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一樹櫻桃 -【重生如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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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58 PM

第135章 上門求打臉

  「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景紅袖甩了甩頭髮,「黃先生雖然好,但也只能放在那裡看看。你也不想想,他家裡沒產沒業的,還要拉扯著一個小娃娃和一個呆呆傻傻的嫂子。若是嫁給他,又當媳婦又當媽,還要伺候一個嫂子婆婆,多辛苦啊。這男人啊,光好看有什麼用,還是要家底殷實,最好沒有負擔牽掛的好。」

  秋桐聽得目瞪口呆,景紅袖想得可真是現實,最重要的是,就算真是這樣想的,能像她這樣大大方方沒羞沒臊說出來的,秋桐見到的還是第一個。

  景紅袖跑到秋桐身邊,開始跟她咬耳朵:「哎,我跟你說呀,我瞅著這黃先生好像對咱們東家不太一樣……」

  還想再八卦一下,就被蕙如拿了張紙扔到了臉上。

  「你有空這裡說嘴,咱們還沒空奉陪。既然你也閑著,這些樣子就拿回去自己描。秋桐,去叫幾個人來,咱們摸葉子牌來玩。」

  景紅袖哀叫了一聲:「世子妃,奴婢不敢了,您行行好,奴婢房裡還有一大堆活計,要是一個人這麼描,三天也描不完啊。」

  聽了人家說了這半天的八卦,秋桐也覺得有點拿人手軟的感覺,便幫著求情:「不然奴婢多叫幾個人來,一人描兩張也就差不多完事兒了。早點描完,也叫紅袖早點回去趕活。」

  景紅袖連連點頭:「是啊,不然奴婢要夜裡趕活計,又熬眼睛,又熬面皮,以後皮膚變差了,想找個好婆家都難。」

  見過沒臉沒皮的,沒見過像她這樣沒羞沒臊的。

  蕙如揮揮手,讓她們自己找人去畫,然後轉身進了裡屋。

  外間傳來丫鬟們的笑鬧聲,有景紅袖在的地方,總是特別的熱鬧。

  去外頭跑了一趟,蕙如覺得身子十分疲乏,歪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正夢見李晟站在紫藤花架下,迎著陽光,背著雙手,好像在對自己說什麼。只是還沒等她聽清楚,就覺得有人在搖她。

  睜開眼睛,正瞧見蘭溪的臉。

  「世子妃醒醒,世子妃醒醒。」

  「怎麼了?」蕙如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

  「前頭來了人,說是盧國公太夫人來訪,要您出去見她呢。」

  一聽是她來,蕙如眉頭一皺,心裡便有不詳的預兆。

  她是李晟的外祖母,可管的事比祖母該管的都寬。可惜宣王不肯管事,又總避開自己這位岳母,管事的鄭側妃又是太夫人的外甥女,凡事都聽她的,所以自己這個世子妃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了。

  偏偏挑了李晟出行的日子上門,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

  蕙如揉了揉臉,起來讓蘭溪幫她重新梳妝,又換了身衣裳,這才讓人抬了轎子來,到前頭大堂去見客。

  因是新婚百日後,蕙如挑了件暗紅色的單鳳花鳥紋十六幅灑金長裙,上面罩了件同色的團花暗紋小襖,圍了銀狐皮的大披肩和兜手,既帶著喜氣又不會太過耀眼。頭上梳了飛仙髻,戴了世子妃規制的鑲紅寶五鳳銜東珠大金釵,四朵纏金梅花壓鬢,臉上薄施脂粉,點了淡淡的口脂。

  看起來雍容華貴,顯得十分隆重。

  進了門,蕙如見了正座上端坐的盧國公太夫人,先笑了起來:「外祖母怎麼今兒得空來王府坐坐了?蕙如應該到門前去接您的。」

  說著便要蹲身行禮。

  太夫人身邊的嬤嬤連忙上前將她扶起來。

  說起來,太夫人還是在她新婚之夜來見過,之後便住在自己的宅子裡,沒再上過門。

  那天被大長公主堵著,直到現在,那口氣憋在心裡還沒消得掉。

  這個外孫媳婦雖不是最好,但那天的言行舉止其實也還不錯,最難得的是李晟喜歡。

  比起鄭家那個沒遠見的丫頭,這孩子待成器的心實誠。若不是她上門沖喜,她的寶貝外孫也不能那麼快好起來。

  想到這裡,太夫人看著蕙如就有幾分喜歡。

  想著今天上門的目的,心裡又有了幾分歉疚之意。

  「快過來跟我坐一會子。」太夫人拉了蕙如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嘆息了一聲,「你們成親這麼些日子了,也不說想著外祖母,來看看老太婆,我就只好忝了這張老臉,自己上門子來看你們了。」

  蕙如連忙站起身:「外祖母可不能說這樣的話,原是小輩們的不是。前些日子世子身體還弱,不能出門走動,這些日子好些了,卻又被皇上派出京城,今兒一早才剛走的,實在是來不及去看您。等世子回來,咱們定要去給外祖母賠罪的。」

  太夫人怔了怔,原本聽下人說世子不在,她還以為是李晟故意躲著她,沒想到世子妃也這麼說。若真是躲著不見,也不用拿皇命當藉口。

  「我這些日子也沒進宮,倒是不知道這些消息。」太夫人心中頗為遺憾。

  皇后被軟禁在昭陽殿裡,別說太夫人被擋在宮外,便是她能進得宮去,怕也見不到這個長女。

  李晟自小由太夫人撫養長大,直至十三歲才回了京城,要說感情,他對這位外祖母是有感情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李晟對她一直有心結,並不想能見到她。

  蕙如知道這可能是跟逝去的宣王妃有關,但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並不知曉。

  李晟一心要避著她,蕙如自然也就不會上趕著去湊到近前。

  而且看她身後站著的鄭玉芝,蕙如就打從心裡感到厭煩。

  太夫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會在這時候上門,只怕還是為了站在她身後的那位沒臉沒皮的鄭家小姐。

  明知道太夫人想等著她問起身後的鄭小姐是怎麼回事,好借著機會拉出話題來,可世子妃就是楞當什麼也看不見,只笑眯眯地跟太夫人拉著些家常。

  嘴裡不住地問李晟小時候的事,愛吃什麼,討厭什麼,一件件問得特別仔細。

  太夫人見她對世子這麼上心,心裡也覺得高興,只是這樣一直拖著,讓她瞅不到空隙來說鄭玉芝的事,心裡便有些急。

  「外祖母留下吃晚飯吧,昨兒去宮裡吃三殿下的喜酒,皇上還賞了一條這麼大的白皮魚,聽說放豉汁蒸一蒸,味道特別的鮮美。」蕙如轉頭去吩咐下人,「跟小廚房說一聲,說太夫人要留下來晚膳,讓他們將世子帶來的那條魚細細地整治出來。」

  太夫人笑著說:「那倒是要嘗嘗的。不過聽說你父王和側妃近日要齋戒食素,咱們在這兒擺席不大好,不如一起到燕然居去坐坐吧。」說著便站起身,她身旁的鄭玉芝連忙上前攙住了她。

  「玉芝扶我過去,你也還沒見過世子和世子妃住的那地兒,是個清幽又漂亮的院子,不過人氣清冷了些,還有不少地方空著。你若看著有哪處好,一會兒不妨跟你世子妃姐姐說說,讓她看看能不能拾掇出來給你住。」

  蕙如在一旁聽著,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怪不得李晟不喜歡他這位外祖母,老太太果然一開口就有讓人想啐臉的衝動。

  燕然居是世子和她的住處,憑什麼要叫個外人住進去,還想挑好地方住。

  女主人就在她們面前站著,有問過她一聲願意不願意嗎?

  太夫人厚著一張老面皮,全當沒瞧見蕙如陰沉下來的臉,自顧自地說:「到底是一家子親戚,進了王府也要好好聽世子和世子妃的話,好好侍奉他們,看著血脈親緣的份上,他們也不會難為你。」

  蕙如抬起眼,冷冷地掃了一眼鄭玉芝,見她臉上帶著笑,滿面春風地不斷應著。

  「您說的玉芝都記著呢,一定好好兒的幫襯姐姐理家。」

  「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呢。」蕙如站著沒動,看著那娘兒倆快走到門口了才出聲。

  太夫人回過身來,對她說:「你莫不是忘了?當初宮裡指了兩位側妃給成器的,鄭氏便是其中之一啊。」

  蕙如冷笑一聲道:「當初不肯在世子得病時嫁過來,如今世子病好了,便巴巴兒湊過來了嗎?看來上回子我對你說的話還是不夠清楚。既是側妃,請拿了玉牒出來。」

  太夫人眉頭一皺道:「沈氏,你這是怎麼跟妹妹說話呢?」

  蕙如眉頭一挑說:「妹妹?外祖母,您看看她,年紀怕還比我大兩三歲,我哪有這個福氣收這麼大的一位妹妹?」

  太夫人面色一緩,好言說道:「這當是以進門先後,尊卑為序,她日後進了府,你為正室,她為側室,自然是她要叫你姐姐的。」

  蕙如對著太夫人行了一禮說:「外祖母,世子是皇族宗室,正妃側妃都要有皇上指定,宗室錄上玉牒,就算是父王也無權指定人選。宗室既然將鄭氏的玉牒收回,那麼她是不可能再以側妃之禮進我宣王府的門的。您貴為國公夫人,這點不會不知道吧。」

  太夫人臉色微微一沉,帶著幾分怨憤地瞪了鄭玉芝一眼。

  當初她那樣好言相勸,鄭家偏是不肯聽,非要悔親。現在看著成器大好了,心裡懊悔了,每日纏著她來王府說項。

  若不是看著鄭家是親戚,皇后又不知犯了什麼錯被拘在宮裡不能行動,她也犯不著為這家子沒情沒義的傢伙到王府來賣這張老臉。

  可是鄭玉芝家裡著實豐厚,確實能給宣王府帶來好處。如今世子房裡只有世子妃,還有個淑妃娘家出來的方姨娘,若是自己這邊不塞個心腹體已,萬一那姓方的賤婢得了李晟的喜歡,可怎麼得了?

  想到這裡,太夫人只能嘆了一聲說:「外祖母自是知道的。可是成器身子剛好,這府裡又淩亂著,你一個新嫁進來的媳婦,管家著實艱難。外祖母也是為了你們夫妻好,你不方便的日子裡,玉芝可以幫著伺候,總好過讓那邊的姨娘得了先吧。你放心,外祖母不要求你們以側妃之禮迎她。我跟鄭家已經說好,玉芝進來,也是當姨娘,並不需要通過宗室。」

  鄭家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好好的側妃丟了,居然願意進來當個姨娘。

  蕙如盯著鄭玉芝看,看得她眼神飄忽,最後低下了頭。

  「鄭小姐,當姨娘可是要自稱婢妾,每日來我房中立著規矩的,你一個嫡出的小姐,真的甘心情願當個侍妾?」

  怎麼能甘心?鄭玉芝咬了咬牙。

  若不是宣王府死咬著不肯讓她進來,她何至於要自降身份,以個姨娘的身份進府?

  可是不進府裡來,她便一絲一毫的機會也沒有了。

  「姐姐您說笑了,」鄭玉芝臉上浮起羞澀的笑意,「侍奉姐姐本來就是妹妹份內之事,怎麼會不心甘情願呢?」

  蕙如也笑了起來:「你是心甘情願,可我不情願啊!」

  鄭玉芝臉上笑凝住了,連太夫人也沉下了臉。

  「沈氏,有哪家正室夫人不許夫婿納妾的道理?你這是妒忌,是不賢。」

  蕙如索性坐了下來,笑著說:「若是我妒忌不賢,前頭也不會讓方姨娘進門。外祖母,女子講究的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方姨娘進門是世子爺點了頭的。如今世子不在,您要硬塞個女人來我房裡,若只是一般的奴婢也就罷了,我也當得了家,可是若是給世子挑房裡人,這可是不我能作得了主的。」

  太夫人看著她,見她笑盈盈的卻也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便緩了緩臉色說:「你是這兒的當家主母,給世子挑房裡人本就是你要作主的事,成器知道只有誇你賢良的份。」

  蕙如斜著眼睛看著面色僵硬的鄭玉芝:「確實做不了這個主。世子人不在,燕然居裡不能放生面孔進來,這是他定的規矩,誰也違不得。」

  太夫人說:「哪裡是生人,玉芝是世子的表妹。」

  蕙如笑著搖頭:「世子說了,他沒有這門表親。」

  卻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鄭玉芝的臉上,讓她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白。

  「太夫人您說她是表親也沒用,就連方家,也是換了位小姐才讓進的門。」蕙如彎著眉眼說,「不然鄭家也跟方家學學,換個姑娘來說,指不定世子爺心腸一軟,應了也有可能。」

  鄭玉芝暗暗握了拳,宣王府是她要入主的,怎麼可能換了旁人來?世子妃這樣油鹽不進,絲毫不給鄭家人臉面的,換了那些個不成事的姐妹,怕是連骨頭都要被她嚼碎了。

  太夫人也沒想到蕙如小小年紀,又是晚輩,竟然有這樣的底氣違背她,心裡升起了怒氣,原本也不是特別盡心地要幫鄭家,現在卻是鐵了心一定要讓沈氏將鄭玉芝收下了。

  「是不是親戚,難道我會不知道?」太夫人沉聲說,「沈氏,玉芝這丫頭是我送來的,便是成器現在在這兒,他也不能不收。」

  「那真對不住,世子恰好就不在。」蕙如不卑不亢地回敬,「不過世子雖不在,父王卻在,您可以直接去問父王,看他願不願意收下鄭氏。」

  宣王與太夫人不對付,這是滿府皆知的事。

  太夫人別說去問他,能不能見到她這個女婿的面都成問題。

  世子妃搬出宣王這座大山,太夫人就不能說她不孝不敬。

  到底她這祖母前頭還有個外字。家裡有長輩在,外家怎麼好強迫外孫媳婦收妾?

  太夫人面如鍋底一般,本對蕙如存著的那些好感全都化為了飛灰,只覺得這個外孫媳婦像面鐵板,哪哪兒都堅硬銳利,不能讓人喜歡。

  「若外祖母您覺得父王不管事,那您不如直接去見皇上,再求道旨意來。若皇上下旨說咱們宣王府定要接鄭氏進門,那我也沒旁的話講,自當開了門順順當當迎新姨娘進門。」

  皇后和淑妃便是因為心術不正,亂插手進來才會被皇上懲罰。

  李晟又說過,皇上親口承諾,不會讓人再將手伸到宣王府後宅裡。

  太夫人要去求皇上,只會讓皇上對皇后越發的不滿。

  為了一個遠親,要不要去煩擾皇上拖累皇后?

  這是太夫人該煩惱的事,而不是她。

  太夫人只氣得手腳冰涼,她以為自己是成器的長輩,又是從小將他帶在身邊養的。

  宣王府上下,除了宣王那根硬骨頭之外,所有的人見了她都要將她高高供起。

  沒想到沈氏這般膽大,當面就這樣忤逆她。

  「成器怎麼會娶了你這樣生性好妒又不孝的女子?」太夫人氣得拿手杖敲著地面,沉重的檀木將地上的青磚砸得「咚咚」作響。

  蕙如蹲身對她行禮道:「外祖母是咱們的長輩,自當孝敬。可是孫兒輩房中的事,還請外祖母少管才是。」

  聽她這麼說,太夫人氣得渾身發顫:「好好好,你當我真的做不了主是不是?你不過是要宗室的玉牒,我這就去宗室營,找榮王爺,看他肯不肯給我重發這玉牒。」

  發玉牒哪裡是她嘴上說說便能發的?

  一來要宮裡的旨意,二來要宗室長老們的認同。

  太夫人這是在說氣話呢。

  蕙如也不擔心,只是笑著說:「大長公主是妾身的祖母,她連個丫鬟婆子也不肯賞一個給我,只說孩子房裡的事交給孩子去管,哪有隔了輩兒的長輩去給孩子房裡塞人添堵的事?晚輩行孝,長輩愛慈,這才是一家子和諧之道。一會外孫媳婦送外祖母走了,便要去大長公主府拜見,讓她教教我,怎麼才能管好後宅裡的事。」

  一邊拿皇上宣王壓她,一邊又抬出護短潑辣的大長公主。

  沈氏是半點不給她面子。

  太夫人自恃身份,是不可能在宣王府裡撒潑鬧騰的,可是這心裡又被堵著,難受得快裂開來。

  「當初你婆婆在世時,從來不敢像你這樣對我說話。我幫她挑側妃進府,她也都笑著跟我道謝。」她恨聲說道。

  「若是我母親這樣待我,我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蕙如毫不客氣地說,「啊,當然,我是庶出,本就不是母親親生的女兒。這樣也好,也少了日後我會有這方面的苦惱。」

  太夫人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外祖母臉色不大好,還是讓人套車先將您送回去吧。」蕙如見她氣得像是快要暈倒一般,連忙說,「等世子回來,我們夫妻再到府上去給外祖母賠罪。」

  說著對外頭使了個眼色,一直候在外頭的丫鬟婆子們一擁而上,將太夫人和鄭玉芝兩個架著一般扶到了門外頭。

  蕙如拍了拍胸口,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合適,不過……

  的確十分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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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2 12:00 AM

第136章 我家有座大靠山

  剛讓人把太夫人和鄭玉芝架到外頭馬車上送走,蕙如就吩咐下去,讓車夫喂好馬匹,檢查車輛,明兒要用世子妃車駕,前往大長公主府。

  方才是爽快過了,但她也要防著太夫人去宗室裡哭訴她這個世子妃不孝。

  不孝可是大事,在宗室裡又是最為人所忌諱的重罪。

  太夫人最心疼李晟,絕不可能說他的不是。若要去哭,十成十是將全部過錯都推在她這個不肯聽話的外孫媳婦身上。

  蕙如並不怕她去說什麼,她行得正做得端,自問沒有什麼錯處。但是她得想著李晟,那樣護著自己的他,將來面對宗室裡長輩的詰難,多半也會將所有的壓力全擔過去。

  她是世子妃,是他的妻子,內宅事務本就是她的本份,這點事都處置不好,將來還要怎麼撐起這個家?

  既然李晟娶了她,她便要擔起妻子的責任。

  要戰便來戰!

  蕙如精神抖擻著,突然覺得生活也不似那般無聊。

  晚上去庫房裡挑了幾樣不是很貴重卻很有心的禮物,讓蘭溪一件件包好,早早地便上床去養精蓄銳。

  第二天一早,她挑了一身玫瑰紫蜀錦夾棉裙襖,披著銀鼠皮綴孔雀羽的風雪氅衣,抱了個佛瓜狀黃銅小暖爐,輕車簡從,十分低調地去了大長公主府。

  福寧大長公主年紀大了,每天早上起得很早。

  蕙如到的時候,她正在房里拉著安樂侯夫人和兩個姨娘在打葉子牌。

  聽到蕙如來了,大長公主將手裡的牌一放,笑眯眯地說:「我的小孫女兒總算想起來要來看我這個祖母了。」

  安樂侯夫人笑著說:「宣王世子妃是個孝順的,前些日子不才送了暖帽來,您見天兒戴著都捨不得摘下來,看著媳婦們心裡可都呷著酸呢。」

  大長公主摸了摸頭上的暖帽,得意地說:「那是,我找的這個孫女兒又聰慧手又巧。她也沒給我量過尺寸,這帽兒做得卻是不大不小,又暖和又服貼,比之前那些戴著都要舒服。」

  「母親這是偏心世子妃,不行,趕明兒媳婦也做它十頂八頂帽子,就不信不能將母親的偏愛奪回來。」

  大長公主聽了哈哈大笑。

  這個大兒媳婦就是嘴巴甜,懂得她的心思。

  過不一會兒,蕙如帶著一身的寒氣走了進來。

  「蕙如來給祖母請安……呀,伯母您也在。」

  屋裡燒了地龍,又攏著炭盆,極是暖和。蕙如脫了外頭衣服,過來給大長公主和安樂侯夫人見禮。

  安樂侯的兩位姨娘站在了侯夫人的身後。

  沈蕙如是縣主,又是世子妃,品級比侯夫人還高,她們極為自覺地將座位給讓開,從丫鬟手中接過茶水遞了上去。

  「這麼一大早的,你怎麼來的?」大長公主剛剛贏了一圈,心情正好著,便笑著說她,「以後若是要來,挑晌午那會,就算天寒地凍的,好歹還有點太陽能驅驅寒氣。」

  蕙如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蕙如家中的祖母每日醒得早,午時都要睡一會子補補精神。我要是中午才過來,怕會擾了祖母休息。」

  「好孩子,難為你想得周到。」大長公主說,「成器呢?他怎麼沒來?」

  「世子昨兒受了皇命,出城辦差去了。」蕙如說,「怕是要開春之後才得回來。原本他一直說要帶著我過來給您請安的,可惜一直沒得出空兒來。現在府裡也沒什麼人,沒多少事,便想著過來跟祖母討口茶吃。」

  「怎麼王府還是由宣王側妃管著?」大長公主驚訝起來,蕙如嫁過去都三個月了,怎麼還沒將管事權給接過來?

  「世子說,府裡的事愛誰管誰管,讓孫女只要管著燕然居便好。」

  這樣也好,反正她上頭也沒個正經婆婆,那一大家子要是管起來,也不知會有多辛苦。

  大長公主點了點頭說:「成器這是心疼你,不過你也別懈怠,還是趁早學起來。將來宣王府還是要你管起來的。」

  蕙如應了聲「是」,便坐著說起閒話來。

  安樂侯夫人是個嘴碎的,東家長西家短地拉聒了不少,蕙如也插不上話,就坐在那裡靜靜地聽著,不時蹙了眉尖,不時又展開笑容,十分地捧場。

  要知道但凡說閒話的,都喜歡有人肯聽,肯搭梯子讓她上下,時不時在關鍵之處問一聲「後來呢?」往往便有那點睛之筆,讓述說者得到極大的滿足和成就感。

  蕙如便當了那個送梯子的人,安樂侯夫人說得更加興起。

  一上午時間就這麼過去,就算大長公主不說,安樂侯夫人也是要留這個特別識趣的乾侄女兒用午飯的。

  蕙如卻是推脫著,說是要去榮王府,這頓飯留待下次來吃。

  「聽說你跟榮王小女兒是手帕交,你可是要去見她的?」大長公主也就這麼隨口一問。

  蕙如臉上露出一絲愁容來,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說旁的,站起身就要告辭。

  有現成的安樂侯夫人在場,剛剛遞梯子的便成了接梯子的人。

  果然,好奇心很重的侯夫人來問:「這是怎麼了?瞧你一臉的愁容,莫不是你那小姐妹遇了什麼麻煩事?」

  蕙如苦笑了一聲說:「哪裡會是她?」又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倒叫安樂侯夫人百爪撓心一樣,非要問個究竟出來。

  「也不是旁的什麼事,就是昨兒我頂撞了盧國公太夫人,讓她老人家生了好大一場氣。當時說是要去榮王府找榮王說道,要告我個不孝的罪名呢……世子不在府裡頭,只好由我一個人到榮王府向王叔領罪了。」

  「那老太婆怎麼又上你們府裡頭去了?」聽蕙如這麼一說,大長公主驚訝地問道。

  「唉……」蕙如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原本世子還被指了兩位側妃,因為世子當時病著那兩家便不肯嫁女兒過來,所以被宗室收了玉牒的。祖母您知不知道這件事?」

  這事滿京城都是知道的,大長公主當然也不會例外。

  「太夫人她……」蕙如一臉難以啟齒的表情,「太夫人便帶了其中一位,說是世子的表妹的,硬要塞到我房裡去。世子不在,我哪裡能做這樣的主,當時便拒絕了。」

  不止大長公主,便連安樂侯夫人都震驚了。

  「都收了玉牒了,還要怎麼進府裡當側妃?這樣的規矩太夫人會不曉得?」

  「當時我也是這麼一說,可是那位鄭小姐願意進府當姨娘,說是這樣便無需通過宗室,用不著玉牒……」

  大長公主氣得拿手在桌上一拍,高聲罵道:「那老不死的婆娘,也不嫌面子臊得慌,巴巴兒去往自己外孫房裡塞人,還塞那麼個不長眼沒品性的貨色,虧咱們家老十七還要叫她一聲外祖母!」

  安樂侯夫人也皺著雙眉說:「寧願拼著當姨娘也要進府,這位側妃真是能屈能伸。蕙如你得小心著些,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的,都是心裡拿了大主意,有了大目標的。這樣的女子進了後宅,必定不會安分。」

  蕙如撅著嘴,一臉的委屈:「可不是嘛,我當時就覺著不妥。世子是什麼樣的人,咱們哪裡能隨意給他身邊安排伺候的人?我不過說了請太夫人去問問我父王的主意,或是去問一問皇上的意思,她便發了脾氣,說是當初她給我婆婆房裡放人時,我婆婆便沒我這麼多話,還要笑著謝她。」

  大長公主一臉鄙夷:「若不是她非要往自己女婿房裡塞女人,怎麼會害了自己的女兒這麼早就過世?姜盈那麼好的一個孩子,便生生是被她母親給誤了。」

  這世上沒哪個女人是願意讓自己的夫婿去睡別的女人的。

  如果不是有上頭婆婆壓著,或是男人花心,女人想著固寵,又或是生育少甚至不能生,誰不願意與丈夫一生一世一雙人?

  長輩要是想給兒女房裡安排人,當晚輩的當然只能磕謝,但這個長輩也僅限於子女的父母,哪有一個隔了輩份的外祖母巴巴兒在外孫成親還沒一百天的時候硬要塞人進去的?

  又不是蕙如診出來不能生育,或是李晟自己有了別樣的心思想要納妾。

  盧國公夫人這樣的做法實在是讓人無法認同。

  安樂侯夫人暗暗撇嘴,就像安樂侯的那些姨娘侍妾,都是由她做主給挑出來的本份老實不敢興風作浪的女人。連她婆婆,福寧大長公主這樣好勝潑辣的,都從來沒往自己兒子房裡塞過一個女人呢。

  人家宣王還在呢,盧國公太夫人手便要伸這麼長,這是想當宣王的家了?

