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一樹櫻桃 -【重生如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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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37 PM

第120章 又見楓雲寺

  燕然居正在籌備著過年的年貨,這些事有范媽媽和紫微兩個在管著,不過每天向蕙如報一下明細流水。

  這兩個人辦事穩妥細心,事事想得周到,蕙如也不太能插得上手。

  王府有王府的規矩,與她之前知道的那些有不少差別。過年的時候,照例各院的主子們都要有賞錢下來,雖然宣王府這些年過得並不寬裕,但對待府裡的下人一向寬厚,雞魚肉蛋散碎的銅錢也都沒少過。所以人人臉上都帶著一絲笑意,就等著到了除夕可以好好地吃喝一頓,湊個熱鬧。

  這天越發寒冷,眼見著快要下雪,蕙如在房中無事,想著疼她的老夫人和大長公主年紀大了會畏寒,便從李晟的小庫房裡翻出一塊上好的銀狐皮子,給兩個老太太一人做了頂暖帽。

  各家都在忙著要過年,這時候上門也不大合適。蕙如將做好了的帽子叫了位媽媽送上大長公主府和沈府。

  大長公主很高興,封了厚厚的回禮,又千叮萬囑著,說是天氣寒冷,蕙如又是新婦,凡事都不要太過勞累,要好好養著身子,尤其是針線傷眼,上燈之後就別再做那些活。又挑了上好的枸杞子裝了二斤將蕙如沒事泡著喝。

  沈府那邊,老夫人收了暖帽,也挑了八色糕餅果子攢了兩隻大盒讓媽媽送回來,並跟她說,打算臘月二十三那天帶著全家去楓雲寺上香還願。

  蕙如算了算,那天自己左右也無事,便與李晟說了,想跟著一起去。

  芳如是定在年後正月十八的吉日出嫁,過了二月就要跟著李怡到封地去。

  想著姐妹們再過一二個月就要天各一方,蕙如心中也很是不捨。

  芳如是沈家眾多姐妹裡心思最通透的一個,很多事不需多說,便知道要怎麼做才好。以前在沈宅的時候,蕙如跟這位三姐姐並不是十分親近,但嫁出去之後,才覺得沈府之中能有這位三小姐是多大的福氣。

  蕭氏掌著中饋二十年,本也事事周到,將後宅管得井井有條。但自從茵如出嫁過得不如意,芳如要開始議親,蕭氏那顆慈母心就開始膨脹,為了女兒們,將原有的智計丟了個一乾二淨,還差點將沈大老爺也給推開。

  是芳如在旁時不時提點著,防備著,讓後宅不至於雞飛狗跳。

  就連一向不服人的菀如,對芳如現在也是言聽計從,不再像以前那樣張揚狂傲,自做聰明。

  三皇子人是不錯,但芳如嫁過去的同時,也有宮裡指定的二位側妃要一同嫁過去。將來皇子還會再有別的侍妾。

  皇子府邸裡的女人可比沈府裡的要複雜得多,能當上皇子側妃的也都是四品官員家的女兒,深不得淺不得,也不知道芳如要怎麼應對。

  想想芳如將來的日子,再看看現下自己過得這輕鬆日子,蕙如就覺得自己這位姐姐也挺不容易。

  李晟原來想著要陪著妻子一起去,沒想到到了二十二那天,宮裡突然傳了旨,將李晟召入宮中議事。蕙如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只是李晟這一去,晚上就沒回來。蕙如一直等到亥時初刻,才得了宮裡的信兒,說是世子要在宮中留宿,晚上回不來了,讓世子妃不用等著他。

  這麼一來,李晟也沒辦法陪著她去沈府。

  第二天一早,蕙如梳洗好了站在燕然居的院門前,想著不知道他會不會趕在自己出發之前回來。

  等了一刻鐘,也沒見著李晟的身影。

  她只能自己上了車,帶著秋桐和蘭溪,兩個婆子並四個王府的侍衛出發了。

  上回去楓雲寺還是去年的春天,那時候山上的桃花都開了,處處綠草如茵,芳林如蓋。蕙如想起在竹林中與李晟相見時的情形,明明已經過去了近一年,卻好像就是昨天的事一樣歷歷在目。李晟托她轉交給嘉陵縣主的那只胭脂匣子被她放在妝奩盒子的最底下,偶爾拿出來看一看,也覺得心中甜蜜。那時候覺得與他隔了千重山萬道水,一個如天上飛鳥,一個如水裡遊魚,雖彼此看得見,卻無法在一起。

  沒想到世事無常,不過大半年的光景,那個在竹林中對著她微笑的少年已經與她緊緊地連在一起,成為她這輩子要依靠的男人。

  蕙如只覺得臉上微微發燙,如果今天李晟跟她一起舊地重遊,不知該是何種光景。

  積雲山不高,地上一片枯草,路邊的林木也只剩了向天伸展的光禿禿的枝椏。這時候還會來寺裡還願的人家很少,加上沈家早早便去打了招呼,楓雲寺的主持便將寺裡都清掃了一遍,靜待著貴人們前來。

