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一樹櫻桃 -【重生如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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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09:00 PM

第60章 世子的目標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蕙如坐在亭中,滿面憂憤。明明自己已經十二分地小心,最後卻還是落入李晟的斛中。這個人,外表舒朗率真,溫文俊雅,卻沒想到也是個狡詐奸滑之徒。悶悶地喝了一口清涼甘甜的醪醩,看著坐在對面捧了一張臉笑得心虛的嘉陵縣主,蕙如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別惱我,之前的話都是我無心的,」嘉陵縣主捲起袖子,拿著瓷勺舀了醪醩添在蕙如面前的空碗裡,「我也知道,選秀是皇家的命令,跟你沒有半分關係。我怕你被選上,怕你會跟著三皇子遠遠地離開京城,怕我再也見不到你……是我的錯。姐姐,我給你賠禮。」說著她站起身,對著蕙如就是一拜。

  「這是做什麼,我如何受得起!」蕙如連忙起身讓開,將嘉陵扶起來,「這要是讓人瞧見傳了出去,不止我,怕是連我父親也要被御史們上本參劾對宗室不敬之罪了。」

  嘉陵抬起頭來說:「我年紀小,又是被父母寵溺著長大的,或許有很多事情不能想得周全。可是我是真心希望姐姐能好。在京里,我是出了名的驕橫孤拐,不論是宗室勳貴還是大臣們家裡的女孩子,或是離著我遠遠的,或是因為我的身份而討好接近,並沒幾人待我是真心結交,我倒也不稀罕她們。我們家裡,除了幾位兄長和念哥兒,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我是真的,拿你當親姐姐來待。」這麼說著,縣主的眼圈兒微微有些發紅,「不瞞著你,我的生母是父王的側妃,並不得父王喜愛。父王的心裡,只敬重著母親一人,就像祖父在世的時候,全心全意地對待祖母一樣。我的兄長們和十七哥,都是長情重情的好兒郎,不拘嫁了誰,日後都能有好日子過。」

  「我是想著讓你當我的嫂子,只是兄長們都已訂了親事,只有十七哥還孤身一人。他很可憐……」嘉陵縣主可憐兮兮地望著蕙如,「一直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很可憐。」

  蕙如面上有些僵硬,她氣嘉陵這麼自說話畫,氣她將自己置於風浪之中,全然不顧她的感受。但嘉陵如此坦率地道歉,並用小鹿般濕濡的黑眼珠兒這麼看著她,那點怒氣便漸漸消失了。

  她一個嬌養的縣主,從小被榮王當男孩子一般教導著,哪裡會那些彎彎繞的心思?自己覺著好的,便要一力促成,傷了人或許還不自知。

  這樣的性子,將來嫁了人可是會吃虧的。

  蕙如拉了嘉陵的手,讓她和自己坐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這世間的男女,並非你覺著相配便能在一起。別的不需說,只家世門第這一樣,便是一重好大的障礙。」見嘉陵要開口,蕙如抬起手來,攔了她的話,「不要再說什麼求恩旨賜婚這樣的話。你覺得便是世子親自去向皇上求旨,這旨意便能隨便下的嗎?皇上是君,但他也要遵循著禮法,心中自有度量。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三媒六證,哪裡能讓男女私訂終生的?世子去求婚旨,只會讓皇上覺得他德行有差,狂悖驕逸,而我則是人品輕浮,行止孟浪。你覺得一個輕浮孟浪,與男子未有婚約便私相授受的女子,皇上會允許她嫁入宗室,成為宣王府未來的主母嗎?」

  嘉陵怔怔地聽著,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或許皇上會同意將我接進宣王府裡去,但只能為妾室,連側妃位份也不可能會給我,你信是不信?」

  嘉陵睜大了圓圓的眼睛。

  「若真的成了那樣,我會生不如死,沈家的臉面也會叫我丟盡,怕是祖母再也不肯見我了,你信是不信?」

  嘉陵額上涔出汗來,囁嚅著說:「哪會有那麼嚴重,姐姐你是嚇唬我的吧。」

  蕙如搖了搖頭:「你細想想,便知道我說的有理。」

  嘉陵皺起眉頭來,也搖了搖頭說:「那十七哥讓我將你叫來,不就是害你?我不信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原也不明白世子的意思,不過現在看來,」蕙如輕輕籲了口氣道,「他只是想著借沈家的名義來賺錢。」

  想不明白的時候心裡會覺得害怕,不過一旦對方的行為有了合理的解釋,懸著的心也就能安定下來。

  沈家一向謹慎,既非太子黨,更非二皇子黨,左右不靠又不招搖。玫如出自晉陽沈氏,家裡是大商戶,出面行商,背後自然能得到沈氏的支持和助力。且女子行商,多是走人家的內宅後院,借助婦人的圈子和人脈出貨,既隱蔽又妥當。怕是李晟還覺得因她們是婦人,手頭接觸著這麼大一筆錢財,就算眼熱也未必有那個膽子耍花樣。

  只是這麼著便要讓李晟在她的鋪子裡伸上一腳,還要當主導的一方,蕙如心裡頗覺為難。還不知要如何去與玫如說呢。

  「宣王家裡真的如外面所傳的那麼缺錢?」蕙如實在是好奇,宣王到底是在煉什麼丹?怎麼花費要那麼高?

  「是啊!」嘉陵縣主點點頭說,「王叔煉丹都要用最上乘的秘金、秘銀,聽說還要往裡頭丟玉器寶石,我父王常背後說他是敗家王爺。宣王家的田地、店鋪和莊園原本還挺多,現在只怕也不剩多少,都被他敗光了。現在除了鄭側妃還留在王府裡頭,另兩位側妃聽說因為宣王動了她們的陪嫁,都哭著帶了孩子回娘家去住了。於是外頭就有人說這是世子容不下那些側妃,剋扣她們的用度吃穿,逼著人家回娘家去住呢。」

  蕙如聽了嘖嘖有聲,怪不得李晟二十歲了都成不了親。有這樣的名聲在外,哪家小姐的父母肯讓自己的掌上明珠過去吃苦受累啊。

  「又不是真的短了那些銀子,世子何必要這樣。」

  「誰說不短啊!」嘉陵縣主翻了個白眼,「王叔那樣造著,家裡確實早空了。十七哥雖說是想辦法找貼補,但也不過近一二年才找到的路子。那些側妃各個身嬌肉貴,奢華慣了的,全然不知道生活的艱苦。若遂著她們的意,十七哥再有本事也支撐不起來那麼大一座王府的開銷啊。」

  蕙如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多嘴問了一聲:「你知道世子一年到底能賺多少銀子嗎?」

  嘉陵縣主驚訝地看著她:「不是剛剛夠開銷嗎?」

  還說旁人,縣主自己怕是也不知道銀子的多寡差別。李晟說剛剛夠用,她便真能信。

  陸瑯陪著李晟沿著湖邊漫步,朱明和青玄遠遠地跟著。岸邊柳枝生得濃翠,長長的柔軟的枝條垂在湖邊,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分開遮在身前的柳枝,陸瑯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去招惹沈家的小姐?不知道她是要入宮參選的嗎?」

  李晟瞥了他一眼,笑著說:「只是參選,又不是入選。」

  「我實在看不出她有哪裡好。」陸瑯搖頭,「鄉間出來的野丫頭,又是個傻子,就算現在病好了,怕也精明不到哪裡去。你若是要娶了個傻丫頭,滿京城的人都要拿你來笑話。」

  「你以為現在就沒人笑話我?」李晟只是笑,「讓他們笑去,於我又無甚差別。」

  陸瑯停下了腳步,粗重的眉擰在一起,正色道:「你是認真的?」

  「你覺得呢?」

  「你這人便是這點不好,有什麼事都不肯痛痛快快說出來。什麼事都要人猜,煩也煩死人!」陸瑯冷哼了一聲道,「你家裡那個爛攤子,若不找個精明些的女人看著,遲早要生出禍事。」

  「你該多想想自家的後宅,少替旁人憂心。」李晟拍拍他的肩膀,「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我看上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這不是怕你前頭驅著虎狼,後院卻拖起後腳嗎。」陸瑯搖搖頭,「皇后和淑妃一直在打你的主意,沈浩然不過是個三品侍郎,那位六小姐又是庶出,皇上怎麼肯答應你的要求?后宮裡的那兩位,隨便往你宅子裡塞兩個人,便能挾制了她。」

  李晟折了一根柳枝,在湖面上劃出一道漣漪來。

  「我不會如她們的願。」

  所以他格外中意了蕙如。

  永遠是那麼鎮定自如,不卑不亢。知道進退,懂得反擊。在山洞中被他抱住時還能保持著冷靜,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應對。若是換了個人,在那幽暗環境裡突然被個陌生男子抱住,就算不會立刻嚇暈過去,怕也會嚇得失去理智,連聲尖叫著將周圍的人全都叫來。那時他便覺得這個沈家的小姐有意思。

  竹林裡,他親眼看見這個柔弱的小丫頭,手裡拿著根尖利的竹枝,就這麼抵在自己姐姐的臉上,目露凶光,言語霸道,為了沈家的臉面,若是那位小姐不聽話,他可以肯定,這小丫頭會毫不手軟地讓她姐姐破相。

  張牙舞爪,咄咄逼人,就像是只擇人而噬的母大蟲。

  特別的可愛。

  今日在他將面前的箱蓋打開,提出合作的要求時,這丫頭又是一臉精明的算計。雖是迫於無奈答應了他的要求,但又提出來諸多條件,該硬的時候絲毫不讓,該退的時候又退得毫不含糊。

  他能看得出來沈蕙如對他的疑惑、不滿和怨氣,這讓他覺得心情大好。不再婉轉含蓄,遮遮攔攔,她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的率真才是她真正的性情。

  一時衝動走出的這步棋,看來收到了意外的效果。李晟對自己的決定十分滿意。

  剩下的,便是要怎麼樣順理成章的將這個聰明漂亮又不太好對付的丫頭早點給定下來。

  他一定會好好待她,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臉上掛著的笑容與平時完全不同,宣王世子李晟走在榮王府的內院小湖畔,於微微清風中晃動著纖長的柳枝,對未來充滿了各種期翼和渴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09:40 PM

第61章 表親數不清

  李晟的那箱子寶貝蕙如自然不會現在就拿走,別的倒還好說,可那隻白犀牛角實在太扎眼也太貴重,蕙如不敢收下。具體是要怎麼做,進貨出貨盤存會賬,這裡頭要商量確定的事情還多著,這些細務也不是世子大人該管的事。蕙如埋頭核計著接下來要做的事,心思早就飛出了榮親王府。

  「蕙姐姐,來放紙鳶!」

  蕙如一抬頭,看見一個身穿寶藍湘綢褂衫的小小少年,手裡拿著近一人高的巨大紙鳶向自己這邊跑過來。

  唇紅齒白,目如燦星,正是榮王爺最心愛的幼子李睿,小名念哥兒的,今年剛滿八歲,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蕙如也許久沒見著他,一見念哥兒衝過來,忙對著他喊著:「慢著點兒,仔細腳底下滑。」

  男孩子到了七八歲的年紀,正是見風長的時候,不過兩個多月未見,念哥兒的個頭又向上猛躥了躥,之前不過才到她胸口的孩子,現在已經快到她的下巴。

  「瞧瞧你,跑了這一頭汗,」見念哥兒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蕙如摸出手巾子幫他擦了擦,「仔細落了汗禁不得風,這麼熱的天,若傷風了可麻煩。」

  念哥兒笑著將手裡的大紙鳶塞給她。那是一隻竹篾為骨,細絹綾為面的大燕子,黑色的墨染了頭身燕尾,拿金漆點的睛,看起來十分神氣。

  「十七哥方才送的,比以前玩的都要好,能飛上九重天呢。」念哥兒已經放了一會子鳶,跑的一身大汗,難得見到蕙如過來,他自然不肯放手,非拉著蕙如跟他一起玩。

  府裡也沒有與他年紀相近的玩伴,念哥兒最親近的除了母親,也就是姐姐嘉陵縣主,如今又多了一個姐姐。沈青嵐在榮王府的家學裡上學,與李睿甚是相得,因著青嵐的關係,念哥兒便覺得蕙如更親近些,也因著蕙如,便拿青嵐也當成了好兄弟一般。

  「一會你姐姐的壽宴就要開席,你現在玩得這麼瘋可怎麼得了?不如趁著時候還早,去洗把臉,換身乾爽衣裳來,咱們一塊兒去陪你祖母說說話。」

  李睿年紀雖小,卻是個極懂事的,見蕙如不願玩紙鳶,倒也不再糾纏著,只說:「那再玩一下,我把這紙鳶放上去,讓你看看它能飛多高!」說著便讓隨行的丫鬟舉了那紙鳶,他撒開腿在園子裡跑起來。

  紙鳶飄飄搖搖投向晴空,越升越高,那麼大的一隻燕子,飛到天上,只剩下那麼巴掌大一小塊影子。

  「飛得好高!」她仰著頭,手遮在額前,看著那紙鳶高飛,她的心也隨著飛了上去。越飛越高,越行越遠……

  鳶兒飛得再高再遠,最後也還是要受著一根絲線的控制,並非完全自由。

  掛在手臂上的披帛滑落了下來,被一陣風吹捲著飄向花園的另一端。

  「哎呀!」洛紅叫了一聲,急忙拎了裙子去追。

  「啊!」卻是一聲驚叫,只顧著仰頭看著那條披帛的洛紅迎面撞上了一個女子。

  洛紅沖得太急,全然沒有防備的雙方這一下撞得都有些狠。那女子被撞得向後跌了兩步,被她身後的侍女扶住,而洛紅收不住腳,直接摔在她的面前,將手掌也蹭破了。

  「你是哪裡來的丫頭,怎麼這麼毛燥!」扶著人的丫鬟豎起眉,厲聲喝問。

  洛紅忍著疼爬起來,連連道歉:「真是對不住,是奴婢莽撞,不知道這位姐姐有沒有被撞到哪裡?」

  「你不是榮王府的丫鬟?」來人上下打量著洛紅,見她的裝束與王府裡的丫鬟並不相同,想必是來赴宴的哪家小姐帶過來的丫鬟,那臉色便沉了一沉。

  「奴婢是沈侍郎家六小姐的隨身丫頭。」洛紅悄悄抬眼望瞭望,見對面的女子穿著一身鵝黃色的湘雲紗宮裙,罩著桃粉色的流雲袖紗衣,尖尖的下頜,五官秀美,身態嬌柔,知道定是哪家嬌貴的小姐,立刻跪了下去,「衝撞了小姐,是奴婢的錯,奴婢給您賠罪。」

  侍郎家裡的丫鬟,居然也敢衝撞小姐!扶人的那丫鬟立刻鬆開手,上前狠狠便是一耳刮子,將洛紅抽得身子一歪,差點栽到地上去,「哪來的沒教養的下作賤皮子,我家小姐也是你能衝撞得了的嗎?去,把你家主子叫來,讓她跪下來給我家小姐磕三個響頭認了罪,小姐仁慈便饒你的狗命!」

  洛紅愕然抬起頭。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驕橫的丫頭?

  「行了,不過個丫頭,叫她主子來給我磕一個頭也就算了,好歹要給沈侍郎家留點顏面。」那位小姐抬手摸了摸鬢髮,行動優雅中帶著一股別樣的嫵媚。

  「我便在此,不知這位小姐是哪家的貴女?」跟在後頭的蕙如看得真切,聽得清楚,心裡頭早燒起了一把火。洛紅是她的人,她答應了要護她周全,如今卻要被一個外人打臉。看著洛紅腫起來的半邊面頰,便可知那丫頭下了多大的狠手。這巴掌,就跟直接打在她臉上一般,火辣辣地疼。

  「我們家小姐是奉節道行軍司馬雲大人家的七小姐,你便是沈侍郎家的女兒?你這丫頭衝撞了我們家小姐,你快來賠個禮……」那丫頭嘴裡還在說著,突然就覺得面前閃過一道陰影,接著耳中「嗡」地一聲,人已經被扇到地上,半邊臉跟洛紅一樣腫起老高,嘴裡被牙齒磕破流出血來。

  那丫頭被蕙如一巴掌打得暈頭轉向,她一向驕橫慣了的,除了自己家的小姐,何嘗受過這麼大的教訓,當時就懵了。

  雲七小姐被蕙如這一巴掌嚇了一大跳,她可沒想到,一個三品官家的女兒居然敢直接出手打人!

  「你!」

  「我什麼我?」蕙如眉頭一挑,目光中閃著幾分戾氣,上前對著那丫頭踢了一腳說:「你是什麼東西,不過一個使喚丫頭,居然也敢直接拿手指著本小姐的鼻子。」然後轉頭對著雲七小姐笑了笑說,「瞧,我的丫頭衝撞了您,你家丫頭就給了她一巴掌,現在您的丫頭又衝撞了我,我身邊也沒別的丫頭了,只好親手賞一巴掌。這麼著,咱們也算是抹平了吧。」

  洛紅看著倒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丫頭,心中頗覺快意。

  雲七小姐臉上微紅,令人去將那丫頭扶起來,冷冷地看著蕙如說:「沈六小姐好大的氣性。」

  蕙如點點頭回道:「雲七小姐好大的排場。」

  「我卻不知,現在一個三品京官的女兒也能如此跋扈。」

  「我更不知道,如今一個從四品的行軍司馬家的女兒居然敢這麼囂張!」想拿官威壓人?沈蕙如笑了起來。

  「我父雖然是從四品,可是我的姑祖母可是盧國公太夫人!」雲七小姐也笑了,拿著不屑的眼光看著她,「你可知她老人家是誰?」

  皇后的親娘,皇上的岳母!原來這位就是祖母說的,盧國公太夫人帶來的那些眾多孫女兒當中的一員。會養出這麼狂傲的女孩子,看來盧國公家的家教也不外如是。

  不過世子也是打小在盧國公太夫人跟前長大的……不知怎的,蕙如就想起李晟那張俊秀過人的臉來。

  果然是一樣的米養不一樣的人。

  見蕙如怔怔地不說話,雲七小姐以為她是怕了,不覺冷笑了一聲:「現在跪下來對我磕個頭,說三回知罪了,我便饒了你不敬之罪。否則……」

  「不敬?」蕙如這回可真笑了,「您有封號?還是誥命?是幾品的女官?」

  雲七小姐哪來的封號或誥命?同樣是官家小姐,她父親的官職比起沈大老爺還差著三級,拿不敬來說事,實在是令人發笑。

  「牙尖嘴利的丫頭。」自從進了京城,便連宮裡的娘娘們對她也是噓寒問暖,愛護有加,雲七小姐頭一回踢了鐵板,早氣得渾身發抖,卻知道自己剛剛是說錯了話。

  「若覺得我說錯了,不如咱們一起到老王妃那裡說說,請她老人家斷個是非出來?」蕙如笑意盈盈地看著雲七小姐。

  「就是,你們太欺負人了!」李睿沉著一張小臉,走上前來指著那個被蕙如打了臉的丫鬟說,「你是哪裡來的,居然敢在我榮王府裡出手打人,莫非是欺我榮王府沒有主子?」

  雖然沒見過面,但李睿的穿著華貴,氣勢凜然,只是這麼一句話,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是,李家小表弟嗎?」雲七小姐心中暗驚,卻緩下臉來,笑著對李睿福了一福,「姑祖母聽說縣主過生辰,特地遣我過來為她賀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表弟。」

