺得眼中有點酸澀,忙別開了眼。

  說完顧家之事,似乎就沒有可說的了,三個人都沉默起來。

  良久,沈肅才低低地說道:「顧家,契機,或許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恩恤,我死前,總要完成這事才行……」

  沈肅低低地說道,話語中的懺悔和悲痛,像是有實形一樣,壓得沈度和陸清無比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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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ou 發表於 2016-4-23 10:38 AM

第029章:勾連

  朝堂中事,或多或少影響著顧家後宅。顧琰敏銳地察覺到家中的氣氛變得沉凝。她見到的父親總是腳步匆匆,也沒有什麼話。

  尺璧院中的丫鬟們歡鬧比以往少了些,不知是因為顧琰開始掌管疊章院和尺璧院,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只有小籠子裡面的小圈,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依然大吃大喝,直將肚皮吃得滾圓,身體比剛來的時候大了一半。

  見到它慢慢長大,最開心的,就是餵養她的杏黃了。每次杏黃喂完它,總會對著籠子雜七雜八說上好一會話。

  小圈也時不時揮揮小爪,作出反應。一人一寵,玩得不亦樂乎。

  簡單直白的杏黃,還有通人性的金環鼠,讓人覺得溫馨。每每見到這一幕,顧琰的心情就很好,便不由想起善言來。

  在空翠山見到沈度之後,顧琰想起善言的次數就多了。善言雖則在她身邊只有短短兩年,可是顧琰永遠都會記得她、感激她。

  其實,她應該感激是善言的主子沈度。可是沈度離她太遠了,她無法感激……

  「姑娘,嫂子剛剛送來了話,說是今早送去疊章院的食材中,還是沒有問題……」

  這是水綠稟告的聲音,打斷了顧琰的神思,令得她回過神來。

  是了,善言已經是前一世的事情了,或許她再也見不到善言了。眼前的是水綠,她稟告的疊章院諸事,才是眼下顧琰全心神對待的。

  自從顧琰掌管疊章院以來,對吃食衣物特別用心,因為這兩點是最容易做手腳的地方。可是,好幾天過去了,疊章院一切正常,甚至比傅氏管家的時候還正常。

  這種平靜和正常令顧顏暗暗心驚,連氏的隱忍和耐心,比她預料的好。連氏恨不得即刻落了娘親的胎,可是一直沒有動作,這不是在等待時機,就是另有籌謀。

  若是前者,還好,若是連氏有別的打算,會是什麼?

  顧琰凝神想了想,便吩咐水綠道:「水綠,你去玉堂院傳個話,響午後請三姑娘來一趟。」

  以連氏的精明,是不會漏出什麼風聲的,只有顧瑋年紀尚小,隱匿心思一道上尚不精確,或許可以從她那裡知道些什麼。

  水綠點點頭,隨即就往玉堂院去了。水綠現在很得顧琰看重,隱隱是尺璧院四大丫鬟之手,接訊的玉堂院丫鬟也不敢怠慢,馬上就告訴了顧瑋。

  未時三刻,顧瑋便帶著大丫鬟鼓瑟來到了尺璧院,一時間尺璧院歡笑連連,在杏黃等純白的丫鬟看來,顧琰和顧瑋真是姐妹情深。

  「那我就不留三妹妹了,以後三妹妹要多來尺璧院才是,不然時日多聊賴。」聽到顧瑋起身告辭,顧琰笑著說道。

  她心裡卻是在想:顧瑋長進了。

  許是顧瑋得了連氏的提點,又或是她自身有了變化,這一次她來尺璧院,並不似此前那樣,可以看出心思來。

  一個多時辰的寒暄,顧瑋並沒有多說話,半句一句地說著,說到管家的事情,甚至還自嘲道:「我什麼都不懂,快要將母親氣壞了。」

  這樣的顧瑋,自然沒有讓顧琰知道有用的消息。

  但這一次請顧瑋來到尺璧院,顧琰並不是全無收穫。

  顧瑋的話語的確是沒有透出什麼,可是她身邊的丫鬟鼓瑟,還是太嫩了。在這一個多時辰裡,她抬眼看了幾次顧琰身後的博古架。

  博古架旁邊,站著伺候的,是黛藍。

  自聽琴被杖責後,顧瑋帶著來尺璧院的丫鬟,就是鼓瑟了。鼓瑟和黛藍並非沒有見過,何須抬眼看這幾次?

  這當中,肯定有不尋常。

  顧琰笑著將顧瑋主僕送出尺璧院,轉過頭就對水綠吩咐了幾句話。

  第二天早上,顧琰便聽到了水綠的回稟。水綠消息這麼靈通,得益於父親兄嫂都得力,更重要的是,是顧琰早就知道黛藍有問題。

  如果沒有前一世的事情,她怎麼會去查黛藍?又怎麼能發現問題?

  「黛藍昨晚去邇言院找了丫鬟素緣。具體說些什麼沒有人知道,黛藍很謹慎……」

  水綠這樣說道,眼神有不解。自上次黛藍收了別人銀子之後,她就不待見黛藍,可是姑娘好像不在意一樣,也沒有處罰黛藍。

  這段時間,黛藍很安分守己,姑娘怎麼突然想起黛藍了?黛藍去邇言院是為什麼?

  水綠想不明白當中的關聯,但顧琰不同,她在聽到邇言院之後,眼神一亮,最後忍不住咬了咬牙。

  原來如此!連氏不直接對付疊章院,而是向邇言院下手,這招栽樁嫁禍,真是歹毒!

  邇言院是庶弟顧道征的院子,因顧道征尚年幼,邇言院仍設在後院,離其生母金姨娘所在的豐澄院不遠。

  顧琰記得,前一世父母過後,她在移居福元寺之前,顧道征就夭折了。

  那時候顧琰傷心父母之死,沒有過多關注這個庶弟,隱約記得,他是突然起病高燒不止,沒兩日就去了。

  小孩夭折這種事情,太尋常了,顧道征夭折了,顧家也沒有人覺得有不妥,就連金姨娘,也沒有任何鬧騰。

  且顧道征又不會說活,更何況,那時候顧家事太多了,光是處理顧重安和傅氏的身後事,就忙不過來了。

  隔了一世,顧琰再想起顧道征的夭折,便覺得很有問題。

  庶弟已經六歲了,就算生病夭折,也得有個過程,怎麼會兩三天就沒命了?再說了,若是他還活著,大房就不會絕了嗣,顧重庭就不會那麼輕易將顧家的一切都奪了去。

  如今想來,庶弟死了,得到好處的就是顧重庭。以顧重庭的心狠手辣,膽敢在西山伏殺,對一個啞巴侄子下手,太正常了!

  顧琰以最大的審慎猜度著顧道征之死,尤其是知道黛藍接觸邇言院之後,心中的猜度幾可確定了。

  現在爹和娘都平平安安,顧家也沒有忙亂,這個庶弟,還會夭折嗎?黛藍絕不會無緣無故接觸邇言院,定是背後有人指使。連氏打算對邇言院做什麼?

  這樣想著,顧琰的心「突突」跳了起來,心中憂慮不斷擴大。黛藍是尺璧院的人,若是邇言院出了事,最後會追查到誰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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