  的確是貴人。

  沈老夫人有誥命在身,也不算什麼。

  重要的是,這次來的女眷中,有一位是宣王世子妃,一位是馬上就要成為三皇子正妃的小姐。

  楓雲寺的主持哪裡敢有半分怠慢。

  蕙如從車上下來,看著四周輕輕「咦」了一聲。

  「世子妃,怎麼了?」蘭溪扶著她,見她微微蹙眉便問了一聲。

  「往常這裡有不少善男信女進香,這四周還有不少當地的農家小販來此售賣貨物。怎麼現在一個也瞧不見了?」

  聽到蕙如的疑惑,陪在她們身旁的一個知客僧打了個揖首說:「施主有所不知,如今年關將近,家家都忙碌著,信眾們多半在家裡禮佛,也少出來。主持方丈又怕這裡人雜驚擾到貴客,所以昨兒起就對鄉民們說過了,今日本寺閉寺,不接待外客。」

  蕙如點了點頭,只是看著冷冷清清的寺門口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蕙如和芳如一左一右攙著老夫人一座座佛像拜過去,菀如裹著披風,默默地跟在她們身後,也一尊尊佛拜著。

  晉陽那邊到底還是來了信,信中二老夫人婉轉地拒絕了老夫人的提議,只說莫家門戶小,又是商戶,菀如是世子妃的姐姐,皇子妃的妹妹,身份貴重,莫家實在是無法高攀。

  以老夫人的精明,一眼便能看出這是推脫之辭。又不是外人,有什麼高不高攀的,這分明就是莫家沒有相中菀如。

  菀如身段樣貌都很出挑,家裡一應也都是照著嫡女來教養的,老夫人想不明白,為什麼莫家會相不中菀如?

  可這種事又不好追著人家去刨根究底,只能說是她與莫家沒有這個緣份。

  老夫人嘆氣,莫家不行,也就只好另外再找。可如果不是因為實在難找合適的,她也不會想到要將菀如許到莫家去。

  菀如已經過了十五,再不定下來也就嫌遲了。

  芳如蕙如蓮如都嫁了,如今沈家適齡的女兒只剩下菀如一個,卻還是個大難題,老夫人心裡犯愁,看著菀如成天蔫蔫地打不起精神,心裡也有些心疼。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女,雖有厚薄親疏,可菀如也是落地時被她抱過的,怎麼能不牽著心?

  蕙如扶著老夫人走了一圈,見她有些累了,便要與芳如將她扶到後頭廂房裡去歇息。

  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不見了菀如的身影。

  「五姐姐呢?」蕙如心裡一抖,她可是被菀如嚇怕了,雖說這位姐姐現在變得很乖,但萬一哪裡突然不對勁,又抽了瘋可怎麼辦?

  蕙如看了芳如一眼,芳如見她眼中略焦慮的樣子,便說:「這裡也沒外人,五妹妹應當只是落後了些,不會走遠,若是不放心,叫人去找找也是。」

  芳如不知道之前菀如做過的傻事,見蕙如著急,只覺得她未免有些小題大作。

  蕙如讓人到後頭去找,不多時,便見菀如身邊的翠鴛急急地跑來。

  「五姐姐呢?」

  「世子妃,我們姑娘剛剛說有些氣悶,想來歇歇,有個小師傅帶她來廂房這邊了。」翠怨臉上露出一絲惶恐來,「走半道兒上,奴婢想起來忘了拿姑娘的氅衣,便折回去拿,沒想到姑娘和那個小師傅就找不見了。」

  聽了翠鴛的話,芳如騰地一下子站起來。

  「你說什麼?菀如不見了?」

  蕙如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抓住了翠鴛的手問:「你可還記得那個帶路的小和尚長的是什麼模樣?」

  翠鴛連連點頭說:「記得記得,那小師傅下巴上有顆大痣,極是好認的。」

  得了消息趕過來的主持正聽見翠鴛的話,一臉迷惘地說:「不對啊,本寺五十八名僧侶中,並無下巴上長痣之人啊!」

  老夫人臉色發白,用力拍著椅背:「都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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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38 PM

第121章 劫持

  菀如站在蕭瑟疏落的後院裡,看著陌生的四周,心中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帶路的小和尚還在向前走,走了兩步,發現菀如沒有跟上來,趕緊回頭催促。