  想起當年盧國公和盧國公太夫人被宣王一頓棒子打出京城的往事來,安樂侯夫人不覺搖頭。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太夫人這是塞人塞成了習慣,給自己女兒塞還不嫌夠,又來給外孫房裡塞了。

  白活了這麼大歲數!

  安樂侯夫人便問蕙如:「那你是怎麼回她的?」

  蕙如眨了眨眼睛,臉上現出一絲疑惑之色來。

  「您說王妃當真是太夫人的親生女兒?我思來想去都覺得奇怪。若是親娘,當是心疼女兒的,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一時沒忍住,當著她面就問出來了。」

  安樂侯夫人「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世子妃當真有趣,太夫人當時的臉色必定極為好看,可惜她當時並不在場,不過這似乎也不會妨礙她將這事在貴婦圈裡說與旁人去聽。

  「姜盈攤上這麼個親娘真是她人生最大的不幸。」大長公主冷笑了一聲。

  「你這樣做便對了,一個外祖母,也好對孫子輩的房裡指手畫腳的,她當她是誰?」

  大長公主說著便站起身來,對安樂侯夫人說:「你讓人給我套車,我親自帶著蕙如去見榮王。本宮還就不信了,我們宗室裡的家務事,何時輪到外人來插手了?她要是敢來宗室告蕙如的狀,本宮就拿唾沫啐她那張老臉!」

  蕙如連忙去攔:「外頭天正冷,祖母您何必為了蕙如跑這一趟?榮王叔那邊我自會應對的。我問心無愧,王叔也不會怪我什麼,無非就是對太夫人不夠尊重被她罵幾句不孝。左右不過是受些委屈,忍不忍,給她磕個頭,賠個罪也就是了。」

  「呸!我宗室的媳婦憑什麼要受這樣的委屈?那老虔婆若是自己來找沒臉,本宮就讓她真的沒臉回去。」

  大長公主鳳目圓睜,伸手卷著袖子,當真是一副要去幹仗的架勢。

  安樂侯夫人何曾見過這樣激烈的場面,激動得渾身都要發顫了,挺著胸也對蕙如說:「就是,你是宗室婦,後宅的事她一個外家有什麼權力來過問?這道理放到哪裡都說得通。我是你伯母,這種時候自當也要替你撐腰的,別讓她以為咱們娘家無人可靠,要任她欺侮。」說著,忙不迭地叫人再去套輛車。

  午飯也不及吃了,大長公主特地著了長公主冠服,氣勢洶洶地拉了一大隊侍衛奴僕,聲勢浩蕩地往榮王府殺去。

  安樂侯夫人嫌蕙如的馬車太小太素淨,便拉了她跟自己同車,跟著大長公主的儀仗走。

  蕙如本來就是想到大長公主這邊叫叫屈,讓大長公主心裡有數,將來好幫她在宗室那邊說幾句話……

  沒想到大長公主這火爆的脾氣,居然直接拉著人去找榮王了。

  又添了這位唯恐天下不亂的乾伯母安樂侯夫人。

  這結果也太出人意料,蕙如都不知道自己是要笑好還是愁好。

  心裡想一想,身後有座大靠山的感覺還真是好得很吶。

  想著,便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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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2 12:01 AM

第137章 超長大爽章

  大長公主的車駕還沒到榮王府的那條大街上,榮王就已經得了信兒。

  自從萬徹從軍離開京城,福寧大長公主就深居簡出,除了皇家大典,是極少在人前露面的。

  就連榮王太妃這與她相交多年,感情深厚的姐妹交也難得見她一兩回。

  聽說她過來了,榮王太妃扔了筷子就叫人扶她迎出去。

  榮王妃這午飯也才剛吃了一半,慌慌張張地叫人收拾了,整整衣裳讓人抬了轎子,親自到正門去迎。

  在前頭花廳,迎面碰著了榮王,不多時,太妃也到了。

  娘仨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長公主怎麼會挑了這時候急急過來?」榮王太妃心裡直跳,這個大長公主是她年少時便結識的手帕交,她那性子脾氣自己是最瞭解的。若不是出了天大的事,誰能勞動她大駕光臨?還動用了公主儀仗?

  「王爺,可是朝中有什麼變故?」榮王妃悄聲問丈夫。

  榮王搖了搖頭,滿腹疑惑:「並沒什麼特別的。且大長公主從不過問朝政,她過來也應該與朝堂無關。」

  與朝堂無關,只能是與宗室相關了。

  榮王現在是宗室的宗人令,大長公主又是宗室裡的貴人,宗室裡有什麼要緊的大事,都會派人上門向她請示詢問意見。

  可會是什麼事?

  榮王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就見榮王府正門大敞著,插著孔雀翎羽,金漆朱繪的大長公主車駕在門前停下。隨行的宮人擺好踏凳,大長公主盛裝被女官們扶下了車。

  頭上帶著七鳳翠翟垂珠公主鳳冠,手裡握著鳳頭點漆烏木杖,大長公主面似冰霜,鳳眸帶怒,就這樣帶著僕眾,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把榮王夫婦嚇了一跳。

  這陣仗,像是大長公主帶了人要來砸榮王府一樣。

  榮王緊走兩步,上前給大長公主行禮:「姑姑,您怎麼有空過來了?」

  大長公主看著他,冷笑了一聲:「怎麼,如今你是宗人令,本宮便不能上門來了嗎?」

  口氣不善,這得夾了多少火啊。

  榮王趕緊陪了笑臉:「姑姑能到侄兒這裡來,是侄兒天大的福氣呢。母親一直念叨著您,說是許久不見,思念得緊。姑姑快請進屋裡,外頭還涼著。」

  聽他提到榮王太妃,大長公主臉上的寒霜化開了一些。

  「姐姐身體可好?」

  「托公主福,家母身體康泰。」榮王暗暗鬆了一口氣,忙引著她向裡面走。

  一抬頭,便見從大長公主車駕後又下來兩個貴婦。

  一位是大長公主的長媳,安樂侯夫人,另一位也是他識得的,宣王世子妃沈氏。

  怎麼宣王世子妃會跟著大長公主婆媳一起過來?

  榮王心裡覺得疑惑,便見世子妃扶著安樂侯夫人一起走了進來。

  「侄媳婦給王叔請安。」蕙如忙給榮王見禮。

  榮王笑著說:「自己家的人,用不著這麼多禮。你來了正好,嘉陵這些天總喊著無聊,吵著要去找你,你們小姐妹也有些時日沒聚聚了吧。」

  蕙如歉然一笑道:「前兒我讓人遞了貼子給她,本就是要今明兩日挑個空過來跟她說說話的。我也叫人給太妃帶了幾支上好的參,一會便送過來。」

  見他們說話,安樂侯夫人先一步扶了大長公主進屋去,榮王覷了空兒,小聲問蕙如:「你公主祖母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火氣,可是咱們家哪裡得罪了她?」

  蕙如也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原是侄媳婦的不是,早上去給大長公主請安,沒想到閑拉家常的時候讓她生了氣,這才拉上我和伯母一起來王叔府裡頭。都是蕙如惹出來的事端,與王府無關。」

  「真不是榮王府讓姑姑生氣?」

  「不是。」蕙如立刻搖頭。

  榮王先鬆了一口氣。

  這位大長公主是先帝的胞妹,與先帝兄妹情誼深厚,當年先帝能力排眾議,勝過諸多王爺登上這個皇位,大長公主與她的夫家是出過不少力的。因此上,不論是太后還是皇上,對這位大長公主都相當的禮遇敬重。

  大長公主是出了名的護短,人長得美,但性情剛烈,脾氣火爆,若觸了她的逆鱗,便是面前站著的是皇上,她也敢拼命。

  這些年雖是一心禮佛,修身養性著,但骨子裡的性情不會改變。

  榮王腦子裡轉了轉,看著蕙如說:「可是有人讓你受了委屈?」

  安樂侯就是個享樂王爺,萬徹遠在西北,她膝下的女兒如今也是兒女成群,並不需要她撐腰。如今能讓她像只母獅一樣炸了毛發火的,數來數去也就這個新收的孫女兒了。

  蕙如慚愧地垂下頭。

  事情會發展到這步田地,也出乎她的意料啊。

  二人走入堂中,大長公主已經和榮王太妃坐在上首,這麼會子工夫,二人已不知道說了什麼話,竟然都哭了起來。

  榮王妃和安樂侯夫人坐在下首也是不住地抹淚,把榮王和蕙如都給嚇了一跳。

  就聽大長公主哭著說:「我爭強好勝了一輩子,沒想到老了老了卻半點享不了兒孫福。徹兒那樣的好孩子,如今就在西北荒漠苦守著,朝飲白露,暮咽黃沙。三十多歲的人了,連個家也沒有,連個可以說說暖心話的人也找不到。我每回一想到他,這心裡就像被刀攪著,痛啊!」

  榮王太妃也陪著落淚,萬徹是她看著長大的,性情樣貌出眾,又有文韜武略,是大長公主的心頭肉兒,若是能留在京裡,現在早就成了朝中重臣,卻在年華正好的時候,自我放逐一般去了西北,將一身才學,大好前途全都拋下了。

  「這事堵在我心口這麼多年,若不是看著當年老國公的面子,當時我就要跟她拼了這條命!」大長公主捶著胸口,「想不到這老虔婆隔了這麼多年,又要使同樣的招數來害我孫女孫女婿。她這是與本宮有仇啊,害了一輩兒還不嫌夠,又要禍害下一輩兒。」

  榮王聽著,眉毛挑了起來。

  「大長公主您消消氣兒,有什麼事情就慢慢說。」榮王妃細聲細氣地勸和著,「別上火傷了身子。」

  「我能不上火嗎?」大長公主抽了帕子抹了抹眼淚,恨聲說道,「當初要不是她害了自己女兒,何至於讓皇上宣王都不待見。要不是皇后說情,她就得在茂平老死,哪能再到京裡來攪這渾水。偏偏這麼不長記性,害了宣王妃之後又要來害世子妃。今兒本宮就坐在你們榮王府不走了,倒要瞧瞧,她究竟有沒有這個臉皮這個膽量到這兒來告狀!」

  榮王看了看榮王妃,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樂侯夫人嘴皮子利索,得了大長公主的首肯之後,便將盧國公太夫人上門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聽得蕙如都覺著臉紅。

  安樂侯夫人說得這叫聲情並茂,仿佛當時她就在跟前親眼見到了一樣。又加了無數臆想,把太夫人說得蠻橫霸道不講理,把鄭玉芝說得驕狂自戀沒廉恥。

  估摸著這也是大長公主讓兒媳來說這事的用意。

  榮王娘兒三個哪裡知道這位侯夫人的話裡添了多少水份,只聽她說的這個跌宕起伏,風雲變幻,生生將蕙如說成了個忍辱負重,被人上門欺負卻又不得不來請罪的可憐新婦,要再逼逼,只怕得拿根綾子自己勒死了。

  安樂侯夫人這一通說,說得口乾舌燥的,拿了茶水潤了潤嗓子:「我們家蕙如年紀小,臉皮又嫩,哪裡敢這樣做主?身邊又沒個婆婆指點,世子也恰好領了皇命出京。不過話轉過來,誰又知道人家是不是拿準了日子,就特地挑了這時候上門去逼迫呢?宣王爺又諸事不理的,便就這樣拿了外祖母的派頭,拿了個孝字壓著,硬要塞人進來。好在蕙如雖年輕,到底也是在沈老夫人跟前長大的,知道輕重分寸,嚴辭拒絕了。只不過說了幾句道理,要請公公定奪,或是讓皇上下個明旨,這位老夫人便動了無明火,非要拿不孝順的罪名壓著她,還說娶了她是宗室瞎了眼睛,識人不清。說她心存忌妒不賢不孝目無尊長,要來宗室裡哭告呢!」

  榮王沉著臉聽著,冷笑了一聲說:「我宗室裡的媳婦好壞,哪能由外人來評說?世子妃是皇上親口指的,又下明旨通告,她這麼說,哪裡是指宗室瞎了眼,是直接說皇上龍目被遮了呢。」

  安樂侯夫人聽榮王這麼一說,頓時更來精神,將手在腿上一拍說:「可不是嘛!她還說,不過是就差了道玉牒,她今兒就要來榮王府,讓您再給那鄭家小姐發一個呢。嘖嘖,說得這般輕巧,好似宗室裡不拘是誰都要聽盧國公府的話兒一樣,讓您給您就得給,當真是好大的口氣。」

  榮王頜下的鬍鬚抖了兩抖。

  「到底是她年紀小,沒被這樣難為過,身邊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想想好在還有大長公主這位乾祖母,還有我們侯爺這位伯父,所以一大清早便來大長公主府,哭得那個可憐喲,讓人見了都心酸。直說是她不懂事,不能讓老人家滿意,若是宗室怪罪下來,只求放她歸家,將這個世子妃的位子讓給盧國公家的親戚好了。這樣一來,說不定盧國公太夫人便能順了心氣,不會怪宗室亂點鴛鴦,怪世子不能孝順。」

  蕙如聽得一頭冷汗,安樂侯夫人這張嘴也太毒了,這些話她哪裡說過半個字?偏她講得這般順溜,好像是真真兒的一般。

  榮王太妃聽著早就氣得發抖,狠狠啐了一口說:「呸,她是什麼東西,也敢對咱們宗室裡的後宅事指手畫腳!不過是養了個皇后女兒,便張狂成了這樣。宗室有宗室的規矩,豈是一個國夫人能指使命令的?讓她快些哪兒遠滾到哪裡去!」

  大長公主聽她這麼說,心裡暢快,點頭說:「正是,本宮今天就是要煞她的銳氣,還真當自己什麼都能管,什麼人都不放在眼中了。若這事真鬧大了,我便到太后跟前兒哭去,瞧她到底是為咱們李家人作主,還是偏著她姜家人。」

  榮王太妃說:「明兒咱們一起上摺子,若是太后不肯管管這位國公太夫人,咱們也不當這宗人令了。」

  榮王太妃這說的是氣話,宗人令是宗室裡的首腦,是宗室長輩們一致推舉出來的,哪有說不做就不做的?

  不過榮王心裡也氣憤,鄭家女當日看著世子重病不肯進門當寡婦,現今瞧著世子好了便要逼著世子妃抬她進門,這是何其囂張。玉牒是多麼重要的事,哪是說收就收,說發就發的?盧國公太夫人也太不把宗室當回事了!

  蕙如低著頭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要笑出來壞了這同仇敵愷的氣氛。

  倒是安樂侯夫人摸著肚子說:「哎喲,這氣了一早上,總算能找個地方說說道理,這一說話,就覺得腹中空空,咱們一時激憤就這麼匆匆趕過來,連午飯都還沒吃呢。」

  榮王妃聽了連忙吩咐人去拿熱熱的飯食過來。

  安樂侯夫人笑著說:「咱們年輕,餓個一頓兩頓的不打緊,主要是怕傷了我婆婆身子。」

  大長公主對她翻了個白眼,罵道:「不過就是想在榮王這兒蹭頓好吃的,用不著拿我來當筏子。」

  被她這麼一打岔,緊張的氣氛鬆緩了一些。

  大長公主原本就是頂著一口氣來的,說了這麼些話,罵也罵出來,心情漸漸也平靜了下來。

  等到飯食擺上桌,這才剛動了幾筷子,門外就有人來報:「盧國公太夫人求見。」

  喲,這麼快,這話兒還在空中飄著,人就到門前來了。

  大長公主雙眉一挑,將手中筷子拍在桌上。

  「來得好!」

  正要站起來,又聽下人來報:「來的還有太子妃娘娘!」

  ……

  眾人面面相覷著,就聽安樂侯夫人笑了一聲說:「喲,這是怕咱們宗室不給臉面,便將太子妃搬來撐場子了吧。」

  太子妃雲氏,是太夫人娘家哥哥的孫女兒,她跟著一塊兒來,還能有什麼好?

  大長公主冷笑了一聲說:「本宮還能怕了她?」

  說著對蕙如說:「我們都是長輩,她不能拿咱們怎麼樣,你躲到後頭去別出來,省得一會她們吃了癟要拿你撒氣。」

  蕙如站起身,有些擔憂地問:「可是太子妃親自來了,祖母……」

  「怕什麼?只是太子妃,又不是皇后!」大長公主豪氣地說,拍著她的小手又笑了一聲道,「就算是皇后來了又怎麼樣?我要是想啐,照樣啐她一頭一臉!」

  蕙如笑了起來,乖乖地躲到了堂屋後面。

  ****

  盧國公太夫人被太子妃扶著進大門的時候,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兒。

  前院裡連個下人也瞧不見,更別說榮王夫婦的影兒。

  她今天上門來就是為了討個說法,能讓榮王發話,逼著沈氏那丫頭收了人也就算達到了目的,出了口惡氣。

  可到底她與榮王沒有交情。

  榮王身為宗人令,宗室裡地位極高,就連宣王也要賣他這個兄弟幾分薄面,他若是能開口,還有什麼事做不成的。

  只是皇后病著出不來,她就去找了太子妃幫忙。

  一聽說姑祖母是要去尋沈蕙如的晦氣,太子妃興高采烈立刻應了下來,上回子這沈家的丫頭打了雲家人,又讓她被皇后痛駡,此仇早攢在心裡就想找個機會發作呢。於是只對太子說了聲要陪著太夫人去看看榮王太妃,便帶著僕從出了東宮。

  榮王是皇上的堂兄弟,又是宗人令,地位超然,只是他一向嚴守中立,在儲位上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有偏向性的話。太子妃喜歡與宗室貴婦打交道,但榮王太妃規矩大,榮王妃身子柔弱,並不怎麼與她來往,也不會像別的宗室婦一樣奉承她。論起輩份來,一個是堂祖母,一個是堂嬸,都是長輩,太子妃見了她們還不能端起架子擺起譜兒來,太子妃自然不願意與之往來。

  見她今兒突然有了興致要去榮王府走動,太子自然也樂見其成。

  可是太子妃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屋裡頭除了榮王太妃、榮王妃之外,還有位大長公主這麼個狠角色。

  見榮王夫婦並未出來迎接,她心裡還頗有些不滿。

  雖說是長輩,但自己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論起來還算是君臣。他們這麼輕狂傲氣,可見就根本沒將太子放在心上。

  太夫人心裡也有些打鼓,莫不是沈氏提前與榮王通了聲息,讓他對自己起了什麼誤會?

  這樣想著,腳下便加快了步伐。

  進了門,就見榮王太妃倚著軟墊坐著,正低頭喝茶,榮王夫婦和另一個圓臉的貴婦坐在下首,齊齊將目光投了過來。

  「太子妃怎麼今兒有空到我榮王府來玩兒了?」榮王太妃放了杯子,連看也沒看太夫人一眼,只對著身邊的嬤嬤說,「來啊,誰去給太子妃拿把椅子來。她身嬌肉貴的,站不得。」

  榮王和榮王妃坐在那裡並沒有站起來給她見禮。倒是那圓臉的婦人笑嘻嘻地起身,給她行了個禮:「妾身給太子妃見禮。」

  這人有些眼生,當是以前見過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哪位。

  太子妃正有些茫然,就聽見上首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果然是太子妃貴重,眼睛都只長在上頭,連家裡的嬸子也不認得。」

  太子妃聽了這聲音渾身一震,一抬頭,正看見一身公主冠服的大長公主半眯著眼,抿著唇角,面上帶著幾分冷笑,「進來這麼會子也不知道給本宮行禮,改日倒要去宮裡問問皇嫂,咱們李家的媳婦可怎麼這麼好的教養。」

  福寧大長公主!

  一見到這位祖宗,太子妃肚子裡原來打的要好好修理宣王世子妃的主意,湧起的戰意全都如那陽光下的露珠兒,「咻」地一聲煙消雲散。

  誰不知道大長公主在皇上和太后跟前的份量?

  誰不知道大長公主是出了名的護短厲害?

  就連皇后也只能避著讓著,絲毫不敢觸她黴頭。

  看她今日這派頭,這氣勢,這陣仗,不用說,定是要來幫她的乾孫女,世子妃沈氏撐腰的了。

  太子妃有些後悔,早知道今天大長公主在,她怎麼著也不會跟著來找沒趣。

  臉上卻立刻堆起了笑,盈盈下拜:「臣妾並不知道姑祖母也在王府,一時錯怔沒能給您請安真是該打。」

  大長公主點了點頭淡淡說了聲:「目無尊長,是挺該打。」

  太子妃臉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了。

  她們今日來,是要向榮王告宣王世子妃目無尊長的,怎麼這會子到了大長公主嘴裡,就變成了她目無尊長了?

  「在坐的還有你王叔和嬸娘,還有榮王太妃,你還這麼大搖大擺地進來,連個晚輩的禮也不會行了嗎?」大長公主厲聲喝問。

  那時候正有下人將只錦背高腳椅子端到太子妃身後,她這腰剛下了一半,還沒坐實了,就被大長公主一聲喊驚地跳了起來。

  榮王太妃淡淡地說:「她是太子妃,哪裡敢生受她的禮。」

  太子妃臉上漲得通紅,趕緊給太妃見禮:「太妃娘娘萬安。」

  榮王太妃哼了一聲,也不說話,也不叫起。

  太子妃半蹲著,不上不下的十分難受。不一會兒便膝蓋發酸起來。

  她倒也機靈,不去傻等著讓太妃發話,立刻轉身又對榮王和王妃行禮:「見過王叔和王妃。」

  榮王和榮王妃卻沒有太妃和大長公主那樣的作派,也不好真讓太子妃下不來台,於是雙雙站起來回了禮。

  太子妃笑著上前又去拉安樂侯夫人的手道:「嬸嬸別怪本宮,到底是年紀太輕不記事,平時又少見到您,所以才會一下子沒想起來。安樂侯身子可還好嗎?」

  安樂侯夫人笑著說:「他好著呢,每天在家不過就是賞花弄草的,不比太子還要操心國事。也虧得太子妃掌持著東宮,將東宮內外打理得清爽乾淨,能讓太子在前朝安心參政。」

  這話說得貼心,太子妃當時就笑了起來。

  「當然好,她又沒個什麼祖母要給太子東宮裡亂塞人添膈應。」大長公主倚著軟墊,看著手上的翠玉戒指,幽幽出了聲兒。

  盧國公太夫人見到大長公主在,便知道今天事情要糟。

  大長公主發起瘋來是什麼樣子,在座的諸位沒一個比她更清楚。

  也不知道沈氏怎麼就入了她的眼,不親不近一個認的乾親,居然能讓她親自出馬到榮王府為她說話。

  盧國公太夫人深吸了一口氣。

  今日不是時候,她下回再來。

  正要告辭離開,安樂侯夫人突然指著她身後一個手腳局促的婦人叫了起來:「這位又是誰啊?京中貴婦們我都識得的,這位卻是面生的很啊。可是太夫人您的親戚?」

  正是鄭玉芝的親娘,鄭夫人跟著過來的。

  聽說太夫人要來榮王府,她想著既然要請太子妃過來,說不定榮王能鬆了口再發張玉牒出來,這樣鄭玉芝便能以側妃之禮進了宣王府,如此也就不用低人一等去當姨娘,傳出去怪見不得人的。

  沒想到進來還能碰見大長公主,這麼多京中頂尖的宗室婦在,她這個小地方出來的便心裡打戰,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了。

  太夫人一心想著要走,正在跟太子妃打著眼色,不提防安樂侯夫人突然將鄭夫人給抓了出來。

  正要開口遮掩,卻聽安樂侯夫人指著人挑起了眉毛說:「問你話呢,你怎麼不答也不抬頭看人呢?這是哪裡來的,怎麼半點規矩也不懂?」

  大長公主冷笑了一聲:「傻媳婦,人家這是瞧不起你這位正二品的侯夫人呢。」

  鄭夫人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來,戰戰兢兢地回道:「妾身,妾身是太倉府丞之妻,夫家姓鄭。」

  喲,這是正撞上槍尖了。安樂侯夫人雙眉揚起,臉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來。

  太夫人再想阻止她說話,卻是來不及的了。

  「原來你就是鄭氏啊……」安樂侯夫人拖著長音,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太夫人和太子妃,然後坐了回去,不再說話。

  榮王太妃上下打量了兩眼,對榮王說:「這就是那個嫌棄老十七生了病,怕女兒嫁過去成寡婦,便悔了婚事,消了玉牒的那個鄭氏的母親嗎?」

  鄭氏聽她這麼一說,身上汗出如漿,只能拿眼去瞅著太夫人。

  榮王嘴角微微一撇,點頭說:「若本王沒記錯,那兩個原本要記玉牒的側妃裡頭,便是有一個鄭氏,其父是太倉府丞。」

  榮王太妃面色一變,怒道:「像這樣不顧情義,沒臉沒皮的東西怎麼能放進咱們府裡頭來?還不快來人,將這賤婦給我轟出去!」

  老太太這麼一發話,當真就有幾個婆子來,將鄭氏架著就要向外拖。

  鄭氏嚇得魂都沒了,不住聲地叫:「表姑媽,表姑媽!您快救救我!」

  太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黑一陣,顫巍巍地站起來剛要說話,就聽大長公主說:「原來又是您的親戚。」

  然後偏頭對榮王太妃說:「都說盧國公家的親戚數也數不清,還盡出漂亮妖嬈的女子。咱們宗室家裡,哪家都能找出個姨娘小妾通房丫鬟之類的跟他府上沾個邊兒。原來還不怎麼信,今兒一見,原來也不盡是虛言。」

  太夫人這話就再說出不口了,只能眼睜睜見著鄭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被人像拖狗一樣拖得不見了蹤影。

  太夫人娘家姓雲,鄭家是雲家的姻親,跟太子妃也能論上親戚。

  人是她帶來的,榮王太妃卻是當著她的面將她帶來的人這樣沒臉面地拖下去,這跟打她一巴掌有什麼區別?