  「誰是你表弟?本少爺是你哪門子表弟?」李睿上下打量她,袖子一甩,「你是姓李還是姓張?是姓寧還是姓陶?」

  雲七小姐面色發僵,笑容全凝在了臉上:「我姑祖母是盧國公太夫人……宣王世子是我的表兄……」

  李睿伸出手來,扒著指頭算了一圈兒:「十七哥是我三服內的堂兄不錯,但他是你表哥關我啥事?我們榮王府跟雲家隔了十萬八千裡,若你這樣的也能攀上表親,那咱們家的表親可數都數不過來了。」

  蕙如忍著笑,退到了李睿的身後。

  別看他小小年紀,損起人來還真不留半分情面。

  雲七小姐臉色發白,身體搖搖欲墜,說話間,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蕙姐姐咱們走,老祖宗還等著你陪她說話兒呢。」李睿哪裡肯理她,笑嘻嘻地向蕙如招手便要帶他離開。

  「等等!」兩個人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其中的一位,手裡正拎著蕙如飛走的那條胭脂紅的披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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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09:41 PM

第62章 表哥不好惹

  雲七小姐見到那兩人過來,精神為之一振,立即上前幾步盈盈下拜。她芙蓉面上猶帶淚痕,嬌怯怯如梨花帶雨,腮邊卻飛起兩抹淡淡紅雲。雲七小姐姿色本就不俗,加上這麼一副女兒嬌態,欲語還休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表哥!」這一聲呼喚讓蕙如生生被激出一身寒栗來,方才那個驕橫霸道的千金彷彿只是一個錯覺,眼前嬌滴滴的雲七小姐,就像一朵盛放白蓮,婀娜輕盈,帶著難以言說的嬌羞和喜悅。

  李晟在她身前三步遠便停下腳步,對她微微點了點頭:「我當是誰在此,原來是雲家表妹。」

  雲七小姐臉上頓生光采,她微微垂下頭,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本待李晟問她為何哭泣時,便可將這可惡的沈六小姐告上一狀,誰知世子表哥連瞅也沒瞅她一眼,徑自走向李睿,抬手在他頭頂上摸摸,笑著問:「我送你的紙鳶兒可好玩兒?方才好像見你放上天了。」

  李睿向後退了一步,逃開他的手掌。

  「飛得很高,謝謝十七哥。」他很喜歡這位堂兄,但對於十七哥總將他當小孩子一樣對待的方式卻頗為不滿,眼光一掃,正見到那位雲七小姐以渴慕的眼睛看過來,李睿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指著雲七小姐向李晟問道:「十七哥,這是哪裡來的女人?非要趕著叫我表弟。我不記得我家有姓雲的表姐,她搬出你的名頭來,是不是你叫她這麼叫我的?」

  李晟收回手,笑著看他:「我不記得有這麼教過,還是說,若我隨意叫個人過來喊你表弟,你便會看在我的面子了應了她?」

  李睿將頭一甩,傲然道:「那當然不能,我們榮王府的親戚雖不少,可哪個都是明路子上的正經親戚,哪有隨隨便便來個阿貓阿狗便認了親的道理?」

  雲七小姐的臉色陡變,被李睿這句阿貓阿狗打得幾乎要辨不清東西南北。她打小在家裡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送到盧國公府住了兩年時光,天天跟在盧國公太夫人的身後,每日裡學著京中貴女的氣派,可不是為了今日在榮親王府裡丟臉的。

  李晟可是宣王世子,而這個可恨的小孩子不過是榮王排在後面的幼子,將來不過就是個閒散宗室,跟宣王世子如何能比?想著姑祖母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想著家裡父母對她的期盼,雲七小姐咬著下唇,對著李晟流下淚來。

  「表哥,你還不快快教訓了他?」

  「教訓?」李晟詫異地轉過身看著她,「你讓我教訓誰?」

  「他這般羞辱於我,還不該教訓?」雲七小姐憤憤地跺腳。

  「他又沒說錯,」李晟臉上還是帶著驚疑的神情,拿捏得恰到好處,「你不知道,每年來王府裡認親的騙子有多少,什麼人都能說出個七拐八繞的關聯來,若人人都給認下來,王府還成什麼樣子。念哥兒是王叔家裡的幼子,常有人欺他年幼不知道輕重,想著法子從他這裡認親,難得念哥兒主意拿得定,從來未被人騙過,就是王叔,也不知誇過他多少回。」李晟對著李睿笑了笑,趁著背對著雲家眾人對他擠了擠眼。

  李睿眨眨眼睛,甜甜笑了起來:「可不是,十七哥你沒見過,那些人再怎麼說得天花亂墜,都被我一頓棒子給攆出去了呢!」

  雲七小姐氣得渾身發顫。

  李晟轉過身來,對著雲七小姐嘆了口氣道:「表妹,這是你太莽撞,京裡的規矩大,不比著你原來所在的奉節,怕是外祖母也忘了與你細說,這稱謂還是需以謹慎為上。來,你便給榮王府的四少爺賠個不是,想來念哥兒念著我的面子,也就不會再生你的氣了。」

  雲七小姐目瞪口呆。

  明明方才還是在叫沈家六小姐給她磕頭賠罪的,怎麼這一轉眼兒的工夫,就變成了要她給李睿賠禮?

  風度翩然,俊秀無雙的表哥正看著她,面露關切之色,這本是她夢寐以求的時刻,沒想到今日見到這樣關切著自己的表哥,竟是要她屈身與一個小孩兒賠罪。

  「是啊,看在十七哥的面子上,只要你乖乖地賠罪,我便不再生你的氣。」李睿雙頰暈紅,目光燦然,臉上掛著完全不知遮掩的得意的笑。

  雲七小姐恨不能上前將這小傢伙的臉給扯爛。

  可是表哥正看著,他為了自己向那個傢伙求情……

  她不能再鬧,會讓表哥覺得她不知好歹,無理取鬧。她千裡迢迢趕來京城,並不是為了在表哥面前落下這麼個印象的。

  雲七小姐咬了咬下唇,對著李睿拜了下去:「方才的事,是雲氏的錯,請四少爺看在表哥的面子上,莫要生氣。」

  李睿大度地揮手,忍住了笑:「嗯,這次便算了,下回再要這樣亂認親,我便讓人一頓棒子將你攆出去。」

  雲七小姐美麗的面孔扭曲著,強忍著屈辱和憤恨,謝過了李睿。

  她站起身,看見了站在李睿身後正拿了帕子掩著嘴的蕙如。雖看不清她的臉,但只要見到那雙彎彎的杏眼,便知道,這賤婢正在笑,正在看著她的笑話。

  榮王家裡的少爺她不能得罪,可一個京官的女兒怎麼可以如此落自己臉面?可是她與李睿站得那麼近,一見便是關係親密的,雲七小姐在心裡冷笑一聲,這女人,以為自己攀上榮王府,便可囂張如斯了嗎?

  「表哥,剛剛那個丫頭險些將我撞倒,好似扭傷了腳踝……」雲七小姐微蹙著眉尖,將身子倚在丫頭的身上,「不知能不能請表哥幫我找個大夫來看一看?」

  李晟隨著她的手指,看見了站在蕙如身側,半邊臉紅腫著的洛紅。

  蕙如迎著他的目光一挑眉,拿起手中的帕子在洛紅臉上按了按:「洛紅,還疼不疼?」

  洛紅打小服侍著沈大夫人,所見所聞都是內宅的婦人,何時見過身份貴重的外男?榮王家的少爺今天為小姐出頭,她已是覺得駭然,沒想到這一會工夫,又見到了宣王世子。那可是翱遊九天的龍子鳳孫!洛紅腦中早是空白一片,身上忽冷忽熱的,這時候被小姐一問,根本也沒想到什麼,就覺得臉上刺痛脹麻,不覺下意識地回道:「疼呢。」

  蕙如看著李晟,抿起了雙唇。

  李晟抬手摸了摸下巴,衝著身後的陸瑯使了個眼色。

  陸瑯將手中的披帛舉起來,對著李睿身後的女眷們叫道:「這是哪位小娘子的東西?剛剛掛在了柳枝子上,請來取回去。」

  洛紅「啊」地叫了一聲,她正是為著這條披帛撞上了雲七小姐,才受了這番皮肉之苦的,眼見小姐的披帛就在眼前,她心中一喜,忙走上前,對著陸瑯施了一禮:「多謝公子,這披帛是奴婢家……奴婢的。」剛想說是家裡小姐的,但洛紅很快反應過來,小姐身上的衣物被一個外男拿到,若傳出去可是會名聲受累的,便拐了個彎,繞到了自己身上。

  陸瑯看看她,雖是腫了半邊臉,但眉目清秀,言語十分有禮,倒是個不錯的丫頭。

  「拿去吧。」他將手遞了過去。

  洛紅接過時,二人手指在披帛底下碰了一碰,洛紅嚇了一大跳,一把扯了披帛便跑回了蕙如身後。她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全身上下,只能感覺到那根手指上的溫度。那個男人的手,就像烙鐵一般,又硬又燙。

  她偷偷地拿眼去看他,二十多歲的青年鼻直口方,一雙劍眉濃黑粗重,斜斜地飛入髮鬢,與宣王世子差不多的身高,看起來卻更加健碩剛陽。洛紅的心怦怦亂跳,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臉,她只能深深底下頭去,手裡緊緊攥著那條披帛,怕別人看見她失常的臉色。

  陸瑯並不知道那個秀麗小丫鬟的手足無措,他只是將目光投向了站在李睿身邊的蕙如身上。容色秀麗,氣質清雅,倒一點兒看不出來曾經是個傻子。

  這女子膽子倒挺大,也很護著自己的丫鬟。陸瑯緊抿著雙唇,性情剛直中帶著柔軟,又與榮王府最難結交的縣主和小少爺關係如此親密,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他瞥了一眼至友,陽光正映上李晟的側面,雖然他的表情沒怎麼變過,但比常人更要了解他的陸瑯能感受到他的喜悅。

  光是從那深入眼底的笑意便可知道,站在他身邊的這位世子,心裡滿滿的都是眼前那個還沒完全長成的小丫頭片子。

  「表哥!」雲七小姐被世子表哥的無視刺痛了,拉過身邊的丫鬟指著她的臉說,「那位沈家的小姐,無故打我的丫鬟,嘴都被她打破了,表哥快點請個大夫也一併給她看看。」

  李晟將目光投向那個一邊哭一邊捂著臉的丫鬟,眉頭微皺了皺道:「怎麼回事?」

  蕙如微微一笑說:「沒什麼,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不知道規矩的丫頭隨便打了我的丫頭,又沒上沒下指著我,要我給她家小姐下跪賠罪。想來世子家的表妹斷不會做出這樣無禮的事,必是下頭人在外作威作福慣了,到了京裡一時收不回來這作性,要壞主子的名聲。我家祖母和郡主嬸嬸與盧國公太夫人有舊,常跟我念起太夫人的好,為了家祖母和嬸嬸,我只好替雲小姐收拾了收拾這個丫頭。雲小姐不會怪我越俎代庖吧。」

  「你這個……」

  雲七小姐還未及罵出來,李晟已經沉下了臉:「好大膽的奴才,仗著平素表妹寵著你們便如此無法無天。不止要壞表妹的名聲,更是想壞盧國公府在京中的名聲。這樣的刁奴怎麼還能留在表妹身邊。來人!」

  話音剛落,從後面閃出兩個身著青衣的年輕人來。

  「拖她到二門,打十板子,一會和表妹一起送回宮門外。」李晟看著那瑟瑟發抖面如土色的丫鬟,唇角微微一翹,「表妹回宮裡好好學著規矩,最近這幾個月,還是先別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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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09:44 PM

第63章 烏衣巷

  在老王妃的春暉堂裡,李睿將那時候的情形說與老王妃和嘉陵縣主聽,說到哥兒倆聯合起來拿話擠兌雲七小姐,逼著她給自己賠罪的時候,連老王妃也忍不住笑著說了他一句:「胡鬧!」

  只是說說,至於李睿對客人這麼無禮之事,似乎沒人在意。

  如果今日上門的是盧國公府裡任何一位正經的小姐,李睿這麼做都會被榮王痛斥,說不定還得挨頓板子。但雲家是什麼東西?還真當這裡是那偏遠荒僻的奉節可以隨她恣意妄為不成?

  李晟坐在外間,與榮王說著話兒,李睿在內堂,陪著祖母,母親,還有姐姐一起,細訴著當時的情形。嘉陵縣主聽得百抓撓心,連連痛惜著自己當時怎麼就不在一旁了,若是她在,定然要讓那雲家的七小姐好看。

  榮王妃笑著戳她的額頭:「都已經十三了,還這麼乍乍乎乎的,看還有哪家敢要你當媳婦兒。」

  嘉陵在祖母和父兄面前都能胡攪蠻纏一番,但對這位母親,她心裡是七分尊敬,三分畏懼,有榮王妃在的場合裡,她還是盡量顯出乖巧來,於是果然乖乖坐了回去。

  「沒看出來,六丫頭居然也有這麼潑辣的時候。」老王妃哈哈大笑,對蕙如的表現還挺滿意,「這才對,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若就這麼被個外頭官家的女兒給壓制欺負了去,丟的可是她爹和祖母的面子。該拿出骨氣來的時候就不能手軟,否則便處處落了下乘。」

  榮王妃笑了笑,對老王妃說:「難得的是成器這麼明白事理,並不偏幫自己的表妹。」

  老王妃點點頭:「成器這孩子是個好的。」

  榮王妃又說:「蕙如這孩子與念哥兒親厚,念哥兒幫著她也是應該,不過,成器之前是沒見過她的吧,倒也肯幫著她說話。」

  老王妃笑容微斂,看著兒媳:「你這麼說,是何意?」

  榮王妃溫和地笑了笑:「就是這麼隨便說說,母親莫在意。」

  怎麼能不在意?兒媳婦這話中的意思,分明是在說,宣王世子李晟,對蕙如有些不同。

  老王妃雙眉微蹙,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這一路蕙如都在笑。雲七小姐聽到李晟吩咐人將她送回宮時,那如被雷劈中的神情真是怎麼看怎麼解氣。洛錦手裡拿著只剝了殼的雞蛋在姐姐臉上輕輕滾著,一邊滾一邊心疼地直罵。

  「居然下這麼狠的手,只打十板子怎麼夠!」

  蕙如笑著說:「得了,嬌嬌弱弱的姑娘家被打十板子已經走不得路了,可比你姐姐臉上的傷要重很多。何況她回去還得再受次罰,不定要怎麼慘,你就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洛錦聽了她的話,頗有些好奇:「那丫頭不是被打過了嗎?怎麼還要被罰?」

  洛紅接了妹妹手裡的雞蛋,輕輕按在自己臉上:「她害自己的主子丟了顏面且被世子禁足,這口氣不能撒在咱們小姐身上,自然是要落在別人頭上的。」

  蕙如笑著點點洛錦的肩膀:「你呀,沒半點你姐的聰明勁兒。」

  洛錦一撇嘴:「人要那麼聰明作啥,思前想後的,沒得給自己找煩心事兒。反正奴婢身邊有著聰明的小姐,又有著不笨的姐姐,奴婢只要當個笨人,聽你們的話做事不就成了?多舒坦!」

  蕙如和洛紅都被她逗得笑了起來。

  從榮王府出來的時辰還有些早,蕙如想了想,讓洛紅吩咐車夫將車趕到城東頭三柳胡同去。

  黃覺這些日子一直幫著玫如跑前跑後忙著鋪子開張的事兒,他為人幹練沉穩,心思細密,樣樣事情都做得極有章法,比個真正的掌櫃還要得力,玫如對他滿意得不得了,又從蕙如那裡聽說了黃覺一家的遭遇,更是感佩他的人品。知道他帶著寡嫂幼侄日子過得很艱苦,原來住的那片地方破舊又魚龍混雜,於是自己拿了錢出來,在三柳胡同這裡租了個小院,前後兩排大屋住人,左右各有兩間耳室當了廚房和柴屋。院子雖不大,但也清淨安全。

  玫如原想著自己是嫁過人的婦人,又是做內宅生意的,雖沒有父兄幫襯著,但這生意當也做得成,但做了之後才發覺,這在外頭與人交道,婦人到底還是有諸多不便,因此上更是要多多倚仗黃覺。他打小兒跟在堂兄身後做事,於這些門道路數一清二楚,現在重新拾起來,真是如魚得水一般。

  蕙如只想遠遠地看看嫂子和小侄兒,平素拘在沈府內院裡,很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自己出門。她這樣的大家小姐,貿然去個賬房先生家裡拜訪,不止對她的名聲有損,更會給人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馬車遠遠地停在胡同口,蕙如由洛錦攙著緩緩走在胡同裡,隔著長長的冪離,她看見灰色的院牆和漆成黑色的緊閉的門板,聽見從那扇門裡隱約傳出的孩子的笑聲。

  「寶兒,別跑,小心摔了。」

  婦人的叫聲傳到她的耳朵裡,眼眶酸熱,眼淚落了下來。蕙如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

  眼前霧濛濛的一片看不清晰,但她知道,今天陽光晴好,天色碧藍,一如她此時的心緒。

  「走吧。」她轉過身。

  「咱們剛進來啊。」洛錦微覺詫異。姑娘吩咐來三柳胡同時,她以為姑娘是要拜訪什麼友人,沒想到她只是下車來向裡走了幾步,然後停在路旁的柳樹下站了約摸一刻鐘。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已經夠了,回家吧。」蕙如笑了起來。

  上了車,駕車的老王頭問車裡的洛紅:「洛紅姑娘,從這兒回府有兩條路,咱走哪條?」

  洛紅問:「是哪兩條?有什麼不同嗎?」

  老王頭笑著說:「一條是咱們原路回去,路程遠一些,路上熱鬧點。還有一條是從前頭烏衣巷繞過去,是條近道,但那裡偏僻些,不知道姑娘是不是介意。」

  烏衣巷!

  蕙如身子猛地立起來,將車簾掀起一角:「這裡離烏衣巷很近嗎?」

  老王頭沒想到六小姐會親自來問,忙挺直了身板低下頭恭謹地回答道:「回姑娘,就在前頭西北角不遠的地方。」

  握著車簾的手指太過用力,指節都發白了,蕙如深吸了兩口氣,平息了心中翻湧的波瀾。

  「就從那裡繞一繞吧。」

  「是!」

  烏衣巷……蕙如扶著自己的額頭髮出了細微的呻吟。

  「姑娘怎麼了?可是頭疼病犯了?」洛紅爬到她身邊,伸手幫她輕輕按揉著太陽穴。

  「還好。」蕙如將頭靠在她的胸前,長出了一口氣,「洛紅,一會到了烏衣巷,你讓車夫停一停,我想下去再走走。」

  前世,她便是在這烏衣巷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金烏西沉,白日裡璀燦光耀的陽光漸漸染上了一層金紅的光澤,溫暖中帶著幾分悲涼。烏衣巷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路旁的院石縫隙中滿是荒草,偶爾有幾隻驚鳥撲搧著翅膀,發出清脆的啼鳴,撲楞楞地衝上天空。

  深碧色的長裙輕輕拎起一角,軟銀紅繡著蘭草的繡鞋踏上了紛亂的碎石堆。

  車夫老王頭將車子橫斜在路上,盡量擋住車後下來的一主二僕。他有些後悔剛剛多嘴說出還有條近路這件事,如果不是他多嘴,小姐也不會因為好奇而非要在這荒僻的巷子裡下來。若是這裡突然冒出什麼人衝撞了小姐,他便難辭其咎。

  不提車夫提心吊膽地守備著,蕙如帶著洛紅洛錦兩人,已經越過一堆亂石走到了一處院落前。

  「這裡雖然偏僻些,卻也是在京城內,怎會荒成了這樣?」蕙如一邊嘆息一邊推開虛掩的院門。

  「奴婢倒聽過一些傳聞。」洛錦拉著蕙如的手臂,東張西望著壓低了聲音,「聽說這裡幾年前走了水,燒死了不少人。後來又總是鬧鬼,走水的那家給了周圍住家一些賠償,人家便都陸續搬走了。這裡也沒人收拾,便成了這樣。」

  寸土寸金的京城裡,若不是因為有著鬧鬼的傳言,又怎會白白荒廢一大片土地?