  「女施主,禪房就在前頭,通慧大師還在等著,您請快些移步。」

  菀如搖頭退了一步說,「我在這裡等我的侍女過來。」

  小和尚見她不肯走,有些急了,「哎,通慧大師一直都在閉關,今兒好不容易出來,您若不趕緊些,說不得一會他又離開了。」

  通慧是楓雲寺有名的僧人,慣於解簽說法,在京中貴女圈中,甚至有傳言他可以幫人看前世因果,今世姻緣。所以剛剛聽小和尚隨口一說今天通慧大師出關,可以幫人看姻緣時,她才會動了心,又聽小和尚說會與其他師兄說一聲,讓翠鴛隨後跟著過來。她想著,既是在楓雲寺裡,又沒有旁人,應當不會有事,這才跟著小和尚一起向後院走。

  只是這裡太過偏僻,那小和尚步伐又太過急促,菀如想起自己在家裡被人陷害一事,自然而然提高了警惕。

  剛剛一路上只顧著想心事,並沒有太注意到環境,等她注意到時,這裡離正殿已經頗遠了。

  記得上回來,寺院的廂房和禪房都是在正殿的東邊,可是這裡分明是在西頭。

  菀如越想越覺得可疑,身邊又一個人也沒有,她慢慢向後退,向後退。

  「施主別跑啊。」那小和尚突然變了臉色,原本還是低眉順目的,現在突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來。

  菀如驚駭之下轉身就跑,迎面正看見兩個做居士裝扮的中年婦人,心中一喜,連忙叫了起來:「嬸嬸們救我!」

  話剛出口,突然又反應過來。

  今天楓雲寺閉寺,並不接待沈家之外的外客,那現在這和尚寺裡又怎麼會出現女居士?

  這一想,汗「唰」地一下淌了下來,又想換個方向跑,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沖上來,將她雙臂牢牢鉗住,就向小和尚那裡拖去。

  「大膽,你們知道我是何人?救……」菀如拼命掙扎,剛叫了一聲,頸後已遭了重重一擊,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快些離開,免得被人察覺。」其中一個女人對那和尚說。

  「放心,這一路都安排好了,不會有閒人出來。」那和尚胸有成竹在前頭帶路,「走!」

  二人架著菀如,在小和尚的帶領下快速穿過一道葫蘆門,越過一片無人看管的菜園子,開了角門。

  那裡通向一處人煙稀少的下山之路。角門外,已有兩個小廝抬著一頂輕便的肩輿等著。

  「你們怎麼現在才來?」等得正心急的小廝見他們出來,低聲叫了一嗓子。

  「快閉嘴,將人抬走交差才是。」小和尚快速脫了僧袍,露出裡面一身青衣短打,又將臉上粘的大痣摳下來扔到草叢裡。那兩個婦人將菀如抬到肩輿上,打了聲招呼,幾人就向山下趕去。

  肩輿晃得厲害,菀如悠悠蕩蕩間醒了過來,只覺得後頸疼痛,身上沒力氣。

  她怕賊人發覺了再給自己來一下,只敢將眼睛微微睜開一線,便看見湛碧的天空被枯枝割成零落的碎片,正快速從自己的臉上掠過。現在應該還在積雲山上。菀如放緩呼吸,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不過時耳邊聽到了潺潺水聲,那是楓雲寺山腳下的浣花溪,此時已距山腳不遠了。

  賊人共有五個,她一個弱女子想跑勢比登天。可是若不跑,一旦被他們送到賊窩,自己的一輩子就完了!

  菀如心裡憤恨不已,但一時又想不出脫身的辦法來。

  她是沈家的女兒,絕不能出了差錯。就算是要一頭撞死,也不能任人魚肉,因她壞了沈家的名聲。

  心裡打定了主意,人反倒冷靜下來,菀如靜靜地歪在肩輿上,尋找著機會。

  浣花溪從積雲山上流下來,在山腳處積成一窪,臘月寒冬,其他地方的水或都結了冰,但因浣花溪是活水,源頭又是一處微溫的泉眼,所以水面並未結冰,波光粼粼,將映在其上的陽光反射出寒冷耀目的光亮。

  一步,兩步,菀如心裡默默計算著距離,掌心裡也滲出了冷汗。也不知道自己的犧牲會不會讓家人知曉,也不知道家人會不會為她報仇。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隱入髮鬢間倏爾不見。

  就在他們經過那處水窪之時,菀如突然直起身子,兩腳用力一蹬,人已向那處水窪直墜了下去。

  「啊!」那幾個人一起叫起來,撲過去就要救。

  水雖未結冰,也是寒入骨髓。菀如摔進去之後,就覺得身上如被千萬根細針狠狠紮進去,感覺不到冷,只覺得痛。

  她完全不會水,又一下子被冰冷的水刺激得四肢僵硬,只張了張嘴,人就已經沉了下去。

  「快拖上來!」岸邊的婦人急得直跺腳。她們好不容易尋著空子才能將人帶出來,卻在這裡出了岔子。主人要的是活的沈家五小姐,淹死了的五小姐還有什麼用處?