  太子妃沉著臉站了起來:「太妃娘娘,鄭夫人好歹也是六品官家的官眷,又是本宮的親戚,您這樣讓她日後如何見人?讓本宮日後又如何見人?」

  榮王太妃沒說話,大長公主卻笑了起來:「笑話,鄭氏輕怠宗親,又是不請而來,咱們為什麼要給這樣的人留臉面?你是太子妃,是李家的媳婦,一言一行代表著太子殿下和咱們宗室的臉面,這樣下作沒臉皮的親戚,本宮勸你還是快些斷了的好。再這麼來往下去,你日後才是沒臉見人!」

  大長公主是她姑祖母,輩份高了兩層,她這麼說,太子妃一點也不能反駁,只能恨恨地說:「這也就罷了。本宮陪著太夫人來見王叔,原本也就是為了宣王世子妃對太夫人不敬的事,要來找王叔討個說法。鄭氏的事暫且先放一旁,只問王叔,那個賤婢敢當面忤逆外祖母,將她老人家氣得差點病倒,這樣不孝不賢的媳婦,宗室裡一般都是要怎麼個處置法子?」

  大長公主面沉似水,陰陰地看著她:「太子妃你剛剛說誰是賤婢?」

  太子妃聞言一震。

  「沈氏是皇上親封的惠和縣主,是宣王世子正室,一品命婦,也是本宮的孫女兒,豈是你能隨意侮辱的?來人,掌她的嘴!」

  大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得了令,真就走到了太子妃面前,揚了巴掌便要打下去。

  太子妃驚叫了一聲,忙著捂住了臉:「大膽,本宮是堂堂太子妃,你這個奴婢敢碰我?我叫太子滅你九族!」

  那女官只聽大長公主的,見她出言威脅,臉上神色也不變,只是那巴掌扇過去帶出的風聲更大。

  「啪!」

  雖是打在她捂著臉的手背上,可那也疼得緊。

  太子妃只捱了這一下,白嫩的手背立刻變得紅腫,眼淚也又驚又怒地流了出來。

  「怎麼,本宮教訓你你還不服氣?」大長公主冷笑了一聲,「是本宮讓人打的你,你是不是還想讓太子來誅本宮的九族?很好,本宮這就上摺子,問問看皇上,本宮的九族都有哪些人,夠不夠你拿刀子來砍!」

  太子妃聽她這麼一說,嚇得魂飛天外。

  大長公主的九族,頭一族便要帶著太后和皇上,她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這樣大不敬的話。

  當時便趕緊跪下哭出了聲。

  「臣妾萬萬不敢,姑祖母您教訓得是……」

  太夫人上前將太子妃攙起來,對著大長公主怒目而視:「公主這麼大年紀了,何苦要欺負一個孩子?」

  大長公主分毫不讓,挑眉道:「太夫人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還不是一樣不肯放過孩子?」

  「我是她外祖母,是世子長輩,沈氏出言頂撞忤逆,怎麼,還不能說一說理了?」

  大長公主冷笑數聲:「頂撞?忤逆?她是我李家的媳婦,要教訓自有我李家的長輩來說,關你一個外姓什麼事?別忘了,你是外祖母!」

  太夫人胸口急劇起伏著,過了良久才說:「就算是外祖母,也是長輩。」

  「長輩的話不一定都是對的,蕙如首先是宗室的媳婦,是世子妃,其次才是你外孫媳婦。」大長公主看向榮王,「榮王是宗人令,你來說說看,宗室裡是個什麼規矩?像鄭氏那樣的被除了玉牒的人,還能不能再進咱們宗室的門?」

  榮王咳了兩聲,看了看太夫人說:「宣王世子的婚事是皇上指定的,連咱們都無權為他定奪。鄭氏既然當初不肯嫁過來,現在也斷無讓她再進來的可能。這關乎咱們宗室的體面。太夫人想著幫襯親戚是一說,但也不能為了幫襯個親戚便讓整個宗室為之蒙羞。宣王世子妃所為並無不妥。」

  「可是她真的當面頂撞了我姑祖母啊。」太子妃臉上眼淚還沒擦乾,聽見榮王這樣為沈氏撇清,急得便叫出聲來。

  「你閉嘴,長輩們說話哪有你插話的份兒!」大長公主瞪了她一眼。

  「什麼叫頂撞?讓她不顧宗室的體面將那鄭氏收進來才叫孝順?她若這樣孝順了一個外祖母,就是對整個宗室長輩的不孝!」大長公主厲聲道,「若她敢鬆口,我就再不認這個孫女兒!」

  「你!」

  「我什麼我?」大長公主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太夫人面前,「今兒本宮話就撂在這兒,李晟的後宅裡,要添什麼女人,抬什麼女人,以後就只有世子妃一個人說了算!本宮回頭就指兩個五品教養嬤嬤過去。日後再有敢上門找事的,就讓她們代替本宮,給我狠狠地教訓!」

  太夫人氣得眼前發黑,大長公主如此不講道理,連句話也不讓她話,她還要怎麼向宗室裡討要公道?

  這一個個的,全都偏心偏肺偏幫著那丫頭。

  怔了半天,終於哭出了聲兒:「老國公啊,您瞧瞧啊,您為了大齊灑盡了熱血,如今這些人都忘了您的功德,盡一塊兒欺負起咱們孤兒寡母了!」說著,坐在地上,拍著腿哭號起來。

  大長公主啐了一口,指著她說:「別動不動就將老國公搬出來,他若是地下有知,知道你盡這麼折騰兒孫,一定恨不能一早休了你!」

  太夫人哭聲更大了。

  「老國公為國捐軀,我大齊已經賠了你一個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又硬是讓皇上娶了你的長女,立她當了皇后,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有膽子,你便上金殿去號,本宮陪著你一到去,我也好好哭一哭國公,哭一哭先皇,讓他們瞧瞧,為著你這貪心不足的老虔婆,咱們大齊斷送了多少好兒郎!」

  安樂侯夫人躲在後頭,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她跟著過來果然是對的,這麼好看的戲碼,一輩子也難遇上兩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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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2 12:01 AM

第138章 風浪啊風浪

  蕙如一邊聽一邊由衷感佩大長公主這無雙的戰力。看看人家,字字如刀,句句是刺,專挑在軟肋、關鍵處下刀,反觀自己,實在是相距甚遠。

  正聽得仔細,突然覺得袖子被人拉了拉,連忙回身,豎著食指放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勢。

  定睛一看,卻見自己身旁蹲了個人,濃黑的雙眉,精神的雙眼,身上穿著月白色繡暗銀紋富貴無雙小夾襖,腳上蹬著一雙小麂皮倒毛靴子,頭上梳了兩個抓髻,連朵花兒也沒戴,學著她正豎著耳朵聽外間傳來的動靜。

  你怎麼來了?蕙如不敢發出聲音,拿了手亂比劃。

  嘉陵縣主挑了挑眉毛,撇了撇嘴,指指外頭,又指指她。

  蕙如嘿嘿笑著,拉了她的手,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

  「不在自己院子裡待著,怎麼跑這兒來了?」外頭還清冷著,蕙如把自己懷裡的小暖爐塞到嘉陵的手裡。

  「還說呢,你這都到府裡來了,也不說來找我。我還是聽著下頭丫鬟們說起來,才知道你在這兒。」說著,她踮著腳尖向裡頭瞅了兩眼,「外頭這麼鬧騰,又是哭又是號的,怎麼著,是來找麻煩的?」

  蕙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戳著她的肩膀說:「哪個敢來榮王府找麻煩?那是你十七哥的外祖母,上門找你父王來告我狀的。」

  一聽是盧國公太夫人,嘉陵的臉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神情來。

  「那老婆子又出什麼花招了?」

  看樣子前頭也鬧騰得差不多了,繼續聽下去也不會再有什麼新意。蕙如便拉著嘉陵到她住的那小院子裡去,一路走一路小聲地將盧國公太夫人這兩日做的事簡略地說了說。

  嘉陵一路聽著,兩隻眼睛睜得老大,一直到進了院門才罵出來:「這人怎麼這麼厚臉皮啊!你性子也太好了,若是那鄭家人鬧到我跟前兒來,我早讓人一頓亂棍打出去了。」

  蕙如笑著說:「我可沒你那樣的霸氣,太夫人怎麼說都是世子的外祖母,是長輩,我那樣杵她面子,已經是很膽大的了,要不麼她也沒那樣大的底氣敢來榮王府鬧。」

  嘉陵小鼻子一皺,說了聲:「攤上這樣一位長輩,可真是煩人!」

  蕙如笑了笑,沒有說話。

  「剛我聽了幾句,怎麼好像前頭有好些外面來的人?那老太婆哭號成那樣,我父王,母親對付得了嗎?」嘉陵心裡有些沒底,跳下炕想去前頭再看看,被蕙如一把拽了回來。

  「大長公主和你祖母都在呢,有她們兩位在,還能有什麼問題?」蕙如將兩位老人家一唱一喝給太子妃和太夫人沒臉的事一一說給嘉陵聽,嘉陵嘖嘖讚嘆,「果然厲害!以後我得多跟祖母學學。」

  「學這些幹嘛?想著要去對付你未來的婆婆?」蕙如逗她。

  嘉陵果然紅了臉,拿拳頭去捶她:「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啊,哪來的婆婆!」

  蕙如笑著躲開說:「我聽世子說了,王叔最近在幫你相看才俊,不知道可有挑到中意的?」

  嘉陵泄了氣,坐在炕沿子上,對蕙如說:「這女兒家說婆家,真真是煩死人了。」

  榮王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就愛若掌上明珠,一心要為她選個品貌家世都出眾的來配。前兩年,榮王曾答應過,要讓她自己挑合心意的人,所以他與王妃商議人選時,都會將嘉陵也叫到旁邊,從人家的家世,祖上的功績,現在的品級,到家裡的人口,房裡有沒有人,如今在當什麼差事,有什麼優點不足,全都列出來,並不瞞著她。

  放眼整個大齊,勳貴宗室裡像榮王這樣肯讓女兒一起參議女婿人選的父親簡直是獨一無二,若要是讓別人家裡知道了榮王挑女婿是這麼個挑法,說不定會嚇得不敢上門來求親。

  榮王的要求高,嘉陵縣主的要求也高。這挑來挑去,不是榮王相不中,就是縣主看不上。

  勳貴世家裡合齡的少年被這父女倆幾乎從上到下捋了個遍,也沒找著合心意的。

  「前陣子,母親來跟我說,有位戰功卓著的將軍想來求親,結果我一聽,居然是個認識的,你猜猜是誰?」嘉陵拈了塊糖霜果子放到嘴裡,「你肯定猜不著呢。」

  戰功卓著的將軍,又是沒娶親的。

  要來求娶嘉陵的話,年紀一定不會太大。

  蕙如認識的世家子弟相當的少,十個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這裡頭是武職,家世又能配得上縣主的,只有一個人符合。

  她眉頭抖了抖:「難道是陸琅陸懷風?」

  「喲,你真的知道啊!」嘉陵頗有些意外,不過再一想想,陸琅與李晟走得近,蕙如會知道他也屬正常,於是點了點頭說:「可不就是他?」

  「他是什麼時候來向你提的親?」想著陸琅與菀如的不順,蕙如微微皺了眉頭,沒想到他在菀如這裡碰壁,回頭便去求了嘉陵,可見也不是個重情的。

  嘉陵並不知道陸琅與菀如之間的糾葛,將母親對她說的大概日子與蕙如說了,然後又說:「母親對他很是滿意,覺得以他的身份和陸家的功勳,娶縣主是有資格的,而且陸琅人長得好,性情又正直,我父王很喜歡他。不過母親跟我一提我就給回絕了。」

  聽那日子,當是在菀如出事之前來探問的,蕙如心裡略鬆了鬆。

  菀如奉旨事佛,這三年裡也不可能去說親,她想,再過三年,陸琅都要奔三十了,怕也不能等著菀如,心裡也不知道是要覺得遺憾好還是慶倖好,沒想到會在這裡從嘉陵口中又聽到這個名字。

  「陸琅人是不錯,可這人能帶兵打仗,卻不會理家。而且十七哥跟我說過,說陸琅心裡有個喜歡的人,雖然已經死了,但他一輩子也忘不掉她。這樣的人,我才不要嫁。」嘉陵端了茶又喝一口。

  「喜歡的人?」蕙如可從來沒聽李晟說過這些,他只對她說,陸琅家裡有個得寵的姬妾,還有個三歲大的庶長子,更有個特別難纏的母親……

  「你不知道?」嘉陵眨了眨眼睛,突然興奮起來。

  見她這樣,蕙如仿佛又見到了在前邊雙目炯炯說閒話的安樂侯夫人,不覺笑了起來。

  「哎哎,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有次十七哥跟陸琅喝酒,喝完了來見我父王,順便跟我聊了幾句,無意間給說出來了。」嘉陵把身子挪了挪,湊到蕙如身邊說,「聽說是他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可是出身太低,是教陸琅拳腳功夫的家裡侍衛的女兒。後來他母親將那個侍衛打死了,將她一家給趕了出去。陸琅到處找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女的卻當著他的面自殺了。陸琅因此不肯成親,也不近女色,帶兵跟狄戎人玩命,沒想到搏出了功績給調回了京裡。」

  「不近女色怎麼會有個三歲大的庶長子,還有個寵妾?」蕙如並不大信。

  「這我哪裡知道,雖然他挺可憐的,但這樣的男人哪裡能嫁?」嘉陵一撇嘴說,「當初他母親將他師父打死的時候,他怎麼不出來護著人家?定是他做得不好,反害了人家一家子性命。那女的定是恨極了他,才會當著他的面自殺,讓他膈應一輩子。還有他那位娘,怎麼說也是位大將軍夫人,不過是兒子喜歡上人家的女兒,居然下狠手將人家父親給打死,可見是個心狠心辣的,誰要去他家當媳婦,對著這麼個狠婆婆,哪會有好日子過?」

  蕙如點頭,深以為然。

  這時候再想想,覺得菀如跟陸琅不能成婚,實在不是件壞事。

  「所以啊,陸夫人托人來問的時候,我母親就回死了。」嘉陵玩著頭髮,低下了頭。

  「那你到底想要個什麼樣的?」

  想要個什麼樣的啊……

  嘉陵抬頭看著房梁,也覺得十分茫然。

  她並不想嫁人啊,一點也不想!

  在嘉陵這裡坐了沒一會,前頭有婆子來叫她。說是大長公主和安樂侯夫人要回去了,問她要不要一起走?

  這麼鬧騰了一下午,日頭已經西斜,嘉陵還有些捨不得她,但時間確已不早,二人又約了過幾天蕙如請嘉陵來宣王府裡作客,這才依依惜別。

  人剛到前頭,蕙如就被安樂侯夫人拉到一邊去。

  侯夫人臉上容光煥發,從裡到外都透出喜悅來。

  想來是一直關在家裡實在是無聊得緊了,出來這麼鬧騰一趟,讓她全身的精氣神都添得滿滿。

  「她們走了?」蕙如四下看看,見大長公主正在與榮王太妃話別,榮王和榮王妃並不在房裡,「王叔和王妃呢?」

  「他們送太子妃和那位老夫人離開,人現在怕還在門前兒呢。」安樂侯夫人兩眼噌噌放著精光,壓低了聲音說,「你怎麼半道兒跑了?剛剛我到屋後頭找你來著,誰知道你不在!」

  其實也沒離開多久,蕙如笑著說:「榮王的嘉陵縣主是我手帕交,剛剛來尋我,我就跟她去坐了會。」

  安樂侯夫人一臉的遺憾,連連搖頭說:「哎喲,可惜了,你沒看到後頭,那個解氣舒坦!」

  她依稀記得,走的時候已經到了尾聲啊,怎麼還有讓她錯過的事?

  安樂侯夫人就喜歡世子妃這樣上道捧場的,見她露出一臉渴求,希望聽著後續的表情,她就有數不清的話想要對她說。

  「你先說說,你聽到了哪裡?」

  蕙如說了,安樂侯夫人點點頭說:「那也差不多了。大長公主數落太夫人,要拉她一起上金殿哭,你們家太夫人急了,後來爬起來要去撞柱子,說是大長公主仗勢欺人,要到地底下去找老國公爺和先帝訴說委屈。」

  居然將太夫人逼到了這步田地……

  蕙如心拎了起來:「後來呢?」

  「哪裡能讓她真去撞了柱子?榮王盯著呢,將她拖住了。」

  這還好,蕙如拍了拍心口,卻見安樂侯夫人一臉的壞笑。

  「難不成大長公主不讓王叔拉她,要讓太夫人去撞柱子?」蕙如駭然,若大長公主真的這樣做了,就算她是皇上的親姑姑,也一定會被追究的。

  「大長公主哪會這麼傻……」安樂侯夫人捂著嘴樂了好一陣子才說,「咱們大長公主那多厲害,當時便發了火,卻不是對盧國公太夫人,而是對太子妃!」

  太夫人要尋死,又關了太子妃什麼事?罵罵太子妃,太夫人難道就能不鬧事了?

  「笨!」安樂侯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這麼聰明,居然想不出來這裡頭的關竅?得,我直說了吧。大長公主讓嬤嬤把太子妃按到地上去,說她就在太夫人身邊,瞧著自己的長輩要尋死覓活,居然不出手阻攔,連句勸慰的話也沒有,這樣不孝不義的女子怎麼能配當大齊的太子妃?她拉著榮王太妃就要入宮,說是要去對太后皇上陳情……」

  這還真是大長公主能幹出來的事兒!

  換了旁人,誰有這麼大的膽子能將太子妃給生生摁到地上去啊。

  「盧國公太夫人當時就傻了,她是看明白了,咱們大長公主根本不在意她死活,只要她敢死,就得拉上太子妃墊背。那可是她雲家的女兒,是她嫡親的侄孫女啊。」安樂侯夫人笑得這叫個暢快,「得,最後還不是老老實實被榮王和王妃請出府了嗎?」

  她這婆婆性情潑辣直爽,一身的皇家公主傲性兒,當初她嫁給安樂侯一個跛子的時候,心裡還不好受著,後來才發現,安樂侯為人隨和沒架子,婆婆直爽又護短,娘家那些姐妹,其實哪個過得都沒她舒心愜意。

  只是自從小叔子出了事,婆婆將自己關在小院子裡頭不肯出來,她這得意的生活就一落千丈。

  事隔多年,婆婆總算再度出山,鋒芒較之前更加銳利,讓她如久旱逢甘露,頭上層雲盡散,再度春光明媚起來。

  只可惜下一場好戲她看不到了。

  「你瞅著吧,太子妃回宮一定要去找皇后哭的,說不定還要上太后那兒告狀去。」安樂侯夫人對蕙如咬著耳朵,「大長公主跟榮王太妃已經商量好了,今兒晚上大家全都動起來,大長公主要給幾位長公主送信兒,榮王太妃要去找宗室裡幾位長輩,明天一早,大家一起上摺子。」

  安樂侯夫人笑得眼睛彎彎,都瞧不見眼仁兒了。

  「瞧瞧你,上咱們府上坐一坐,都能掀起京裡好大的風浪來。」

  蕙如仰天長嘆,這事跟她真的沒什麼關係啊……

  變成現在這樣,她真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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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2 12:02 AM

第139章 公主們

  蕙如坐了車回到宣王府的時候,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山。

  金紅色的陽光將燕然居簷脊上的琉璃瓦映得熠熠生光,隨著日光的緩緩移動,閃現出變幻炫麗的色澤。

  蕙如卸了簪環首飾,淨了面,范媽媽安排著丫鬟們將晚膳擺了上來。

  碧湖梗米熬得黏稠香潤的濃粥,配著四個小兒拳頭大的蔥油卷子當主食,另拿了兩碟開胃小菜,一盤子素炒佛手,一碟青瓜雞蛋紅筍燴的三絲,一盆砂鍋小羔羊肉。

  蕙如中午就幾乎沒吃上幾口飯,下午又瞧了那麼出好戲,現在早餓得前心貼著後背。范媽媽備的晚飯清淡爽口,甚合她的口味,不一會兒便風捲殘雲一般吃了個精光。

  還意猶未盡,想再要個卷子來吃,范媽媽笑著說:「世子妃今兒胃口真是好,不過凡事要有個度,吃這麼些已經夠了,若再貪嘴,萬一積食,夜裡也睡不安穩。」

  蕙如聽了她的話,便將手裡筷子放下,吩咐人來收拾了桌子。

  在燈下看了會子書,剛想洗洗睡下,卻聽前院有人過來,說是宣王有請。

  她嫁過來三個月,這還是頭一回公公召見。

  蕙如連忙起來,套了身燕居常服,簡單挽了髻,拿件狐皮披風裹著,便上了轎子。

  進了宣王的院子裡,瞧見裡頭燈火通明,宣王今兒倒沒穿道服,只是頭上挽了個道髻,正在那兒看著什麼。鄭側妃坐在較遠的地方,正襟危坐,在燈下抄經。

  蕙如進了屋裡,給宣王見了禮,鄭側妃忙著起身,讓人端了茶上來。

  「聽說你今兒去了大長公主府裡?」宣王手裡拿著兩張信箋,抬了頭示意她坐下。

  「是,媳婦嫁進王府三個月了,還沒回去見見祖母,怕她老人家惦記。瞅著今日有空,便過去坐了坐。」蕙如規規矩矩地回答。

  「嗯,然後呢?」

  「然後……大長公主知道媳婦要去榮王府,便……一起去了。」蕙如說這話時未免有些心虛。

  果然,她就瞧見公公眼中似閃過一抹笑意:「姑姑多久都不出來走動,居然有這麼好的興致去榮王府。」

  蕙如臉上紅了紅,垂下了頭去。

  「聽下人們說,昨兒太夫人到府裡頭來了?」

  聽宣王問話的時候,蕙如悄悄瞥了眼鄭側妃,見她侍立在宣王身後,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容,一絲一毫的動容也沒有。

  「是。」蕙如也不隱瞞,照實了回話說,「外祖母要媳婦將那位當初不肯進門的鄭氏收到世子房裡,媳婦沒答應,惹她老人家動了氣,說是要去宗室那邊告媳婦善妒不賢。媳婦心裡惶恐著,今天去回了大長公主,又去榮王爺那裡告罪求罰了。」

  宣王眉頭微微一挑,笑了起來。

  只是您老人家只笑不語是怎麼回事?是對是錯好歹說句話啊!

  蕙如眼巴巴地看著他,可宣王卻是什麼也不說,仿佛剛剛蕙如說的那些話是對著空氣說的。

  「父王?」見他不說話,蕙如只好扯起話頭來,「媳婦是不是做得不妥?」

  宣王垂下視線,繼續去看手中的信,悠悠地說:「妥不妥當,大長公主,榮王太妃,還有榮王應該都給過你說法,何必再來多此一問。」

  那就是妥當了,說不定還十分合公公心意。

  蕙如也笑了。

  她看了看鄭側妃,欲言又止。

  宣王端了茶,在鼻下一聞,忽又蹙起眉來:「怎麼是陳的?前些時候成器不是送了新茶來的嗎?」

  鄭側妃溫柔一笑,對他福了福身說:「世子送的茶好,平日也捨不得拿出來吃。妾身這就去拿茶葉,重新給您沏一壺去。」

  不得不說,這位側妃真是聰明伶俐,宣王略點一點,她立刻就避開了。就算知道世子妃要說的是關於她的姨母,也絲毫沒有猶豫,轉身就離開。

  蕙如微微一笑,等鄭側妃出了門,才對宣王說:「今天太子妃陪著太夫人一起去的榮王府。」

  宣王雙目微眯,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她去做什麼?」

  蕙如搖搖頭說:「大長公主讓我躲到了後頭去,並沒有與她們照面,不過聽說,太子妃惹惱了大長公主,被大長公主一頓教訓,明日大長公主還要進宮裡去。」

  至於太子到底怎麼惹惱了大長公主,大長公主又是怎麼教訓的太子妃,大長公主要進宮裡做什麼,蕙如一應略過不提。

  宣王也不深究,只是略想了想,對她說:「明日你哪裡也不要去,就在家裡待著。」

  再怎麼說,大長公主要鬧到宮中去,緣由也是因她而起,蕙如心中有些忐忑,問道:「媳婦就是擔心大長公主會不會讓太后和皇上落了面子,這事到底是因我而起,到時候再牽累上宣王府,終歸是不好。我想著明天去宮前看一看,真有個什麼,好歹也能勸解一些。」

  宣王搖了搖頭說:「大長公主做什麼都有她的道理,你不過是個由頭,將她心裡憋了那麼久的怨氣引出來罷了。明日你不要出面,有你在旁,大長公主說不定心中有了顧忌,反而不能隨心而為。」

  宣王既發了話,世子妃當然不能不聽。

  蕙如回了房裡,輾轉反側著睡不踏實。

  也不知道明天早上,大長公主要怎樣將這京城裡攪翻了天。

  第二天一早,福寧大長公主穿著公主制式的蹙金繡雲霞翟紋霞帔,披散著頭髮,將鳳冠捧在右手裡,盤膝坐在了離萬壽宮最近的朱雀門前。

  在她身後,同樣裝扮的端順、端敏、端敬三位長公主也都卸了鳳冠,散發而坐。

  朱雀門前鴉雀無聲,一位大長公主,三位長公主同時出現,以脫簪待罪之姿坐在宮門前,近百年來,這還是頭一回。

  此時,太子妃正跪在太后跟前哭著,聽到這個消息,不禁渾身一顫。

  她昨日回到東宮,已經被太子狠狠一頓臭駡。榮王和大長公主他並不指望能得到什麼助力,但太子妃這樣與他們作對,不是用力要將這兩位宗室裡最至關重要之人推向敵營去?