  蕙如的臉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姜珩怕是在自己死了之後才發現最重要的東西已經被她藏了起來,這才做了手腳將這裡的人全趕開,好方便他掘地三尺吧。

  走在曾經熟悉的小院裡,地上的荒草已經快過膝,殘破的房屋院牆上到處都是火灼過的焦黑痕跡。夕陽斜斜地照在荒涼的院子裡,將這裡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一陣風吹過,柔韌的野草發出嘩嘩的聲響,穿過屋堂的風中帶著類似嗚咽的尖嘯。

  「姑娘,這裡有什麼好看的?陰森森怪嚇人的,咱們還是早些回家吧。」洛錦咽了口唾沫。

  「你不覺得,這裡好像有人正在說話嗎?」蕙如將冪離上的面紗掀起,搭在帽沿後方,對著洛錦微微一笑。

  洛錦渾身一震,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嚇得臉孔都發白了。

  「洛錦最怕這些,姑娘您別消遣她了。」洛紅嘆了一口氣,拉住了妹妹冰涼的手。

  「那你們在這裡等等我,我只看一圈就出來。」蕙如不等洛紅洛錦應她,轉身就向裡走去。

  「姑娘,別進去啊!」洛錦急得直跺腳,但她又怕那些虛物怕得要命,腳下像生了根一樣,怎麼也挪不動。

  「你回車上去等吧,我去陪著姑娘。」洛紅將她向門口推,等洛錦跑出去,洛紅再回頭時,已看不見六小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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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09:46 PM

第64章 重要的東西

  青磚零亂地堆在一角,被翻挖過的泥土上長滿不知名的綠草,完全看不出這裡曾有人住過的痕跡。

  蕙如緩緩走過去,這裡曾是她的妝台,妝台上放著蝠氣連枝的八瓣大菱花鏡,這裡原先擺著兩架多寶置物架,這裡原是立著一方鎏金八寶半綻妙蓮銅香爐,還有這裡——

  蕙如停了下來,對面是已倒了一半的磚牆。

  磚牆前原先有一架紫檀木八仙過海,三星捧月的七步圍榻,圍著淺紫色的三重流雲紗帳,她自己用真珠、珊瑚和琉璃子串了雙蝶結流蘇做成的帳勾。這些東西全都沒了,連站在這裡的人也都變了。

  當年她接到大哥的信,萬般叮囑她要小心姜家,告訴她,父兄正向京裡趕來,要向姜家討個交待。雖然當時是因一時糊塗失身給了姜珩,又被他諸般糜羈困在京城,但她還是從大哥嚴厲急切的遣詞中嗅出了一抹異樣。

  姜珩在江夏遊學時,最先便是結識的大哥杜衡。杜家雖富有,但終究是商戶,家裡又沒出一個正經經科舉入仕的官員,這一直是杜家的心病。恰此時,姜珩站在了杜衡面前。風姿翩然,談吐優雅,又是侯門子弟,那樣折節下交,每一字每一句都說入人的心坎裡,令杜衡簡直欣喜若狂,很快便引為知己。

  知道他在侯府過得不快意,總是受到上頭兩個嫡出兄長的欺負,杜衡便大方地拿出錢財讓他可以過得更好,並指點著他行商的機竅,教會他種種獲利的手段。杜衡以為,雖然姜珩與爵位無緣,但憑著他的家世,好好經營出一片富貴當是不在話下的。他將薑珩帶回杜府,與他秉燭夜談,常抵足而眠,甚至因此冷落了新婚不久的妻子。

  他將薑珩帶到杜若的面前,想讓自己心愛的妹妹多一個疼愛她的兄長,卻不料這個新來的兄長將自己妹妹帶上了絕途。

  杜若是喜歡姜珩的,非常喜歡。在她十六年的生命裡,姜珩是除了大哥之外最優秀的男人,他溫文爾雅,俊秀高貴,總是用一雙漂亮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註視著自己。她以為姜珩也一樣這麼喜歡著自己。

  但是再怎麼喜歡,她也一直謹守著最後的界限,在與姜珩耳鬢廝磨的那些日子裡,數次婉轉地拒絕了男人更進一步的要求。

  在新婚之夜,將自己完完全全地奉獻給所愛的男人,這是她的夢想。只是可惜,在姜珩收了家書要離開江夏的前一個晚上,她因離愁別緒多喝了幾杯,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姜珩的懷裡。

  第二天醒來時,□的疼痛和床上的落紅將她的夢想砸得粉碎。姜珩跪在她的床前,握著她的手向她承諾,一回京裡就讓父母遣了媒人來,將她風風光光娶進侯府。

  萬般無奈之下,杜若就只有等,等待,直到發現月信不來,直到肚腹漸漸膨起,卻一直等不到姜珩的消息。

  她驚慌失措,一想到等肚子再也無法遮掩時要面對的家人的責難和失望就覺得無法呼吸。她要去找姜珩,去找這個孩子的父親,讓他兌現自己的承諾。

  於是留下書信,杜若帶著心腹的丫鬟,拿著杜家長女的信鑑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進入京城的那一刻,她看見了熱熱鬧鬧的人群,看見了塞滿街道的迎親隊伍,看見了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十裡紅妝。安平侯府的三公子,便是在今日迎娶東昌郡王的嫡長女。

  杜若木然地站在街尾,從正午看到落日。她轉身離開,帶著馬車打算回江夏,卻被杜家在京城裡看管著商舖的大掌櫃瞧見,苦苦哀求著攔了下來。

  那個大掌櫃,怕早就是安平侯府的人了吧。

  沈蕙如自嘲地笑了起來。

  為了銀子,姜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不是因為姜珩被東昌郡王相中,怕是那家母子打的主意便是要將她弄進侯府裡,再一步步將杜家的家財全收入囊中。只不過東昌郡王這棵大樹來得太快,更是比杜家要強百倍的捷徑,於是杜家,便成了姜珩成為世子之路上最大的障礙。

  姜珩將她安置在烏衣巷,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他斷斷不會放開東昌郡王這麼好的岳家,可又捨不得棄了杜家這麼大一塊肥肉。

  京裡杜家的商舖他可以悄悄地接手,但存在銀舖裡的大額支出賬目沒有杜家掌家人的印鑑,他根本拿不出來。杜家商號遍布江北,京城裡的鋪子離著江夏太遠,多是為著關注朝廷中對於商務的動態,或是留意京中流行的風潮,真正賺錢的行當,姜珩根本碰不到。

  不是朝廷把持的鹽、鐵、糧,而是在北方,人人無法離開的精煤。杜家的四座煤山,才是真正生錢的金礦。票號裡的錢拿不出來,煤的生意插不進手,姜珩如何肯甘心?

  大哥派人送來給杜若的,便是存兌京中銀鋪杜家名下銀票的印鑑。有了它,妹妹便有數不盡的錢財可以傍身。杜衡是不想妹妹吃苦,先一步將印鑑交到了杜若的手上。

  可姜珩不知道。

  姜珩的妻子知道了她的存在,自然不能容她活在這個世上,而姜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以為可以在杜家長房人的屍體上搜出他所需要的寶庫的鑰匙。

  結果什麼也沒有,他一定又氣又悔。

  沈蕙如放聲大笑。算來算去,他都算不到杜衡會因為疼愛妹妹而將這麼重要的東西提前送來。

  想來是從下人口中審出來,大少爺已將印鑑送進了京城,所以才會放火燒屋,讓人裝神弄鬼,在這裡尋找吧。

  那時的你,一定痛悔自己這麼早就結束了杜若的性命,說不定因此也怨上了妻子。他能狠心殺了一個,便能狠心殺第二個。東昌郡王家的這位縣主,到底是因為生孩子死的,還是因為別的原因面死已經無從知曉真相,但蕙如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插手,姜珩不會人財兩失,以他的性情,不私下弄些手段絕不可能。

  這可真是讓人痛快。

  聽到小姐的笑聲,循聲找來的洛紅看見自己家的小姐跪在地上,笑得渾身發顫,臉上佈滿了淚痕,當時便嚇得魂飛魄散。莫不是這裡真的有鬼魂作祟,將小姐魘住了?

  蕙如笑了一陣,終於站起身來,對洛紅招了招手說:「洛紅你來得正好,過來幫幫我。」

  看她雖然臉上猶帶著淚痕,但行動言語已恢復了正常,洛紅這才小心翼翼地走近,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她方才跪著的地方,小聲問:「姑,姑娘,要奴婢做什麼?」

  「別問那麼多,跟我走便是。」蕙如撣撣裙子上沾到的泥土,神情輕鬆地拉著洛紅就向院子後頭跑去。

  後院也四處長滿了荒草,原來院中種的梧桐和幾株桃梅早就被人連根刨了,只剩下院角一口孤零零的井。

  「這裡來。」蕙如拎了裙子跑得飛快,洛紅在後面都有些跟不上。

  她跑到井前,四下看了看。原來不遠處是柴房,但那裡已經被扒掉了,只在草叢裡還能見到幾塊長滿青苔的木片。她東挑西撿,好不容易找到一塊適手的楔形的木柴,然後來到了井邊。

  井底已經乾涸,裡面堆滿了枯枝敗葉還有磚塊。

  看來他們搜得還挺徹底,居然將井水也抽乾了派人到下面去挖過。

  蕙如不屑地揚起嘴角,將木柴伸到井壁上,用力地刮去上面滑膩的苔衣。

  洛紅站在她前面,看著瘋魔了一般的小姐,不知所措。

  「還怔著做什麼,也去找塊木頭來,幫我把這裡清乾淨了。」蕙如舉起木頭向那邊指了指。

  洛紅捲了袖子,與蕙如一起用力,將一塊井壁清理了出來。那裡有一處隱隱的縫隙,但看起來與旁的地方也沒什麼不同。木頭敲了好幾回,那裡紋絲不動。蕙如拔下頭上的銀簪子,一點一點去摳挖磚縫中的泥土。

  收到兄長送來的東西不久,姜珩的新妻便找上門來。她只是想著不能讓杜家的東西落在旁人手裡,便找了這裡將它藏起來。當時怕石頭會掉下去,她還特地拿江米糊混了土填塞過。過了幾年下來,那石頭粘得死緊,一時半會還真難弄出來。

  蕙如手上身上沾的全是污黑的泥,若此時宮裡來教規矩的孫季二位嬤嬤在,肯定要驚叫出聲。六小姐頭上身上臉上手上,到處弄得污亂狼籍,哪還有半點名門淑女的模樣!

  石塊終於被她弄松,在洛紅的幫助下,蕙如總算將那塊完成了守護重任的石頭抽開,從裡頭摸出一隻小小的,被油布層層裹起來的小包。

  蕙如長出了一口氣,對洛紅說:「你出去叫洛錦找些乾淨的布巾,再四下裡找找有沒有清水,咱們兩個把身上洗一洗再出去。」

  洛紅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泥,點了點頭說:「這兒左右都沒什麼人,我讓洛錦去別家看看井裡有沒有水。只是,姑娘,您一個人在這兒能行?」

  蕙如笑了起來:「怕什麼,這裡又沒有人在。若真有事,我叫一嗓子外頭也能聽著。快些去,這天已經晚了,別讓祖母在家裡擔心。」

  洛紅看了她一眼,拍了拍手,快速地跑了出去。

  蕙如小心地打開油布,一層層一層層,心跳得厲害,手也在顫,直到油布包被完全打開,露出裡面小小的兩枚銅鑑,一個圓章陰刻著「杜」,一枚方印陽雕著「寶通」二字。

  東西還在,她終於拿回來了!

  **********

  作者有話要說:事情終於交待清楚了。撒花!

  從第一章起,蕙如就被很多讀者罵下賤,不要臉,死得活該。

  我心裡那委屈啊……

  哪個女孩子不愛惜羽毛?何況她又不是個笨蛋。雖然愛情會讓人頭暈腦漲,但她也不至於糊塗到上竿子去倒貼男人啊。

  說是說不清的,只有慢慢將文寫出來,跟著一路看過來的親們才會知道我開頭第一章為什麼會那麼寫……

  非常謝謝一直支持著我的你們,是你們的訂閱和留言讓我有勇氣將這個故事一直進行下去而沒有被打擊得放棄【其實渣作者是個特別玻璃心的傢伙,常常會因為一個負評而消沉一整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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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09:47 PM

第65章差點毀容

  好在車上還帶著幾件換身的衣裳,蕙如和洛紅收拾乾淨之後坐著馬車回了沈府。在烏衣巷折騰了一番,回來的時候府門上已經挑起了燈籠。洛紅包了二兩銀子給車夫,讓他嘴上把點門,別將六小姐到三柳胡同和烏衣巷的事說出去。二兩銀子已是車夫兩個月的工錢,自然千恩萬謝地收了,再三保證絕不會在外頭亂說。

  蘭溪迎出來,將蕙如接進屋裡,一個勁兒地問:「姑娘怎麼回來得這麼晚?老祖宗讓妙言姐姐過來問了幾回了。哎?怎麼還換了衫子?奴婢記得姑娘出門時穿的不是這身啊?」

  「你怎麼這麼碎嘴,」蕙如笑著將手中的冪離交給蘭溪收著,長長伸了個懶腰在床上坐下來,「今兒天氣晴好,不過貪看了些路上的風景便回來晚了些。我先喝口水,這就去向祖母請安去。」

  洛紅跟著進屋裡來伺候著,臉上的神情有些疲憊。蕙如看了看她,將蘭溪先支了出去,才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別瞞著我,我當你們是自己人,白天你也瞧見了,無論是誰,欺負了你我便會幫你討要回來。你是我這院子裡的大丫鬟,除了蘭溪和竹香是我打鄉下帶出來的情份不比尋常,在整個院子裡,我最倚重的還是你們姐妹。若有什麼心事,不妨對我說說,我也好幫你拿拿主意。」

  洛紅神思恍惚著,一會想著陸瑯那張英氣勃發的臉,一會又想著跪在泥地裡瘋了一樣挖著井壁的小姐,只覺得這一天過得如在夢裡一般,一半放在冰裡凍著,另一半放在火上烤。

  心裡對那個世子身邊的青年生出的朦朧好感自然不敢對小姐說,所以洛紅猶豫了半天,才小聲問蕙如:「奴婢只是想不明白,姑娘您明明從未去過那裡,怎麼會知道那井壁的石頭底下會藏著東西?」

  蕙如瞥了她一眼,眼底浮起一絲她看不明白的東西,雖然只是一閃而過,卻讓洛紅有一種連心臟都要被凍結起來的錯覺。

  「我也不知道。」她就見六小姐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微微搖了搖頭,「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就這麼隨便挖挖也能挖出東西來吧。」雖還帶著一絲稚氣,可那眉眼已經十分艷麗,帶著幾分純真的嬌媚,就算洛紅是個女人,見了這樣的笑容也會有怦然心動之感。六小姐將來的夫君,也一定要有能與之相配的容貌才好。

  洛紅不覺想起那個翩然而至,臉上帶著三分笑,眼中卻有五分寒的世子來。

  那樣的天潢貴冑,如九天之上的人物……她看著眼前的六小姐,莫名地將她與世子的形貌放在一起比較。

  真的十分般配。

  也只是這麼一想,洛紅可不敢將此時心中所想講給蕙如聽。

  「你來看!」正胡思亂想著,洛紅就見蕙如對她招招手,從懷裡將那個小小的油布包拿了出來,「你看,是個好東西不?」

  油布包裡,裝了兩顆寶石,滾圓滾圓如貓兒眼一般。色澤烏褐,看著像琥珀,中間卻又有一條明黃的豎線,拿在手裡,流光溢彩,光潤照人。

  「這是什麼啊?」洛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寶石,光看純淨柔潤的色澤就覺得是個稀罕物兒,更別提那條明黃如玉的豎線,隨著珠子滾動,竟然也像活著一般,不停地變幻著光芒。

  「這叫貓兒眼,是極為難得的寶石,」蕙如捻起一顆放在洛紅的手心中,「難得的是這兩隻大小一模一樣,一隻貓兒眼便價值千金了,兩隻相同的貓兒眼放在一處,怕能值五千金。」

  洛紅駭了一跳,險險握不住手中的珠子。

  這哪裡是一顆珠子,就是一座能壓死人的金山啊。洛紅忙將珠子放回去,拍著胸口說:「我的老天,怎麼會這麼值錢的!」

  蕙如伸出食指在唇前按了按:「所以不能說出去,就你和我知道這事,萬一被人知道,這珠子的主人來向我討要,你說我怎麼捨得還回去!」

  見六小姐促狹地對她擠眼睛,壓在心中的巨石總算能放下。洛紅管著六小姐的首飾衣服,這樣的寶石她從未見過,並不是小姐從沈府裡帶出來的。且大小與那紙包剛拿出來的時候差不多,洛紅也就信了。

  「姑娘放心,這事便爛在奴婢肚子裡,連洛錦我也不會讓她知道。」洛紅鄭重地發誓。

  這是她在與李晟討論錦繡坊歸屬問題時,她在李晟的箱子裡隨手拿的。貓兒瞳是很少,但也不至於像蕙如說的那麼貴重。這石頭好看,但打磨太費工夫,顏色又是烏黑的,很少人會用它裝點首飾。她是見這兩顆珠子磨得光潤可愛,心裡又正惱著李晟設套子讓她鑽,一時賭了氣,這才收在懷裡,沒想到這時候正派上用場。

  換了衣裳,重新梳了髮髻,蕙如帶著蘭溪和竹香,捧了榮王府的回禮去見老夫人。老夫人見她終於回來了,這才放下心來,免不得又念叨她幾句,直說得蕙如連連討饒,承諾下回再也不在街上看景,定要早早回府裡才作罷。

  再過兩個月,便是初選之日,蕭氏一腔子心血全系在芳如身上,找了無數養顏補血的方子,又是煮又是燉又是將她按在水裡泡著,不將女兒折騰出一個玉骨冰肌來便誓不罷休。難得大夫人會不搭理大老爺,他也樂得不往正屋去,這些天不是在外書房裡歇著,便在常姨娘房中流連。