  可是沾了水的衣服會貼在身上,救人無異於肌膚相親。如果這樣將沈五小姐撈上來,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岸邊那三個男人都有些猶豫。

  「先弄上來再說,總比死了的強。」另一個婦人試著將手伸到水裡去,被那寒意凍得打了個激靈,「哎喲,我們都不會水,難不成你們三個小兔崽子要老娘們下水去救人?」

  水這樣冷,五小姐那樣嬌滴滴的小姑娘在水裡泡著,撈上來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那兩個婦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懸心。

  正在這時,耳邊卻聽見「撲通」一聲,從樹叢裡竄出個人影,在她們看清楚前就已經跳到了水窪裡。

  並不是他們五人當中的任何一人。

  山腳下,不知何時閃出來一隊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腰間跨著軍刀,刀出皮鞘,閃著凜凜寒光,另有三人,張弓搭箭,黑鐵所制的箭頭對準了那三個男人的咽喉。

  「將身上藏著的兵刃扔到地上去,背過雙手就縛。」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青年沉聲說著。

  另一邊,剛剛跳下水的人已經將全身凍僵沒了呼吸的菀如拖到了岸上。

  那兩個婦人已是嚇得渾身顫抖著跪在了地上。

  他們的計畫安排得天衣無縫,事事周詳,卻不知道怎麼會在最後關頭天降了這股奇兵。

  看來人家是早有防備,織了套子等著他們向裡頭鑽呢!

  一旦被抓住,沒人敢保證自己或他人不會將一切給供出來。

  小和尚將藏在身上的短刀慢慢拔出來,卻是疾如閃電般一刀一個,割開了那兩個婦人的喉嚨。

  血箭噴出,那兩個女人捂著喉嚨倒在地上全身抽搐。

  抬肩輿的兩個小子嚇得尖聲大叫想要逃走,那小和尚卻是手疾眼快,一刀紮進了一個人的後背。正想再給另一人來一刀,卻聽弓弦一響,一隻鐵箭深深紮入他的後腦,他連一聲也沒吭出來,倒在地上就死了。

  五個人裡只剩下了一個,那個小子見一地血腥,那小和尚的後腦又被箭紮裂,紅的白的淌了一地,嚇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襠下臊臭,已被嚇得失禁。

  「將軍,人抓到了一個,其他的都死了。」領頭的青年讓人將那小子捆起來,連忙到了水窪邊,對正忙著幫菀如解衣的男人說。

  「快,唐明,去拿我的大氅來,你再派人到上頭去,對沈老夫人和世子妃說一聲,讓她們收拾一間屋子,多攏幾個炭盆,再準備幾套乾淨衣裳。另派個人去鎮上請個大夫來,要快。」

  菀如身上的濕衣服已被解開大半,露出凍得發青的肩頭,唐明不敢再看,忙將陸琅的大氅拿來,又吩咐兩個手下兵士分頭去叫人找大夫。

  濕冷的衣裳要是貼著身體只會讓身體受到傷害。為了救人性命,他也顧不得許多,拿著大氅蓋著,雙手將菀如身上的衣服除盡,他將人緊緊裹起來,抱在懷裡。

  「將軍,要不要換小的們來抱?」唐明跟在他身後,看著陸琅大步向上走,忍不住說,「您身上的濕衣裳也該換一下,一會寒風透骨,容易著涼的。」

  陸琅看了他一眼,森然道:「你們只管給爺看好那個龜孫子,問出是誰他媽的這麼大膽子,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給我拿套乾衣服帶著,爺把人送到寺裡就換。」

  唐明知道這位上司說一不二,他身子那麼強健,凍一下也不會有事,也就不再勸了。

  只是心裡一個勁兒發突突。

  他負責帶人暗中保護著沈家,一路跟到楓雲寺也沒發覺異樣。

  也不知道陸將軍是怎麼了,今天這麼有空跟著過來,在山門前覺得有些不對勁,派人四下打探一圈,果然被他發現在西角門處有可疑的人晃悠。

  原想著安排好了人手,在山腳下來個甕中捉鼈,將這夥大膽的賊人一網打盡,也不用驚動寺中的貴人們。

  誰知道這位五小姐性子會這麼烈,居然就在他們眼前跳水尋死。

  如果沈家五小姐真的死了,唐明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的失職要受到什麼樣的懲罰。

  想想就覺得心驚膽戰。

  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將軍懷裡的五小姐。

  濕透的烏黑長髮垂在氅衣外頭,因為寒冷而結成的冰渣隨著頭髮的晃動而發出細微的聲響。

  被將軍解了衣裳又抱在懷裡走這麼一路。

  五小姐的名聲算是全毀了。

  他遠遠地看過,那位沈五小姐花朵一般的容貌,長得真真漂亮極了。

  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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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39 PM