  太子差點要動手打人,但看著太子妃哭得那樣可憐,心裡又是失望又是悔恨,只能連夜去找皇帝請罪。

  太子妃跌跌爬爬想去找皇后商量,卻被宮人攔在昭陽殿外。沒有皇上手諭,別說是太子妃,就連太子也不能進去。

  太子一夜未回東宮,太子妃心裡忐忑不安,又找不到人商量。

  思來想去,這宮裡唯一的靠山便只剩了太后,於是一大清早,便哭哭啼啼地來太后這裡叫屈。

  話還沒說兩句,宮門外便來了四位公主。

  大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姑姑,端敏長公主是太后親生的女兒,皇帝的親妹妹,端順、端敬兩位長公主是賢太貴妃所生,一向與端敏和大長公主親近。不用說,這三位長輩定是被大長公主拉來的。

  一想到大長公主那張凝著寒霜的臉,太子妃就覺得魂兒都飛沒了。當時身子一軟,便癱在了地上。

  朱雀門是大內十三道內門之一,是前朝與後宮之間往來的必經之路。

  四位公主坐在那裡,正好堵在皇上下朝回宮的路上。

  太后聽了信兒,鳳眉緊皺,看著跪在下頭花容失色的太子妃便問:「到底是什麼緣故了?為何大長公主會帶著三位長公主一起來?」

  太子妃哭著說:「臣妾,臣妾也不知道……太后,皇祖母,您要幫幫臣妾,臣妾真的是無心得罪大長公主的,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我這個太子妃在榮王府是什麼臉面兒都沒了。她是長輩,說什麼臣妾都不能駁,不然就是個不孝。皇祖母,可是臣妾萬沒想到,她是這樣不依不饒的,這是想要臣妾這條小命啊!」

  說著便痛哭不止。

  雲氏腿勤快,嘴巴甜,時常到萬壽宮來陪著她,雖然愛使些小性兒,太后還是挺喜歡她的。見她哭得這樣可憐,又想著公主們堵在朱雀門前也實在不像個樣子,便說:「行了,別哭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的怨仇?哀家讓她進來,一會你誠心誠意地給你姑祖母賠罪,大長公主氣兒消了自然也就不會再難為你。」

  還要再見大長公主?

  太子妃兩條腿都打顫兒,連連搖頭說:「大長公主不消了氣兒,臣妾不敢見她。」

  「行了,你一個堂堂的太子妃,怎麼這點膽子也沒有。」太后讓人將她攙起來,「你到後頭去喘口氣,等哀家問清楚了再說。」

  說著讓身邊的嬤嬤去請公主們進來。

  不一會,嬤嬤回來,臉上表情顯得十分為難。

  「怎麼回事?人呢?」

  「回太后,大長公主說自己是待罪之身,不敢進萬壽宮,要請太后先治她的失儀之罪。」

  太后站起身來。姑嫂這麼多年,她還不明白自己這個小姑子的脾性?太子妃也不知道怎麼就這樣得罪了她,讓她說出這樣的氣話來。

  福寧一向脾氣倔強,說一不二。

  眼瞅著快要到了皇上要下朝的時辰,她不能任由幾位公主這樣胡鬧,當即拿出鳳印來。

  「宣她們進來,就說是哀家的懿旨,看她們誰敢抗命?」

  一道懿旨下去,那幾位公主果然起身進來了。

  人還沒踏進萬壽宮的殿門,大長公主已經哭了出來。

  「福寧,你這是做什麼?」太后忙讓宮人去扶,見她長髮及腰,手上托著沉重的鳳冠,一張臉未施脂粉,露出幾分老態,當下便心軟了幾分。

  「太后,福寧有罪,請太后降罪。」大長公主也不去抹眼淚,直直地跪在太后跟前。

  看姑姑這樣,三位長公主也連忙跟著跪下去。

  「你們這又是跟著起什麼哄?」太后也有些急了,指著自己的女兒端敏說,「不在你的長公主府裡好好待著,非要來這裡攛掇你姑姑,讓她這樣傷心難過!」

  端敏長公主細聲細氣地回道:「母后,非是女兒攛掇,實在是姑姑有委屈,咱們這些當侄女兒的不能眼看著自己的長輩受人欺負。」

  端順長公主是三位長公主裡年紀最大的,也開口說:「是啊母后,父皇在世時,一直教導咱們要以孝義為先。如今父皇不在了,咱們可以孝敬的最親近的長輩也就剩母后和姑姑,今天若不陪著姑姑來討要公道,將來咱們到了九泉之下如何有面目去見父皇?」

  「行了行了,你們快點扶你姑姑起來,」太后一揮手,「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地說,非要鬧得這樣?福寧,你倒是說說,究竟是誰有膽子給了你委屈,到底讓你怎麼委屈了?」

  「誰能讓我委屈?」大長公主狠狠地抹了抹眼淚,將手上的鳳冠放在了桌上,深吸一口氣說,「昨兒我讓宮人打了太子妃,這算不算是以下犯上?算不算是大逆不道?」

  太后聽到這兒被嚇了一跳。

  太子妃雖然到她這裡哭了一通,也只說是自己不小心讓大長公主生了氣,卻並不知道大長公主讓人對她動手的事。

  如果只是口頭教訓倒也罷了,到底是長輩。可是動了手,性質便不一般。

  太子妃是將來的皇后,就連宮中的妃嬪見了她也要行禮……這……

  就聽坐在下頭的端敏長公主一撇嘴說:「雲氏出言不遜,姑姑教訓她也是為了咱們皇家的體面,哪裡稱得上是有罪?她現在還不是皇后呢,就那麼大氣派,將來當了皇后,咱們這些宗室裡出嫁的公主,她一個看不順眼,說不定也來個誅九族!」

  端敬長公主「噗哧」一笑說:「姐姐,她自己就是咱們九族裡的,難不成還要誅了自己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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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2 12:0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9-7 01:11 AM 編輯

第140章 以為這樣就能完事?

  也不用大長公主再多說什麼,兩位長公主這樣玩笑一樣的話,已經讓太后變了臉色。

  只有皇帝可以誅人九族,太子妃算個什麼,就算是太子親臨,他也不能說出誅人九族這樣的重話出來。

  更何況面對的還是自己的姑祖母,是皇帝的胞妹。

  怪不得太子妃雲氏會嚇成那樣,聽到大長公主脫簪叩宮就能嚇得站也站不住。

  也怪不得三位長公主會這樣義憤,跟大長公主一起過來。

  「雲氏雖說還是個孩子,也不能說出這樣沒輕重的話來。」太后心裡也氣,只是這種事,若不被人抓著往死裡追究,也是可大可小的。

  大長公主會拉上三位侄女兒一起來,就不是想善了的架勢。

  她卻不想讓事情弄大。

  太子妃是皇帝為太子挑的未來國母,若因為幾位公主這樣一鬧便要定了她的罪,多少會有損皇家的體面。

  雲氏她會好好教訓,但不能讓這種事傳出去牽累太子名聲。

  因為皇后和淑妃的爭鬥,皇帝已經不勝其擾,才將後宮鳳印交給她來執掌。

  掌了鳳印才這久,雲氏又鬧出這樣的錯來,讓她有何顏面面對皇帝?

  「雲氏出言狂悖,哀家一定好好地罰她。」太后站起身,走到大長公主身前,親自幫她挽了發,將鳳冠給她戴上,「好妹妹便賣了哀家一個面子,別將事情鬧得太大,到底是個晚輩,不能因她讓皇上難過不是?」

  大長公主嘆了一聲:「皇嫂,本宮何嘗不知道您的艱難,自從萬徹從軍,這些年,您倒瞧瞧,我可跟您提過半點過分要求,說過旁人半句閒話?」說著,低頭抹了抹眼淚。

  三位長公主已經讓人幫著挽發,將鳳冠重新戴了起來,見大長公主如此傷心,心裡也難免有些傷懷。

  萬徹是她們的表兄弟,年少時也常在一起玩耍,她們現在膝下已有兒女,可這位表兄弟卻一個人在邊疆苦熬著,就算皇上下旨,他也能找出種種理由就是不肯回京承孝於姑姑膝前。為人之母后,才能體會這做母親的心情。大長公主的悲傷她們也感同身受一般。

  就這樣,話題陡然一轉,將太子妃雲氏的罪過像忘記了一般,幾個女人坐在那裡,回憶起萬徹兒時及長成後的點點滴滴起來。

  太后雖然也為大長公主感到難過,心裡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雲氏她會狠狠地教訓,但不能是被公主們逼著做出的處置。

  那樣便沒了餘地。

  心裡已經打好了主意,便悄悄讓身邊的嬤嬤來,讓她去後面將太子妃先送回東宮。

  「讓人好好看著她,不許她再出東宮半步。」太后冷著臉,咬著牙說,「等幾位公主離開,哀家再來治她的罪。」

  嬤嬤應聲退到了後面。

  這邊太后陪著公主們說話。

  就聽端順公主氣憤地說:「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厚的臉皮,好歹也是官家小姐,沒半點矜持,慣會吟些風月淫辭,將我家那不爭氣的小子弄得五迷三倒的,我氣起來真恨不得讓人將那小賤婦勒死,一了百了也能圖個耳根清淨!」

  這又是說什麼?太后剛剛並沒加入她們的話題,此時一聽,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還是親生女兒貼心,見她臉上現出迷惑之色,端敏公主微微一笑,柔柔地說:「母后您不知道,去年盧國公太夫人回京裡,不是帶了好些個娘家沾親帶故的女孩兒來嗎?還在東宮裡住過一陣子的。端順姐姐說的,就是其中之一呢。」

  一聽到盧國公太夫人,太后就覺得腦仁子疼。

  上回就是雲氏家裡的什麼堂妹妹在榮王府裡得罪了沈氏,被她當著大長公主的面兒告了一狀,才讓大長公主相中了收了乾孫女的。

  皇上也為著此事發了一通火,訓了皇后一通,讓太夫人帶著那些小姐們搬出了東宮。

  「這位太夫人為著這些親戚家的小姐可真是費盡了心力,」端敏公主冷笑了一聲,「日日帶著她們到處赴宴,專挑家裡有年輕少爺的勳貴世家走動,不上半年的功夫,她帶來的這些姑娘們便大多都嫁出去了。」說著,瞥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端敬公主,「您都不知道她有多大本事,連端敬妹妹家裡都給塞進去了一個。」

  端敬公主面色沉黑:「姐姐您提這事做什麼?沒得讓人噁心。」

  端敬公主嫁的是陳國公的嫡次子,丈夫沉迷金石書畫,為人謙和溫文,又並不愛沾花惹草,是宗室裡聞名的愛妻駙馬,這些出嫁的公主們,有哪個不羨慕她的好福氣?可這半年來,她過得實在是憋屈難受。

  陳國公的嫡長子喪妻多年,去年便由太夫人出面,將自己娘家一位雲家小姐許了他當續弦。

  端敬公主當時便十分不自在。

  這雲小姐叫太夫人為姑祖母,她要叫太夫人的女兒為皇嫂,這樣一來不是亂了輩份?

  只是這輩份是從她這兒敘論的,陳國公與盧國公之間並無親戚關係,雲氏嫁過來也並不能算什麼。

  她是皇家長公主,本就心高氣傲,如何能受得了叫一個年方二八,家裡是五品邊官家的嫡女叫嫂子?

  索性就避著不見,見了也只受她的拜見,並不與她說話。

  也不知道這雲氏是怎麼跟大伯哭訴的,大伯對弟弟和公主弟媳便有許多不滿,時常背著她教訓她的駙馬。

  這她也能忍。左右她們夫妻住著長公主府,用不著跟大伯他們擠在陳國公府裡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誰知道那雲氏得了大伯的疼愛,老夫少妻的在一起,慢慢便將那張狂性子顯露出來。

  居然想著要將自己家裡庶出的姐姐塞到長公主府裡,給駙馬當妾。

  不僅常帶著她的庶姐到她府裡招搖著,更是想盡法子,讓駙馬與她的庶姐獨處。

  真是不要臉!

  她可是長公主,連公婆也不能插手長公主府裡的事,她一個繼室,哪來這麼大膽氣!

  好在駙馬並不為所動,將那姐姐背後勾引的話一五一十都說給她聽。

  就算是泥菩薩也有三分泥性子,何況是她這樣一個從小嬌養的堂堂皇家公主?

  一向好脾氣的端敬長公主便發了飆,沖到陳國公府裡將那位小嫂子一通罵,又讓身邊宮裡指的嬤嬤進了內宅子裡,將那位嫂子家的庶姐拖出來,當著陳國公夫婦的面打了二十板子,直打得人哭爹喊娘,血花四濺。

  更是發了狠話說:「就算是你們雲家的女兒都要靠搶別人的丈夫過日子,也得睜大了狗眼看看是誰家的夫婿。若是你這麼愛當妾室,就直接去尋了你妹夫給他當妾得了。再敢讓本宮聽到你勾引駙馬,便將你拖到街上去活活打死。你倒看看,本宮一位堂堂長公主,要不要為你這個賤婦償命!」

  這麼一鬧,是徹底與陳國公府撕破了臉皮,陳國公氣得病倒,她大伯也跟她們斷了往來。

  因是家醜,又是長公主發威,陳國公一家都不敢聲張出來,端敬公主也覺得沒面子,只跟自己的姐姐訴過苦,並沒有告訴過旁人。

  太後頭一回聽到還有這種事。

  一向端莊淑嫻的端敬長公主能鬧到與公婆家決裂的地步,可見那小嫂子姐妹是如何不招人待見。

  「陳國公也是個老成的,怎麼能這樣不分輕重情理?」陳國公一家敢這樣對待長公主和駙馬,太后心裡極不舒服。

  「還不是雲家的女兒個個都是漂亮乖巧,慣會討老人家的歡心?」端敏長公主悠然地說,「哪裡像咱們,都是直爽性子,又不會刻意討好,再加上還是個公主的身份,公婆對咱們只敬不愛,也屬正常。」

  說著又笑了一聲,對端敬說:「誰讓妹夫年輕俊朗,讓人這麼動心呢?若是你像端順姐姐那樣,膝下有個年長些的兒子,人家便不會盯著你的駙馬,而是去搶你的兒子了。」

  「呸,她敢?!」端敬長公主恨恨罵了一聲說,「有姑姑家裡的事放著,誰家有兒子也不能去沾那家的女兒!」

  雲氏可也是那家的女兒,當初選了她當太子妃,這些公主哪個心裡滿意的?

  端敏轉臉對太后說:「母后啊,跟姐妹們比起來,我倒是好運氣。我家駙馬年紀長了,這兩年又領了東海船舶司立建的差事不在京裡,瑞兒今年也小,才九歲,所以人家算計不到我頭上。不然我可沒端順姐姐和端敬妹妹這樣的好涵養,一定是一早便要鬧到母后跟前兒的。」

  大長公主的兒子,端順長公主的兒子,端敬長公主的夫家……

  怪不得會這樣同仇敵愷。

  怪不得皇帝當年將盧國公和太夫人一起趕回了茂平,不許她回京。

  這也太不像話了!

  想幫後輩挑門好親事無可厚非,這是長輩應做之事,只是挑有挑的方法,議有議的規矩。家世,門第,什麼都要講個相配,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就算不能門當戶對,也要是雙方你情我願。哪有讓女兒家這樣上門結交男子,強硬地將人往家裡塞的道理?

  就算不是盧國公太夫人的授意,也要問一下她的管教之責。

  自從盧國公戰死,留下她孤兒寡母,她就覺得這世上所有的勳貴都要將她拋下一般,想盡了方法,要讓自己家裡的女兒跟所有在朝裡有權勢的世家搭上關係。

  當初還是太子的皇上和宣王一起向盧國公太夫人求娶次女姜盈,太夫人便是到先皇和太后跟前哭了一通盧國公,硬是要將大女兒配給太子為正妃。

  那時候盧國公死了還沒有四年,先皇感念他忠誠節義之情,便親自將盧國公長女姜妍指給了太子。

  太子當時跪在殿前,苦苦哀求,只想娶次女姜盈。

  先皇便發了話,美人與江山,不可同得。

  好在姜妍溫婉恭順,容貌也只是略遜其妹,所以太后對她也並無不滿。

  特別是她主動為太子納了好幾個良媛、承徽,而不像宣王,因為府裡有姬妾總與宣王妃爭吵。

  國母必要有容人之量,後宮才能開枝散葉,龍嗣昌盛。當時她也曾暗暗慶倖過,幸虧太子娶的是賢淑的長姐,而非任性的妹妹。

  直至宣王妃病逝,宣王心灰意冷之下閉府修道,她一下子少了個兒子,這才對盧國公太夫人生了厭惡之心。

  過了這麼些年,想不到她還是以往的作派,不止讓她自己的女婿們不親近,就連公主們也要招惹。

  太后皺起眉頭來。

  歸根到底,禍源還是在太夫人這裡。

  如果不是皇后苦苦哀求讓皇帝鬆口,太夫人也不會帶著那些女孩兒來,京裡也就會安生許多。

  不將禍源移走,這邊壓了瓢下去,那邊又會有瓢抬起來。

  這事她要與皇帝好好商議。

  皇家歷來最為忌諱的便是外戚專權,雖然皇后娘家已經沒有多少權柄,現任的盧國公也沒有那個能力掌握兵權,當是生不了什麼謀逆的心思。

  但她也不想將來宗室裡的子弟全都跟雲姜兩家沾上拐彎抹角的親戚。

  想想都覺得要起一身的寒栗。

  太后在沉思,端敏長公主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大半,便對著兩位姐妹使了個眼色。

  「母后,後宅若不安寧,必會影響家主。就像這後宮裡的爭鬥也容易引起前朝的不安。我們都是您的女兒,尚且為了這些狗屁倒灶的事費心勞力,那些沒有有力娘家撐腰的夫人們不是更要受那些醃臢氣?別的不說,就講講宣王世子妃,這還是皇上親封的縣主呢,不照樣被人上門欺負?這樣看來,那些品級低些,又沒有封號的,可連哭都沒地方哭去。到時候人人心裡怨的哪裡會是後宅的婦人?只怕怨氣都會在太子和皇后身上,焉知這不會成為禍亂之始?」

  三位長公主一起拜伏下去:「母后,求您出面管束,再不能讓她如此囂張。」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讓她們起來:「哀家知道你們的意思,必不能讓你們平白添了委屈。」

  太子妃只是跟她說,因為宣王世子妃出言頂撞太夫人,她才會去陪著太夫人一起去找榮王說理。

  可由始至終,四位公主除了剛剛略提了一下,宣王世子妃這五個字仿佛被她們忘了一樣,一個人也沒提起過。

  她們所詬病的,只是太子妃的拔扈,對皇室長輩的不敬,和對盧國公太夫人四處塞人的嚴重不滿。

  這也讓她真正意識到一點,如果不儘快將禍源拔除,今天來的只是四位公主,明天或許就會有宗室勳貴要來找她哭了。

  「哀家會與皇上商量,讓盧國公太夫人帶著那些女孩子們,儘快回茂平去。」

  不止要送她走,而且以後也不許她再進入京城。

  公主們對視了一眼,她們的目的也算基本達成。如此,便可功成身退了。

  氣氛頓時鬆緩下來,三位長公主有說有笑拉起家常,大長公主也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太后沒想到大長公主的要求竟然如此簡單,只將盧國公太夫人送出京便這樣心滿意足,不覺大鬆了一口氣。早知道這樣,當初她就應該堅決一些,不讓皇帝鬆口,她也能過些消停日子。

  長公主們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好說的時候,不一會兒,已經是笑語晏晏。

  只有大長公主,坐在太后的下首,微仰著頭,一臉的華貴清傲。

  過了沒多久,就聽外人宮人來報:「皇上駕到!」

  就見穿著一身明黃色九龍袍的皇帝足下生風一樣快步邁入殿門,在他身後,是斂眉垂目,一臉愧色的太子。

  皇帝站在殿中,看著站起身給他行禮的各位公主,臉上似是籠了一層烏雲。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三位長公主互想看了一眼,還沒說話。就聽她們背後大長公主開了口說:「她們是陪著本宮來的。」

  「姑姑!」皇上看著大長公主,眉毛微微一皺。

  「不過就是受了些委屈,想和自己家裡人訴說幾聲。」大長公主挑著眉看著他,「怎麼,皇上是覺得咱們這些已經嫁出去的公主不好再回娘家來嗎?」

  大長公主一向如此,從來不會因為對面站著的人身份不同而有所改變。

  皇帝看了她半晌,方說:「正好。太子對朕說了些話,本來也想要與姑姑求證。倒省得朕派人再去請您進宮來了。」

  大長公主微微一笑,對著他行了禮道:「您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您有什麼要問的,只管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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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37 PM

第141章 一擊必中

  皇帝轉身,對太子招了招手道,「愷兒,你來說。」

  李愷相貌清秀,長相與皇后頗為相似,少了些英朗,多了幾分陰柔。雖說相貌五官也是極為出色的,但若跟二皇子李惟站在一起,氣勢上便要略遜一籌。

  但到底是皇長子,又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自小皇帝在他身上也頗花心血,對他也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只有李愷自己知道,現在他的處境有多艱難。

  因為戶部秋糧貪腐案中,被抓出了一個錢宜中,一個曾任太子詹事府左允中的太子近臣。毒殺朝廷重臣的罪責有多大,沒人會比他更清楚。

  錢宜中滿門抄斬,皇上一聲令下,案子就此了結。

  可真的了結了嗎?

  宣王世子李晟差點被毒死,戶部前尚書紀春笙差點被毒死,就在政事堂裡,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他以前手下的近臣做出了這樣膽大包天的事,他這個太子究竟是否知情,是否主使?

  就算他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嘴,皇上也不會相信他。

  只是因為念著父子之情,念著他是太子,念著不能讓朝中再多動盪,皇上才強壓著怒火放過了他。

  這件事,他身上不乾淨,二皇弟那邊也沾了一屁股泥。

  也不知道外祖母是怎麼想的,以為聯姻就能幫他?

  事涉朝綱政局,內宅裡的女人頂個屁用?他不知道跟母后和外祖母說了多少次,可固執的外祖母只一味地叫他寬心,說是內宅之事交由女人,他一心只要處理外面的事就好。

  寬心?再寬下去,心都要沒了!

  昨天晚上聽太子妃說她在榮王府裡與外祖母受到的委屈,他真想一把掐死這無腦的女人。

  什麼委屈?根本就是她們自己上門去找人打臉。一邊打過還嫌不夠,又將另一邊臉伸出去,讓人再打一回。

  母后當年說,雲氏是他親表妹,容貌出眾又聰明伶俐,將來可以全心全意幫著他。

  他原本對雲氏也十分滿意,誰知道外祖母來了之後,會讓雲氏總是出錯?

  他想著讓雲氏結交榮王府,想著她嘴巴甜,慣會討老人家歡心,以前年輕不懂事,現在終於知道要去籠絡榮王一脈,心裡還覺得欣慰。

  若要知道她是陪著外祖母上門詰難的,那天他怎麼也不會讓雲氏踏出東宮半步。

  不止沒有籠絡到榮王,更將榮王、大長公主一應得罪了個精光。

  太子臉上露出痛悔之色,還沒開口,先給大長公主跪了下去。

  「姑祖母,是侄孫不中用,沒能好好管束住太子妃,才讓她恣意妄為,冒犯了您。今日不求您能原諒她,只盼著您瞧著皇祖母和父皇的面子,千萬不要因此疏遠了後輩。」說著,一頭拜了下去。

  大長公主忙站起身,親手去攙扶。

  「你是太子,哪能這樣說跪就跪?」

  太子扶著大長公主的手站起來,一臉羞慚:「大長公主不怪罪愷兒就好。我是太子,也是姑祖母的侄孫子,就連父皇見了您也要行禮,何況是我這樣的小輩?」

  聽著太子這樣說話,三位長公主連連點頭。

  端敏長公主說:「到底是皇兄親自教養出來的,太子說話做事這麼穩重知禮,也是我大齊之福。」

  太子忙著又去給三位姑母見禮。

  大長公主對他招了招手說:「皇上剛剛說,你有話要與本宮求證,有什麼話,就當面直說吧。」

  太子看了看皇帝,皇帝對他點了點頭說:「大長公主性情端方正直,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既不會替人隱瞞,也不會故意陷人不義,你有什麼要問的,只管去問。」

  大長公主看了皇帝一眼,微微彎起了眉眼。

  這頂大帽子戴得倒是舒服愜意。

  「昨夜太子妃雲氏回到東宮,與孤說了宣王世子妃不敬不孝之事,說是陪著盧國公太夫人去找榮王評理,不知可有此事?」太子恭敬地問。

  大長公主點點頭說:「她是陪著盧國公太夫人一道兒去的。」說著,雙眉一揚,臉上帶著幾分嘲意,「怎麼,太子妃出東宮之時,沒有向太子說清楚去向?」

  太子嘆了一口氣道:「我只當她是去榮王府找榮王太妃和榮王妃閒話,並不知道太夫人也要去那裡。」

  若是知道,他也就不會讓她去了。

  大長公主微微一笑,示意他接著問。

  「榮王太妃可是不顧她的求情,將她帶去的一位遠親拖出了王府,沒有給她顏面?」

  大長公主點頭說:「太妃為人和善,只是將人趕出去了而已,若是在我大長公主府,只怕不會這麼客氣,說不定會一頓棒子直接打出去。」

  大長公主坦坦蕩蕩,絲毫沒有要隱瞞辯解的意思。

  太子猶豫了片刻方說:「我也知道老太妃的為人,她這麼做定有她的緣由。」

  「當然是有緣由的。」端敏公主冷笑了一聲道,「你也不看看你的太子妃帶去的是什麼人?」

  雲氏當時並不敢說那是鄭氏,只是語焉不詳地說是盧國公太夫人帶去的親戚。

  太子還沒細問,皇帝便開了口:「皇妹知道那是何人?」

  端敏掩唇一笑說:「皇上您還記不記得,當初宮裡指了兩位側妃給宣王世子的?其中一位可不就是太子妃娘家的親戚?」

  皇帝當然記得,當初為了側妃人選,皇后和淑妃兩個卯足了勁兒可沒少給他添堵。

  「鄭氏?」

  端敏長公主瞥了眼太子:「您還不知道吧,太子妃和太夫人此去榮王府一是為了告宣王世子妃不肯老老實實聽話,二是為了去讓榮王重發宗室玉牒,好讓那鄭氏風風光光進了宣王府當她的側妃呢!」

  太子的臉色當時就變了。

  宣王世子妃是宗室婦,是宣王府的當家媳婦,她要聽話,只能聽宣王的,聽太后皇上的,聽宗室長輩的。如果太夫人要挑她毛病,也應該是自己私下拜訪宗人令的榮王,先請求宗室長輩出面調整勸說,哪有太子妃陪著直接告狀的道理?