  孫姨娘來找過幾回,都被大老爺給擋了回去。

  明明之前還寵愛得有聲有色,狂浪甜蜜,這一轉臉的工夫,大老爺對孫姨娘就沒了半點興趣。任她打扮得再嬌俏,大老爺也不肯進她的房。

  孫姨娘頗感無奈,又覺憤恨,覺得這必是常姨娘使了狐媚子功夫將大老爺硬留在了房裡。

  她自己想著要讓大老爺使力讓菀如能選上,便覺得常姨娘也是這個心思。

  卻並不知道大老爺在常姨娘房中時,常氏絕口不提選秀一事,與他談的最多的,也不過是青嵐又得了先生的誇讚,蕙如將來要找個品性端方肯用功上進的夫婿。

  大老爺在常氏這裡,得到的是全然的溫柔對待和體貼照顧,不會被提出任何令他為難的要求。看著常氏,大老爺就覺得心緒鬆快,人也年輕了許多。

  轉眼過了一個月,芳如的及笄禮到了。大夫人一力操辦,務求盡善盡美。也不知是不是因大夫人找來的方子起了效用,芳如在微瀾院裡蟄居了幾十天后,那皮膚竟變得如去了殼兒的雞蛋一般細嫩彈滑,瑩白之中透著粉暈,看起來人也美了許多。

  菀如看了極是眼饞,攛掇著孫姨娘也去弄這方兒來讓自己試。孫姨娘出了不少體已銀子,從芳如的貼身丫鬟那裡得了秘方,母女倆如獲至寶一般,按著方子弄起來。誰知這方兒用在芳如身上有效,用在菀如身上只三天,菀如就滿頭滿腦起了紅疹。那疹子高高凸起,又紅又硬,每個疹子頂上還起了膿點,菀如原本漂亮的一張小臉,生生變成了又紅又腫還全是麻子的豬頭。

  這下可了不得了,內宅裡頓時鬧翻了天。眼瞅著初選日就在近前,待選的小姐卻生了這麼難看的皰疹,別說初選無望,怕還會被人懷疑故意逃避選秀,對皇家心存怨懟。大老爺大怒,將菀如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全鎖了起來。孫姨娘披頭散發哭告到老夫人面前,說是大夫人故意給了假方子,要害菀如落選。

  這一查,又將孫姨娘買通丫鬟去偷芳如養顏方子的事扯了出來。大夫人大怒,孫姨娘能買通芳如的貼身丫鬟偷方子,怎知不會將來買通了人給芳如使毒下陰招?當時便開了匣子將孫姨娘的身契拿出來,喊著外院的婆子去領人牙子來,要將孫姨娘發賣了。

  孫姨娘哭得暈過去,菀如更是哭著要拿汗巾子吊死自己。於是後院一時間人仰馬翻,烏煙瘴氣。老夫人拿了桌上的茶蠱向地下一摔,怒喝一聲:「都給我閉嘴!」

  老太太年紀雖大,但保養得好,嗓音特別洪亮,這一嗓子來的突然,當下沒人再敢出聲。

  「去,到西園,請三老太爺過來!」

  老夫人一聲令下,大老爺親自去西園將三老太爺請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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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10:26 PM

第66章 初選

  三老太爺拿了方子細細看了半天,又拿來菀如用剩的藥膏聞了聞說:「看方子並沒什麼問題,若是按著這方子製的膏也不會讓五丫頭的臉變成這樣。怕不是方子的問題。」

  大夫人一聽,冷笑道:「孫氏你可聽仔細了,並沒人要害菀丫頭。」

  孫姨娘哭得雙眼紅腫,只看著女兒,並不理睬她。

  三老太爺又給菀如診了脈,覺著脈相洪而數,倒不像是中了毒的樣子,便叫人將菀如近日的飲食全部細細列出來。這麼一細查下來,倒真叫三老太爺找出了原因。

  孫姨娘為了給菀如補身子,聽說鴨肉對女子好,特特去找人買了肥大的鴨子,以參花和九制黃芪姜母一起燉了,這本來是滋補的藥膳,卻跟方子裡的一味藥材起了衝,火旺而發,菀如補得過了火,便都發在了臉上。

  找到了病症的源頭,治起來自然也就有了把握。只是這火毒發出來了卻不能壓回去,卻要讓火氣發透散盡才能好。三老太爺擬了方子外敷內服,三五天裡,菀如臉上的症狀會更重,無法出來見人。這麼細算一算,到選秀那天,臉上的痘疹能消掉,但印痕卻一時半會好不透,只怕五小姐要頂著一張膚色不勻的臉去參加宮裡的初選了。

  大老爺原本就沒指望菀如能選上,不過是擔心女兒臉上起這樣嚇人的疹子會被人議論。如今聽得三老太爺說能治,已放了一大半的心。

  大夫人此時不依不饒起來,一定要治孫姨娘的罪,自己瞎折騰把五小姐臉上折騰出了疹子卻又要來誣陷主母和嫡小姐,這樣的刁奴她如何能忍得?

  再怎麼說孫姨娘也是替老爺生了孩子的,菀如又要進宮參加初選,雖說老夫人和大老爺都知道菀如選不上,但也無法看著她的生母被蕭氏這樣發賣出去。

  「夠了!孫氏也不過是想讓菀丫頭補補身子,心思急切了些,用的法子有些不妥當,也就至於要出賣了?」老夫人沉著臉看向蕭氏,「孫氏是跟著你進咱們沈家大門的,這十幾年來也沒犯過什麼過錯,如今孩子沒事已是萬幸,你又何必這樣不依不饒,傳出去莫非你就覺得面上好看?當家主母連幾個下人也約束不好,竟然就要說起賣家裡妾室起來。」

  蕭氏垂了頭不敢說話。

  「孫氏先送到外頭莊子上,讓她靜思已過,等過了一年半載,若是誠心悔過了,再接回來。」老夫人一甩袖子,定下了孫姨娘的去留。

  雖說在外頭莊子上不比在家裡錦衣玉食過得自在,但好歹是給留了條活路,且又說將來可以接回來。孫姨娘雖說是心有不甘,但也感念老夫人的恩德,連連磕了幾個頭,便被婆子們押回自己的院子裡收拾行裝。

  蕭氏也被老夫人罰了在自己的屋子裡禁足一個月,等沈家幾個姑娘進宮初選過後才許出院門。

  聽到了消息的芳如來找老夫人替母親求情。老夫人看了她半晌,方嘆了口氣說:「傻孩子,我知道你心疼你母親,必定覺得祖母處置不公。明明是孫氏買通了你的丫鬟偷了方子,吃出了事後又來誣告你母親害人,我雖罰了孫氏,卻也將你母親罰了,你覺得冤枉是不是?」

  芳如垂了頭說:「芳如不敢。」

  「我只問你,那個丫頭可一直是你房裡的?」

  芳如抬起頭,雙眉皺蹙:「是,母親新近撥給孫女兒使的。」

  「那方子是在你母親手上的,以你母親待你的心,配藥熬藥煎藥的事她必不會假手他人,就算不是自己親手去做也是她身邊最心腹的婆子丫鬟。她如果願意將方子給旁人使,早就拿出來示好。既然一直不拿出來,便是拿定主意不讓蕙丫頭和菀丫頭得到的。」老夫嘆了口氣道,「這也是她愛女心切,不想讓別人奪了你的風氣,她的心思我明白。只是這次做得太過了。」

  芳如略想了想,心中一震:「祖母,您是說……」

  「你對你母親還不了解?」老夫人眉頭一揚,冷笑道,「你身邊那丫頭是二等使喚丫頭,不過能幫你取藥端藥,她能上哪裡拿得到這個方子?還不是有人給的?什麼鴨肉補女兒家,只要細細打聽這制鴨子的法子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你以為你母親便能逃得掉?」

  「母親何故要這麼做……」芳如心裡又慚愧又氣惱,她與蕭氏說過多少回,這種時候對庶女動手,非但壞的是她的名聲,更有可能將整個沈家給牽扯進去。母親一向精明,該忍時也能忍耐,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沉不住氣。她從來沒將菀如看成過是對手,這個妹妹空有一張臉孔,行事莽撞,驕橫淺薄。芳如是擔心母親會對妹妹下絆子,但她擔心的對像從來是蕙如,而不是菀如啊。

  「還不是因為……」老夫人咽了聲兒,蕭氏再怎麼說也是芳如的生母,且芳如又是未出閣的姑娘,有些事當真沒辦法明白。

  「去吧,好在沒出什麼大事兒,也算她做事有點分寸,只是讓菀如難受幾日,不然我真不能饒了她。」蕭氏雖然做得過份,但她也要顧慮沈家的臉面。如果芳如真能選中嫁入皇子府,她不能讓這種事兒拖累了芳如的前程。

  芳如拜別了老夫人,自去尋母親開解。

  而自始至終,蕙如都沒露過臉兒。

  她如今忙得團團轉,宅子裡那些事自然沒空去關心,也沒人與她說。

  錦繡坊開張了。開張頭一天,便接了個大活兒。武毅伯家嫡長女定了年底出嫁,人家直接找上門來,定了十八套壓箱錦帳和三十六套陪嫁丫頭的吉服繡活。玫如喜出望外,帶著黃覺將單子談妥後,便來找蕙如報喜。

  李晟托嘉陵縣主給她捎了信,蕙如知道這單子其實是李晟找人給拉的線,倒也就沒了那麼多驚喜。不過生意開張總是件好事。蕙如挑了幾張自己這些日子琢磨的首飾樣子併兩條新絡子讓玫如帶了回去。

  絡子是正紅色的同心結,中間綴了五個純金打成的子孫錢,喻義永結同心,福澤子孫,用來送給將有親事的人家是最好的。她與玫如商議過,這些日子凡來店裡詢問價錢式樣的客人都要送這樣的絡子和一方繡了錦繡坊名字的魚戲荷葉帕子。不在乎先花的這些本錢,重要的是將錦繡坊的名字傳出去。

  李晟陸續給店裡送了三箱貨,蕙如跟著玫如去鋪子看過,這次還好,總算沒有白犀角那麼嚇人的東西,不過都是些樣式新奇,頗有異域風情的脂粉盒,手鏡,汗巾子,香球這類女子適合的小東西。蕙如在裡頭挑了一些送到七和香裡配著香粉香膏去賣,手鏡,汗巾還有手織的羊毛氈子等物依舊放在錦繡坊裡,沒幾天,鋪子裡有這些新鮮玩意兒的消息便傳了出去。

  玫如親自帶著首飾樣子和趕出來的幾件繡品送去武毅伯府裡,伯爺夫人親自見了她,對那幾件首飾贊不絕口。玫如見她性子爽直手腳又大方,便拿了一本畫冊子出來,笑著說:「妾身沒見過像夫人這麼爽利的,您是咱們錦繡坊開張的第一位貴客,照理說,該減了這單的工錢。只是我想著,夫人也未必瞧得上那點子銀子,若是咱們這麼提出來,不是給夫人沒臉嗎?於是我帶了這個來。」玫如將冊子遞了過去。

  武毅伯夫人翻開一看,卻是極精緻的畫工,上頭是各色小巧的鏡子,香盒之類的。玫如從身上摸了一面巴掌大的小圓鏡來遞給她說:「我們店裡新近了一批新鮮東西,都是從外海來的,是別的國家裡貴人們用的東西。樣子太多也不好全都帶來,所以就拿了個冊子請夫人挑,如果裡頭有夫人喜歡的,我便做主送夫人一件。」

  「哎喲,這怎麼好意思。」武毅伯夫人拿著手鏡左看右看愛不釋手,「這是怎麼做出來的,照得人影子這麼清楚,連眉毛一根根都清楚著呢。」

  「聽說是人家特別的工藝,這一面小鏡子得花三個月的人工,非常難得。尋常人根本見都沒見過。像夫人您這樣身份高貴的,拿一面手鏡在夫人圈中這麼走一圈子,那可多有臉面。」

  武毅伯夫人拿著手鏡子就放不下來了。這小鏡子不過巴掌大,外面包了一層銀,不知是用了什麼工藝,銀面有些發灰,卻顯得古意盎然,上面用細碎的紅寶石和藍寶石拼出一朵扶郎花,雖不是多貴重,但用心精巧,看著非常漂亮。

  送東西是次要的,重要是伯夫人會帶著她們送的東西在貴婦圈裡四下炫耀,將錦繡坊的名聲給宣揚出去,這才是玫如此番前來的最重要的目的。

  黃覺與李晟派出來的管事打了幾回交道,李晟也漸漸注意到了他。沈蕙如年紀雖小,手底下用的人可都不簡單。

  過了沒多久,初選的日子終於到了。

  蕙如一大清早便被拉起來梳洗打扮,與兩位姐姐一起坐了宮裡的小轎出發。初選是第一步,由宮中年紀大的女官細細端詳秀女的容貌身體,看有無缺陷。五官端整,四肢健全,體無異味和疤痕的秀女才能順利進入下一場。

  京中適齡的三品以上官家少女,和勳貴家的女兒們站在一起,沒有八百也有六百,這隊伍從早排到晚,一直折騰到半夜,沈家的三位小姐才被送回來。

  芳如和蕙如過了。

  菀如因著臉上留著痘印,膚色黃白不勻,頭一輪便落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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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11:29 PM

第67章 太后宣召

  「蕙丫頭怎麼會選上?」老夫人拍了拍椅把,神色焦慮,「不是說好了初選就要讓她落選的嗎?」

  「母親莫急莫急。」昌平郡主上下摩挲著老夫人的後背,「是,兒媳本來已經跟管著初選的女官說過,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過一會我就進宮裡去見太后,順便去打聽一下。」

  大老爺坐在一旁說:「是啊,這初選之後還有再選和終選,有太后娘娘看著,蕙如那時候落選也不是件壞事,畢竟能過初選便是容貌體態上佳的,將來說親時也更加體面。」

  老夫人看了看昌平郡主,她心裡中意的是莫家的長子莫黎,但此事她還一直沒有跟大老爺提過。如今蕙如過了初選,若是再過二選,名聲傳出去,上門來求親的怕就不會少,到時候大老爺便怕是看不上出身商賈的莫家了。

  昌平郡主自然知道婆婆的意思。只是初選的結果已經出來,此時也無法再做更改,只是這事因何會有變化這讓她心中頗為不安。

  郡主遞了牌子,又等了一天才收到宮裡的消息。一大早梳了妝,穿戴妥當便要出門,卻聽來宣旨的小黃門說:「郡主,太后娘娘有旨,要您帶著府上三小姐和六小姐一起覲見。」

  郡主怔了怔:「公公,我遞了牌子只說去給太后娘娘請安的,怎麼娘娘會想起來要見我家三丫頭和六丫頭了?」

  小黃公笑著說:「這咱家可不清楚,只是太后娘娘這麼吩咐的,還請兩位小姐一併入宮。」

  郡主忙叫人去喊芳如和蕙如來。剛過了初選,居然能去見太后,沈府就像炸開了鍋一般,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嚇。

  蕭氏被圈在院子裡,聽了這個消息,喜得哭出來,讓陳媽媽和阮媽媽一通翻騰,從壓箱底的嫁妝裡挑出一副鴿血紅寶石嵌碧璽的頭面來,讓陳媽媽給芳如送去,又千叮萬囑著讓芳如千萬不能慌張。

  老夫人聽了信,便讓人扶著去了蕙如的房裡,見蘭溪和洛紅正忙得團團轉的找衣裳首飾,蕙如指點著洛錦幫她挽髻。除了蕙如看起來還算鎮定,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惶急的表情。

  「你們都急什麼!」老夫人敲敲桌子,「跟沒頭的蠅子似的,拿出點深沉勁兒來。」

  丫鬟們都顫了顫,瑟瑟地放慢了行動,放輕了聲音。

  「衣裳不要太過艷麗,但也不能太素淨。太后喜歡持重大方,這套衣裳不錯。」老夫人看著擺了一床的衣服,拿手指了一套。

  蕙如回頭看了看,見是一套淺藍繡暗銀牡丹紋的裙子。這套新衣還是上回昌平郡主叫人為她做的,還沒上過身。蕙如將老夫人挑的衣裳穿起來。

  粉藍色的半臂上繡著嫩黃的迎春花,淡雅中透著活潑,八幅長裙用的是層染的料子,自上而上,藍色從似有若無到厚重的靛藍,更襯得人身材纖長,穩厚中不失輕盈。

  「蕙丫頭皮膚白,這藍色倒很襯人。」老夫人左看右看,十分滿意。

  「是祖母會挑衣服。」蕙如轉了轉身,笑著對老夫人說,「祖母不如幫我也挑挑首飾吧。」

  「有什麼好挑的,只記著別戴得滿頭滿臉珠光寶氣的,我家的蕙如是天生麗質,別讓那些俗物沾染了。」

  蕙如笑了笑,挑出一根串著珍珠的銀鍊,讓蘭溪給纏在髮髻上。銀絲在烏髮間隱約閃耀,白色的珍珠點綴其間,珠鍊兩頭是兩串銀絲編綴米粒大紅珊瑚珠的流蘇,垂在鬢邊,添了幾分嬌俏。

  「這卻不錯。」老夫人拿起妝匣中榮王老王妃所贈的天寶如意簪給她簪上,又對她說,「見了太后娘娘不用過於慌張,她與榮王太妃感情很好,看著她的面子,太后也不會難為你。」

  蕙如低低應了聲:「是。」

  一路上,郡主低低的聲音跟蕙如和芳如講了宮中覲見需要注意的禮儀,芳如和蕙如坐在一起,默默地聽著。

  「罷了,我也不多說,說多了沒得讓你們越發慌張。只記住了,宮裡頭不比別處,切莫亂走亂闖,只緊緊跟在嬸娘身後。」

  到了宮門外,小黃門交驗了腰牌,便有內廷的宮人請三人下來,換了宮裡的馬車。不知走了多久,又有宮女上前,請三人下了馬車換了肩輿。后宮很大,宮殿華美寬大,處處是亭台樓閣,但也不過就是個大氣,論起精美別緻,只怕還不如榮王府。蕙如四下看著,十分好奇。芳如卻是端坐在肩輿上,眼觀鼻,鼻觀口,一言不發,也什麼都不去看。

  不多時,便到了萬壽宮。

  太后所住的地方多以暗色為飾,很少見到鮮亮的色彩,雖已入夏,但殿中還是鋪著褐色的氈墊,幔帳也沒有換輕薄的紗帳。殿角擺放著幾隻半人高的花瓶,裡面插著幾枝含笑,幽香怡人,定神寧心。

  太后坐在殿上,旁邊坐著兩位宮裝美婦人,想來是后宮宮妃。跟著郡主行了跪拜禮,就聽得上首太后的聲音說:「快些起來吧,昌平帶著你的侄女們坐下來說話。」

  昌平郡主謝了坐,帶著芳如蕙如兩個坐在了下首。

  蕙如偷眼望去,見太后年紀在六十餘,眼角已生細紋,面如滿月,氣色紅潤。

  「這兩個丫頭,哪個是叫芳如,哪個是叫蕙如的?」

  聽到太后發問,芳如蕙如兩個連忙起身,走上前跪下。

  「穿紅衣裳的這個是三丫頭芳如,穿藍衣裳的這個是六丫頭蕙如。」昌平郡主指著她們說給太后聽。

  太后仔細看了看,見下首跪著兩個妙齡少女,一個穿著緋色天雲羅綉金色海棠的衫裙,梳著飛鳳髻,戴著一套艷紅寶石嵌碧璽石的金頭面,額上描著花鈿,唇上一點朱紅,眉目秀致,華麗端莊。一個穿著套淺藍繡暗銀牡丹的半臂長裙,梳了個彎月髻,髻上纏繞米白珠鍊,簪著一隻天寶簪子,蛾眉輕掃,膚色瑩白,清雅中帶著幾分俏麗。濃妝淡抹,各有各的風情漂亮。