第122章 被救

  聽到陸琅派來的軍士說五小姐已經救下時,正在楓雲寺裡如沒頭的蠅子一樣亂撞的大傢伙兒都鬆了一口氣。

  又聽說小姐落了水,要將乾淨暖和的廂房備一間出來,老夫人身的媽媽們立刻去收拾。

  不一會,就聽外頭聲響,說是五小姐被送回來了。

  老夫人扶著拐杖,腳下如生風一樣迎了出去,就見到山門下,一個青年將軍面色發青,嘴唇蒼白,身上衣衫已經盡濕,走路卻還虎虎生風,懷裡抱著一個大紅金邊氅衣裹著的人,一步一步走了上來。

  蕙如認得他,正是李晟的軍中好友陸琅。

  之前曾在榮王府遇見過,之後又偶爾會來宣王府與李晟喝杯茶,小坐片刻。

  沒想到會是他救了菀如。

  只是……

  看著被人用大氅裹著的菀如,看著她垂在外頭濕透結冰的長髮,蕙如一顆心就不住地向下沉。

  「五姑娘被凍著了,讓人給她按摩手腳身體,只能用微溫的水,不可乙太熱。山下的大夫一會便會來。」明明他也已被凍得夠嗆,可陸琅還是挺直著腰身,話語鏗鏘,「誰來將人抬進去?」

  被他這麼一喝,跟在老夫人身後正在發怔的婆子們省過神來,忙不迭地上前,兩個人將菀如抬了就向裡面沖。

  再遲一遲,怕五小姐就要救不回來了。

  只是落水昏迷的人身體沉重,比不得平時,那兩個婆子一個沒注意,顯些托手不住,這麼一滑,裹著菀如的衣服鬆了鬆,便露出氅衣下半條光裸的小腿來。

  老夫人身體晃了一晃,險些摔倒,蕙如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扶住。

  「她,她被賊人……」老夫人口中喃喃,只覺得頭暈眼花,雙腿發軟。

  「五姑娘性情剛猛,不想落入賊手所以才跳了水。」陸琅聲音沉穩,隱隱有金戈之聲,讓人忍不住便會信服。

  「幸而末將離得不遠,將她救了上來。事急從權,為了救她一命,只能暫時拋開男女大防,還請老夫人見諒。不過天寒水冷,怕是她的身體要凍壞了。」

  聽他這麼一說,老夫人鬆了一口氣,眼淚卻掉了下來。

  「這孩子,這孩子……」

  「既已無事,末將告辭。」陸琅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小將軍留步。」老夫人張口要留下他,卻見陸琅走得匆忙,就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一陣風似的就沖出了山門。門外守著十幾個青年,看模樣像是他的下屬,見他出來,便一擁而上,拿了衣服披在他身上,將人簇擁著離開。

  「祖母可是想問他姓名來歷?」蕙如攔住了老夫人想要追上去的步子說,「他們走得快,您是追不上的。」

  老夫人跺了跺腳,說:「可是菀丫頭是被他救上來的,又被他脫了衫子,一路抱上來……這,這,唉……」

  蕙如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便說:「這人與世子相識,回頭我問一下世子便都知道了。」

  老夫人搖了搖頭,嘆了一聲:「看他樣貌舉止也是個出眾的,哪怕是個軍伍中人,若有出息,便將菀丫頭許了也成。只是看他的年紀怕家裡已經有了妻室……總不能讓菀丫頭去當妾,這可怎麼辦才好?」

  芳如在一旁勸道:「祖母您先別想這麼多,還是先將五妹妹救醒再說。」

  老夫人頓著拐杖,恨聲道:「這天殺的賊人,天殺的賊人!」

  房裡的丫鬟婆子們拿了溫手巾將菀如的身體擦乾,又幫她在各處推拿按摩著,總算身上漸漸有了溫度,皮膚也回了血色。等到山下大夫趕到,施了針,又用艾炙了一回,這才出來寫了方子。

  「小姐受了驚嚇,寒入五腑,現在雖沒什麼大礙,只怕到夜裡還會發起熱來。」那大夫一邊下筆飛快,一邊對老夫人說,「不過她年紀輕,血氣又旺盛,只要好好調養便會好起來。就是要費些精神,耗些時間。」

  「先熬些安神湯給她服下,讓她好好睡上一覺。夜裡若是再燒起來,可以用熄風定驚湯。若是高熱不退,再請個大夫來診診脈。」

  老夫人拿厚禮重謝了大夫,然後進屋又去看菀如。

  見她面如金紙一般,氣息微弱,雙目閉著,時不時眉頭還要皺上一皺。老夫人將被子給她掖好,出了廂房去見主持方丈。

  在楓雲寺出了這樣的大事,主持方丈嚇得都快哭出來了。若讓賊人在寺裡將沈家五小姐擄了去,他這個楓雲寺也就沒辦法再有香火,他這個方丈怕也要被拿到衙門裡,毀了一世清名。

  「老菩薩,五小姐如何了?」

  「還好,總算救得及時,沒有性命之憂。」

  「佛祖庇佑,讓小姐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只要人沒事就好,主持大師鬆了一口氣,忙著將這事與自己撇清,「不知是哪裡來的賊人,將本寺一名知客僧打暈關到了柴房,奪了他的僧衣混進來。老菩薩一定要相信老衲,佛門弟子斷斷不會與賊人有關聯的。」