  太子妃昨日是擺了太子正妃儀仗走的,這是要借著自己的身份,強壓著宗室低頭,去教訓宣王世子妃?

  再有那個鄭氏。

  全京城都知道宣王世子病重時,定下的兩位側妃都悔婚不嫁的事,宗室裡也將她們的玉牒和側妃儀仗悉數收回。

  如今再要重發玉牒,收了鄭氏入府,這無異於是在宗室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難怪大長公主和榮王會氣成那樣!

  也難道今天連三位長公主姑姑也都一起進宮來!

  太子的雙手微顫,雙眼發直,已說不出話來。

  皇帝冷笑了一聲,對太子說:「這就是你的太子妃,昨天晚上你還為她求情,說她是因為年輕不懂事,說話沒有分寸。你看看這個!」說著,從袖子裡取出幾本摺子扔到了他面前。

  「這是榮王請辭宗人令的摺子,這是榮王太妃和沈國老夫人及昌平郡主上的陳情摺子。」直忍到此時,皇帝的怒火才發洩出來,「你的好外祖母,好妻子,居然到宗人令府上去鬧事。覺得自己是太子妃便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中了?居然對著長輩也能囂張若斯!這樣的女人,將來如何能為國母,為天下表率?」

  太子吃了一驚,連忙跪下請罪。

  大長公主看了看皇帝,雙眉微蹙道:「發這麼大脾氣做什麼,雲氏所為太子並不知情。愷兒一向孝順恭和,太子妃是受了太夫人的蠱惑,失了體統,忘了規矩。這又干太子何事了?」

  皇帝苦笑了一聲說:「這種時候了,姑姑你還要為這孽障說話。」

  「他是您的嫡長子,他是什麼性情沒人比您更清楚。」大長公主走上前,將太子扶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皇上,本宮相信,若太子知道太子妃是到榮王府尋事,他是斷斷不會允許太子妃出東宮的。」

  太子啜泣著對大長公主一揖到地:「多謝姑祖母體諒。」

  「不過……」大長公主面色突然一沉,對皇帝說,「若只是這些,想著她年少莽撞,又是為了娘家人奔走,還有幾分情由,本宮今日不會進宮走這一趟。」

  太后聽了直起了身子,連三位長公主也面面相覷。

  大長公主對她們說的,也就只有這些,難不成太子妃還做了什麼蠢事不成?

  大長公主苦苦忍到現在,就是為了一擊致命。

  現在皇上在,太后在,太子在,三位宗室裡的長公主也在。

  還有什麼比現在這時機更好的?

  大長公主真想大笑三聲。

  「昨日盧國公太夫人要在榮王府尋死。」她悠悠地說,「就在太子妃眼前,她說要去見盧國公於九泉之下,她要觸柱。」

  眾人一起屏住了呼吸。

  「太子妃就在她面前,聽她這麼說,見她站起身,任她去撞榮王身後的大柱,不說勸一聲,不說攔一下,就站在那裡,眼睜睜瞧著她姑祖母去死。」大長公主冷笑著看了看皇帝,「那可是她嫡嫡親親的姑祖母,她卻放任著長輩去尋死,若不是榮王手快將太夫人抱住,今日滿京城怕都要傳出來榮王和本宮逼死功臣之妻的流言了。」

  皇帝和太后陰沉著面容,背後滲出細密的冷汗來。

  前盧國公在軍中聲望極高,太夫人的兄長又在滇州手掌重兵。若是傳出盧國公太夫人在榮王府被逼死,誰也不知道國中會有怎樣的動盪。

  隨便盧國公太夫人死在哪裡,都不能是在宗人令的府上!

  皇帝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太子此時臉色灰敗。

  他知道,這個妻子,他是再不能保住的了。

  *****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端敏長公主挽著大長公主的胳膊,緩緩走在另兩位長公主身後。

  「姑姑,那個宣王世子妃是個怎麼樣的人?能讓您這樣疼愛?」

  大長公主輕輕拍著她的手,臉上帶著微笑:「能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是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並沒有比誰特別。不過就是跟她有些緣份罷了。」

  托她的福,她忍了十多年的怨氣終於可以完全發洩出來。還這樣爽快舒暢。

  「成器自己個兒挑的妻子,一定是好的。」她笑著這樣對端敏長公主說。

  「成器成親的時候,因為他身子病著沒好,咱們都沒能去好好鬧個洞房,也沒仔細看清世子妃的相貌,實在是遺憾得很。」端敏長公主眼珠兒轉了轉,對大長公主說,「不如過幾天您啟個頭,讓咱們這些嫁出去的公主郡主們聚一聚,您也將沈氏邀來。大家都是宗室裡的,多些交往對她也有益處。」

  大長公主聽了連連點頭說:「還是你細心。她因是新婚,前些時候李晟身子又不好,所以一直關在宣王府裡頭也沒有在宗室裡走動,跟你們都沒有親近起來。」

  端敏長公主笑著說:「可不是嗎?不過現下還在正月裡頭,天氣冷了些。下個月挑個日子,咱們一起到姑姑府上去蹭酒喝。」

  大長公主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那長公主府裡頭還能少了美酒?說好了,來可以,但不能空著手兒,還有,要將你家那幾個淘氣包也一起帶了來。」

  「您要是不嫌棄他們吵鬧就行。」

  「小孩子越多越好,這樣府裡才熱鬧!」

  見大長公主這麼說,端敏眉開眼笑,對著前頭兩位長公主喊:「姑姑要請咱們喝酒了呢!」

  端順和端敬兩個回頭,都笑了起來。

  「那敢情好!」

  「把你們家那幾個小子丫頭也都帶來一起吧!」大長公主此時心情極佳,看天天藍,聽風風順,只覺得一腔子快意要與人分享。

  「好!」端順長公主也是心花盛放,「等那老太婆帶著她家的鶯鶯燕燕滾出京城,本公主就帶三十壇上好女兒紅來,咱們不醉無歸!」

  「時候還早著,不如請姑姑和姐姐們到我府上坐坐去?」端敬長公主笑著說,「左右回去也沒什麼事,咱們四個正好湊一桌子,也好久沒打葉子牌了。」

  端敏一聽來了精神,袖子卷了卷說:「端敬妹妹這是想送銀子給姐姐花啊,好!我便將你那點家底子都贏了來!」

  端敬捂著嘴笑:「少來,別一會還要差人去您府上,讓姐夫帶銀錢來將您贖回去!」

  這三個姐妹有說有笑,雖不是一母所生,跟尋常人家的親姐妹也沒什麼差別。

  大長公主笑著說:「姑姑今兒身上可沒帶銀子,不然端敬你過會兒找個下人去我府上,把我家大媳婦也叫來,讓她帶箱子錢過來順便給我瞧瞧牌吧。」

  端順一聽就笑了:「姑姑這是讓安樂侯夫人給咱們姐妹送辛苦錢呢!」

  有安樂侯夫人這樣的妙人兒在,她們這牌局定會更加有趣。

  讓人期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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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38 PM

第142章 廢與封

  到底是從頭到尾沒用蕙如出面,她就在家裡安然坐著,宮裡的消息沒過兩日便傳到了她耳朵裡。

  太子妃雲氏驕悖,數次頂撞太后,由太子奏請,將雲氏由太子妃降為太子昭訓,非奉旨不得出東宮。

  這一下子,從太子正妃降到了正七品的昭訓,可謂從雲端跌落泥淖。這突如其來的詔令,讓滿朝文武,京中貴婦們全都驚掉了下巴。

  太子東宮之中,原來的太子良媛董氏,被上贊「秉性端淑,持躬淑慎」而晉位太子側妃,離著太子正妃之位僅差了一步之遙。

  待到正月二十七,芳如九日回門之時,昌平郡主拉了上門來瞧姐姐的蕙如到一邊,細細地與她說了。

  「太后親下了懿旨,令盧國公太夫人帶著隨從親眷,二月初八前離京返鄉,非召不得入京。還下旨分送盧國公府和滇州雲府,將盧國公和雲鳳鳴好一頓罵……」昌平郡主臉上露出憤憤之色,「若是早知道當年你姑姑是被她牽累的,我才不會那樣敬重她。」

  蕙如笑了笑說:「嬸子敬重的是已故的盧國公,那樣的大英雄人人都當敬重。」

  昌平郡主點點頭,嘆了一聲說:「是啊,只可惜,盧國公一世英雄,身後留下的竟然是這樣死作的妻子。」

  二人正說著話,三皇子妃沈芳如已經到了。

  李怡在前廳,由沈浩然三兄弟和沈家幾位少爺作陪,芳如則著一身新婦裝扮,頭上戴著皇子妃的七鳳翟冠,粉面含春,眸映秋水,一進門,便去給老夫人行禮。

  大夫人終於見到了女兒,心裡高興又感慨,險險兒又要落淚下來。

  李怡前兩天新封了代王,過了二月十五便要帶著家眷去封地范陽。

  皇帝三個皇子裡,長子封了太子,二皇子的生母為淑妃,母親身份也高貴,又得皇帝的寵愛,可頭一個封了王爵的,竟然是那個並不得寵的三皇子,這讓很多人都感到困惑。

  其實這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家裡老大老二的母親在鬥,兄弟也在鬥,只剩下這一個兒子,性情直爽,又只好讀書,沒有權欲,偏偏還是自己一向忽視的孩子。不過剛滿十七歲的少年,這才一成親,就要被攆到偏遠的范陽去,皇帝心中也有許多歉意和懊悔。封了王爵,一來作為補償,二來他也知道,即便這個兒子被封了王,也絕不會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如此一來,沈芳如便成了名正言順的代王妃。

  一一見過了禮,蕙如笑嘻嘻地走上前,給芳如蹲身行禮道:「臣妾給代王妃見禮了。」

  芳如面上微紅,拿手推了她一下:「這裡又沒外人,你這樣作勢幹什麼?」

  瞧芳如氣色甚佳,臉上神情也與在家當女兒時不同,大夫人便知道女兒女婿之間的房事應當是極為順遂。越想那個代王女婿就越是滿意驕傲。有一肚子話想對女兒說,偏偏女兒拉著蕙如,二人喁喁私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世子離開可有些日子了,收到他的信沒有?」芳如很小聲地跟蕙如聊起來。

  「前日才得了一封。」蕙如甜甜一笑道,「離得遠,這才剛過了滄州。」

  「他不在,你一個人能行?」芳如挑了眉頭看著她。

  「有什麼不行的?他不在我可自在了。」

  「呸,言不由衷!」芳如十分鄙夷。

  蕙如拉拉袖子,對她飛了個眼:「哎,姐夫對你怎麼樣?可還好著?」

  芳如啐了她一口:「你才嫁出去幾天,就這樣沒羞沒臊起來,可不是妹夫將你慣寵得無法無天了?」

  蕙如得意洋洋:「那可不?」

  芳如噗哧一聲笑起來:「你可真行,嫁出去這才幾個月啊,便能讓大長公主幫你出頭,直接將太子妃給廢了!」說著,挑起大拇指來,「以前都不知道你這樣厲害,姐姐我真服了你。」

  「不關我的事啊!」蕙如連連搖手,太子妃被降為昭訓一事,外人或只聽著旨意,覺得是她對太后不敬所致,宗室裡的可人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蕙如不過幾天工夫,就已經在宗室裡傳得人盡皆知,就連新婚中的芳如也聽著了動靜。

  「我真的只是被牽累進去的。是太子妃頂撞大長公主在先,盧國公太夫人逼迫榮王在後,她才動了真火。我那時候可不在的啊!」蕙如板著臉,一本正經地撇清關係。「我一個小小的世子妃,哪有那力氣翻這風浪?就算有心要去翻騰,只怕這還沒等翻起來呢,就被風浪給溺死了。」

  芳如笑著說:「你就胡唚吧,誰不知道大長公主是為了給你出頭才跟她們起了衝突的?不過太子妃……啊,是雲氏,雲氏當真糊塗,就算是太子妃,也能在大長公主面前口放厥辭?說到底,還是太夫人害了她。若不是她將人拉了去,大長公主的怒火可不容易燒到她身上。」

  「是呢是呢!」蕙如連連點頭,「今兒是姐姐回門的好日子,你盡挑這些沒意思的說幹嘛啊。」

  芳如眉毛挑了挑說:「這都沒意思,還有什麼有意思?」

  蕙如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一家人坐在一起,熱鬧又喜氣。

  上回蕙如回門時,菀如避著不出來見人。這回芳如回來,她倒是笑呵呵地出來了。

  只是頭上以紫檀木簪挽發,身上穿著青黑色的海青,不著脂粉,不佩首飾,卻也有一種別樣的雅致。卸了簪環,洗淨脂粉,五小姐就仿佛脫胎換骨了一樣,臉上掛著恬淡微笑,氣定神閑,再無往日尖刻浮躁之氣。

  蕙如暗暗點頭。菀如每日裡禮佛讀經,倒真正是修身養性起來,雖不能說是大徹大悟,但於心性倒是極佳的修持。

  芳如這邊跟她說了幾句話,又坐到菀如身邊去,跟她笑談起來。

  若是以前的菀如,見了芳如這樣的王妃裝扮,心裡不定要多嫉妒不服,可是現在卻是落落大方,談笑皆自若。老夫人笑著對蕙如說:「皇上讓她在家禮佛也是個機緣,她自己也說與佛門有緣,覺得佛法無邊,可化胸中戾氣,可以增福添壽,還抄了好幾份佛經,非纏著讓我讀呢。」

  「那是五姐姐孝順,想讓祖母福壽安康。」家裡一切都是這樣美滿,蕙如見了也覺得心中暖暖的,十分開懷。

  大夫人到底還是覷了空兒將芳如拖到自己房裡,細細問了許多閨中之事。

  一想到這個女兒又要離她遠遠的,就忍不住要哭。將自己的陪嫁壓箱之物翻了個底兒朝天,用的上用不上的,只要她覺得好,一股腦兒全塞到小女兒那裡。

  「到了范陽後,一切都要自己小心。」大夫人殷殷叮囑著,「一來要注意代王和你自己個兒的身體,到底年歲不大,你也不要急著要孩子,最好過上一二年,身子骨兒結實了再生養才好。那些個側妃你也要加著小心,雖然都是大門大戶裡出來的,誰知道心肝是紅還是黑?凡事加著小心,防人之心切不可無!」

  芳如連連點頭應了。

  「就算她們先有孕了也別急,你是正妃,生下來的才是嫡子。」大夫人扯著她,「重要的是要攏著王爺的心,讓他敬你愛你,將後宅全都託付給你。只要有王爺的寵愛,手中又握著權柄,任她們有什麼心意也翻不出你的掌心去。」

  一直在跟前兒養著的女兒這一遠嫁,也不知道要過幾年才能見上一回。說著說著,大夫人哭得泣不成聲。

  「若不是有你父親你祖母在這兒,我真恨不得跟你一同去。你小小的年紀,一個人在那裡如何能讓我放心得下?」

  芳如將母親抱住。

  「母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好好顧著自己,多多來信報平安。」

  代王有兩個側妃,一個是皇后家的親戚周氏,父親在吏部任職,是三品侍郎。一個是卻是她以前就認識的,陳閣老家裡的嫡孫女陳如是。這兩位當初是跟芳如一道參選的,結果沈氏成了代王妃,這兩位成了側妃。

  周氏容貌極美,年紀也小,是家裡嬌養大的,仗著皇后撐腰,心裡對芳如便也不大敬重。

  大婚當夜,她就說自己肚子疼,非要人將新房裡的三皇子請到她院子裡去。

  李怡新婚之夜,剛喝過了合衾酒,正在燈下觀賞含羞帶怯的新娘,心中蠢蠢欲動著,結果這個什麼側妃就讓人來打擾,讓他心中極為不快。

  「我又不是大夫,叫我過去幹嘛?我去了她就能不同了?」李怡黑著臉讓人去請大夫,「讓她早些睡下,別再來煩我!」

  結果周氏又叫人來請了兩回。

  鬧了下半夜了,他們都脫衣上床了,眼瞅著心心念念的佳人就在眼前,卻還沒行成周公之禮,李怡怒了,便要卷了袖子去揍人。

  芳如攔了他,穿上衣服自己去了偏院。

  「妾身是正妃,妹妹們身子不舒服當要親自去看的。」

  李怡不放心,於是也套了外衣跟過去看。

  結果到了周側妃房裡,三皇子差點氣得沒背過氣去。

  周氏房裡燒著地龍,又攏了六七個炭盆,房裡如盛夏深春一般的暖,她身上穿著一件半透的煙綾紗,裡頭蔥綠的小衣清晰可見,露出雪白的脖頸和半個胸脯,脂香粉濃,屋裡還燃著助興用的合歡香,一副待君採擷的模樣。

  聽見人說殿下來了,周氏還擺了個盈盈嬌嬌的姿勢等著讓殿下驚豔一番。

  結果殿下沒驚豔,周氏被驚嚇了。

  她就看見,殿下到了是沒錯,但在他身後半步,素面朝天的正妃沈氏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妹妹看著不像身子不舒坦,方才可請了大夫來看?大夫有說什麼沒有?」沈氏悠然的聲音裡帶著溫柔和暖的味道,可周氏聽著,只想在地上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她不過是仗著自己貌美,娘家又有權勢,想著要將新婚頭夜從正妃這裡奪了來,就算奪不來,她也要讓殿下瞧瞧自己的美貌絕豔,讓正妃不自在……

  可沒想過這位正妃她會跟著殿下一起過來!

  李怡已經一臉厭惡地將桌上燃著的春香打到地上,指著她說:「誰說周氏沒病?我瞧著就有病,還病得不輕!想是這裡太熱了,定是熱出來的毛病。」說著,讓人將周氏拖到院子裡讓她涼一涼。

  周氏穿成這樣,哪敢出門,只手打腳踢地反抗著不肯出去。

  芳如解了自己的披風,讓身邊的嬤嬤給周氏披上,笑著說:「就算再熱也不能沒件遮身的衣裳。妹妹總是殿下的側妃,傳出去殿下您臉上也不好看。」

  外頭天寒地凍的,只披著一件披風能抵什麼事?周氏在院子裡沒蹲上半個時辰,就生生凍暈了過去。

  芳如便讓人再將她拖回來,這一凍一暖,周氏當夜就起了高燒。

  別說想伺候李怡,就是她在床上躺的這三四天,連溲溺也不能自理。

  待稍好一些,周氏想著要去宮裡告狀,卻聽見太子妃被廢的消息……

  太子妃可是皇后的侄女兒,居然說廢也就廢了。周氏再想想自己跟皇后七歪八拐的親緣,頓時蔫了,再也不敢有半點想頭。

  至於另一位側妃陳氏,芳如卻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陳如是是個極為清高孤傲之人,這一生所敬的,就是懿安仁德太后,所想的,便是找個當世英雄,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卻沒想到自己會被配給了無所作為的三皇子,且還是個側妃。

  陳氏只想離開李怡遠遠的,恨不得三皇子永遠想不起還有她這麼一位側妃。

  這些天裡,芳如和李怡如膠似漆一般,日子過得甜蜜和諧。

  *****

  二月初八,盧國公太夫人被三百禁軍護送還鄉。

  二月十五,代王李怡和王妃側妃一同離京,前往范陽。

  送走了芳如,蕙如回到燕然居裡呆呆地坐了半晌。

  李晟已經有十來天沒有消息送回來,算算行程,他應該早已到了江夏,可為何一點消息也沒有?

  她想李晟,哪怕只有一張小小的字條,字條上只寫兩個字便好。

  「平安!」

  她只希望丈夫和哥哥可以平安,希望他們早日歸來。

  這時候,大長公主府上來了人,給她下了貼子。

  請她明日到大長公主府赴宴,同去的,還有三位長公主,兩位公主及幾位郡主縣主。

  大長公主這是要將她正式介紹給皇室宗室裡的各位貴婦。

  她收拾好心情,挑了幾樣禮物,一大早便坐了馬車前往大長公主府。

  二月十六的清晨,天空如鉛一般陰黑沉重。

  剛出門的時候,天上飛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明明已是開春,天氣漸暖,卻在這時下起了雪!

  陰冷,潮濕,讓人心情壓抑沉悶。

  很多年後,當蕙如回憶起那天,都會覺得渾身發冷!

  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那天對於她,對於大齊,對於未來,有多麼重要。

  那漫天飛揚的雪花,是,天之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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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38 PM

第143章 噩耗

  大長公主府的內庭裡,衣香鬢影,笑語晏晏。在坐的全是大齊頂尖的貴婦。

  長公主,公主,郡主,縣主,還有幾位郡王妃及幾位與宗室有血親之誼的國公夫人。

  她們都將自己年紀幼小的兒女帶了來,正是好玩的年紀,大大小小混在一起,嬉笑打鬧著,讓大長公主府裡增添了不少濃濃的暖意。

  雪下得大,只一會兒就在地面和花木上覆蓋起了一層薄薄的雪,庭院裡銀裝素裹著煞是好看。

  小孩子本就愛下雪,一個個不顧著奶嬤嬤的勸阻,在外頭撒丫子瘋跑,將笑聲傳遍了整個內庭。

  花園裡有一處快雪亭,名字倒是應景兒,安樂侯夫人就在快雪亭裡搭上了鐵架子和爐火,親手烤著醃制好的鹿肉。

  大長公主親自帶著蕙如,一一去見那些宗室裡的長輩或同輩婦人,美其名曰:認親。

  見了一圈禮下來,那麼多張臉,蕙如也覺得能都記住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好在她身旁站著娘家的嬸嬸,昌平郡主。

  昌平郡主將沈青茂也帶來了,交給嬤嬤們看著,自己跟在蕙如身邊,不時出言提點她。

  大長公主身份在那裡,輩份又高,不可能將每個親戚都詳細解說,有昌平郡主在一旁幫忙,實在是讓她松了一大口氣。

  約是瞧出她的緊張來,過來招呼眾人去吃烤肉的安樂侯夫人笑著握了她的手說:「別怕,宗室裡就是人多熱鬧。我剛剛嫁進來的時候,這裡頭的人能記得的十根手指頭也能數得過來。多多交往攀談,慢慢也都能認全了。大長公主今天請來的,都是宗室裡正派大方,心正行端的,你跟她們結交只有好處。」

  安樂侯夫人天生一副熱心腸,對蕙如又諸多照顧,讓她也十分感動。

  端了一小碟子烤好的鹿脯,蕙如親手送到大長公主的跟前。

  就聽大長公主正在與一個中年貴婦說著話。

  這貴婦她記得,是昌平郡主剛剛說過的,獻郡王妃孔氏。

  「你的妹妹今年都二十五了吧,可怎麼得了啊。」大長公主對獻郡王妃說。

  「可不是?」孔氏嘆了口氣,「我爹娘為了她可愁白了頭。我那妹妹您是看過的,樣貌品性樣樣都好。她的婚事是她還在我母親肚子裡的時候祖父給定下來的,沒想到那家公子六歲上溺了水。不過就是口頭上說說,又沒有下定納采,偏就再說不成親了。」

  大長公主點了點頭說:「是啊,那樣的好女兒,真可惜了。」

  獻郡王妃便湊近了說:「姑姑,萬徹表弟現在也還沒娶妻,您看我那妹妹可合適?」

  大長公主神色微動:「你說的是真的?你妹妹肯嫁給萬徹?」

  「瞧您說的,表弟相貌俊偉,人又重情重義,誰嫁了他那才是福份。就怕他看不上我妹妹。」

  大長公主笑得彎起了眼睛說:「不忙不忙。皇上說了,今年要換防,等到了五月,萬徹要跟著陸威將軍回京述職,到時候我跟他說一說,安排兩個人見上一面。」

  獻郡王妃一聽,便知道大長公主對自己家的妹妹是滿意的,當下心裡極為高興。

  「那可敢情好,全仗姑姑成全了。」

  「不過話我可先說在前頭,安排是能安排,但我家那頭強牛不一定肯聽我話的。」

  「表弟等見了我妹妹,一定能答應的。」

  這一轉臉,正看見蕙如端著碟子站在下首,獻郡王妃笑了起來,對她招手說:「來來來,讓我仔細瞧瞧,咱們宗室裡這位新娶的媳婦怎麼就這麼漂亮呢!」

  蕙如紅了臉,走上前頭。

  昌平郡主接了她的碟子走到大長公主身前。

  「昌平啊,」大長公主輕輕拉住了她的手,眼眶微濕,「回去跟你婆婆說,萬家對不起她。萬徹為了四小姐守了這麼多年,我不想他將來老了老了身邊連一個人也沒有。」

  昌平郡主忙扶了她了手,哽咽著說:「以前婆婆和我都不知道萬將軍是被人陷害,心裡對他對您一直都有怨言,跟您疏遠了這麼久,您也別怨我們。他的情意咱們都知道了,這世上像他這樣情深意重的好男兒也沒有幾人,若是妹妹泉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萬將軍這樣孤獨終老。您放心,若有合適的女子,咱們沈家必封了厚厚的禮前來相賀。」

  多年的誤會能解開,對沈家,對萬家,都像放下了一塊重石。

  這世間的男子多的是三妻四妾,能有幾人會像萬徹這樣生死相許,忠貞不二的呢?