  「沈家果然盡出好女子。」太后見了不覺點了點頭,「蕙質蘭芳,果然不俗。」

  芳如蕙如兩個,連忙磕頭謝太后誇讚。

  太后讓她們兩個起來,到近前說話。

  「怪不得你會說沈家的姑娘好,今日見了,果然讓眼前一亮,咱們這宮裡只怕也難找出這麼出挑的孩子來。」太后一手拉著芳如,一手拉著蕙如笑著說。

  坐在她右手的美豔女子笑著說:「可不是,連皇上都誇呢,說沈大人畢竟是沈國老的兒子,一脈相承,這門風清正,才養得出來兩個進士兒子,這女兒自然是更好。」

  「你們有福氣,這會子過來,正好見到皇后和淑妃,快點給她們見禮也好要些見面禮去。」太后笑著指了指左右。

  太后左首坐著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右邊便是寵冠后宮的淑妃娘娘,芳如和蕙如連忙又跪下磕頭。

  「可見母后有多寵著你們,連我娘家的女孩子們進宮,太后都沒這麼擠著咱們給見面禮呢。」淑妃看起來是個言語多的,人也爽朗,皇后還一個字沒說,她已經劈啦啦說了一大串子。「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你們,我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就留給你們玩吧。」她說著,便從賽霜欺雪的兩條皓腕上各退了一隻羊脂白玉鐲子,給芳如和蕙如一人套了一隻。

  芳如和蕙如謝了賞,就聽皇后柔柔地開口說:「妹妹倒大方,這兩隻鐲子是西泊州進貢來的,宮裡也沒幾隻,偏你就捨得賞出去。」說著,從鬢邊拔下兩朵赤金絲纏蓮花樣中綴大珍珠的壓鬢來,一人給了一個。

  等謝過了賞,忽聽淑妃說:「聽說榮王太妃特別喜歡你們中的一個姑娘,還把天寶簪賞給她了,是哪個啊?」

  芳如忙低頭後退了半步,蕙如福了福說:「回娘娘,是臣女蕙如。」

  「快過來讓我細瞅瞅。」淑妃拉了蕙如的手左看右看,嘖嘖出聲:「怪道太妃喜歡,長得這麼水靈靈的,我看了也覺得高興呢。」

  太后瞇了眼睛,細細地看了蕙如一回,點點頭說:「嗯,這容貌氣度,也不怪她會歡喜的把天寶簪給了你。」

  「就這樣的品貌,也真配得上三皇子了。」淑妃這話一出,昌平郡主立時變了臉色。

  她知道東昌郡王妃是淑妃的表姐,可她也知道,東昌郡王妃是不想讓蕙如嫁去姜家的,姜家求娶蕙如被沈家拒絕,她應該高興才是……莫不是,想用這個斷了姜家的念頭?

  「臣妾倒覺得這個不錯。」皇后笑著對芳如招招手,讓她上前來,「母后您看看,這位沈小姐端莊淑雅,進退有度,年紀也稍長些,年貌正與怡兒相當。」

  皇后這話一出,芳如立刻紅了臉,深深垂下頭去。

  昌平郡主不由得氣悶起來,皇后與淑妃一直不合,兩人在宮中爭鬥了這麼多年,眼下又拿著芳如蕙如斗起來,還真是閒得慌。

  太后呵呵笑著,看了一眼臉色不豫的昌平郡主。

  「她們都還是小孩兒呢,你們兩個開口配得上,閉口年貌相當的,沒得臊壞了人家。」

  昌平私下裡已經求過她,想著要讓芳如嫁給三皇子,蕙如要留在家裡慢慢尋合適的女婿,既然她都應了,斷不會再出岔子。太后笑瞇瞇地看著淑妃和皇后,她們怎麼鬥自己不去管,但她定來的事,也絕對不允許這兩位來攪合。

  「娘娘,福寧大長公主求見。」正說著話,外頭突然有宮女來報。

  「快讓她進來!」太后笑了起來。

  福寧大長公主?怎麼這麼耳熟?蕙如扭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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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11:30 PM

第68章 大長公主

  身後環佩叮噹響,兩名宮女在前引路,從殿外款款走入一個宮裝婦人。看起來年紀與沈老夫人相仿,但除了眼尾已生細紋,那皮膚看起來依舊滑嫩,儀態高貴,容顏美麗,歲月在她的身上留下的些微痕跡都變成了另一種成熟的風韻。

  除了太后還坐著,皇后與淑妃全站了起來,迎上前去。

  「姑姑怎麼有空過來了?」皇后上前親熱地挽了大長公主的手臂,「母后這幾日常念著您,前兒還說做夢也夢見了呢。」

  大長公主看著太后,鳳目微微彎起:「皇嫂,多日不見,鳳體可還康泰?」

  太后笑著對她伸出手來:「福寧快來,來哀家身旁坐下。」

  昌平郡主帶著芳如蕙如低著頭,靠在一旁,大長公主經過之時,三人一齊行禮。

  「這是……昌平丫頭?」大長公主停在昌平郡主身前,神色微微有些訝異。

  「是,昌平見過大長公主,大長公主福壽安泰。」

  大長公主面上露出一絲笑容,卻是輕輕嘆了一口氣,上前拉了郡主的手,讓她站起來,細細看了一會才說:「也好幾年未見了,你長大了許多。」

  「她如今都是四個孩子的娘了,再不是以前那個只會淘氣的丫頭。」太后瞇起了雙眼笑著說,「你以前就喜歡這孩子,這麼些年不見她,想是有許多話要說。」

  大長公主笑著搖了搖頭道:「是許久不見,只是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要說的話兒。只記得昌平每回進宮都要跟皇嫂要好東西,不會這次又是看上了皇嫂的什麼寶貝?」

  一句話,大家都笑了起來。

  蕙如突然想起來,她那位紅顏薄命的四姑姑,當年許的正是福寧大長公主的嫡次子。差一點,沈家就與大長公主結為親家。

  福寧大長公主的目光落在蕙如的頭上,見了那支天寶如意簪時,輕輕「咦」了一聲:「這……不是淮璟姐姐的簪子嗎?怎麼到了這孩子頭上?」

  昌平郡主忙笑著說:「這孩子是我大伯家裡的六丫頭,榮王太妃上回子見了她很是喜歡,就將這簪子賜給她戴了。」

  「這簪子她一向當眼珠子一樣看,竟然會給了旁人,這丫頭倒是好命,你把頭抬起來讓我瞧瞧。」

  蕙如緩緩抬起頭,對著福寧大長公主微微一笑。

  福寧大長公主當時便怔住了,扶著身旁宮女的手,雙唇微張,怔愣了半天,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懷念和痛惜來。

  「怪道她要將這簪子給你……」大長公主伸出手,讓蕙如站起來,「容貌或許不是最像的,難得的是這雙眼睛,這副神韻,還有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寫意樣子。」說著,面上神情黯淡下來。

  「今日相見也算有緣,這個給你吧。」說著,大長公主從指上褪下一枚戒指,黃金為托,上面嵌著拇指蓋大小一塊翠玉,翠濃透亮,一絲雜色也沒有,那艷麗的碧色彷彿要滴下來一般。式樣古樸低調卻難掩奢華。

  大長公主只賞了蕙如,對芳如卻是連看也沒看一眼,這樣的差別對待讓蕙如心中不安,在大長公主走向太后之時,她輕輕拉了拉芳如的袖子,以目光錶示了歉意。芳如只是笑著微微搖了搖頭。

  四姑姑的事她小時候便聽人說過,祖母偏愛蕙如也是因她長相氣質與早逝的姑姑有幾分相像。只是沒想到,榮王太妃,大長公主,這些貴人們一個個都對酷肖四姑姑的蕙如表達出了極大的善意和喜愛,也不知當年那位四姑姑是怎樣的人物,逝去了十幾年,卻還讓這麼多人心裡念著,想著,疼愛著。

  「哀家許久未見大長公主,有些話兒想跟她說,昌平你帶著你這兩個侄女兒先去園子裡走走逛逛,晌午留下來陪哀家一起用膳吧。」太后揮了揮手,昌平郡主帶著芳如和蕙如躬身退出來。

  見她們已經退出殿門,太后才對著悵然若失的大長公主說:「你這些年一心向佛,總在庵堂裡住著也不出來走動。怎麼今兒有空來哀家這裡了?」

  大長公主笑了笑說:「這幾天心情有些煩躁,總定不下心來,聽說宮裡要為怡兒挑個媳婦,老太婆的心思就又活了過來,想著出來走走,看看我的那個書呆子侄孫兒到底能得個怎麼樣的好媳婦。若也找個書蟲兒,以後兩口子一塊兒淹在書海裡,倒也愜意快活。」

  「徹兒現今如何?還是不肯娶妻嗎?」太后一提到大長公主的這塊心病,大長公主便搖頭嘆息。

  「萬徹就是個死心眼兒,他在西北軍中十來年,連信也很少捎回來,一點也不知體諒父母的憂心。」

  大長公主是先皇的胞妹,皇上的親姑姑。當年未嫁之時,與太后姑嫂關係最好,皇帝也極敬重她。她與駙馬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長子萬仞幼時得了病,一條腿無法伸直,如今得了個安樂侯在家裡賦閒。次子萬徹性情剛烈勇武,是最像萬駙馬的孩子,當年榮王太妃作媒,定了沈國老的嫡女為妻,卻因為陰差陽錯,生了種種誤會,以致未婚妻鬱鬱而終。事後他懊悔不已,自請去西北戍邊,一走便是十餘年,也不肯回來,更別說成親。大長公主每每一想到這個兒子就頭疼不已。

  大兒子在家享福,一個接一個地生兒子,二兒子卻在西北吃著風沙,連顆蛋也見不到,真是讓她愁白了頭髮。

  太后沒見過沈家的四姑娘,只是聽說過這麼一件事,如今大長公主自己提起來,她便來了精神:「那個叫蕙如的丫頭當真那麼像沈四姑娘?」

  「倒也不是太像。」大長公主搖了搖頭,「眉眼之間不過三四分相似,可是她的神情和氣質,卻跟那孩子像一個模子裡脫出來的一般。你沒見她的眼睛,清凌凌的能照到底兒,明明是個嬌嬌柔柔的女兒家,那眼睛裡卻帶著一股子倔強,什麼時候都看不到她退縮害怕,膽子比許多男子還大。」

  「這樣的姑娘你也喜歡。」

  「喜歡,」大長公主嘆了一聲,「只可惜,我沒那個好命,這孩子不能嫁進萬家來。」

  淑妃突然在一旁插話說:「既然那麼像,不如將這個蕙如娶到萬府,萬將軍看著她姑姑的情份,定會同意回來成親為萬家開枝散葉。」

  「這怎麼使得?原本與姑姑定的親,現在又要娶侄女兒,可不是亂了輩份?不妥當吧。」皇后立刻反對。

  「若你看著好,許給你的哪個孫兒也是一樣的。」太后將身向前探了探,對大長公主說,「不若哀家去與皇上說說,讓他下道恩旨,沈家必也高興的。」

  大長公主怔了半天,搖頭道:「罷了,終歸是我們對不起沈家,再向沈家要個媳婦,他家老太太非來跟我拼命不可。子女姻緣自有上天成全,強求不得。我家裡那幾個孫子只知道溜狗打架,沒一個成器的,別白糟蹋了人家的好閨女。」

  淑妃撇了撇嘴:「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您的孫兒可是帶著皇家血脈,以沈家的門楣,嫁入公主府也算高攀了。皇上賜婚,她們敢蔑視皇恩不成?若是敢拒婚,就治他們個大不敬之罪。」

  大長公主臉一沉,皺眉看向淑妃:「本宮與太后說話,誰讓你胡亂插嘴的?仗著皇上寵愛一二分,便這麼沒大沒小的,你娘家的教養便是如此?」

  淑妃本是想討好大長公主,沒想到拍馬屁會拍到馬蹄子上,嚇得連忙起身告罪。

  「好了,淑妃,你就少說點話。」太后倚在軟椅上,手裡端著茶盞,「你姑姑難得進宮一趟,你非要惹她生什麼氣?你與皇后先下去吧,讓哀家與大長公主好好說會體已話。」

  淑妃面色灰敗地退了出去。

  昌平郡主心裡裝著事兒,帶著芳如蕙如在園子裡轉了一小會,便要去找她相託的宮人。臨行前,千叮萬囑讓她們守在花亭裡哪兒也別去,這才帶著侍女怱怱離開。

  坐了沒一會,蕙如就看見從東邊花牆那裡,轉出來兩人。一樣的身材高大,一個穿著玄金色蟠龍紋世子冠服,一個穿著明黃色蟠龍紋皇子冠服。二人說說笑笑著一路走來,目標正是蕙如所在的花亭。

  蕙如忙喊了芳如退出亭外。

  李晟停下腳步,看著盛裝的蕙如和芳如,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你們是誰?」穿著皇子冠服的少年年約十六七歲,身材如成人般魁梧,面容卻還帶著幾分稚嫩。濃眉大眼,鼻直口方,雖然不如李晟那麼俊雅,但也十分端正。

  芳如只在榮王府隱約見過李晟一回,時間隔久了,且他現在穿著一身世子冠服,比那會子帶了許多威嚴之氣,芳如哪裡還認得。只知道這兩個青年人裡,一個是皇子一個約是親王家的少爺。

  蕙如便開口道:「沈氏芳如,蕙如,見過殿下。」

  「沈氏?」李怡看了看她們,帶著幾分疑惑看向李晟。李晟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才露出恍然的神情來。

  「原來是沈大人家的小姐,失禮。」

  李怡雖然是皇子,但因喜好讀書,身上自帶著一股書卷氣,人也十分溫文有禮。他一雙眼睛看著芳如,臉上微微浮起兩片紅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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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11:32 PM

第69章 三皇子的心意

  「都起來吧,你們不是這宮裡頭的,用不著那麼多規矩。」三皇子李怡說。

  這位三皇子生母並不受寵,不過他打小長得就白白胖胖的,人又墩實厚道,所以太后格外疼他一些。年紀略長,便扎在書堆子裡樂此不疲,不像大哥愛談經論道,也不像二哥愛引弓玩刀,就喜歡些野史雜記,孤本古籍,也算得上大齊朝皇子王孫中的一朵奇葩。

  旁人對禮法看得重,他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像芳如蕙如這樣宮外的少女,若換了旁人只怕點個頭便要離開,以免瓜田李下於禮不合,但李怡的腦子裡就沒這些東西。聽說這兩位少女是沈浩然的女兒,他立刻起了興致。

  「沈大人的學問是很好的,你們兩位哥哥也有文名在外。當年殿試的時候,孤躲在殿後悄悄聽過,你們大哥真是博學多才,文思開闊,孤非常欣賞。只可惜外放了,沒機會找他好好聊聊。聽說你們二哥今年也中了進士,當真是可喜可賀。」

  聽三皇子這麼說,芳如和蕙如連道不敢。就見李怡雙目放光地看著她們說:「沈家家學淵源,想來你們在家裡也讀過許多書吧。都讀過哪些?說來給孤聽聽。」

  芳如紅著臉不敢接口,蕙如無奈,只得先出聲道:「小女子資質魯鈍,沒讀過什麼書,只是會寫寫自己的名字,認得幾個字罷了。」

  李怡一聽,臉上已經是大大的失望之色,本以為沈家小姐們必是才貌雙全的,沒想到今天見到了,只有貌並無才。

  芳如咬了咬唇,接口道:「家中請了女先生來教過《女誡》和《女訓》,平素也偷偷兒看些閒書,只是不敢叫父親知道。」

  一聽「閒書」兩字,李怡來了精神,問道:「都是哪些書?你悄悄兒說給孤聽,孤一定不會告訴你父親。」

  芳如抬起頭,微覺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二人四目相對時,又都臉紅了一下。

  「是……就是什麼都有些,我最喜歡看的是陳公效正所注的一套《神州風物誌》和酈公元壽所寫的《八水集經註》……」

  「哎呀!」李怡一拍手,「可巧了,我也喜歡這兩本!沒想到女孩子也會喜歡看這種書。我那兒有新收得的一套《攬勝錄》,跟風物誌有些像,但更有趣些,你想不想看?」

  芳如臉上微紅,雖然有些窘,但還是抬起頭,看著三皇子的眼睛點了點頭。

  李怡笑了起來,一張臉神采飛揚,顧盼生輝,看得芳如有些發怔。

  李晟在一旁笑著拉了拉李怡的袖子:「不是還要去給太后請安嗎?」

  「可是……」李怡頗有些不捨地回頭看向芳如,「你叫什麼名字?是叫芳如還是叫蕙如的?」

  芳如抿著嘴一笑:「小女子沈氏芳如。」

  「嗯,孤記下了,回頭便叫人送書去你府上。」這麼說著,李怡頗有些戀戀不捨地跟著李晟走了。

  蕙如在一旁「噗哧」笑了一聲。

  芳如回頭瞪了她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蕙如挽了她的胳膊,小小聲兒說,「我瞧那個三皇子人不錯啊,好像很中意姐姐的樣子。」

  「胡唚什麼呢!」芳如作勢要去打她,「這種渾話也是可以亂說的?小心被別人聽了去!」

  「好了好了,」蕙如忙告饒,然後低低聲兒對她說,「這話我只悄悄對你一個人說,你莫跟旁人講啊。前兒我聽祖母的意思,姐姐多半是能選上的,原本還有些些擔心,不知道三皇子人怎麼樣。今兒一見,倒是個爽直淳厚的。姐姐這樣的才情,倒是配得!」

  芳如捶了她一記,嗔道:「越發沒個正經樣子了。選上選不上哪是咱們能左右的……」說著,目光微黯了黯,「論容貌,你勝我許多,說不定是你選上……」

  「那可不成!」蕙如連連搖手說,「姐姐您別嚇我,我就認得幾個字兒,什麼書也沒看過,跟三皇子在一起,連話兒都說不上來。皇家選媳是選賢選德選才,容貌那是最末兒的。我就等著落選了好快些回家,鋪子裡還有一大攤子事兒要做呢。」

  「你啊!」芳如笑著戳她的額頭,「我就不信你不想成鳳,偏就愛數那些銅子兒。」

  「數銅子兒好啊,那多實在。」蕙如笑著將頭靠在芳如肩上,「我打小兒窮怕了的,就喜歡聽銀子聲響。等以後我發了財,每日吃香喝辣,便當個天下第一女財主,日子可有多美!」

  「什麼女財主,你以後不用嫁人的嗎?」芳如又拍了她一巴掌。

  「嫁人我也要嫁天下第一富豪。」蕙如笑嘻嘻地直起身子,「聽說三皇子就喜歡藏書看書,要是你們將來沒錢換書了,我就給姐姐送花用。」

  芳如又羞又惱,拿拳頭就去砸。蕙如笑著跑開。

  姐妹倆正追得開心,昌平郡主急忙忙趕了回來。

  「這裡是皇宮大內!你們兩個也不怕被人看到笑話說咱們沈家短了家教!」郡主一左一右將兩人分開,「鬧得一頭汗出來,這成了什麼樣子!」

  李晟拿眼去看李怡微紅的面龐,突然笑了起來:「你也真沒出息,不過一個姑娘就能讓你堂堂的皇子手足無措。」

  李怡頗有些不服氣:「我哪裡手足無措了!」

  「自己摸摸臉,燙也不燙?」李晟還是笑,「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沈家的女孩子跟旁人家的姑娘不太一樣。」