  「老身知道此事與你們無關,不過是那些賊人可恨!」老夫人眼圈紅了紅,對主持說,「只是此事關乎我這孫女兒的清名,還請大師約束門下,勿將此事傳與他人知道。」

  「是是是,保證不會有傳言出去。」主持又以佛祖起誓,說了無數好話這才退出去。

  方才幾位軍爺已向他說過,待這裡的貴人離去,就要將所有僧侶聚集到一處盤查。他倒也並不怎麼擔心,畢竟賊人與他與楓雲寺確無關係,只要沈家不追究,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菀如喝了安神藥之後已沉沉睡去,在楓雲寺內自然是不好養病的,老夫人便讓人點清了下人僕從,套了馬車,將菀如抬到車上去,一行人又匆匆趕回京城去。

  得了信兒從衙門趕回家裡,沈大老爺將陪著菀如身邊的丫鬟婆子全都讓人拿繩捆了,罵道:「這麼多人,連小姐也守不住,還留你們做什麼?」氣惱之下,就要讓人將她們一併都發賣了。

  「你發什麼瘋!」老夫人氣得直敲桌子,「你是生怕外頭人不知道咱們家出了這樣的事,你是非要逼著菀丫頭去死嗎?」

  沈大老爺悶不作聲,守在菀如床前直嘆氣。

  「您說她這孩子,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

  聽他這麼帶著心疼的抱怨,老夫人也忍不住嘆氣:「這次卻也不怪她,菀丫頭接二連三地出事,這是被人盯上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心腸這麼狠毒,居然想出這樣下作的手段。只是萬沒想到菀如居然會有這樣的烈性子,拼著一死也不要落到賊人手裡污了清白,倒有幾分沈家人的氣性。」

  沈大老爺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去。

  幸虧這次有陸琅帶人暗中相護,若不然,他的女兒就真的沒了命了。

  「要是讓我知道是誰下的手,我必不能善罷甘休。」沈大老爺握著拳頭,胸中的萬丈怒火將他燒得渾身滾燙。

  「聽那來報信的兵士說,有一個賊人被擒獲了,應該能審出主使之人。」老夫人對他擺擺手,讓他坐下,「你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怎麼還如此沉不住氣?蕙丫頭說那位將軍是世子的相識,若審出消息,必會頭一個來跟咱們說。如今菀丫頭被賊人擄過,又落水讓人摸過了身子,一路抱著上山,這事一旦傳出去,她也再不好找人家,這卻是個難事。」

  沈大老爺頹然坐回椅子上,現在雖然能瞞過一時,但上上下下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總有一天紙包不住火。

  菀如一個黃花閨女被陌生男子脫了衣衫又抱著走了一路,這名節已是完了。就算當時是為了救人,但說出去哪家官宦勳貴也不會願意娶這樣的兒媳婦。

  菀如的名聲在京城的貴人圈子裡本就不大好,如今再來這麼一著,想在京裡找婆家就全無希望了。

  「那莫家,真的不肯與咱們結親嗎?」想起老夫人曾經說過的莫家,沈大老爺心裡又浮起一線希望,到底是親戚,「咱們可以多陪些嫁妝,將來莫家女婿到京裡來考試,我與三弟又可以幫襯,讓他仕途順遂……」

  「別再想莫家了!」老夫人打斷了他的話,「別想了,莫家原本就沒相中菀如,再經了這事,更加不可能同意這門親事。莫家雖是商戶,但家中老太太是書香世家出身,對女子的閨譽清名極為看重。就算現在他們應了這門親,等將來知道這事,菀如在莫家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床上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音。

  老夫人和大老爺忙轉頭去看,卻是菀如微微睜開雙目,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祖母和父親不用再為菀如顧慮,大不了,我絞了頭髮當姑子去。」如此說著,眼淚從眼角卻滑落了下來。

  「這是說的什麼傻話!」老夫人氣得罵她,「小小年紀,又不是沒有依憑,說什麼要絞了頭髮當姑子?就算說不到好婆家,家裡還有祖母,有父母,有姐妹,有兄弟,還能讓你吃苦受罪不成?」

  大老爺也落了淚,在一旁說:「你祖母說的是。單憑你有這勇氣跳水成全節義,便是我沈家的好女兒。菀如你放心,我與你母親必會好好幫你找門好親事,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即便不能嫁,沈家也能讓你安然終老,父親會養著你,等父親沒了,便由你兄弟養著。」

  菀如痛哭失聲。

  大老爺還要勸幾句,被老夫人攔住:「讓她哭,哭哭也好,等她將這心裡頭的怨氣傷心哭出來了,身子也就能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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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39 PM