  就連沈老夫人也為此感動,直說自己沒有這個福氣。

  一說起萬徹來,大長公主心裡就覺得難受。

  外頭熱熱鬧鬧的,如果當年萬徹跟沈四小姐成了親,現在膝下也應該兒女成群了吧。

  大長公主輕輕嘆息了一聲。

  突然聽著外面有喧嘩之聲,還有小孩子的尖叫哭泣,正沉浸在感傷之中的大長公主猛地一回神,問身邊的嬤嬤:「去看看,外頭怎麼回事?」

  還沒等嬤嬤走出屋去,就看見一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因為腿腳不便,他跛瘸著腳努力奔跑的樣子十分可笑,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手中的拐杖在空中亂揮,剛剛便是因為手杖打到了樹,將樹上的積雪震落下來,正好砸到一個孩子頭上,那孩子才被嚇哭起來,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他的身後,安樂侯夫人一臉的惶急,一邊追一邊喊著:「侯爺,您慢些慢些,小心腳下,別滑倒了!小心啊!」

  進來的,正是大長公主的長子,安樂侯萬仞。

  「母親!母親!」萬仞進了屋,將手裡的拐杖一扔,匍匐於地放聲大哭起來。

  年近四十的男人哭起來的樣子並不好看,何況安樂侯此時頭冠也歪了,袍袖也扯破了,身上都是泥點髒汙,看起來更加狼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安樂侯萬仞生性豁達,與世無爭,從來都是樂呵呵地笑臉迎人,別說蕙如沒見過他哭,就連安樂侯夫人也沒見過他落過幾回淚,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如孩童一般渲泄似的哭法。

  大長公主站起身,面上血色盡失。

  安樂侯夫人追進屋,伸手便要去扶丈夫,卻被安樂侯一把揮開。

  「走開,走開!」安樂侯捶著地,哭得渾身發顫。

  「母親……萬徹,萬徹……」

  「他怎麼了?萬仞,你弟弟,他到底怎麼了?」大長公主厲聲高喝。

  「萬徹他,戰死了!死了……」萬仞抬起頭,咽頭乾澀,兩眼糊滿淚水,根本看不清楚母親此時臉上的表情。

  「你胡說什麼?」大長公主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兒子的衣襟,「西北並無戰事,萬徹又是駐守在北庭,離前方邊境足有百里,怎麼可能會戰死?啊?!」

  萬仞一把抱住了母親,哭著說:「是宮裡傳來的消息,西北八百里加急戰報,狄戎來犯,萬徹他……」

  衣襟一松,大長公主暈倒在長子的懷裡。

  獻郡王妃站起身,因為手臂僵硬而將桌上的茶碗揮到了地上。

  「啪!」清脆的聲響中,細白瓷的精美薄胎茶盞跌成了粉碎。

  萬徹死了,福甯大長公主最心愛的兒子,萬家最有天份最有才學的兒子,就這樣沒了。

  她還在打算著要怎麼纏著他,迫著他應下一門親事,打算著要跟皇上說說,怎麼樣才能留兒子在京裡,打算著要帶兒子去沈府走一趟,讓沈老夫人可以開解他,讓他不要再這樣自我放逐,虛耗光陰。

  可是怎麼就能死了呢?

  拋下深愛他的母親,拋下親厚的兄長,拋下所有關愛他的人,年紀輕輕就走了呢?

  屋門口圍滿了人,剛剛還暖意融融的屋子一下子清冷下來。

  剛剛還笑意盈盈的臉上露出了悲戚的神色。

  幾位與萬徹相熟的長公主忍不住哭出了聲。

  這聲音就像會傳染的疾病,快速蔓延開來,大長公主府的內庭裡,四處全都是哭聲。

  正在玩鬧的孩子們被嬤嬤們分開抱走,緊緊地抱在懷裡。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看見自己的母親,祖母或是姨母們都在哭,人人都在哭。

  於是在短暫的迷惑過後,孩子們清亮慌張的哭聲蓋住了女人們嚶嚶的低泣,迴響在了大長公主府的上空。

  與此同時,皇帝坐在殿上,身邊侍立著太子李愷和二皇子李惟。

  殿下跪著一員武將,身上的鐵甲佈滿風塵。

  他跪伏于地,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灰撲撲的臉上淚水縱橫出深淺不一的溝壑,在他的身邊,是一只用鐵鍊系住的大木箱子,他從北庭扛著這只箱子一路跑死了三匹戰馬,幾千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七天就趕回京城。

  鐵打的身體也禁不住這樣的奔波,這些天他的神經一直緊緊繃著,遠遠望見京城中巍峨宮殿之時,忍了一路的淚就如開了閘的河水,不斷地湧出來,擦也擦不盡。

  可是他還不能鬆懈,他背上的箱子要送到京裡,送到御前去,他要完成自己的任務,安然將它送回它應去之處。

  「陛下,臣把將軍帶回來了……」他哽咽著,親手解開木箱子上重重纏繞的鐵鍊。

  四周的木板散開,露出裡面一副沾滿血跡的肩甲、胸甲、面盔和一只用白色的棉布層層包裹起來的罐子。

  皇帝站起身,指著那罐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將軍……」他抱起那罐子,眼淚滴落在白布上,極快地洇出一片濕痕,「表叔,成義帶您回來了,咱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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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39 PM

第144章 心裡難過

  將萬徹的骨灰和鎧甲背回京的小將,是宣王次子李暉,字成義。

  他十四歲上入伍,當年便調至西北道行軍總管陸威帳前當了親衛。他在西北磨礪三年,又跟著陸琅追擊過狄戎敗寇,十七歲已經當上了折衝校尉,跟隨在陸威副將馬浩身旁。

  西北苦寒,時已進二月,卻還是大雪漫地,寸草難覓。誰也不會想到,狄戎軍會在此時發起突襲。

  更沒料到的是,他們會選擇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繞過有重兵把守的鐵牢關,通過茫茫戈壁,摸到距鐵牢關五百里之遙的北庭。

  攻城的狄戎軍足足有兩萬餘眾,北庭府當時只有不到三千駐軍,城內遷入避寒的百姓逾萬。

  守城的將領便是萬徹。

  他點起狼煙求援,帶領軍民奮力守城。

  滿城的房梁,磚石都被拆下來運上城樓,戰況極為慘烈。

  萬徹苦苦守城七日,沒有盼來援軍,手下將士死傷殆盡,最終城破落入敵手。

  李暉說到此處痛哭不止:「末將得到消息,受命帶著五千先鋒營將士馳援,抵達北庭之日,正是城破之時。」

  那場景,猶如修羅地獄一般。

  狄戎軍沖入北庭後,城中不論軍民,不分老幼,盡皆屠殺。寒風朔朔時,滿城流血成冰。整個北庭如焦炭一般,狄戎軍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李暉率軍趕到之時,最後一批狄戎軍還沒有撤出來,正被他圍住。

  這一小股敵軍不過三四百人,李暉帶來的先鋒營士兵沿途看見城中慘狀早就已經發了狂,李暉好不容易從軍刀下搶出一個半死的狄戎人,問他守城的將軍在哪裡。

  那人才指了指城東,就因流血過多而死。

  李暉帶了幾個親兵,驅馬趕到了那裡。

  在城東北庭府衙大門前,翻開了幾十具狄戎人和北庭軍的屍體,他在最裡面,找到了萬徹。

  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肚破腸流,缺了一條腿和一隻手臂,胸前插著三隻箭,僅剩的一隻手裡緊握著一把橫刀,死死地壓在一個狄戎兵的肚子上。

  他身上的血早已凝結成冰,目眥俱裂,表情凝結在殺敵的最後一刻。

  先鋒營的守軍在城中各處,搜到了十幾個倖存下來的北庭百姓,從他們的嘴裡,李暉聽到了他這輩子也難忘卻的慘烈戰事。

  越過戈壁的狄戎軍像一頭餓狼,帶著堅硬的利爪鐵齒,一次次衝擊著北庭的城牆。他們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精鐵器,甚至還有投石機和火油。裝備精良的餓狼成為北庭軍民的惡夢,守攻城第五日,北庭軍已所剩無幾。

  狄戎人生性殘暴狠毒,北庭城裡設有三處軍糧屯倉,萬徹知道一旦城破,城中軍民無一能倖免,這些人之所以突襲北庭,也就是為了搶糧,於是他下令一把火,將城中存糧全部燒盡。

  拼著一死,也不讓狄戎人搶走一粒糧食。

  「為什麼沒有援軍,為什麼你們到現在才來?」一個藏在地窖裡僥倖逃生的老漢拉著李暉的手,痛哭流涕。

  「朝廷養著你們是做什麼的?最近的駐軍不是離北庭只有三百里嗎?一天一夜就可以趕到,為什麼沒人來救我們?」老漢捶胸頓足,「我的兒子、媳婦,我的小孫子啊,他們拿著家裡的菜刀和門栓跟那幫禽獸拼命啊。為什麼老天要讓我活下來?為什麼不讓我跟著他們一起死!」

  「他們都是好漢子,好兒郎……」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一個婦人衣衫單薄地坐在被血染透的冰涼的地上,嘴裡翻來覆去的只有這一句話。

  前鋒營的將士們圍在這些人的身邊,不知從誰的嘴裡,先唱起了軍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注1:引自《詩經•國風•秦風•無衣》】

  悲涼的歌聲從這裡響起,正在將北庭軍民屍體收撿在一起的前鋒營兵士們都停下了手裡的事,站在原處,紅腫著雙眼,用乾澀的嗓子一同唱了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離北庭三百里,是積善城。守城的將軍說是因天寒地凍生了病,聽到下屬來報北庭狼煙示警求援,他居然只說了一聲:怕是兵士不小心走了水誤點狼煙,這季節,斷不可能有敵軍攻城,不必理會。

  沒有馳援,沒有上報,他甚至連探馬也沒派。

  還是因為萬徹放火燒了糧倉,濃煙滾滾讓巡邊的探馬看見,層層速報,將消息傳到鐵牢關守將馬浩將軍處,馬浩這才急派了李暉趕往北庭援助。

  北庭駐軍二千六百三十一人全部戰死,城內的百姓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萬餘人的城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只有一十三人。

  萬徹死守北庭七日,殺了狄戎人四千餘,一把火燒盡北庭,未讓狄戎搶去軍糧,可謂大功。

  獲報的陸威親自迎出一百里地,迎回萬徹屍骨,並在軍前,將失職的積善守將、副將等共七人斬首。

  「將軍屍骨不全,軀體殘破,不能長途運回京中,皇上和大長公主定不忍得見。」李暉強忍著淚對皇帝說,「所以臣斗膽,請陸帥於軍前將萬將軍遺體火化,由臣快馬護送回京。」

  聽到這裡,皇帝已是泣不成聲。

  這個表弟勇武果敢,率直忠誠,他本想著這次換防回來,便要將他留在京中……

  他站起身來,走到李暉身前,彎下腰親手將包裹著白布的陶罐抱在懷裡。

  「朕,親自送你,回家!」

  大長公主府裡已經高懸白綾,上下都換了孝服。

  皇帝抱著萬徹的骨灰一步步走上高階,對著由安樂侯夫人扶著的全身著素的大長公主拜了下去。

  「姑姑,朕將表弟送回來了。」

  大長公主淚流滿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靠在安樂侯夫人的身上不住地搖頭。

  「朕,對不住姑姑。」皇帝單膝跪地,將陶罐捧在眉前,「姑姑將萬徹交給朕,朕卻不能保全他,朕有愧!」

  大長公主顫巍巍伸出雙手,將陶罐緊緊抱在了懷裡。

  「徹兒……」

  「他可有給大齊丟臉?」

  「不,萬徹戰至最後一人,為我大齊英雄。」

  「好!好!」大長公主的眼淚滴落在陶罐上,深吸了兩口氣,閉上了眼睛,「為國捐軀,雖死由生。埋骨沙場,萬徹他死得其所,本宮,本宮為他驕傲。」

  安樂侯夫人終於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哭出了聲。

  「都不許哭!」大長公主厲聲喝道,「他為大齊子民而死,我萬家子弟,當以萬徹為榮。把眼淚都給我擦乾淨,咱們接萬徹回家!」

  天祚七年二月,皇帝為忠武將軍萬徹舉行了國喪,諡封衛國公,以國公禮葬其軍甲、骨灰於博陵側。

  三日後,皇帝下旨,護國將軍陸威治軍不嚴,殆誤軍機,致北庭陷落,被狄戎人屠城。著令除護國將軍位,以待罪之身暫領西北軍務。

  皇帝要御駕親征,將狄戎人趕出陰山。

  大齊已有數十年沒有對外宣戰,何況還是御駕親征?

  朝中文武跪諫皇帝收回成命。

  狄戎不過三十萬的部眾,能戰的武士不超過十二萬,北有陸威帶著的西北軍二十萬人,只要皇上一聲令下,陸大將軍便可驅馬長馳,將狄戎滅族,何必要聖躬以身犯險?

  皇帝只是冷笑。

  狄戎人有多少還用這些酒囊飯袋來說?

  若他們身後沒有羅剎國的支持,就靠區區十萬兵馬,狄戎人怎麼能有膽子越境屠城?

  這是一次極其囂張的試探,更是一次赤|裸裸的挑釁。

  他要的,不止是滅了狄戎,更是要借此機會,將羅剎國的黑手斬斷。

  就算沒有奔襲北庭之事,他也已經做好了北伐的準備。

  何況他們殺了萬徹,屠了北庭。他便要殺了狄戎王,屠了狄戎全族陪葬!

  「再有上奏勸阻者,以通敵論!」皇帝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甩袖便離開金殿,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的大臣們。

  李暉是被人抬進的宣王府。

  萬徹的骨灰被皇帝捧起的那一刻,一直支撐著他的力量終於告罄,多日的疲累因精神陡一放鬆而噴湧出來。李暉當時便暈了過去。

  太醫為他診治之後,對皇帝說:「小將軍只是太過疲累,身體虛弱。好在年紀輕,身子骨又結實,好好歇上半個月,便又能龍精虎猛了。」

  李暉在床上整整睡了三天,宣王來他床前看過幾回,都見他似在夢中也睡不安穩,雙臂抖動,面目猙獰,好像在夢中與敵搏殺。

  他離家之時才十四歲,還是個少年,那時候他的眉眼沒這樣深刻,皮膚也不似這樣粗糙黝黑,身體也不像這樣高大有力。可是十四歲之前的李暉長的究竟是什麼模樣?宣王想了很久,也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李暉今年已滿十八歲,是戰場和風沙讓他快速地成長了起來。

  在西北軍前,給於他最多關切的人,就是他的表叔,忠武將軍萬徹。在駐守北庭之前,萬徹常在軍中教授李暉軍法和刀術。對李暉而言,萬徹比宣王更像是他的父親。

  萬徹的死,對李暉的打擊常人難以想像。

  他在夢裡,拼命揮舞著長刀,想將螞蟻一樣無邊無際的狄戎人殺光,想將被圍困在裡面的萬徹救出來。

  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法沖到裡面去。

  只能聽見刀劍砍在骨肉上的聲音,讓他幾欲發狂。

  「啊!」他大叫了一聲,從床上彈身而起,怔怔地看著青黛色的床帳和繡著竹報平安的錦被。

  房裡燒著火龍,桌上燃著可以安神的凝神香,床前衣著樸素,相貌普通的女子,正是他的生母馮氏。

  「你醒了,總算是醒了!」馮氏見兒子終於醒過來,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忍不住落下淚來。

  李暉定定地看著她,過了良久才點了點頭。

  「姨娘!」

  馮氏激動起來,她已經有近四年沒有見到兒子,他這一回來,她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生活也有了意義。

  「你躺著,我去叫大夫來。」馮姨娘來不及跟兒子多說幾句,急忙忙地出去尋大夫來看看。

  李暉醒過來的消息很快傳到宣王耳中。

  鄭側妃給他拿來件大氅說:「王爺過去看看吧。」

  宣王將氅衣接到手裡,卻猶豫著沒有邁步。李暉昏睡之時,他還常去看看,可是兒子醒了,他又不知道見面之時自己要說什麼。

  「讓大夫先看看,等他再好一些,我再去見他。」最後,他還是將衣服扔給了身邊的內侍。

  「將你頭上的鳳釵拿掉。」一轉臉,他看見了鄭側妃髮鬢上插著的明晃晃的紫金梅花小鳳釵,不覺皺起了雙眉,「還有你腳下這雙鞋!」

  鄭側妃低頭,便看見自己腳上穿著的那雙粉面繡雲紋喜鵲的綴明珠繡鞋。

  她一時大意,竟然穿了這麼色彩明豔的鞋子,難怪王爺會生氣。

  鄭側妃急忙將頭上的鳳釵取下來,又脫了鞋子收在袖筒裡,只穿著布襪退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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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41 PM

第145章 李成義

  李暉只是精力虛耗過度,多歇歇也就能緩過來。在床上躺得太久了些,覺得脖子四肢都變得酸澀僵硬,李暉讓人打水進來淨了面,換了身乾淨衣服,就要去找宣王。

  「王爺現在還在丹房裡,這時候過去,怕是見不著。」馮姨娘端了熬煮得軟糥香甜的梗米粥進來,想讓李暉再歇一會,「先將粥喝了,一會才好吃藥。」

  李暉接了碗過去,三兩下便吃了個精光。

  「軍情緊急,我得去問問父王,朝廷究竟是要怎樣應對,」北庭的仇必須要報,狄戎人也必須要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

  李暉的一顆心早已經飛到了鐵牢關,狄戎人敢來偷襲北庭,就一定做好了要與大齊開戰的打算。

  否則他們頂多騷擾騷擾邊境的村莊,絕對不會以這麼大的陣勢進攻駐城,而且屠盡軍民與大齊結下如此深的仇怨。

  「姨娘,讓人給我收拾行裝。」李暉對馮姨娘說,「等我給父王請過安,見了哥哥,我就回西北。」

  什麼?馮姨娘睜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兒子:「二少爺還要去西北嗎?那裡兵荒馬亂,萬一出了事可怎麼成?姨娘這就去求你父王,讓他跟皇上說說,你還是留在京裡吧。」

  李暉搖搖頭:「正是男兒建功立業之時,何況保家衛國本就是男兒應盡之義,責無旁貸。」說著輕輕掙開馮姨娘的手便要往外走。

  「成義!」馮姨娘一口叫住他,「你離家這麼些年了,就一絲一毫也不念著咱們嗎?」

  李暉回身看著她:「姨娘,有國才能有家。前方戰事吃緊,正是我可以建功之時。將來兒子有了出息,就可以將母親和妹妹接出去享福,總好過在這裡遭人白眼。」

  馮姨娘連連搖頭說:「這裡很好,我和你妹妹過得很好。咱們不需要你拿命去搏功業。你是王爺的兒子,並不需要做什麼就可以有大好的前程。二少爺,您聽我勸,好好地留下來,若是你愛在軍中任職,讓你父王在禁軍裡找個職位也並不會難。」

  李暉眉頭一挑:「姨娘當我是那些只會躺在父兄身上討吃食的紈絝嗎?」

  路上拉到了個小廝,讓他將自己帶到父親的丹房前,李暉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子。

  鴉青色繡暗金色花鳥紋的大氅裡露出一身素白色的小襖,脖子上圍了一圈銀鼠毛的圍脖,頭上梳著望月髻,只在鬢邊壓了兩朵白色的小絹花。眉目如畫,素面朝天,長相極為清秀。

  「她是誰?」李暉問身邊的小廝。

  「她是世子妃。」那小廝壓低了聲音回李暉,「世子去年十月剛成的親。」

  「哦。」李暉揚起眉頭,長兄李晟曾給他寫過信,說是會在十月為他娶一位嫂子,信中溢滿幸福快樂之言,對他這位嫂子諸多褒獎之辭,只是可惜他軍務在身,不可能回京觀禮。之後他也沒再接過家書,並不知道那之後家裡發生的一切變故。

  當下便邁步走了過去。

  「李暉見過嫂子。」他長身一揖,給蕙如行了一禮。

  蕙如被他嚇了一跳,就見眼前這青年眉目舒闊,眉宇間有股勃勃英氣,雖然相貌比李晟差了不少,但十分有男子漢的陽剛之氣。

  這就是李晟曾跟她說起過的,馮姨娘生的庶弟李暉。

  也是將萬徹將軍的骨灰一路扛回來的人。

  蕙如眼眶一紅,對著李暉一拜:「嫂子要先謝弟弟將萬叔父帶回來的恩情。」

  蕙如認了福甯大長公主為祖母,萬仞是伯父,萬徹就是叔父,于情于理,李暉這理當真受得。

  李暉也聽兄長在信中提過這位嫂子的身世,知道她與萬家有親,當下也紅了眼圈,還了一禮。

  「這是弟份內之事,萬將軍也是我的表叔父。」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微微偏過頭去,將臉上的戚容掩飾過去。

  「叔父頭七,我想到大長公主府為他守靈,所以要來請父王示下。二弟也是來尋父王的嗎?咱們一同進去吧。」蕙如對這位陌生的小叔叔說。

  李暉點了點頭,跟在蕙如身後進了屋裡。

  宣王還是那身道服,只是並沒在打坐,而是站在屋裡,定定地看著三清老祖的畫像出神。

  聽見聲響,他轉過身來,正看見長媳和次子進來。

  「成義,你身子不好,怎麼不在床上躺著?」宣王對蕙如只是點點頭,卻在看見李暉的時候蹙起了眉頭。

  聽見父親的聲音,看著他臉上疏離的表情,李暉心裡黯然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又振奮了精神,對父親說:「兒子過兩日便要回營覆命,想著父王能否幫兒子打聽一下,朝廷要不要對狄戎出兵?打算何時出兵?」

  沒想到兒子見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要走。

  宣王怔住了。

  這個兒子他一向不親近,而且李暉打小就少言寡語的,誰也不知道他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一看見他,就會想起當日自己的荒唐,想起與姜盈的爭吵,想起姜盈的眼淚,所以李暉自打出生,就扔給馮氏和奶媽子管著,他一年也不見幾回。

  就在他刻意的忽視裡,李暉漸漸長大。

  沉默寡言,從不與人親近,就算是他的生母馮氏,也很難得見到他的笑臉。

  闔府上下,唯一能和他說上話的,就只有從茂平回來的長子李晟。

  所以當年李晟提出要將李暉送到軍營時,他想也沒想便應了下來,心裡還著實松了一口氣。

  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是生的兩個兒子都是出人意料的出息。

  看著李暉高大的身軀,臉上堅毅的神情,還有頜上隱隱的青色,他知道,這個次子已經完全長大了。以前他不願意管,現在他卻是管不了了。

  「皇上已決定御駕親征,」宣王的目光落在李暉的身上,眸中閃過難得的溫柔,「成義,這些年你在軍中吃了不少苦,難得回到家裡,不如多歇一歇。」

  「御駕親征?」李暉愕然地看著他,「是已經決定下來的事嗎?」

  宣王點了點頭:「半個月後,大軍便要出行。如今戶部、兵部都在忙著清點軍備,調集大軍。」。

  李暉臉上浮起興奮之色,雙拳緊緊握起:「如此甚好,兒子願為前行先鋒,引大軍殺到狄戎老巢去!」

  刀槍無眼,雖然說國有大戰才是軍人搏取軍功的好機會,但當先鋒沖在最前頭,往往十亡六七。

  命要是沒了,就算有天大的功勞也都是徒然。

  李暉到底是他親生的兒子,雖然他打小忽略了這個兒子,但血脈連心,如果李暉出了事,他一樣會痛苦難過。

  「我……」宣王猶豫再三,「你在西北軍中近四年,已有了資歷,按理已可以調回京中禁軍。成義,如果你願意留下,父王可以去找你皇伯父,他必會應承的。」

  李暉想也沒想就搖頭拒絕:「男兒當以國事為重,這也是兒子盼望已久的建功之業之機。衝鋒破陣,身先士卒,這些事,咱們宗室的兒郎也一樣可以做得很好。兒子不想成為終日無所事事之徒,蠅蠅苟苟之輩。」

  「可是戰場無情,父王不想像你姑祖母那樣,白髮人送黑髮人,痛斷肝腸。」

  「父王。」李暉單膝跪地,「兒子不孝,求父王諒解。可是,萬叔父的仇,兒子不能不報。北庭府萬余百姓的仇,我大齊不能不報。」李暉重重叩了個頭,「求父王成全。若是不能上陣殺敵,兒子將終生為憾!」

  宣王沒再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你跟你哥哥一樣的脾氣,認定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李暉知道他這是答應了,心裡松了口氣,站起身說:「哥哥呢?為何不見他?」

  「成器受皇命出京辦事,已經走了一個月了。」宣王看著蕙如說,「他可有信回來?」

  蕙如的臉色蒼白,聽宣王問起,勉強笑了笑說:「還是前些時候來的信,可能是公事繁忙,沒空讓人送信回來吧。說不定這幾日便又有消息傳回來。」

  「你娘家哥哥跟他一道兒去的,」宣王想了想說,「不然回頭你讓人到沈府去問問,看你哥哥有沒有信送回來。」

  蕙如站起身行禮道:「是。」

  然後她說了自己想去大長公主府守靈的事,宣王也點頭允了。

  「媳婦今天就過去,若是府裡有什麼事,父王只管差人來叫我。」

  李暉叫住了蕙如說:「嫂子請等等。」

  蕙如轉過身,李暉回頭看了看父親:「兒子也要去大長公主府,為表叔守靈。」

  「你身子還沒好……」宣王皺起了雙眉。

  「好了,已經好了!」李暉忙說,「讓兒子去吧。」

  *****

  大長公主穿著一身白衣,頭上只挽了個圓髻,幾日不見,她看起來老了十歲也不止。

  蕙如見了她,心裡難受,過去行了禮就將安樂侯夫人扶著她的手接了過來。

  「伯母您也累了幾天,去歇歇吧。」

  安樂侯夫人雙目紅腫,神情倦怠,聽了蕙如的話只是搖頭說:「你祖母現在這樣,我哪裡有心思去歇。」

  大長公主怔怔地站著,兩隻眼睛只盯著堂前黑漆烏檀木的大棺,神思恍惚。

  「她不吃不喝也不肯休息,怎麼勸都不聽。」安樂侯夫人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蕙如你來了也好,多勸勸她,說不定她能聽進去一些。」