  李怡點了點頭,臉上卻更紅了。

  「皇上也是疼你,現在那兩位正鬥得兇猛,你若是有了個權勢太大的岳家,便會招了人眼。沈家倒真是不錯。沈大人清正端直,門風又正,在朝中不偏不倚。將來你去了封地,也可以離朝中的風浪遠一些。」

  李怡默默聽著,突然拉住了李晟說:「哥,你說,真的就是她了嗎?」

  李晟微微一笑說:「怎麼,莫不是你還想去爭一爭?」

  「有什麼好爭的。」李怡抬腳踢飛路邊一塊碎石道,「不過是個大枷鎖,一輩子錮在那裡,連個安穩覺也睡不成。我只想著將來可以遊歷天下,閱遍群書,自在瀟灑地過這一輩子。真不明白,大哥二哥怎麼要爭得那麼頭破血流。」

  現在還沒到頭破血流的地步呢。李晟心裡冷笑一聲。

  「別的話不多說,你只說滿不滿意吧。」

  「……」李怡低著頭,神色有些忸怩。

  「若不滿意,那我跟陛下說說,再換家小姐來相看。」李晟果斷地說,「是你要娶媳婦,總要你相中了才行。」

  「不是!」李怡忙拉住他,撓撓頭小聲說,「哥你要說好的,那應該就是好的……我,孤不要再相看旁人了,很尷尬彆扭。」

  李晟笑了起來。

  「不過,你怎麼知道咱們會在花亭那裡遇到她們?」李怡想起來又問。

  「巧合而已。」李晟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聽說福寧大長公主來了,我想著太后應該要和大長公主說話,她們只能在外頭等著。不過就是碰碰運氣,碰上了便說明你們有緣,碰不上……那再找旁的機會。」

  昌平郡主安定了心神,太后身邊的女官告訴她,讓蕙如初選就過是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對這個傳聞中得到榮王太妃青眼的姑娘頗為好奇,也想看看她長得究竟是什麼模樣。

  「太后娘娘說了,若是個好的,也可以幫著留意留意,或在宗室或在勳貴裡挑個好夫婿。連皇上都連連誇讚的沈家出來的女孩子必不會差。若是初選就被發落了,豈不是沒了面子?」

  「那是太后隆恩,昌平感念她老人家的恩情。」

  「郡主您這麼想便是最好。雖說二選是由皇后和淑妃主持,但最後名冊子是呈太后娘娘來定的,所以您家的姑娘必能得償心願,就別再擔心了!」

  昌平郡主重謝了女官,便帶著兩個侄女兒安心在園中看花說笑。

  現在離午膳時辰還有些早,等服侍過太后用膳,她便可以將兩個孩子帶回家,告訴老夫人這個好消息了。

  不一會兒,就見一行人分花拂柳走了過來。當先的一人身著鵝黃色宮裝,紗裙委地,明艷照人,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昌平郡主進宮幾回,並未見過這名麗人,看著容貌舉止,倒不大像是皇上后宮的嬪妃……

  這是……

  一旁侍立的宮女立刻湊上前來提醒道:「郡主,這位是太子妃娘娘!」

  是東宮太子李愷的正妃雲氏!昌平郡主立刻帶著芳如和蕙如下拜見禮。

  太子妃手裡捧著一束花兒,見到昌平郡主幾人不覺怔了怔。

  「臣婦昌平見過太子妃。」

  昌平?身後的宮侍在她耳邊低語數聲,她才恍然,忙將手中的花束交給宮女,親手來扶:「原來是昌平郡主,論起來,本宮還該叫您一聲姑姑。」太子妃將昌平郡主拉起來,笑著看她說:「進宮的時候就聽說過有一位昌平郡主,是康郡王家的千金,父皇和太后都非常喜愛的。只可惜您一直在江南,未曾見過面。今天可真是有緣,竟讓本宮遇見了。怎麼,今日進宮是來見太后的嗎?」

  「正是奉了太后宣召,帶了兩個侄女兒來給她老人家瞧瞧。」

  太子妃眸光微閃,看向了昌平郡主身後的芳如和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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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29 11:37 PM

第70章 告黑狀

  「果然都是蘭心蕙質的,本宮看著也喜歡。」太子妃抬手讓她們起來,眼光從芳如身上轉到蕙如身上。「這兩位可都是參加今次選秀的?」

  昌平郡主笑著說:「是,她們兩個都過了初選。」

  太子妃眉毛舒展開,笑著說:「那可真不錯。看這樣的容貌舉止,想來二選也是能過的。咱們東宮現在也有些冷清,如今按制還差著一位良媛,三位承徽,太子雖不是很在意,但本宮一直心焦著。原想著下回子選秀的時候幫太子殿下挑幾個好的,沒想到這回要藉了三弟的光。日後若是有緣,說不得兩位妹妹能來咱們東宮。」

  芳如和蕙如都是面上一變。郡主的臉色也有些發白。

  「本宮先行一步,郡主和兩位妹妹請便。」說著,太子妃接了宮婢手中的花枝,紗裙微搖,沒等受郡主和芳如蕙如的禮便離開了。

  走出一段,她身邊的心腹婢女忍不住小聲問:「娘娘可是說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太子妃將花拿在鼻子下嗅了嗅。

  「奴婢怎麼瞧著裡頭穿藍裙子的小姐這麼像七小姐說的那人?而且昌平郡主夫家好像就是姓沈的。」

  「不是像,那就是。」太子妃冷笑一聲,「沈侍郎家的庶小姐,可是連姜侯世子都求不來的美人兒,又得榮王太妃的喜歡,也就老七那蠢材,才會在榮玉府對人家發難,被人家送回來禁了足,也是她咎由自取。」

  「那娘娘您還?」

  「安平侯世子夫人她不願意做,便來做我東宮的小小承徽好了,若是能將殿下服侍好,本宮自然也給她幾分臉面。」太子妃抬手從花枝上掐下一朵花來,「有本宮看著,倒瞧瞧她還怎麼鬧騰。榮王府那些人既然不拿雲家當回事,本宮就讓他們瞧瞧,這個六小姐最後還不得乖乖地跪在雲家女兒面前為奴稱婢。」說著,蔥蔥指尖擰了又擰,將那嬌豔的花兒捻成一團爛泥,隨意丟在了路旁。

  昌平郡主面色陰沉走在前頭,芳如蕙如兩個跟在後面都是心事重重。

  「嬸子,剛剛太子妃的話,是什麼意思?」蕙如跟郡主向來親近,此時便湊上前,挽住了郡主的胳膊。

  「她是想從你們當中選一個充盈東宮。」郡主眉尖緊蹙,「倒打的好主意。咱們沈家就是想離得他們遠遠的,他們還非要打咱們家的主意。太子妃雲氏頗受太子敬愛,東宮這兩年一直未添過人,怎麼這會就想起來還差著良媛承徽了?我得去和太后娘娘說說,需得防著她開口向太后要人。」

  雲氏?蕙如眼角跳了跳,不期然想到一個人來。

  「太子妃娘娘與盧國公府有什麼關係不?」

  昌平郡主看看她:「盧國公太夫人娘家姓雲,兄長雲鳳鳴是滇州刺史,手中握著西南軍權。雲妃是雲鳳鳴的嫡孫女兒。」也就是說,太子妃是盧國公太夫人的侄孫女,皇后的表侄女,李晟的表妹?不過雲七小姐的父親只是奉節行軍司馬,看她的氣度,倒不是很像刺史府出來的孫小姐啊。

  「上回我在榮王府見到過一位雲家七小姐,莫不是太子妃的妹妹?」若是那樣倒挺糟糕,李晟將她送回宮中禁足,以那位小姐的性子,必是要找娘家人哭訴的,究根結底,還是要恨上她。

  「雲七小姐?」昌平郡主想了半天,「盧國公太夫人身邊帶的姑娘挺多,不過好像是有這麼一位,但不是太子妃的親妹妹,好像只是一個遠房堂侄的女兒。」

  不管是遠是近,總歸都是姓雲,自己打了雲七小姐的臉,也就是打了雲家的臉,太子妃若是心懷好意那才有鬼。

  「莫擔心,咱們沈家是不能與那兩邊任何一方牽上瓜葛的。」約是看出了蕙如心中的不安,昌平郡主捏了捏她的手心,「太后的意思往往代表著皇上的意思,你明白嗎?」

  沒有哪個帝王願意看到朝堂上起黨爭之亂。如沈浩然三兄弟這樣堅定地站在皇帝身邊,而不攪入奪嫡之戰的官員並不是沒有,而是往往不能在風波中站穩腳跟,稍有不慎便因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被拖到一邊去。

  皇上雖然不說什麼,但不表示他什麼也看不到。或許,高高在上的他,才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個。

  如果讓沈家的女兒進了東宮,那沈家就再也無法獨善其身,置身事外,想來上頭那位也清楚的很。

  雖然沈浩然隻身居三品,但他身後站著的不止沈家的兄弟,更有沈國老當年的門下,在宗室裡影響頗大的康郡王府,沈家長子又娶的是柳閣老的孫女。沈家牽著一張大網,牽一發而動全身。

  蕙如想通了這些,一顆心也放下了些。

  殿門外,芳如和蕙如看見了教她們禮儀規矩的季嬤嬤,在宮裡能遇到熟人,感覺便分外親切。二人忙上前給嬤嬤見禮。

  「太后和大長公主直誇兩位小姐呢。」季嬤嬤臉上露出與在沈府時不同的慈靄的笑容,對郡主福了福說,「郡主帶著兩位小姐快些進去吧,已經在擺膳了。」

  蕙如輕過季嬤嬤身邊時,嬤嬤握了握她的手,掌心堅硬,被塞了個東西。蕙如愕然抬頭,見季嬤嬤對她微笑著點了點頭,於是不動聲色地將手抽了回來。

  藉著抬手掩唇的功夫,蕙如快速瞄了一眼手中被塞的一張紙片,上頭用蠅頭小楷端端正正地寫著兩個字「告狀」。

  這是何意?蕙如微微微眉,將這紙片兒捻成細團咬在了口中。

  進得屋裡,見太后,大長公主和皇后都在,太子妃正不知與太后說什麼,逗得老太太笑得開心。

  「來,難得今兒這麼熱鬧,你和這兩個孩子也不用拘禮,就一起坐過來吧。」

  昌平郡主謝了一聲,帶著芳如蕙如二人坐在末位。

  太子娘美目流轉,看著蕙如笑了一聲說:「皇祖母,您這兒藏著這麼漂亮的妹妹也不跟臣妾說一聲兒,太子殿下自去年參政,每日都忙到更深露重的。您也知道,臣妾沒什麼學問,東宮那些妹妹們也都只淺認得些字兒,殿□邊少了這紅袖添香之人,總是覺得清冷。今兒臣妾斗膽,就請皇祖母做主,將這兩個仙子般的妹妹賞一個給東宮裡吧。」

  昌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太子妃將主意打在兩個孩子身上,但以為那也是要等到選秀已過,塵埃落定之時,萬沒想到她轉臉就向太后提出要求來,連個喘氣的工夫也沒給她。這麼突然發難,自己又沒去跟太后求告,萬一太后應了……冷汗瞬間流出來,浸濕了她的後背。

  太后也沒想到太子妃會當著昌平郡主的面提出這個要求來,神色微一怔,眼中漸有怒意出來。

  剛才太子妃在她面前隱約透出這意思時,她已經推到了皇上的身上,沒想到這個孫媳婦這麼不知好歹,當著郡主的面再次提出來。

  這是要她拿出個明確的意思來嗎?

  太后抿著唇,看向了坐在一側的皇后。

  皇后溫婉地笑著,對太子妃說:「你這孩子,知道你是喜歡沈家的妹妹,但東宮何其重要,也不是隨便就可以添人進去。總得讓你皇祖母好好看過,確認人品妥當才好點頭。」

  皇后這麼一說,那便是許了這事,如果太后不應,那便是沈家姐妹人品不妥當,沒有入東宮的資格。

  入東宮為妾的資格也沒有,又如何能被選去為三皇子妻室?

  沈家姐妹中,是必要有一人送去東宮才行了。皇后鳳目微微瞇起來,眼睛在芳如和蕙如臉上看來看去。

  芳如是嫡女,但太后話裡話外已露出口風屬意於她,是不大可能的。蕙如雖是庶女,但深得沈老夫人寵愛,又得榮王太妃青眼,若是能讓她嫁入東宮,不止沈氏一脈,便連榮王府,與太子的聯繫也會多出一層。

  皇后唇角微微翹起,怎麼算都是太子這方得利。

  太后臉色微沉,若是直接開口拒絕,那便是連皇后的面子也一併要駁了。她知道皇上的意思,不想讓沈家牽扯進兩宮之爭中,皇后這麼做,無非是想拉攏沈家……

  蕙如突然跪了下來,對著太后磕了個頭:「臣女求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恩典,許臣女出宮回家。」

  她這麼一來,讓大家都嚇了一跳。

  大長公主坐在一旁,未等皇后開口,搶先問了一聲:「蕙丫頭這是怎麼了?」

  蕙如低著頭說:「臣女惶恐,臣女有罪。」

  大長公主眉頭微蹙,抬眼看了看在坐的皇后與太子妃,和聲對蕙如說:「好好說話,你說你有罪,到底是什麼罪?」

  「臣女有蔑視皇家之罪。」

  這罪名卻是大了,昌平郡主嚇得連忙跪在她一旁:「這孩子什麼也不懂,嘴裡胡說,是昌平管帶不力。」

  「不關嬸嬸的事。」

  「閉嘴!」昌平郡主帶著怒氣小聲說,「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可以胡亂說話!」

  太后擺擺手道:「昌平你起來,讓這丫頭說話。」

  蕙如對著太后磕了個頭,抬起頭來時面上卻沒有什麼驚惶失措的地方,聲音清楚,不高不低:「前些日子臣女在榮親王府為嘉陵縣主賀壽時,在花園中偶遇了一位雲家七小姐。」

  一提雲家,太子妃面上色變,連皇后也有些神動。太后看了她們一眼,對蕙如說:「你繼續說。」

  「是!臣女的婢女無意間衝撞到了雲七小姐,七小姐身邊的丫頭便教訓了她。這本也理所應當。只是那丫頭見我過去,便指著臣女的鼻子,叫臣女給七小姐下跪,並磕三個響頭認罪。」

  這話一說出來,在座的眾人都驚了。沈蕙如是沈侍郎家的小姐,跪天跪地跪長輩跪夫婿都可以,怎麼要受個丫頭的指派去跪另一家小姐?

  「臣女便問雲七小姐是何人,七小姐說,她父親乃是奉節道行軍司馬,姑祖母乃是盧國公太夫人。七小姐說,若臣女跪下磕頭認不敬之罪,她便可放過我。臣女於是又問,她可有品級可有封號可有誥命……」蕙如口齒清楚,聲音清越,這一番話說下來讓太子妃和皇后連插嘴的空兒都尋不到。

  「臣女想,七小姐在家有父母教導,又跟著盧國公太夫人一起進京,約是不知道京中境況,被身邊的丫頭攛掇鼓動才會在榮王府裡驕橫起來。於是臣女斗膽,教訓了七小姐的貼身侍婢。今日見了太子妃娘娘,才知道雲七小姐是娘娘的妹妹,蕙如衝撞皇親,實在惶恐。」

  說完,蕙如將頭深深埋下去,額頭觸地再不肯起來。

  郡主還是頭一次知道這事,已氣得渾身發抖。原來她只想著太子妃是想將沈家拉到太子那邊,沒想到這中間還有故事,這哪裡是拉攏,分明就是要將蕙如拖入東宮挾怨報復好細細折磨。

  郡主立刻拉著芳如又跪了下去,昂首道:「昌平未嘗聞京中貴女可以隨意讓官家女兒下跪磕頭的,想來這位雲家七小姐是仗著皇后和太子妃娘娘是她娘家人,便可恣意行事了。蕙如年紀小,不懂事,只知道女兒膝下亦有黃金,為了沈家聲名也不能任意受人折辱。若是雲七小姐不甘心,我昌平身為她的嬸母,自當代侄女兒受罰,親自去與七小姐賠罪如何?」

  太子妃汗也下來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位沈家六小姐居然有這麼大膽子,敢在太后面前將這事給揭出來。經她這麼一說,太后必定以為自己存了什麼骯髒念頭要對沈蕙如不利。偷眼一瞧,果然見皇后面帶怒氣,正在狠狠地瞪著她。

  嚇得太子妃立刻跪了下來連聲喊冤:「這事臣妾一點也不知道啊!七妹妹只不過是個遠房的堂親,這種事她怎麼會與臣妾來說?」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蕙丫頭,你所說的都屬實嗎?身旁可有人看見?」

  蕙如磕了個頭說:「當時有榮王爺家小公子在,他親眼得見。因為義憤,連七小姐叫他表弟他也不肯應,七小姐為此啼哭不已。」

  「什麼表弟!她是榮王家裡哪門子表親!」太后一拍桌子,連皇后也趕緊跪了下來。

  「雲氏你回東宮好好約束管教你那些不著調的妹妹們,沒事就少出宮,出了宮也不許藉著宮裡的名頭胡來!跑去榮王家裡認親戚……哼。」太后冷笑了一聲道,「別把一些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都當成親戚,免得壞了太子的聲譽。」

  太子妃汗出如漿,跪在地上連連告罪。

  「沈家的女兒你就不用再惦記了,哀家自會幫她們找個好人家嫁過去。」太后一句話,完全斷了皇后和太子妃的念想。

  緊繃的神經這時才能放鬆下來。

  皇后和太子妃剛剛站起身,就聽大長公主坐在一旁輕聲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膽子可真大,居然就這麼不管不顧地來告御狀了。」福寧大長公主瞇起眼睛,目光掃過太子妃和皇后的臉,悠然地說:「本宮倒很是喜歡。我膝下一直沒有個孫女兒,沈蕙如,你可願意再認個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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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30 02:54 PM

第71章 惠和縣主

  揮手讓身邊的侍女全都退下,福寧大長公主邁步走向自己寧靜的小小院落。乾淨的院子裡遍植蘭草,以竹木搭成的花架上爬滿了藤蘿。正是紫藤花盛放的時節,從高高的架子上垂下無數藍紫色碩碩的花串,在風中輕輕搖擺著,散發出幽幽的清香。

  陽光被花架上紫藤蘿寬厚的葉片割成光的碎片,在地面上映出斑駁而靜謐的圖案。

  這是她多年來修身養性之所,也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幾人才可以踏入的淨土。

  福寧大長公主的眼睛微微彎起,眼角出現的細紋裡,歲月緩而無聲地流淌。

  花架之下,站著一個穿著玄金色外衣的青年。他微微仰起頭,斑駁的光點灑在他輕闔的雙目上,烏黑的髮絲隨風輕颺。就像很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形。安靜的讓人心疼,卻也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成器。」福寧大長公主對他伸出手。