第123章 陸夫人的煩惱

  陸琅從營房出來,本想先去宣王府,可是腦袋陣陣發暈,身上也不住地發冷。

  唐明擔憂地說,「將軍,您臉色看著太差了,要不要叫軍醫過來瞧瞧,」

  陸琅擺了擺手,對他說,「你繼續審著,只注意別把人弄死了。」

  唐明應聲離開,陸琅騎了馬,一路晃晃悠悠向京城裡走去。

  腦子裡不時浮現出沈菀如那張青白的臉。被冰水凍過的臉其實也看不出有多好看,只是她臉上的神情仿佛觸動了自己,那麼決絕,帶著拋開一切的覺悟。

  他受李晟的委託,曾經查過沈家幾個姐妹的情況。沈家五小姐明明是庶女的身份,卻接受著嫡女的教養,有著一般庶女身上所沒有的狂傲,也有著一般嫡女身上所沒有的自卑。以他知道的那些情況來看,這位元五小姐或許並不是一位好媳婦的人選。可如今,他卻有些心動。

  他見過世子妃還在當沈家姑娘時便敢教訓雲家的小姐,只為了維護自己的丫鬟。

  也聽李晟說過,她是如何將鄭家人趕出王府。

  世子妃看著嬌小柔弱,卻有一副剛硬的脾氣,沒想到這位五小姐也跟自己的妹妹一樣,是那種寧折勿彎的性子。

  不像一般的世家女兒,動不動便梨花帶雨,仿佛手上略重一些,她們便要折斷了身子失去了鮮活的生命。

  陸琅很認真地考慮起自己的婚姻大事。

  不管是不是合適,五小姐的身子他看了,碰了,摸到了,便要負起責任來。他是一個堂堂七尺男兒,不能沒有擔當。

  否則雖然他救下了她,卻也等於是毀了她。

  進了家門,他覺得頭更暈了。下人來接他時,他身子晃了一晃,險些從馬上栽下來,將下人們嚇得夠嗆。

  將他扶下馬,長琴手一搭他的額,嚇了一跳,叫了起來:「爺,您的頭怎麼這麼燙人?可不是病了?」

  墨硯架了他,忙著回頭喊:「快去個人,到西街慶余堂請胡大夫過來。」

  陸琅搖了搖手,不過也沒什麼力氣說話,被兩個小子架著回了臥房。

  文秋聽了信,急急趕了過來,看見陸琅這有氣沒力的樣子心疼得直掉眼淚。

  「這是怎麼搞的,前兒看著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病這麼重了,你身邊的小子都是怎麼伺候的?」拿著熱手巾帕子一下一下去幫陸琅擦拭額角和頸窩。

  陸琅也沒力氣去推開她,只對著站在身邊的墨硯說:「去,去請我母親過來。」

  墨硯應了一聲,便去東廂房叫陸夫人過來。

  陸夫人來時,陸琅已燒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文秋叫人拿了些碎冰,包在厚帕子裡先給他敷在額頭上,見陸夫人進來,連忙站起身退到一邊去。

  「這是怎麼回事?」陸夫人見兒子面孔燒得通紅,唇角發烏,也有些慌神。

  陸琅自小習武,身體一向強健,從小到大就沒得過幾次風寒。可像他這樣身體強健不好得病的人,一旦生了病,便來勢兇猛,不容易好。

  陸夫人心疼之極,忍不住將文秋大罵一通,說她沒盡心伺候才讓少爺得了病。

  陸琅迷迷糊糊之際被母親罵人的聲音喚醒,便掙扎著將頭上壓的冰涼的手巾拽下來,對母親喊了一聲。

  「母親,母親!」

  陸夫人聽到兒子叫喚,也顧不得再去罵他的侍妾,忙坐到床頭,將兒子的手握住道:「懷風你再等等,一會兒大夫便要到了。等會子吃了藥,好好睡一覺便會沒事。」

  陸琅搖搖頭說:「母親,兒子求你一事。」

  「你說你說。」陸夫人忙著點頭應承。

  「請母親找個穩妥的保山,到沈大人家求親,兒子要娶沈家五小姐為妻。」

  千想萬想,沒想到兒子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陸夫人張著嘴,半天回不過味兒來。

  「懷風,你是不是燒糊塗了?」下意識的,陸夫人便拿手去摸陸琅的額頭。

  「兒子沒糊塗。」陸琅抬手抓住母親的手腕,沉聲說,「母親只管去找保山。」

  「可是,母親已經幫你選定了兩個人選。」陸夫人急起來,「都是宗室裡的小姐,非常的尊重賢淑,對你將來的仕途也有助益。」

  陸琅搖著頭冷笑了一聲:「我堂堂男兒,還要靠妻子去搏功名仕途,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可是兒子所說的沈大人到底是哪位大人?

  他又是怎麼會相中了人家的小姐,開口要自己去求娶?