  這種時候,說什麼也是沒用的,萬徹的死對大長公主的打擊實在太大,除非她自己能走出來,旁人的話都如風過無痕,半點進不到她心裡去。

  李暉在外袍上套了麻衣,腰上頭上系上了孝帶,在萬徹靈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取了黃紙燒了三疊,這才來給大長公主見禮。

  李暉少小離家,兒時也不怎麼與親戚走動,所以堂上的人沒幾個能認得出他。

  蕙如指著他對大長公主和安樂侯夫人說:「這是二弟,世子的弟弟李暉。」

  安樂侯夫人忙上前將他扶起來:「原來就是將我家二叔送回來的小將軍!」

  聽到安樂侯夫人提到萬徹,目光混沌的大長公主突然一驚,人像是清醒了過來一樣,轉頭看著李暉。

  「李成義見過大長公主。」李暉給大長公主磕了一個頭。

  「你是成義?」大長公主眯著眼看了他良久,對他招了招手,讓他到自己近前來說話,「上回見你時,你還只有這麼點大。」大長公主在胸前比了比,「沒想到現在已經長成了大人。」

  李暉看著大長公主鬢邊生出的白髮和眼角的皺紋,與記憶中那位高貴美麗的姑祖母相去甚遠,不覺鼻尖發酸。

  「是。」

  「我聽皇上說了,是你把萬徹從死人堆裡找出來的,也是你把他送回的京城。」大長公主摸了摸他的頭髮,「以前萬徹給我來信時提到過你,說你是個好孩子,聰明懂事,人也肯吃苦,還開玩笑說,要把你從宣王手裡搶過來當兒子……」

  說著不止大長公主哽咽起來,李暉也落了淚。

  「是成義沒用,若是能早到半日,萬將軍也不會戰死。」李暉捂住臉,痛悔不已。

  「與你何干?」大長公主嘆了一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或許,這就是萬徹的命吧……」

  「大長公主請節哀,成義定要親手砍下狄戎王的頭顱為萬將軍祭!」

  聽了李暉的話,大長公主眼前一亮。

  蕙如見她目光變得清明,趕緊說:「是啊,祖母一定要等著李暉,讓他將狄戎王的頭顱帶回來,祭奠叔父。」

  大長公主握緊了她的手:「不錯,我要等著,等著皇上為萬徹和北庭的百姓報仇。」

  蕙如和安樂侯夫人都松了一口氣,忙扶著她坐下。安樂侯夫人說:「那您也要顧著自己的身體,好好吃喝,好好睡覺。您要身體康健,才能看著英國公的大仇得報,他在九泉之下,也才能安心。」

  大長公主點頭說:「你們說的對,說的對。我要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才行。」

  安樂侯夫人忙讓人去拿參湯和粥來。

  蕙如勸她回到屋裡去休息。

  「這兒是靈前,祖母觸景傷情,心神難得安寧,伯母您扶她回去歇著,我在此為叔父守靈。」

  「這可怎麼成?」到底蕙如是宣王家裡的,哪有別家的世子妃來給萬家人守靈的道理。

  「大長公主認了我做孫女,我便也是萬家人。為叔父守靈天經地義。父王也是答應了的,何況還有二弟在這兒。伯母您扶著祖母安心去休息吧,別一個個都累倒了。」

  安樂侯夫人聽她這麼一說,便點頭,扶著大長公主進了內堂。

  蕙如接了下人遞上來的麻衣孝帶,也做孝子打扮。李暉跪在安樂侯萬仞身旁,蕙如跪在另一頭。

  萬仞這幾天也都沒睡好,雙眼浮腫,面目憔悴,蕙如見這樣也不行,便讓李暉也將安樂侯勸了回去。

  萬徹的靈堂前,便剩下了蕙如、李暉,還有萬仞的兩個年長些的兒子。

  前來拜祭的人絡繹不絕,男賓便由李暉回禮,女眷便由蕙如答謝。

  雖然看見回禮的人不是萬家而是宣王府的人覺得有些奇怪,但宣王是大長公主的親侄子,沈氏又是她認的孫女,萬家人丁寥落,受到這番打擊,大長公主和安樂侯怕也是又悲又累,找了親眷來答禮也屬正常。

  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流逝過去。

  蕙如讓大長公主和安樂侯夫婦離開也是對的。

  她不過在靈堂待了一個下午,就覺得心神俱疲,心裡溢著滿滿的都是悲傷,一點精神也打不起來了。

  日落黃昏時,安樂侯夫人出來對蕙如和李暉表示了感謝,然後吩咐下人關門落栓,準備用晚飯。

  門剛栓上,就被人在外頭敲得山響。

  不一會,守二門的婆子跑來報:「門外頭有人要找世子妃。」

  找我的?蕙如放下了筷子站起身來:「可說了是哪裡來的人嗎?」

  「是沈府三老爺來請的。」

  沈微然?他怎麼會來找她?

  蕙如面上閃過一絲驚訝。

  「我過去看看,你們先用著。」說完,她拎著裙角走到了院子外頭。

  「世子妃您等著,奴婢這就將人帶來。」那婆子又匆匆跑了回去。

  過不多時,果然從外面帶來一個小廝。

  那小廝穿著一件灰色的外袍,頭上兜著布帽,並看不清長相。

  蕙如向前的身子一頓,上下打量著他:「你是沈府裡的人?我怎麼以前沒有看過?」

  「世子妃,是小的。」他將兜帽掀起一角,露出大半張臉來。

  「怎麼是你?」蕙如驚叫了一聲,忙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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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41 PM

第146章 世子的消息

  兜帽下的臉,是朱明。

  朱明是跟著李晟一道去江夏的,怎麼會突然回來了?

  朱明回來了,是不是李晟和沈青崴也回來了?

  可是為什麼朱明要這樣藏首匿尾地出現?有什麼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蕙如心念電轉,只是看朱明這樣的意思,應當是有話要私下跟她說,於是對那帶人過來的婆子點了點頭,讓身後的秋桐拿了幾十個錢賞她。

  秋桐看見朱明,心裡也是吃了一驚,不過她也是個極沉得住氣的人,笑著跟那婆子說了兩句,就打發她走了。

  「要不要奴婢回避?」秋桐看了眼朱明,又瞅了瞅蕙如問道。

  「你不用走遠,幫我看著些,若有人靠近提醒一下也就是了。」蕙如對她點了點頭,帶著朱明進了旁邊的小耳室裡。

  「世子可好?」秋桐剛將房門掩上,蕙如便急切地問朱明,「怎麼這麼久也沒有消息回來?」

  朱明抬起頭看著她,低聲說:「世子妃,您聽了信兒可先別著急,一定不能慌。」

  原本不怎麼慌的,聽到朱明說這一句,蕙如立刻緊張起來。

  「可是出了什麼事?」

  「世子和沈爺進了江夏,找到了杜家。原本一切順利,誰知道不知是哪裡走露了風聲,情勢便變得危急。」朱明想起那些天的經歷,還心有餘悸,「好在黃先生對江夏地形很熟,帶著咱們東躲西藏,好不容易進了山裡甩開了追兵。誰知道山下竟伏著一幫不知從哪裡來的馬賊……」

  又是馬賊,盜匪!

  江夏民風淳樸,境內別說馬賊,連一般的竊賊都少見。這定是被人察覺了不對,派出來要滅口的殺手。

  蕙如攥緊了拳頭,李晟不會有事的,如果他出了大事,朱明不會是現在這樣淡然鎮定的語氣。

  朱明回到京裡,並沒有去宣王府,而是先去了沈家,又借了沈三老爺的名頭來找自己,這樣看來,說不定是大哥出了事。

  「後來如何了?」

  朱明咽了口唾沫說:「護衛們拼死保護三位爺撤走,死傷了不少。好在馬賊人數不多,且沒想到咱們有這麼多武功高強的人手,所以盡數折在了咱們手上,倒是活捉了幾個……不過……」

  「不過什麼?」蕙如從來沒這樣急切過。朱明一句話分三段來講,說來說去也不說在點子上,這讓她極為惱火,卻又只能壓著性子,耐心聽他說。

  「爭鬥中,沈爺替世子擋了一刀,右臂被砍傷了。」朱明直到這時才吞吞吐吐說了出來。

  蕙如卻是松了一口氣。

  沈青崴只是傷到手臂,沒傷到性命,這就好。

  「可是傷了筋骨,以後怕是很難提筆書畫了。」朱明嘆了一口氣說,「沈爺可是狀元,他的字畫隨便拿一幅出去,都能賣不少銀子。」

  蕙如眼中含著淚,卻是「噗哧」一聲笑了。

  她知道朱明這是想寬慰自己故意說的,也說不定是李晟對沈青崴說的話,被朱明聽去拿出來現學的。

  大哥最壞的只是不能提筆寫字作畫,性命卻是無礙。

  杜若失去了兄長杜衡,她沈蕙如還好,沒有失去兄長沈青崴。

  嘴上笑著,眼淚卻是落了下來。

  朱明慌了,手腳也不知要往哪裡擱:「世子妃您別哭啊,剛剛您還笑著呢,怎麼一下子又哭了?這要是讓世子知道,一定削死小的。」

  蕙如抹了抹眼淚說:「平安就好,我不哭了,你接著說吧。」

  朱明便將之後的事一一說給她聽。

  因沈青崴受傷見骨,這樣的傷勢必須要回城裡找個大夫來看,可是李晟又聽護衛們審出來,煤山裡有一批新出的精煤要運到冶鐵的工房裡。這樣好的探查機會李晟並不想放過,於是他分了大半的護衛給沈青崴,讓他潛回城中去找郎中處理傷口,自己帶著剩下的人循著線索去找秘密的冶鐵之處。

  過了沒兩天,李晟派人將沈青崴從藏身之處接了出來。

  這次的探訪,他得到了一個消息,工房裡正有一批兵甲成品要運出去。

  那裡防備得極嚴,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李晟想不出辦法混進去看看工房裡鍛造的成品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只能隱約查到是國家嚴令禁止私制的武器鐵甲。這些東西要賣給誰?誰得利?這是李晟和沈青崴最想知道的。

  於是,他決定與沈青崴兵分兩路。

  已經負傷的沈青崴離開江夏,將假扮他的官員換下來,繼續奉旨查帳之旅,吸引他人的視線也好為他掩護。而他,則是帶了幾個高手,喬裝潛行,跟著車隊去看看,交易的雙方到底是什麼人。

  「因為沈大少爺受了傷,事態又比較緊急,也沒有可靠的通驛可以傳信,世子怕您擔心,所以特地遣了小的回來,給沈家和您都報個信兒。」朱明撓了撓頭皮說,「世子爺吩咐了,要先去沈府,這信兒只能跟沈微然大人說,大人聽了之後,便讓小的到大長公主府來尋您了……」說著,朱明左右看了看,「小的這一路過來,聽到了一些消息,是萬將軍沒了嗎?」

  蕙如點了點頭說:「是,他的屍骨還是二少爺送回來的。」

  朱明唏噓了一聲:「世子爺很敬重萬將軍的,要是得了信兒,心裡不知道會有多難過……二少爺?您是說咱們家的二少爺?」

  「是,世子的弟弟,李暉回來了。」蕙如點了點頭說,「可惜世子不在,不然還能見上一面。」

  「世子說不定再過一兩個月便能回來了……」

  「二少爺要隨軍去西北。」蕙如搖頭說,「怕是見不著了。」

  「那行,小的見了世子爺,便跟他說一聲兒。世子妃您還有什麼話要交待不?」朱明殷殷地看著她,「您有什麼話就跟小的說,小的轉給世子。」

  朱明只是回京傳信,他還要趕回去,追著李晟留下的暗記與他們會合。

  時間寶貴,她也沒辦法回府裡挑撿衣服讓朱明帶去,也沒時間拿了紙筆寫信。

  其實現在就算有時間讓她來寫,心中的千言萬語又豈是尺素能寫盡的?

  她想說的,李晟也定然心裡都有數。

  「你跟他說,一切以平安為第一要務,我等著他早日歸來。」

  朱明點了點頭,伸手將兜帽戴好,便要告辭離開。

  蕙如站起身,不知是不是因為起來太猛的緣故,突然就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險些要摔倒。

  幸虧她還算手快,一把扶住了身邊的桌子,勉強穩住了身形。

  「世子妃,您怎麼樣了?」朱明見她臉色極差,像是快要暈倒的樣子,嚇得伸手想去扶,卻又不敢,連忙推開門,到外頭去叫秋桐。

  「我有些喘不上氣來……」秋桐扶著蕙如,只覺得她手上冰涼沒有一絲溫度,也給嚇了一大跳。

  朱明原本要走,見這樣的情況卻也不敢動彈,只戴著兜帽傻傻地站著,不知道自己要做和能做些什麼。

  秋桐拿手幫蕙如順著胸口:「世子妃,是不是這屋裡太悶氣了?要不要奴婢幫您開個窗子?」

  蕙如搖了搖頭說:「我暈得厲害,你先扶我到榻上靠一靠。」

  秋桐這邊剛扶了她到榻上坐下,蕙如突然猛地將秋桐往邊上一推,掐著自己的喉嚨別過臉乾嘔了數聲,胃裡翻江倒海一樣難受著。雖然什麼也嘔不出來,但就覺得渾身發冷,腦子裡混沌一片。

  「世子妃!」秋桐快給嚇傻了,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在大長公主府裡又沒吃什麼,怎麼這會子會犯了噁心?

  不會是著了風寒了吧!

  一眼瞥見朱明還傻傻站著,秋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該幹嘛幹嘛去,我這就要去稟報大長公主去請大夫,你若是不想被人看見,就快些走!」

  說著秋桐也不理他,一陣風似地向著正屋沖過去。

  朱明也怕被人瞧見看出什麼來,可是腳下像生了根,挪不動半步。

  世子心裡裝著世子妃,若她有什麼事,世子一定會憂心如焚。

  想了想,朱明一錯身,身體如靈猿一樣順著床柱攀上房梁,小心翼翼地將身形藏在了寬大的梁木之上。

  總要確認了世子妃沒事,他才敢離開。

  蕙如正覺得渾身發冷,靠在榻上閉目喘息,也沒見著朱明的動作,就覺得胸口憋堵著,這氣怎麼也喘不勻。

  秋桐去叫大夫,但她怎麼會等了很久也沒等來人?她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人難受得像要死過去一般。人常說度日如年,在她這裡每次呼吸都覺得如一年般漫長難熬。

  腳步聲雜遝而來,小小的耳室裡一下子擠滿了人。

  白髮蒼蒼的老大夫被秋桐領著走過來,這時候也顧不得要放帳子隔一隔,早有人端了凳子過來放在榻邊,讓老先生好診脈。

  那老大夫是平素給大長公主請脈的太醫,年近八旬,家裡離大長公主府也不遠。聽了秋桐來報蕙如身子不適,大長公主現讓人套車直接去將人請了來的。這一來一去不過小半個時辰,已算得上是極快。

  脈枕剛墊到世子妃的腕下,老先生便捋著雪白的鬍子瞪起眼睛來:「這室裡逼仄,這麼多人擠在這裡,病人連口氣也喘不得,如何能好?」

  老先生一向是這個脾氣,大長公主府裡人大都知道。當下,聚起來的人群紛紛散去,屋裡只留下大長公主和安樂侯夫人婆媳,加上秋桐一個丫鬟。

  蕙如勉強睜開眼睛,那老先生正摸著鬍子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地切脈。

  「我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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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42 PM

第147章 喜訊

  老先生先呵呵笑了兩聲,正要開口說「恭喜」,卻又想起來大長公主府裡正辦著喪事,說恭喜似乎不妥當,於是摸著鬍子對蕙如說:「世子妃這幾日可是時常覺得困倦,四肢疲乏,不思飲食?」

  蕙如點了點頭,她身邊的秋桐幫著回答說:「這兩天吃的是有些少,但也從來沒像今兒這樣突然就暈過去。」

  老先生正色說:「世子妃今日過於勞累,這兩天又心中傷懷悲痛,這反應自然更強烈些。婦人初有妊,本就應當好好臥床休息,不宜勞累費神。」

  有妊?

  安樂侯夫人輕聲叫了出來。

  蕙如更是睜圓了眼睛看著大夫。

  「世子妃時日還短,這是剛有了反應。」老先生拿了根銀針在她手上挑了穴位紮進去,「飲食需清淡,思緒宜放空。一般人家總愛給有孕的婦人用安胎藥,老夫卻以為不妥。若無滑胎跡像,還是能不用藥就不用藥。世子妃等過了頭三個月,注意飲食不可過度,時常活動身體,一定可以生下健健康康的孩兒。」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不過蕙如已經聽不進去了。

  耳邊翻來覆去只有「有妊」這兩個字在響。

  她有了身孕。

  在她的肚子裡,不知何時已懷著她和李晟的孩子。這是寄託了兩人的期待和希望所孕育出的孩子。

  蕙如突然哭出聲來,一手撫在小腹上,一手遮住了眼睛。

  正在仔細聽大夫說著孕中需注意的飲食事項的秋桐唬了一跳,忙拿帕子遞給她,口中急著問:「您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蕙如拿了帕子按在眼睛上,拼命搖頭,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來。

  常人家裡聽說有孕,都是喜笑顏開,高興得哭出來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世子妃哭聲悲切,卻並不像是十分歡喜的樣子,老大夫也有些發懵,以為世子妃有哪裡難過,忙又去給她切脈。

  只有大長公主又悲又喜,對蕙如說:「可見老天爺垂憐,收走我的徹兒,又給我送來個重孫。」

  見她走過來,老大夫忙起了身,將位子讓與她說:「雖然身子虛了些,不過脈像是好的,胎氣也穩固,想是世子妃年紀小,乍聽到有孕,被嚇著了。」

  大長公主搖了搖頭說:「你哪知道,她孝順又重情義,定然是又想起她萬徹叔父,心裡頭難過的。」

  這倒是大長公主想多了。

  蕙如只是感慨今生前世,世事無常,聽到自己懷了李晟的孩子,心裡又喜又悲這才哭出來的,卻不是大長公主想的那樣……

  聽到大長公主這樣說,蕙如也覺得慚愧害羞,忙用帕子將眼淚擦乾:「是蕙如的不是,我就是一下子被嚇著了……」

  大長公主盯著她的肚子端詳了半晌,才轉頭對安樂侯夫人說:「你看看,這孩子來得多巧?萬徹這才剛走,他便來了,你說會不會是老天爺讓他再投了胎,好叫他重新回到我身邊的?」

  老太太這是思子成狂,居然將蕙如肚子裡的孩子當成萬徹轉世,安樂侯夫人也不知要怎麼應對,又怕蕙如多想,忙向她使眼色。

  蕙如哪裡不知道,大長公主這是魔怔了。可是想想老太太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悲苦,若無個慰藉,這下半生也不知要如何過法。

  這孩子來得倒也真巧,也說不定是冥冥之中的定數。

  她原不信神鬼之說,但自己就是死而復生,借屍還魂來的,可見因果福報,輪回之說也未必不是真的。

  蕙如拉過大長公主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對大長公主說:「祖母,您要好好看著他,借著您的福氣,讓他安安生生地長大。將來讓他孝順您。」

  大長公主一下子哭出聲來,卻又忙擦掉笑了起來:「是呢,你要好好兒的,這胎一定要生個男孩子。」

  蕙如這查出來有了身孕,大長公主怎麼也不肯讓她在府裡守靈。

  「這裡陰氣重,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怎麼可以在這裡守著?萬一被陰氣傷到了孩子可怎麼辦?」大長公主讓安樂侯夫人去安排馬車,「把我那輛車拾掇出來送蕙如回去,上頭要厚厚地鋪兩層褥子,在底下還要多攏兩個炭盆,別凍著她。」

  大長公主一下子回復了精氣神,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的。

  蕙如有了身孕這件事,仿佛讓她一下子回了魂,身上滿滿都是使不完的勁兒,好像生活又有了新盼頭一樣。

  安樂侯夫人見婆婆這樣好起來,心裡也高興,愁苦了多日的臉上終於又綻開笑紋來。

  「您就這樣寵著她,媳婦那時候剛懷著楓兒時,也沒見您緊張成這樣。」心情一舒展,安樂侯夫人又有了逗人的心思。

  大長公主白了她一眼:「你那時候多大,她現在才多大?你這樣一貫皮實的哪裡用得著人擔心。倒是蕙如,年紀太小了些,身旁又沒有婆婆照看,偏成器還不在府裡頭……」想了想,喚過自己貼身的嬤嬤來,「你到宣王府裡住段時日,好好照顧世子妃的起居。」

  蕙如忙推辭:「這怎麼能行?李媽媽是祖母身邊得用的人。我那兒還有不少丫鬟婆子,人盡用得過來的。」

  大長公主臉色一沉:「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這女人懷胎頭三個月最是要緊。若是胎坐不好,將來對孩子對你都沒好處。雲啟天天就知道弄什麼丹爐子,從來也不知道用半點心思在孩子身上,他身邊懂人事的女人就沒幾個,我也不能放心。你記著,你懷著的是宣王的長房長孫,是宣王的嫡孫兒,尊貴要緊,可不能有半點輕忽。回去之後,你就將燕然居給我關起來,外頭人和外頭送來的東西一應不許放到燕然居裡頭。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想著你肚子裡的孩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切不可無。」

  大長公主這是為她著想著,蕙如連連點頭應下。

  「我讓人先把你送回去,這邊我讓李嬤嬤好好收拾一下,再帶兩個懂養胎接生的忠心媳婦兒隨後過去。一應吃穿用度,一定要細細查過再使。」

  大長公主這一片好意,蕙如也不好再推拒,忙不迭地謝了。

  安樂侯夫人說:「這是喜事兒,回頭記得讓人到宮裡送個消息。」

  大長公主點頭也說:「你也幫我記著些,一會我寫個摺子遞進去,蕙如這初初懷上,最是要緊的時候,非特別的事,最好不要讓蕙如到宮裡去請安。」

  皇后和淑妃雖然都不能自如活動,但她們在宮裡都有自己的勢力。

  這兩家都盯著宣王府,她們之所以受挫受罰與宣王世子妃也都有著關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蕙如這些日子還是閉門不出來得安全些。

  安樂侯夫人心領神會,連連點頭應了。

  這邊馬車安排妥當了,安樂侯夫人親自將蕙如送上了馬車。

  又殷殷叮囑了半天。

  「大長公主心疼小叔早逝,所以才將你肚子裡的孩子認做是英國公轉世,世子妃別往心裡頭去。」安樂侯夫人讓人往車上搬了不少滋補的藥材,才扒著車窗對蕙如說。

  「伯母您說的這是什麼啊。」蕙如隔著車窗對她笑了笑,「這又不是壞事。將來這孩子若有萬叔父的忠勇才幹,才是咱們的福氣。」

  安樂侯夫人鼻子一酸,險險兒又要落下淚來。

  「以後他不止有父母疼愛,還有大長公主和伯父伯母疼著,這是別人家盼也盼不來的福氣。」蕙如摸著肚子對安樂侯夫人說,「有勞伯母多照看著大長公主,能找些事讓她做做是再好不過的。等出了三個月,蕙如再帶著他來給祖母和伯母磕頭。」

  安樂侯夫人也笑了起來:「你好好養著胎吧,還沒回去呢就又想著出來磕頭。你別擔心大長公主了,這兒這麼些人,哪個敢不盡心服侍的?你且先回去,等過了三七撤了靈堂,我再去王府看你。」

  二人又說了會子話,馬車這才緩緩離開。

  天已經黑了,這時候也是城中宵禁之時,不過蕙如坐的是大長公主的車駕,路上巡查的武侯見了也只遠遠地避開,沒有人敢上前攔阻。

  蕙如坐在車子裡,心中喜不自勝,只可惜這喜信兒不能第一時間告訴李晟,也不知道他在外頭餐風露宿的人可又瘦了沒有。

  「秋桐?」一個人坐在馬車裡覺得坐臥不寧的,她掀了車簾叫秋桐上車來陪著。

  秋桐滿臉的喜氣藏也藏不住,上了車之後就一個勁兒盯著她的肚子傻樂。

  「等世子爺知道,還不定要樂成什麼樣呢。」車子裡就主僕兩個人,秋桐也不必再板著一張臉。萬徹到底是大長公主府的人,不是她的主子。現在她心裡滿滿的都是世子要當爹的歡欣雀躍,「這也真快,奴婢這還覺著世子妃才剛嫁進來沒多久呢,咱們家小少爺就來了!」

  蕙如抿著嘴樂:「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奴婢就覺得肯定是個少爺。」秋桐彎著眼睛說,「不過是位小姐也好,先花後果,肯定會再帶個弟弟來。」

  「就你嘴巴甜。」蕙如笑著戳了戳她的臉。

  「紫微姐姐要是知道了,說不定要放炮竹慶賀。」秋桐笑著說,「不過范媽媽一定不許。」

  「嗯,倒是聽人說,頭三個月要儘量藏著,不好叫人知道。」蕙如想了想說,「不過我還是想往娘家送信,總要讓祖母曉得。」

  秋桐點頭說:「是呢,親家祖母定也歡喜的。等咱們回府了,奴婢讓青玄跑一趟沈府就好。倒是回頭奴婢要跟紫微姐姐說一說,將燕然居四門都先落了栓,尋常人等不許再進出。方才大長公主說的對,就算沒人有膽子害人,但咱們小心防範著,總不會有錯。」

  「也不知道世子什麼時候回來。」蕙如幽幽嘆息了一聲。

  「您放心吧,他知道您有喜的事,一準兒快馬加鞭趕回來。」秋桐說,「您不知道吧,剛剛大夫把脈的時候,朱明那小子就在梁上伏著呢。現在他大概已經出了京城,再過幾日,世子就該得到信兒了。」

  馬車回了王府,門上的人一見是大長公主的車駕給唬了一大跳。

  蕙如人還沒下馬車,門上就已經三步並兩步地沖進去送信兒了。

  以為是大長公主駕到,卻沒想到車子裡出來的是自家的世子妃,秋桐一臉喜氣地攙著她,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差點要背她進府。