  李晟睜開眼睛,在看到大長公主的剎那,眼中閃過一道溫暖的光芒。

  「姑祖母。」他快步走上前,扶住福寧大長公主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一切,可都還好?」

  大長公主眉頭微挑,走到花架下的欄杆邊坐下,抬起頭看著眼前風華正茂的青年:「你說呢?」

  李晟抿著唇,想問卻又不問,面上那種為難中帶著渴求,甚至帶著一絲羞澀的表情取悅了大長公主,她笑著拍了拍李晟的手背:「既然是你來求姑祖母的事,姑祖母又如何不會為你辦到。」

  李晟鬆了一口氣,一雙眼睛越發明亮,那種由心底散發出來的喜悅也感染了大長公主。

  「多謝姑祖母成全。」李晟整整衣冠,恭恭敬敬地對大長公主行禮,「成器銘感五內。」

  「那孩子膽子夠大,人也機靈聰慧,卻也不委屈你。」大長公主眯起了眼睛,「她突然跪下來告狀時,連本宮也給嚇著了。不過能看到皇后和雲氏被太后申斥的狼狽樣子,也不枉本宮進宮一趟。痛快!」

  李晟笑了笑,坐在了大長公主的身旁。

  「乍一看著,她有些兒像沈家四姑娘,卻也不完全像,如果當年玥娘有她一半的勇氣,也不至於讓徹兒痛到今天。」大長公主不再說話,目光看著空中搖曳的紫藤花,眼角微微有了濕意。

  當年宣王妃病逝,盧國公太夫人親自上京將外孫接出來,因京中原來的盧國公府已經交還內府,她便帶著李晟暫居於大長公主府內。那時萬徹與沈玥剛剛定親,正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時候。盧國公太夫人一眼便瞧上了他,想將自己的一個表侄女嫁入公主府。

  大長公主瞧不上那個五品武官的女兒,萬徹也瞧不上。但那位雲家小姐手段高明,還是成功讓沈玥生了誤會。皇后亦來施壓,要萬徹對表妹負責,大長公主便提出,娶沈玥為正妻,雲家小姐為貴妾。

  三家吵鬧不休之時,沈玥一病不起,沒過半個月就沒了。

  沈家沒有來鬧,只是派人將萬徹的庚貼還回,皇后親來大長公主府,要萬徹娶雲氏為正妻。

  萬徹那時便拿了一把刀,當著皇后的面將一張酸枝梨木的桌子砍成碎片,當場被禁軍拿下關入了宗人府。

  那個時候,大長公主又是驚又是悲又是怒,就坐在這紫藤架下哭泣。是李晟悄悄地跑過來,爬在她膝頭幫她擦去眼淚,又悄悄告訴她自己發現的秘密。

  大長公主從雲家小姐房後的地裡,挖出深埋的藥瓶,綁了房裡的所有丫鬟,親自進宮找太后討要說法。

  最後雲氏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而萬徹自請去了西北從軍。盧國公太夫人幾乎是被大長公主拿了掃帚趕出的公主府,對皇后,對雲氏,對盧國公太夫人,大長公主有滿腹的怨氣無法渲泄。但她的記憶裡,始終有那麼一個小小的粉妝玉琢一樣漂亮的孩子,拿著軟軟的溫熱的小手一邊幫她擦著眼淚,一邊認真地說:「姑祖母,她們做的不對。我不能讓她們害了我娘又去害別人。萬徹叔叔是個男子漢,不像我父王。您不要哭,不要讓她們逞了心願。成器幫您,成器可以幫您。」

  一轉眼,那個小小的孩子已經長成為一個翩翩青年,但大長公主知道,那孩子的心,還跟當年一樣,堅韌溫暖不會改變。

  「這麼多年過去了,雲家還是那樣,沒有半點長進。」大長公主笑了起來,頗覺痛快,「只是那麼一來,皇后和太子妃必將沈家那孩子看成眼中釘,處處難為她。」

  李晟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求姑祖母給她體面,讓她能有更強的依靠。成器會守著她,護著她,不叫她被人算計了去。」

  大長公主笑了起來:「我是真心想要個孫女兒,她的確令人心喜。」

  *****

  郡主回到沈府時,天已快黑了。老夫人看著她面色沉重急匆匆走進來的神情時,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難道有什麼變化?」老夫人臉色一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郡主神色複雜,不知要如何跟婆婆說這個消息。

  芳如和蕙如隨後挑了簾子進來,同樣的一臉惘然,還有一絲驚恐。

  「這是……」老夫人見了兩個孩子的神色,撲通跌坐了回去,「難道說,太后改了主意也要蕙丫頭進宮不成?」

  芳如聽見了老夫人這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蕙如說自己選不上,是因家裡早去求了要讓她落選的。心裡五味雜陳,想著蕙如跟她說起,自己多半會被選上,那也必定是祖母和郡主嬸嬸去求來的恩典。一時想到在花亭遇見的三皇子李怡,不覺心神恍惚起來。

  「母親莫急,您聽我說。」昌平郡主遞了一杯茶給婆婆,深吸了一口氣說:「今日,福寧大長公主也入宮面見太后了。」

  福寧大長公主!

  沈老夫人握起了拳頭,那就是她心頭的一根尖刺,時時戳著她的心窩讓她呼吸不得。

  「大長公主……」郡主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還在發著愣,神遊於物外的兩個侄女兒。

  「她怎麼了?」老夫人拍桌子,「當年是她家對不起沈家,難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想著要怎麼樣對付咱們?」

  「不是不是!」郡主忙拍著老夫人的後背,「您別急啊,大長公主一直對沈家多有扶助,怎麼會難為咱們。」

  「扶助?」老夫人冷笑了一聲,「那是她心中有愧!說吧,大長公主怎麼了?」

  「大長公主,大長公主認了蕙如為乾孫女。」

  老夫人怔住了,這消息不啻於晴天打了響雷,讓她一時半會無法理解。

  「你說什麼?」

  「是,大長公主當著太后的面,收了蕙如當乾孫女,而且當即就帶著蕙如去找了皇上,求皇上的恩典……」郡主頓了一下,她自己到現在也還沒能完全消化這個大變化,大齊開國百年來,這種事,還是頭一遭聽說,「讓皇上給了蕙如封號,明日,便會有禮官來咱們家賜封……」

  「封號?」老夫人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麼。

  「封了惠和縣主。咱們家,出了縣主了。」昌平郡主臉上的肌肉微顫,不知是該笑好,還是該哭好。

  「縣主……」老夫人將目光移向了蕙如,見她一臉小臉發白,目光也有些呆滯,顯然是還沒回過神來。

  蕙如是庶女,生父不過正三品的禮部侍郎,如今一躍成為禦封的縣主,大長公主的乾孫女兒,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會盯上來。

  「蕙丫頭,你過來。」老夫人對著蕙如招了招手。

  蕙如快步走上前,跪在了她的面前抱住祖母的一隻手,總覺得浮沉不定的心好像找到了依靠,漸漸地冷靜下來。

  「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回來的這一路,她都像在做夢一般,在泰和殿外的時候,她聽到了天子的笑聲,然後無數的宮女太監向她祝賀,她當時就懵了。怔怔的模樣讓出來的大長公主笑出了聲兒。明日天家來授封,後日她要去大長公主府拜見公主祖母和白來的安樂侯大伯。這樣突如其來的恩典讓她只覺得惶恐,覺得前路茫茫,不知伸向何方。

  這一切來得意外,卻又像有一隻手在黑暗處無聲地推動,推著她踏上那一條未知的道路。

  她有些害怕。

  斷斷續續地,她將進宮的情形,無分鉅細都說與祖母聽,連在花亭與三皇子的相遇,在太后宮中告了太子妃表妹的黑狀,一點一滴不敢有半點錯漏。

  老夫人過了很久,才點了點頭,神色疲憊地說:「我明白了。」

  當日的公案,公主府並沒給出個讓沈家滿意的交待,但老夫人知道,她的那位準女婿自女兒死後便去了軍中,並沒有娶妻。那一點怨恨在十幾年的歲月裡漸漸變成了無奈和思念。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這事涉及到了後宮,但直至今日,她聽了孫女的話,才真正地明白過來。

  大長公主對雲家和皇后有著多深的怨恨。

  蕙如得罪了皇后,得罪了太子妃,但卻因此收穫了大長公主的青睞。她這是要將蕙如攏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甚至去向皇上討來封號,就為了蕙如幫她出的這口怨氣。大長公主想要守護沈家的女兒,她不可以再有怨言,甚至,她得心懷感激。

  「好孩子,祖母沒白疼你。」老夫人將蕙如緊緊摟在了懷裡。

  上天奪走了她最心愛的女兒,還給了她這樣一個福澤深厚的孫女兒。

  「去,派人請大老爺和大夫人過來,再將二房的老爺和夫人也一併叫來。」老夫人挺直了脊背,「明天,是沈家的大日子,須得好好地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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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30 02:55 PM

第72章 想娶你為妻

  福寧大長公主收了沈家六小姐為乾孫女並為其求得縣主封號一事,在京城裡傳得沸反盈天。盧國公太夫人這時才知道雲七小姐在榮王府犯的差錯。

  皇后派了女官到東宮申斥了太子妃一頓,要其好好約束眾多姐妹,並在外尋了一座宅子,限期讓盧國公太夫人帶著那些女孩子們搬出宮去。

  太夫人知道這其實是太后的意思,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臉再帶著侄孫女們賴在宮中。本想著讓孩子們住在宮裡,將來出嫁也可算是宮裡出來的,身份自然要高貴許多,沒想到這打算生生壞在自家不長進的姑娘身上。

  太子妃在太夫人面前哭泣,這是她嫁入東宮以來,頭一回被太后如此責駡,也是頭一回被皇后姑母這麼嚴厲地斥責。

  「有什麼好哭的,」盧國公太夫人按著隱隱作疼的太陽穴,「這本就是你的不是。小七既然哭告到你面前,為何你不來與我說?卻只想著要去尋沈家女兒的麻煩。你是太子妃,將來是一國之母,怎麼可以眼皮子如此短淺,行事如此莽撞?何況這事本就是小七有錯,你身為長姐,又是太子妃,更該好好教訓她,讓她去與沈家賠不是……你……」

  太子妃並不知道當年雲家與沈家的故事,被太夫人這麼說心裡只覺得冤屈。

  「沈蕙如不過是小小三品侍郎的女兒,還是姨娘所出的,她這麼瞧不起咱們雲家,便是瞧不上盧國公府。七妹妹雖然做得不妥當,但好歹也是雲家人,我若不護著她,還有誰能護著?」太子妃噘起了小嘴,看著一向寵愛她的姑祖母,「讓她進東宮,原也是想給沈家恩典,讓沈家可以站在咱們這邊,為太子和母后出力。」

  「沈家人心高氣傲,你以為是恩典,人家可不稀罕。」盧國公太夫人覺得頭更疼了,「如今她已封了縣主,太后和皇上也高看了她兩分,你且安生些,再別去打沈家的主意。」她頓了頓又說,「你年紀小,有些事情並不知道。當年我們曾有愧於沈家和大長公主,這些年,我每每想到就覺得不能安眠。你便看在姑祖母的面子上,也別再為難人家。過兩日,我便帶著孩子們出宮,省得皇后難為。」

  「姑祖母!」太子妃抱著盧國公太夫人的手臂,撒嬌似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您出去也好,那些妹妹們在我這裡我也不能時時照應著。她們都是嬌客,萬一有點閃失只怕會帶累殿下。」

  盧國公太夫人笑了起來:「你心裡便只有你的殿下。」

  「他可是本宮一輩子的依靠,不裝著他可怎麼行。」太子妃甜甜笑了起來,「知道您老疼惜我,只是殿下說了,政事繁忙,宮裡伺候的人夠多了,不想再添人。您老人家的心意咱們領著,妹妹們都跟著您出去,總能找到好的歸宿。」

  盧國公太夫人臉色微變:「太子身邊日後總還要添人,與其那時讓別人家裡的姑娘抬進東宮,怎及得上自己家裡的姐妹可以同心同德?」

  太子妃笑得更甜:「那總也是再過兩年的事。現在要是留人下來,父皇那裡便會以為殿下貪戀女色,不在政事上用心,這可不是冤枉?朝中的宗室勳貴裡,未娶妻的年少才俊有的是,姑祖母不若多挑幾家,讓妹妹們嫁過去便能當正室娘子,將來掌家管業,不是更好?」

  盧國公太夫人皺起眉頭:「別忘了,你這個太子妃的位子是靠著族裡的幫襯才得來的。不管將來族裡有多少孩子進入內廷,她們只會幫著你,讓你這個位子更加穩固。姜、雲、鄭、周,咱們幾家的興盛都繫在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連你姑母那裡,不也有你幾位姨母姑母為妃為嬪的嗎?別以為我願意往你那裡塞人分寵,你只想著,一個女人的青春年少能有多久,殿下的心在你身上又能有多久,真到了恩寵轉淡的時候,你該如何自處?與其和別家的女人爭鬥得你死我活,不如多找幾個姐妹,就算不能再拿住男人的心,也能安穩住你的正妻之位。你再好好想想,姑祖母說的對是不對。」

  太子妃出門之後,臉上終於不再撐著笑模樣。蛾眉緊蹙,杏眼含怒,只將手裡捏著的一方黃綾絹帕子扯得直響。

  「呸,不過是些末落戶裡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憑什麼要提拔她們。分寵?就她們那幾瓣蒜也配?」太子妃甩了袖子,氣沖沖帶著人自去回寢宮,前腳剛走,便有小丫頭悄悄進屋裡向盧國公太夫人回稟。

  太夫人揮手讓她退出去,悶了半晌方嘆了一口氣說:「這些孩子太年輕了,不知曉輕重。男人能有幾個長情的?靠著那點子恩情怎比得上整個家族的得力。」

  ******

  天剛濛濛亮,大長公主府的馬車就停在沈宅外面,等著接惠和縣主過府。昨日接旨受賜,沈府上下熱鬧了整整一天,現在街巷頭尾都安安靜靜的,曦光微露中,只能聽見馬兒噴著響鼻的聲音。

  蕙如這一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旨的時候,大老爺喜極而泣,大夫人則是一臉惶然,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極難用言語盡述。蕙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的旨,只記得一整天裡,耳邊都是嗡嗡的聲音,讓她頭皮發麻,腦子快要裂開。

  「天亮了。」她坐起身,蘭溪捧了水進來。

  鏡中的臉並未因一夜未眠而變得憔悴,除了眼底有些發青,鏡中的人依舊清秀嬌豔。整套的縣主服飾十分繁複,頭上戴著五鳳銜東珠的金絲纏紗冠,沉重的頭冠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不過一面之緣的大長公主,自今日起,便將成為她的另一位祖母。

  大長公主府門口懸起了紅色的綢帶,府門大開,從裡面傳出陣陣歡聲笑語。幾乎所有宗室營裡的長輩都來觀禮了。太后派了季嬤嬤過來幫襯,教導蕙如應守的儀禮。一個頭一個頭地磕過去,蕙如只覺得自己頭暈眼花,脖子都快要斷掉一樣疼痛。

  臉上得體的微笑已經變得僵硬,四肢也不像是自己的。

  外頭開了酒席,安樂侯萬仞對母親認回來的這個漂亮的侄女兒相當滿意,拄著拐杖,一桌桌將酒敬過去。

  大長公主帶著蕙如,見過安樂侯夫人和幾位義兄義弟之後,便帶著她走向屬於自己的後園。

  蕙如扶著大長公主,安靜的花園裡鮮少見到侍女和下人的蹤影,前頭傳來的喧鬧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這裡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寧靜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推開月門,蕙如見到了站在紫藤花架下的李晟。

  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長衫,頭髮只是用一隻金環束著,青年站在那裡,臉上帶著閒適的神情,手裡拿著一卷書,眼睛卻不知看向哪裡。

  「他有話要對你說。」大長公主輕輕拍了拍一臉驚愕之色的蕙如,然後走上前,站在了一旁,「本宮就在這裡,你們有什麼話當面便說開,即便有人見了,也不能說你們是私會。」

  李晟向大長公主施了一禮。

  白玉一樣俊秀的臉上頭一回染上了一抹紅暈。

  蕙如之前見過的世子,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情。悠然的,淡漠的,甚至使壞的樣子她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他害羞的樣子。

  這樣的宣王世子,讓她也忍不住怦然心動。

  「我……」他只開口說了一個字,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她,瞬也不瞬。眸光清澈明亮,帶著她所不熟悉的感情。雖然李晟只說了一個字,蕙如卻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一般,紅暈爬上了她的面頰,將她的耳根也染得通紅。

  「戴著這東西一天,你累不累?」預期中的話沒聽到,聽到的卻是這句。

  蕙如訝然抬起頭,只看見李晟有些不太自在的微微移開目光。

  「是挺沉的。」不知怎麼的,那種澀滯的沉重感從空氣中散開,蕙如看著他,臉上浮起了一絲微笑。

  「那,拿下來吧。姑祖母應該不會怪你失禮。」

  站在一旁的大長公主忍不住掩著唇笑出聲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李晟這麼無措的樣子,不過是一句話,繞來繞去卻不敢挑明。

  「時間不多,成器你若不說,不如讓本宮來說。」大長公主笑著對蕙如說,「你這個縣主,便是他讓我去向皇上求來的。」

  雖然心中隱隱有猜測,但一旦從大長公主口中聽說,蕙如還是覺得心中劇震。

  「本宮自然也喜歡你,幫他這個忙,本宮自認非但不虧,還賺到了。」大長公主語氣中帶著揶揄,她只覺得今日胸中的沉悶之氣輕快了許多,也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至於他為何要這麼做,你還不趁著機會快些讓他招認?」

  李晟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了蕙如。

  「沈蕙如,我心悅你,想娶你為妻,不知你可願意?」

  整個世界裡,只有這一句話,不停地回蕩在他們的耳邊。李晟看著蕙如微張著小嘴,一臉震驚的模樣忍不住心中狂跳起來。他想笑,嘴角的肌肉卻怎麼也不聽使喚。這個他認定的少女,眼中閃過的情緒裡有驚愕、茫然、困惑、疑慮,卻沒有他想像中的喜悅和羞澀。

  一顆心漸漸下沉,李晟看著面色變幻不停的沈蕙如,屏住呼吸,等著她的回答。

  明明不過一會的工夫,他卻覺得如過了一生般那麼漫長。

  **********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章想放到明天來寫,卻控制不住自己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服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

  世子李晟沒有談過戀愛,身為從小缺愛的問題青年,他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對他來說,或許最直接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用的。

  我在想,如果蕙如回答他的是「不願意」,他該怎麼辦?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放棄,但他也不會去傷害自己心儀的物件。

  他為她求來封號,也並不是單純想著兩人的身份對等,婚姻不會受到太多阻礙,而是真正想為她做點什麼,為她將來有所依靠,有所憑仗吧。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世子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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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30 02:55 PM

第73章 蕙如的回答

  蕙如並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他。如李晟這樣的男子,這世上怕也沒幾人能勝過他。他的身世,容貌無一不是閨中少女們夢中所求的良人。只是她沒想到,李晟會當著自己的面,這麼直白地相問——不知你可願意?