  世子妃的車子就跟在大長公主車駕之後,車子裡頭流水介地搬出來大大小小的盒子,裡頭塞滿了燕窩、人參、北芪還有研細的珍珠粉及各種新鮮的瓜果。

  「還傻站著做什麼,快些將東西搬進去。」秋桐回頭對門上的下人們說,「叫個人去燕然居裡頭送信兒,就說世子妃回來了,讓他們派幾個小廝推兩輛車來,將東西都弄到燕然居裡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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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43 PM

第148章 安全第一

  蕙如還沒進燕然居,遠遠兒就瞧見范媽媽帶著紫微蘭溪一群人滿臉喜氣地迎在門口。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走慢著些,仔細別閃著了。」范媽媽像迎寶貝似地迎上來,兩隻手虛扶著,好像蕙如下一步就要跌倒一樣。

  蕙如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哪有那麼精貴,這路上的雪都掃得這麼乾淨,還有秋桐扶著呢。」

  「怎麼不精貴了?」范媽媽一雙眼睛溜溜兒就盯著蕙如的肚子看,「您現在可是滿府裡最精貴的!」范媽媽簡直是樂得合不攏嘴,回頭對圍堵在院門口的丫鬟們說,「你們一個個都快些閃開,若是衝撞到世子妃,瞧我不拿板子抽死你們。」

  丫鬟們嘻笑著四散開,不過一個個還都抻著脖子向外頭看著。

  就有那膽子大的叫起來:「世子妃,這麼大的喜事可有賞錢?」

  「賞賞賞,你們這些賤皮子,幹活就沒這麼大勁頭,聽到有賞錢就像那聞著腥味兒的貓一個個都湧出來了!」范媽媽嘴裡雖在罵著,可一臉的喜氣映人,卻是一點也沒真惱。

  「世子妃,您看要不要散散喜錢?讓丫頭小子們也跟著一起樂呵?」

  「媽媽你看著給吧。」蕙如抿著嘴笑了笑。

  聽了她這句話,整個燕然居都沸騰起來。

  范媽媽也樂得大方,開了錢箱子,燕然居上下人等每個人都賞了兩個月的月例銀子。

  頓時院子裡像過年一樣,熱鬧非凡。

  縮在翠竹園的景紅袖聽了信兒,自然也樂顛顛跑來討賞。路上恰巧遇到了方碧瑤。

  這兩個人算是不打不相識,景紅袖和方碧瑤都是大咧咧的脾性,兩個人倒是有點對了眼,便一起去給世子妃道喜去。

  「你手上可有備什麼賀禮不?」方碧瑤就手塞給景紅袖一個橙蜜香糕,兩個人一路走一路吃。

  「有啊,前天我剛給人繡了幅百子戲蓮圖的枕套子,可不正好拿來送世子妃。」景紅袖笑眯眯地說,「我明兒正要去錦繡坊交貨,再給東家報了喜信兒,指不定又有賞錢拿。」

  「哎哎,那你那兒還有現成的不?勻了我一件,我可以出本錢給你。」方碧瑤眼睛亮晶晶的,拿沾了糖霜的手指頭直戳她。

  「你自己不會繡啊。」景紅袖閃身讓開,笑嘻嘻地說。

  「我笨手笨腳的,繡出來的鴛鴦像鵪鶉,繡出來的梅花像狗尾巴草。」方碧瑤嘿嘿一笑,「要我繡東西簡直就是要我命呢。快些,撿那喜慶吉祥的玩意兒,我跟你買一件還不行嗎。」

  「你做的點心這麼好吃,不如做些送去,也是一份心意啊。」景紅袖吃了人家的嘴巴軟,於是幫她出主意。

  「笨啊你!」方碧瑤敲了她一記,「現在是什麼時候啊,女人懷孩子頭三個月是最要緊的,一飲一食都要格外仔細。別說我做的東西不一定能進世子妃嘴裡頭。就是她吃了,回頭萬一有個一二,我滿身長嘴也說不清啊。」方碧瑤笑著說,「這點心做出來進到世子妃嘴裡,過幾道手都不知道,我才不要做這樣吃力又不討人喜歡的事情。」

  「就你想得多。」景紅袖不以為然,「我瞧著咱們家世子妃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防著外人也就算了,咱們可是燕然居裡頭的自己人呢。」

  方碧瑤搖了搖頭說:「是自己人不假,但也要加著小心。一會咱們去賀喜啊,別湊得太近,就在人群裡紮著就完事兒了。你可記著了?」

  景紅袖眨了眨眼睛,方碧瑤的擔心她也能理解,不過她覺得,現在也正是表忠心的時機,能借著機會讓世子妃當自己是真正的自己人,那下半輩子才能真正不用發愁了。

  不多時,宣王也得了消息,知道兒媳婦懷了身孕他心裡也十分高興,特地挑了一本《靜心經》和一塊羊脂玉的平安如意扣讓人送來,鄭側妃進了燕然居裡,自然又是一番賀喜,嘴裡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要保重的話兒。

  「原本是想過了年就要將府裡的事務都交給世子妃的,現在世子妃有喜,身子也不宜操勞,王爺說了,讓我再管上一年,等哥兒落了地長皮實些再將府裡交給您。」鄭側妃笑著說。

  「有勞側妃。」蕙如歪在床上,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這裡太素淨了,回頭我讓花房裡多送幾盆喜氣些的花草進來。」鄭側妃四下看看。

  世子的寢室裡裝點得很簡單,大方卻並不華麗。但一桌一椅一器一物無一不透著貴重。從這裡隨便拿一樣出去,就可以換得不少銀錢。

  誰說沈家清廉陪嫁就少了?

  沈氏得沈老夫人寵愛,又有個實力雄厚的大長公主當祖母,這陪嫁的豐厚遠超過她的想像。

  早知這樣,還不如早些就讓世子妃掌家,也省得她整日東挪西湊,日子過得那樣艱難。

  可就算她是正經婆婆,也不好意思開口跟媳婦要嫁妝錢,更何況她只是個側室,更開不了這個口。

  鄭側妃心裡又羨又悔。

  「側妃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這花草就算了吧。」蕙如笑了笑說,「到底還是在孝期裡頭,素淨些也好。」

  「萬將軍又不是你什麼嫡親的長輩,哪裡算得上是孝期。」鄭側妃一雙眼睛只顧四下裡看,這話也沒經腦子就說了出來。

  等她意識到不對時,世子妃的臉色已經冷了下來。

  「英國公是以親王禮下葬的,皇上令京裡朝臣百姓不分官階職位都要為他守孝三個月,怎麼就不是孝期了?」蕙如心裡生氣,正是因鄭側妃無心說出此話,這才表達出她此時的真實想法。萬徹為國為民而死,鄭側妃卻表現出這樣不以為意的輕怠態度,簡直令人心寒。

  鄭側妃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更怕這話會傳到宣王耳中令他不快,忙陪了笑臉說:「正是正是,是我說話沒輕重,回頭我定要為英國公多念幾回經,求三清上人多多保佑,願他早日登仙。」

  蕙如心裡不舒坦,也懶得再跟她虛與委蛇,讓蘭溪送鄭側妃出了院子,便對紫微說:「回頭再有人來,就說我身子不舒服,暫時閉門謝客吧。」

  紫微點頭說:「正是呢,那些花花草草也不知道對您的身子有沒有妨礙,可千萬別輕易放了花草進屋子裡。」

  蕙如笑了起來:「哪有這麼多說道,你也別瞧誰都有壞心。你當鄭側妃是誰啊,若是想用花草害我,還能這樣明白白兒地對我說起?」

  紫微一撇嘴說:「反正打現在起,咱們院子裡的人都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她會這樣說,也是有原因的。當年宣王妃姜盈就是生李晟的時候傷了身體,非但之後再不能生育,就連房事也幾乎不能有。人人都說是她體弱難產,但到底這病是在孕期裡帶的,還是天生就有,如今人都沒了,說什麼也是無益。

  范媽媽也對她們說過,雖然後頭查出來是位姨娘動了手腳,但到底宣王妃是不是死在那點子手腳上,還真是兩說之事。

  後宅裡有許多見不得人的陰私,很多法子都是讓人防不勝防的。

  世子妃年紀還小,身子骨又嬌弱,她們現在只能將一切人都當賊來防著,寧錯一千,不放一個,這樣才能確保無虞。

  蕙如還想說話,但又覺得一陣陣頭暈目眩,噁心想吐,紫微忙捧了痰盂來,蘭溪拿了熱手巾敷在她額上,另一隻手輕輕幫她撫著背。

  吐了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蕙如又倒在了床上。

  「怎麼害喜會這樣厲害?別是有什麼吧。」瞧著蕙如蠟黃頹靡的面色,蘭溪不覺心裡擔憂起來。

  「聽說也看人的,不是每個人害喜都這樣。」紫微寬慰她,「范媽媽說,就算是同個人,這懷孩子的時候也有不同。她生頭個兒子的時候就一直吐到要生產,生第二個閨女時就一回也沒吐過。」

  蘭溪聽了安心不少,又高興起來:「世子妃吐成這樣,說不定肚子裡是個小少爺啊。」

  紫微連連點頭:「就是,我看著像!定是個小少爺!」

  范媽媽一人給了一巴掌:「你們不去給世子妃安排飯食,在這裡偷什麼懶。她肚子還沒顯呢,這兒就說起少爺小姐來了。」

  紫微吐了吐舌頭,拉著蘭溪就跑。

  范媽媽守在蕙如床前,止不住地笑,笑得蕙如後背一陣陣發毛。

  「媽媽您笑什麼呢?」

  「奴婢是在想,不知這哥兒生出來會是像誰?是像世子多些呢,還是像您多些。」

  蕙如失笑,剛剛還在罵蘭溪和紫微兩個,現在又言之鑿鑿地說著哥兒。

  「指不定是個姐兒呢。」

  范媽媽笑得眼睛都瞅不見了:「最好咱們一胎得倆,一位哥兒一位姐兒!」

  范媽媽想得倒美,龍鳳胎哪裡這樣好得的。就算是懷上了雙胎,就她現在這麼小的身體,生一個孩子都要費老鼻子勁兒了,要是一次懷倆,她還能有命在嗎。

  蕙如這邊才要睡下,就聽門外頭有人來傳:「世子妃,沈府來人了,要進來看您呢。」

  這麼晚了,還有誰會上門?

  而且現在這時辰,外頭早宵禁了,這人是從哪裡來的?

  「是昌平郡主。」

  原來是嬸娘,蕙如連忙坐起身,讓蘭溪幫她穿衣挽髻:「快點請進來!」

  ****

  宮裡頭燈火通明著,皇帝坐在龍書案後閉目沉吟。

  沈微然垂手站在案前。

  他一得了朱明傳來的消息,便進了宮,將李晟和沈青崴的情況一一向皇帝稟明。

  杜家煤山易主的事朝中知者甚少。

  此番李晟和沈青崴去江夏,在朝堂裡皇帝也只跟他一人說過。

  「如此看來,朝中的確有人參與了此事。」皇帝過了良久才睜開雙目,「聽李晟的意思,只怕這精鐵和兵器是運到北方去的。」

  「狄戎人以遊牧為生,仗的是馬快族人悍勇,他們哪裡能得到那麼多的精鐵兵器?」沈微然沉聲道,「這樣的武器,只有咱們大齊的將作監能製作得出來。便是民間能冶得精鐵,如果沒有熟練工匠也不能做出好兵器來。杜家如今已零落四散,煤山後頭的主人到底是誰如今誰都不知道。世子如今正在追查流向,應該很快便會有結果出來。臣是覺得江夏官府必已被人收買,否則這幾年下來,杜家突然敗落,煤山易主,又有精鐵作坊,官府裡怎麼會一絲一毫的消息也沒有?」

  皇帝目中閃過一絲厲芒:「查,繼續查著,朕若知道是哪個這麼大膽子犯禁私制兵鐵,這麼大膽子敢與別國有私,朕絕不放過他!」

  沈微然躬身領命。

  「朕要帶兵出征,怕是等不到李晟回來。」皇帝從案上拿起一卷黃帛,「朕有密旨給你,一旦李晟回來,確認朝中有誰參與此事,著令龍武衛和虎賁營聽從你的調遣,先將人給朕拿下關起來,等朕回京嚴辦。」

  「微臣領戶部事,是文臣,這怕是不妥當吧。」沈微然有些遲疑。

  「沒有什麼不妥當。如今朝裡的大臣們也不知道哪個是徹底乾淨的,交給別人朕也不能放心。」皇帝站起身,走到牆邊懸掛著的大幅大齊山河圖上,指著北方對他說:「朕要在這裡廝殺,朝中就只能交給你了。」

  沈微然胸中激蕩,跪下來領了旨。

  「朕已命太子監國,恒國公、獻郡王、康郡王輔政,沈卿,你警醒著些,別讓京中有失。」

  皇上說的這句話極有深意,沈微然心口跳得厲害,手心中隱隱有汗。

  「你記著,如遇緊急事,可執密旨尋雲麾將軍陸琅陸懷風,他會全力助你。」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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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3 02:51 PM

第149章 房裡人

  昌平郡主披著素銀色的長毛大披風,攏著灰鼠皮的暖手,腳步輕盈地踏到院子裡,身後跟著幾個小廝推只大車進來。

  竹香手裡提著燈籠忙迎出來給她照亮。

  昌平郡主笑著說:「你們世子妃睡下了沒?」

  竹香笑嘻嘻地說:「回郡主,世子妃這身子剛躺下一半去,聽說您來了,連頭髮都沒梳就要出來迎呢?被范媽媽和蘭溪姐姐給摁回去了,這才讓奴婢出來接一接。」

  「這孩子,都是要當娘的人了,怎麼還這樣毛躁。」嘴裡這樣說著,昌平郡主加快了腳步。

  「嬸娘!」郡主剛進屋,就見蕙如身上壓了條被子正坐在床上,兩腮泛紅,目光晶亮地看著她。

  「我這樣晚過來,可擾了你歇息?」郡主脫了外衣,先將兩手在炭盆上烤了烤去了去寒氣,這才坐到蕙如身邊去。

  「你祖母聽著你讓人送的信兒去,高興得什麼似的,非讓我現在就過來看你。」昌平郡主笑意盈盈地故意發著牢騷,「我就說,都這麼晚了也不怕被人嫌煩,不如明兒天亮了再來,你祖母非不讓,說是你這是頭胎,剛懷上身邊又沒個娘家人,一定會擔心害怕,這不,漆烏的天就將嬸娘我趕出門來了。」

  蕙如細細的手指拽著郡主半是撒嬌地說:「到底還是娘家人疼我,知道我這兒心裡頭正七上八下沒個倚靠呢。您若不來,我說不定明兒就套了馬車直接回家去。」

  「這可敢情好!」郡主笑著說,「不如你就跟我回沈府去住,反正世子人也不在這兒,你一個人守著空屋子多冷清寂寞。」

  「這可使不得呢,郡主娘娘。」范媽媽送了茶上來,聽她這麼一說忍不住開了口,「這兒是世子和世子妃住的地方,娘家雖好,但到底王府裡還有王爺側妃在呢,這要是回了娘家坐胎,外頭人要怎麼說世子妃啊。奴婢瞧著,還是您多辛苦辛苦,勤來走動與咱們世子妃說說話兒也就是了。」

  「瞧瞧,這就捨不得了啊!」郡主指著范媽媽對蕙如說,「我就知道,這位媽媽定是世子特意留下來看著你的人兒。」

  范媽媽笑呵呵地說:「郡主您真是好眼力,一說一個准呢。」

  蕙如也笑著說:「嬸嬸您別逗我了,我這兒好著呢,燕然居裡丫鬟婆子都有,個個都把我當個瓷娃娃一樣供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別提……嘔……」

  還沒說兩句,又嘔了起來。

  蘭溪趕緊端了痰盂來,結果又是乾嘔,什麼也沒吐出來,臉上倒憋出許多眼淚。

  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蕙如有氣無力地說:「嬸子還是外頭坐吧,別醃臢到您,我這會子也實在沒力氣。」

  郡主從懷裡摸出個小紙包打開來,裡頭金黃透亮的包著幾顆酸漬的梅仁。

  「試試這個。」

  蘭溪接了過去,拿了個小銀夾子夾了一顆,放進蕙如的嘴裡。

  那梅仁酸甜清涼,放在口中立刻雙頰生津,令人精神一振,胃裡的翻騰也好了不少。

  「這叫黃金梅,是取的當年的新梅子用石蜜醃制的,是咱們家的秘方子。」郡主對她眨眨眼睛,「瞧我對你多好,這梅子難制,每年不過醃兩三罐子出來。這還是因你二姐姐懷了孕,你祖母讓我多醃了兩罐子。結果你二姐姐一點沒害喜,我把這梅子藏到現在,這可好,全便宜了你。」

  蕙如笑著說:「就知道嬸娘是最疼我的。」

  「一共三罐子,全給你帶來了,我可一點兒沒藏私啊。」昌平郡主摸摸她,「這會覺得怎麼樣?可好些沒?」

  「好多了。」

  郡主這酸梅子還真管用,鬧騰的胸腑胃腸好像都被安撫下來,人也精神了不少。

  「你祖母怕你這兒沒有人照顧,讓我挑幾個得用的嬤嬤來給你使,」郡主說,「不過我想了想,這要用什麼人還是得你自己個兒拿主意。到底你已經嫁出去了,是宣王府的人,若是娘家再送人過來,也容易讓人說你閒話。」

  蕙如點頭說:「嬸子您說的是。白天侄女兒在大長公主府裡頭,大長公主也說要借她身邊的嬤嬤給我,還要帶幾個媳婦子來照顧起居。明兒一早人就要進府裡來,若祖母那邊再進人來,別的不怕,就是兩頭不好搭兌。」

  郡主松了一口氣說:「正是呢,我也是想著,大長公主那邊說不定會指人給你。可若是沒人,我和你祖母還真的是放心不下。大長公主府裡的得用嬤嬤大多是原來在宮裡伺候的,是帶著品級的內廷女官。有這樣老道眼利的人坐鎮,也就不怕有人給你下絆子使陰招了。現在世子不在倒還罷了,等世子一回來,只怕你還得幫他找個屋裡人伺候。這屋裡人啊……」

  她還沒說下去,就聽蕙如笑了一聲問道:「嬸嬸當年也給叔父找過屋裡人?」

  郡主怔了怔,臉上就突然紅了。過了一會兒,才吶吶地說:「沒……」

  蕙如看著她「噗哧」一聲就笑了。

  昌平郡主反應過來,伸手在她胳膊上輕輕打了一下,嗔道:「笑什麼笑,沒大沒小的,嬸娘你也敢笑話。」

  蕙如搖搖手說:「我可不敢,您是郡主呢。」

  昌平郡主眉頭挑了挑說:「哼,我跟你說,當年可不是我不許他納妾,我懷著你八妹妹的時候也跟他提過要將我身邊一個丫頭開了臉給他,是他自己堅決不要的。」

  蕙如倒是能想像昌平郡主要給沈微然納妾的樣子。

  定是咬牙切齒,橫眉立目,嘴上說要給他納妾,可臉上是十成十的不情不願,說不定還是一副要張嘴咬人的表情。

  別說沈微然不想納妾,就算心裡有點意思瞧著這樣的妻子也定會說不要的。

  雖說昌平是郡主,但嫁到沈家到底是沈家媳婦,懷著身子還不肯給丈夫納妾總要被人說閒話的。

  倒是這點上,沈老夫人表現出來的大度和寬容讓蕙如很是佩服。

  不但從不參合三兒子房裡的事,還與三兒媳親若母女一般。

  「不過你跟我不同,你是宗室婦。」說到這個,昌平郡主就有些發愁。

  她是郡主,就算霸道些,只要婆家能忍,外頭人也頂多背後說她善妒厲害,但宗室裡的貴女哪個不是驕橫厲害,把持後宅的?所以娶宗室女雖說尊貴體面,但娶了宗室女的男人是悲是喜這也都很難說。

  可是嫁到宗室裡的,情況就完全相反了。

  宗室婦最要緊的便是賢淑能幹,相夫教子,管理後宅,安排侍妾,照顧丈夫的衣食起居。男人的子嗣越多,越是當家主母的本事。

  宣王世子成親時本來就應該會有兩位側妃,講究一些說,甚至還應該提幾個姨娘才顯得家裡人氣旺盛。可是因為世子病重,兩家側妃悔婚,所以宣王世子到現在也是守著正妃過日子。雖說前幾天收了個姨娘,但因為這位姨娘也是當初悔婚的方家出來的,年紀又小,想來世子也不會多中意。

  如今世子病好了,世子妃又有了身孕,房中再沒有這樣冷清下去的道理。

  這世上,有哪個女子會甘心為夫婿納妾的?昌平郡主不甘心,她想蕙如也不會甘心。

  她有福氣,嫁給沈微然那樣重情重義又一心一意的男人,婆婆也明白她的心思,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蕙如也有福氣,能嫁給宣王世子那樣出色又尊貴的男人,更難得的是,夫妻之間又相互敬愛,十分的要好。

  只是宗室裡是極重子嗣的,將來世子身邊的側妃、姨娘的定數就放在那兒,想避也無法避開,這卻是令人頭疼。

  「要我說,你不如就在身邊貼心本份的丫鬟裡頭挑兩個開了臉放在房裡,先堵了旁人的嘴再說。」昌平郡主回頭看看,見蘭溪、竹香、紫微和秋桐幾個都在,不覺沉下了臉來,「你們幾個先到外頭守著,我跟你們世子妃說會子話,不叫人你們別進來。」

  四個丫鬟見蕙如點了頭,這才蹲身行禮,一個個退到外間去。

  「她們倒是都聽你的。」昌平郡主很是滿意。

  「那兩個丫鬟我是不熟,想來是原就在世子房裡伺候的吧。」昌平郡主指的是紫微和秋桐。這兩個丫鬟相貌平平,又是一直跟著李晟的,若是要收房,也等不到今天,何況這兩個她也並不知根底……

  「我瞧著蘭溪便是不錯,這丫頭長得漂亮卻不妖魅,細心體貼,又是跟你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抬她當了姨娘日後也能跟你一條心。將來就算她生了孩子,也都在你膝下養著,不至於跟你生分。竹香雖然憨直忠心,但年紀太小了沒個定性,將來也不知道會不會長歪了心……」

  「嬸娘!」蕙如一把拉住了她,不讓她再說下去,「多謝您為我打算,可是我並不想為世子房裡添人。」

  昌平郡主一聽便怔住了,蕙如居然會當著她的面直接說不給世子添房裡人?

  這話要是傳出去,蕙如這世子妃可不會有什麼好名聲出來。

  「亂說什麼呢!」昌平郡主一把捂著她的嘴,「就算心裡是這麼想的,也別說出來讓外人知道。」

  蕙如撥開郡主的手對她笑了笑說:「您又不是外人,我有什麼話如果對您還不能實說的,那還能對誰說?」

  「您也知道,蘭溪和竹香打小兒就跟著我,我在鄉下受了傷,是她們一口水一口飯地將我喂好,在我心裡,她們就不是奴婢而是如我的姐妹,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對她們的。」

  「這樣不正好?」昌平郡主不解。

  「不好!」蕙如搖了搖頭說,「是姐妹,就不能讓她們受苦。」

  「宣王世子的姨娘,不說尊貴,那也是半個主子,錦衣玉食又不算虧待。」

  「世子應過我,不會納妾。」蕙如想也沒想就直接說出了口,「我要為蘭溪和竹香找個能疼愛她們尊重她們跟她們好好過一輩子的男人,而不是錦衣玉食地養著,讓她們孤獨寂寞地守一輩子活寡。」

  昌平郡主半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就算院子裡的方姨娘,也是她求著進門的,進來之前,世子便跟她說過,這輩子她只能頂著個姨娘的名份,她應了才答應了讓她進來。」

  「這……這怎麼可能?」

  若是沈微然對她這樣說,她或許還能信。可是宣王世子是什麼人?是宗室裡與皇帝血緣極親的龍裔,就算是他名傳天下癡情重情的父親宣王,也並不是只守著宣王妃一個人,而是前後娶了三位側妃幾位姨娘的。

  宣王世子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會許諾蕙如今生只要她一個女人?

  而蕙如又是哪來的自信,會認為世子可以守諾一生?

  「嬸娘,我有我的私心。」蕙如握住了昌平郡主的手,「萬一將來我們抵受不住,一定會有女人來,我也不希望會是我視為姐妹的她們。」

  「將來會怎樣,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世子對我的真心,蘭溪竹香對我的真心。我想守住它們,能守多久是多久。」

  昌平郡主拍了拍她的手背,默然點了點頭。

  「這條路或許並不好走,不過我相信他。」蕙如笑著摸著自己的肚子,「如今我有了孩子,我便更加有了勇氣。這世上就沒有不需要努力便能得到的好處。為了這孩子,我也要盡全力試上一試。」

  「你這傻丫頭啊……」昌平郡主只是搖頭嘆息,卻也說不出什麼來,「世子現下不在,就算宗室裡有什麼話也不能挑在這時候來跟你說。若是有長輩在你跟前兒提人選,你只要推一句全由世子拿主意,先擋了再說。」

  蕙如點點頭,笑著說:「嗯,我省得的。」

  「你好好兒養著胎吧,最起碼,前頭三個月還不會有人來尋你麻煩,如今你這身子……」

  「約摸一個多月吧。」

  昌平郡主出了一口氣:「好吧,你最少還能消停兩個月。兩個月裡世子也就能回來了。等他回來,你再與他好好商議吧。」

  昌平郡主叫人進來,把她帶來的兩口小藤箱子拎了進來。

  「這是我收拾的青茂在月子裡用過的小衫子和百子被,都是漿洗乾淨的,你挑兩件壓在床腳,聽說這樣能得男孩。」昌平郡主對她擠擠眼睛,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若是第一胎就能生出兒子,便不會有人能立刻逼著你讓世子納妾。」

  蕙如笑了起來,拿起一件小小的衣裳摸了摸:「多謝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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