  這一瞬間她險些要落下淚來。

  眼前的這人,是真心地尊重自己。他請來大長公主這個長輩在旁為證,慎重地詢問自己的心意,並沒有一絲想要為難或是逼迫的意思,只是單純的,直接的,帶著一絲忐忑地徵詢。這與她所知曉的勳貴子弟,紈絝少年們的行止皆為不同。

  她看著李晟,看著因自己良久沒有回答而臉上露出失落和傷感的青年,微微福□去。

  「蒙世子錯愛,蕙如不勝惶恐。」

  李晟目中的光華黯淡下來,他微微一笑,輕輕揮了揮手:「是我莽撞,希望六妹妹不要介懷。若你心中不願,便當我剛剛什麼也沒說過。」

  大長公主在一旁發了急:「你這孩子,成器到底有哪裡不好?」

  「姑祖母。」李晟對大長公主行了一禮,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蕙如低著頭,並不去看大長公主和李晟的臉,只是清晰地說:「從來兒女的婚事皆是由父母作主,三媒六聘缺一不可。蕙如上有父母,祖母,親事並不能由自己作主。如若世子有意,還請您稟明長輩,按著規矩來。」

  李晟微微一怔,他轉頭看向蕙如,卻只見到頭上金絲紗冠上被陽光照得熠熠生輝微微顫動著的鳳翅。

  「成與不成,全在長輩。」

  然後,那名少女抬起頭來,目光盈盈,之前的那些驚愕困惑全然不見,只餘了一雙清可見底的明眸,眸光穿透了他的心海,讓他泛起層層漣漪。

  大長公主也是怔了一怔,隨後寬慰地笑了起來。

  「祖母與世子想來是有些話兒要說,蕙如先告退。」蕙如對著大長公主行了一禮,唇角微微含笑,「這頭冠著實重了些,孫女脖子又酸又疼,這會兒就想找個地方將這重東西摘下來好好歇一歇呢。」

  大長公主連連點頭:「去吧,去吧。」

  皇帝踏入皇后的寢宮時,皇后正在燈下做著針線。

  「陛下!」見皇帝進來,皇后忙放下繡繃起身行禮。

  「在做什麼?」皇帝隨手拿起皇后放在桌上的繡花棚子,上面繡著紫色的雲紋,雲紋裡若隱若現繡著一條五爪金龍。

  「天氣熱了,想著給陛下做件貼身的小衣。」皇后親自幫皇帝寬了外袍,從宮女手中接過一杯熱茶遞了過去,「這是新進的蒙頂石花,您最愛喝的。」

  皇帝接過茶盞,隨手放在桌上。

  「這些活都有尚衣監的宮人做,你又何苦在燈下費眼睛。」

  「是陛下貼身穿的衣服,臣妾又怎麼能假手於人去做。」皇后甜甜地笑了起來,如水一樣溫柔的目光看向面容依舊清俊的帝王,一如二十多年前,她看著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讓他們都下去吧。」

  宮裡侍立的宮女太監們全都躬身輕輕地退了出去。

  寢宮裡,罩著淺金色紗罩的宮燈散放出柔和溫暖的光輝,將皇后的容顏清晰地映照出來。年華似水,二十多年如一夢,轉瞬即逝。皇帝看著她,緊蹙的眉尖緩緩鬆開。

  不得不說,她們姐妹兩個長得實在是相似,那分相似,總是讓他不經意間便會恍惚起來。

  當年他一心求娶的是妹妹,沒想到天意弄人,最後成為自己妻子的會是姐姐,而自己年少時青澀的愛戀對象最終成為了自己的弟媳。

  他有過不甘,有過憤懣,但最後還是默默地接受。

  初登太子之位時,有太多不確定的動盪。身邊強敵環伺,他舉步維艱,那個時候,哪怕走偏一步,也有可能萬劫不復。他不敢冒險,不能冒險,在江山和美人之中,他義無反顧,選擇了帝王之路。只是那一點遺憾,一直藏在心中,隨著歲月的流逝,浸入了每一寸骨血。

  妻子的身上,少了姜盈的直率和寧折不彎的強硬。她比自己的妹妹更加婉約柔順,這樣的女人明明才是最合適的妻子人選,但他不知為何,總是無法將心交給她。他不知道夫妻間因何會走到這一步,只知道那條裂痕在姜盈去世時便已存在,之後越來越大,大到無法彌合。

  於是才會生了愧疚,因愧疚而冷淡,因冷淡而生縱容。

  「如果不是太后提起,朕都不知道盧國公太夫人帶著你的侄女們在東宮住了這麼久。」皇帝看著燈下顯得年輕了許多的皇后,一想起那個總是不苟言笑的岳母,心中便生出一絲厭惡,「住在哪裡不好,為什麼非要她們住在宮裡?還是住在東宮?」

  皇帝的眉目凝起,身上便有凌厲的氣勢散出來,那是長年居於上位者不知不覺帶出來的威壓,皇帝此刻看著皇后的目光裡,是毫無掩飾的失望。

  「朕以為你掌管後宮多年,行事一向有分寸,卻不料你會糊塗到這種地步。」

  皇后跪了下來,緊抿著雙唇並不答話。

  「這裡是後宮大內,不是盧國公府。」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道,「別以為朕不曉得你母親打的什麼主意。朕的太子年少氣盛,你們便讓些少艾在他面前晃蕩,非要做出什麼事來,逼著朕再給太子房裡弄幾個女人?」

  皇后一凜,伏□連聲說:「臣妾不敢,臣妾斷斷沒有那個想法。」

  「他是你生的,若是你有那個意思,想讓他多幾個女人,你自然會來跟朕說,準或不準,朕當時便有說法。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朕絕不可能怪你。可是你母親又是怎麼回事?連孫子的房裡人她也想插手嗎?就像當年她插手朕與宣王府裡一樣?」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盅跳起來又落回去,發出一聲脆響。

  「朕可以忍她一次,二次,絕不會有第三次。」皇帝的目光凌厲,定定地看著跪伏於地的皇后,「她是你的母親,也是宣王的岳母,朕和宣王都敬著她,讓著她,所以宮裡才會有你那些表妹堂妹,宣王府裡才會有側妃和妾氏。別以為用了幾個女人,就可以在後宮裡一家獨大。」

  皇后的額上滲出了冷汗,她就聽見皇帝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響起:「否則,你以為朕因何會偏寵起淑妃?」

  他以為憑著皇后的聰慧,自己這些年已經表示得相當明顯,可惜……皇帝搖了搖頭。

  「朕這幾日不想再見盧國公太夫人和她帶來的任何一位女眷。你讓她儘快搬出去,對她說,朕的後宮已滿,朕的皇兒們身邊也夠人使用,別再費心想著要塞人進去。我李家的子孫不缺女人,朕會為他們挑選,若是太夫人不介意自己的孫女們為婢為妾,且她能找到願意納妾的人家,那是她的事,朕也不會阻攔。」

  「陛下!」皇后抬起頭來。

  嫁給他二十幾年,她還是頭一回從丈夫的口中聽到如此刻薄的話語。她曾以為歲月可以慢慢地讓他將過往那些事淡忘,卻不料那就是根化不了的尖刺,一直刺在他的心頭,紮入了心底。

  「成器的親事讓她死了心吧。」皇帝站了起來,冷硬的聲音裡終於出現了一絲柔軟,「太后和朕已經議定了人選,不日便會下旨賜婚。你這個做姨母的,便幫著他,挑些像樣的禮物備著吧。」

  皇后向前跪爬了幾步,一把揪住皇帝的袍角:「陛下,不知是哪家的閨秀?可是這次選秀中的姑娘?」

  皇帝停下了腳步,默默地看著她。

  皇后咬著下唇,深吸了一口氣:「陛下,成器是盈兒唯一的骨血,臣妾只想他後宅安寧,可以早日開枝散葉。」

  李晟就像他的母親一樣,心裡一旦拿定了主意,便是不會輕易更改的人。這些年來,他行事一向低調,從來不依仗帝王的愛寵而提出任何非份的要求。人人都當他只是一個沒落皇族,是個無所事事的書生。但皇后知道,李晟只是一把藏於鞘中的利刃,一旦他解開心中的桎梏,出了鞘的利刃就便發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太子需要宣王這支的力量,只有得到了宣王完全的支持,他才能在與李惟的對抗中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她想讓自己人成為對李晟影響最大的人。

  李晟是她的親外甥,如果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與之為敵。

  「你放心,是他自己喜歡的人。」

  皇后臉上現出一絲驚異:「喜歡的?為何從未聽他說起?」

  皇帝臉上浮起嘲諷的笑意:「因為你未必會喜歡。」

  皇后跪正了身體,抬頭看著他:「他沒了母親,臣妾就如他的親母,難道還要等陛下賜婚之後,臣妾才能得知自己親外甥要娶的是誰嗎?」

  皇帝低下頭,看著她,突然一笑:「你放心,雖然他不會娶你們雲家或是姜家的女子,但也不會去娶淑妃那一脈的女兒。」

  說完振了振衣袖,皇帝邁著輕鬆的步子走了出去。

  不會是她的親屬,也不是淑妃一派家的女兒。

  能配得上宣王世子,且在朝中不靠向任何一方的勳貴,如今還剩下幾家?

  「娘娘,娘娘?」候著皇帝遠去方敢回到殿內的宮女見皇后還跪坐在地上,連忙上前要將她扶起來。

  「不用你們扶,本宮自會起來!」皇后咬著牙,扶著身邊的椅子慢慢站起來,「一會去問問,皇上今兒翻了誰的牌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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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5-30 02:56 PM

第74章 商議

  蕙如覺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個夢,睜開眼睛時,卻什麼也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在夢裡,她的身體和心情都十分的輕鬆,身邊是柔軟輕暖的白色棉絮,如雲朵般將她重重包圍。

  「縣主,您的頭冠。」蘭溪見她睜開眼睛,忙向前爬了半步,將沉重的鳳冠捧在手裡。

  蕙如怔怔半晌好不容易回過神,才發覺自己正躺在馬車的軟墊上。

  「什麼時辰了?」她揉了揉眼睛。

  「差不多酉時初刻,咱們也快到家了。」蘭溪拿了梳子,幫她將頭髮挽起來,拿簪子別住。

  快到家了嗎?從蘭溪嘴裡聽到這話,蕙如不覺有些怔忪。來了這麼久,她已經將沈家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了。想到小院裡亮起的燭光,想到老祖母滿是慈愛的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就有一股暖流從心底淌出來,讓她覺得每一處毛孔都張開,身心都覺得舒適安宜。

  但那裡畢竟不是可以永遠待下去的地方,遲早有一天,她會從這個家出去,到另一個宅子裡開始新的生活。曾對祖母說過,女子若能自足,何必嫁人?但那終究也不過是句癡話。從她回到沈府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運便不能全然握於掌中。前方有許多條路,誰也不知道路的盡頭會有什麼東西在等待著自己,看上去的康莊大道,也有可能埋伏著無數的風險。

  蕙如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沈家大老爺和大夫人陪著老夫人坐於正堂,等待蕙如歸來。

  蕭氏心裡是矛盾的。沈蕙如是常姨娘生的庶女,接回來不過才一年的光景,已經在貴女圈子裡出盡了風頭。她最擔心的,是這個已經被記到自己名下的庶女搶走親生女兒的風頭和姻緣。只是她千算萬算,怎麼也算不到,這個曾經養在鄉下,傻癡得連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的丫頭,居然會一躍成為大長公主的乾孫女,成為禦封的惠和縣主。沈家現在,除了昌平郡主,只有老夫人是有誥封的。她見了這個女兒要怎麼做?難道還要去給她見禮?

  可話說回來,蕙如就算是縣主,也是她名下的女兒,她如今是縣主的母親,身份自然也要高貴許多。自昨日起,沈家便有無數親友前來祝賀,看著那些夫人們眼中羨慕嫉妒的光采,蕭氏也覺得自己身板硬了許多。

  蕙如已是縣主了,說不定過陣子,朝廷也會給她個誥封?

  正在胡思亂想著,蕙如一身盛裝走了進來。

  「蕙如給祖母請安,給父親母親請安。」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驕貴,這個庶女兒一進門,便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給她見禮。蕭氏連忙起身,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蕙丫頭今日辛苦了,大長公主那裡沒有失禮吧。」

  蕙如抬眸一笑:「勞母親記掛,一切安好。大長公主溫和慈靄,侯爺寬和爽直,待女兒十分親切。」

  「如此甚好。」蕭氏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老夫人這時才發了話:「累了一天了,讓蕙丫頭換了常服也好鬆快鬆快,過一會便將晚膳擺在慈安堂,一家子一起吃個飯吧。」

  蕭氏鬆了口氣,忙催著她進屋去梳洗換裝。

  晚上,一家子圍坐在一起,二少爺沈青崧也入了席。原本姨娘是沒有資格上桌子的,因為蕙如到底是常姨娘親生的,老夫人便叫她也一同入席。常姨娘再三推辭,只在一旁擺了張小桌,到底沒有坐到主位上去。

  菀如面上的痘痕還沒消盡,又聽到一向瞧不起的六妹妹被封了縣主,又驚又疑又氣又妒之下口裡生了火瘡,只躲在房裡不肯出來。老夫人知道她這是有心病,也不去管她,一家人熱熱鬧鬧地用了一餐。

  等到人都散盡,蕙如端了盞冰糖燕窩輕手輕腳到了老夫人的房裡。老夫人正打著盹兒,妙音拿著美人錘幫她捶著腿,一邊小聲兒跟她說著閒話。見蕙如進來,忙站起來見禮。

  「縣主來了!」

  蕙如將燕窩遞到她手上,笑了笑說:「快別這麼叫我,怪讓人難為情的。妙音姐姐還是叫我六姑娘吧,聽著才叫親切。」

  老夫人睜開眼,笑著對妙音說:「你們以前怎麼叫她便還是怎麼叫,別說她聽你們叫縣主叫得彆扭,我聽著也覺得生分。」

  妙音笑著應了,服侍著老夫人用了燕窩,這才收拾清爽了退出去。

  蕙如坐在妙音剛才坐著的矮幾上,拿起了美人錘幫老夫人捶腿。

  一室清靜,老夫人閉著眼過了好半天,才出聲問她:「是在大長公主府碰到了什麼事嗎?為什麼到現在也沒話說?」

  蕙如放下美人錘,看著老夫人,過了半晌才輕聲說:「是有事,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對祖母說。」

  老夫人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大長公主……她帶我去見了一人。」蕙如斟酌著將李晟的事說與老夫人聽,「並非私下相會,大長公主一直站在我們中間。世子說,他想娶我為妻。」

  老夫人越聽越驚,臉上的困倦之意早已煙消雲煙:「宣王世子如何會認得你?」

  「頭回子去榮王府時,曾有過一面之緣。」蕙如連忙解釋,「那時候和許多家的姑娘們聚在一起,他和嘉陵縣主正巧經過,遠遠地瞧見了一眼。」

  只是遠遠地看一眼,怎麼會相中蕙如?

  知道老夫人心中的疑慮,蕙如跪了下來:「有一事一直瞞著您,是孫女的不對,不過因為世子再三叮囑不可以讓人知曉,所以孫女一直瞞到現在。」說著,便將李晟入夥錦繡坊的事也詳細說與老夫人聽,「世人皆道宣王府家無隔宿米糧,是只餘空架子的沒落戶,是以世子不希望有人知曉這事。」

  「所以你與他私底下見過?」老夫人沉下臉來。

  「是。」蕙如心中羞慚,低下了頭去,「雖然是嘉陵縣主牽線,但畢竟於禮不合,這事也是我太過莽撞。不過好在世子是謙謙君子,從未近過孫女身前三步,且我們交談是在縣主的院子裡,並非共處一室。事後嘉陵縣主也再三跟孫女致歉,說了再不會犯這樣的錯。」

  老夫人點點頭。

  「他是宗室……」老夫人蹙著雙眉,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是將來的宣王。」

  「是。」

  老夫人默然良久道:「我沒想到,這些事你會一一都跟我說。」

  蕙如抱住老夫人的膝蓋,將頭枕在上面:「在蕙如心裡,祖母是我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祖母一切都是為了我,蕙如能有今天,是祖母所賜,本來就不應瞞著您。我也……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老夫人摸著她的頭髮輕聲說:「你有這份孝心就夠了……」

  原本想等選秀之後便要找人去與莫家說親,沒想到蕙如會被封縣主。別說莫黎此時身上還沒有功名,便是考上了,只怕也不能配婚縣主。

  宣王世子是皇室宗親,身份何其高貴,更難得的是,雖說皇后是他的親姨母,但宣王府既非太子一派,亦非二皇子一黨,在朝中是個散人,皇上也格外優待。若照蕙如所說的,宣王府並不似外界所傳那麼艱難,蕙如若能成為世子妃,那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姻緣了。

  「只是按著朝廷的規制,世子有正妃一名,側妃二名,姨娘不超六名。」老夫人嘆了一口氣,「世子妃好雖是好,但娶妻之時,側妃也是要一同抬進去的……側妃是要上玉牒的,也都是從朝中重臣或勳貴家裡挑人。沈家在朝中權勢不盛,你小小年紀,一過去就要煩著這些後宅的糟心事,我實在是捨不得。」

  蕙如默然。

  她竟然沒有想到這件事……不覺有些頭疼起來。

  可是若現在去與李晟說不願,他還能理會她嗎?

  「我讓人叫昌平來,她是宗室裡出來的,對那裡的門道要清楚些。」

  昌平郡主進門時,便見老夫人靠在引枕上正閉目養神,而蕙如坐在一旁則是滿面愁容一臉懊喪之色。

  「這是怎麼了?」昌平郡主被唬了一跳,「怎麼了這是?蕙丫頭你怎麼苦著一張臉?」

  「嬸娘。」蕙如去與昌平郡主見了禮,噘著小嘴說,「我只是在煩惱……」說著小臉一紅,扭過身子不說話了。

  老夫人睜開眼睛,讓丫鬟出去將門帶好,這才嘆了一口氣,對昌平郡主說:「我如今跟你說件事,你聽了莫太驚訝。」

  什麼事能讓我聽了也會驚訝?昌平郡主看了看滿面通紅的蕙如,挑起了眉頭。

  老夫人剛提起宣王世子,昌平郡主騰地就站了起來,連連搖手說:「不行啊母親,蕙如可不能嫁過去!」

  蕙如轉過頭,眨了眨眼睛看著三嬸娘。

  「別說是京裡,就算是咱們遠在金陵的時候,宣王修道差點把宣王府整個給掏空的事情都傳到我耳朵裡了。」郡主跺著腳說,「皇上是厚待著這個親兄弟不假,但誰也經不住這麼造的不是?每年宣王要往那丹爐裡投多少銀子?那數兒說出來得嚇死個人。宣王的封邑少說也有二千畝,現在還剩了多少?怕是早就造沒了。您看著宣王世子身世清貴,可除了個家世他還剩了什麼?總不能讓蕙如嫁過去跟著吃糠咽菜吧。您不心疼,媳婦我可會心疼。」

  老夫人聽著聽著笑了起來。

  「你這話說的好像蕙丫頭是你親閨女似的。」

  「可不就像親閨女了!」昌平郡主將胸一挺,攬了蕙如進懷裡,揚著下巴說,「我家的小蕙如,斷斷不能到那裡吃苦去。」

  老夫人按著眉心,突然來了一句:「若到時候由皇上下旨賜了婚,可怎麼辦?你還能說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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