  越想越覺得不妥當,別是哪個小門小戶家裡的姑娘,不顧著體面賴上了陸琅吧。

  「你聽我說,我幫你挑中的一位是獻郡王家裡的清河縣主,一位是榮親王家裡的嘉陵縣主。清河縣主是嫡女,今年十三歲,非常溫婉隨和,又有才名。嘉陵縣主雖然是側妃生的,但是榮王的獨女,十分受寵愛,性情活潑豪爽,適合做咱們武將家的媳婦……懷風,懷風?」

  說了幾聲,卻沒聽見陸琅的聲音,再一看,人已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等到大夫上門,診了脈開了方子,陸夫人將文秋叫到一旁盤問:「懷風說的沈家五小姐是誰?他們是如何認識的?」

  文秋也覺得莫名其妙,想著陸琅重病時還念念不忘著要讓陸夫人去提親,心裡五味雜陳著不是滋味,只能勉強擠出個笑模樣來說:「婢妾實在不知道這位五小姐是誰?少爺平素不沾女色,也從來不跟哪家有往來,卻不知道是在哪裡識得這位小姐,又暗許了終身的。想來這位五小姐定是姿容絕世,才能進了爺的眼。」

  陸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說:「你也別拿這話來激我,知道你心裡不好過,話也不能說得這般拈酸帶醋的。日後懷風成了親,屋裡總還是要再放兩個人,這般便受不了,將來要怎麼辦?少爺屋裡的事還能有你置喙的餘地不成?」

  文秋立刻跪下來連聲說不敢:「婢妾絕沒有那個意思,求夫人明鑒。爺說的那位沈家五小姐,的的確確是從來沒聽說過,不然夫人喚了少爺平時常跟著的小子們來問問,或許他們知道一些。」

  陸夫人袖子甩了甩走了出去,真的去叫人傳墨硯和長琴來問話。

  文秋回了屋子裡,坐在陸琅身邊,呆呆地看著他出神。

  她頭一回心裡感到了慌亂。

  如果是陸夫人幫他找的妻子,不管是縣主、郡主還是公主,她都只能默默地認了,然後躲在角落裡,用自己的溫柔去暖這個男人的心。她們占的會是陸家少奶奶的名份,可她自己占的才是這男人的心。

  但這回是陸琅自己相中了妻子,要母親去求娶。

  沈大人是哪位大人?家裡可是權貴?養出的女兒可是儀態婉然,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可是容貌品性俱佳,會將陸琅的心從她這裡搶去的?

  文秋覺得手腳發冷,一顆心空落落地懸在半空,上上不得,下下不來。

  墨硯和長琴當然不知道陸琅在積雲山下救了菀如的事,但陸夫人口中所說的沈大人家,他們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家少爺仿佛提過什麼禮部左侍郎沈大人。

  「小的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沈大人。哦,對了,朝中戶部左侍郎也姓沈,聽說是沈大人的親兄弟,只是他年紀不過三十歲,膝下應當是沒有成年的女兒的。」

  有了方向便好,陸夫人當即叫人去打聽這位元沈大人家裡情況,還有他家裡是不是有位適齡的五小姐。

  下人還沒離開,便有人來報,說是臨孜伯府的伯夫人來訪。

  陸夫人當即喜形於色,立刻換了身衣服接了出來。

  臨孜伯家的嫡長女前些日子跟榮親王家的兒子下了定,兩家就是要做親家的,所以臨孜伯夫人去榮王府也勤快了不少。陸夫人托她去相看嘉陵縣主,探問榮王府的意思,伯夫人此回上門,必是要給她帶信兒回來了。

  待伯夫人坐定了,陸夫人便有些急不可待地開口問道:「好妹妹,那邊可有什麼說法?」

  伯夫人喝了一口茶,拿帕子壓了壓嘴角,這才開口說:「唉,這事要怎麼說呢,我這才剛一開口就被人撅了回來,怪沒臉面見您的。」

  就如當頭被澆了一瓢冰水,陸夫人坐在椅子上,人像是被凍住了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伯夫人見她如此頹唐,也有些於心不忍,便開口勸她:「便是你沒那份狠心。陸將軍如今在皇上跟前正當紅,雖說是武將,但以他這般年紀輕輕便能掌管兩營,也是咱大齊朝難得一見的俊才。有多少人上趕著要將女兒嫁給你們家懷風,偏姐姐您就這麼死心眼兒,盯上了宗室。」

  陸夫人默不作聲。

  「宗室裡最看重的就是規矩,陸將軍雖有出息,但未娶正妻房裡就抬了姨娘……這本也算不得什麼,但是讓姨娘生了庶長子,還讓庶子在生母膝下長到這麼大,這任哪家也不會願意的啊。」

  陸夫人抬起頭來,目中滿是困惑:「嘉陵縣主雖然尊貴,但她生母也不過是王爺的側妃,應該也不會有這麼大規矩吧。」

  伯夫人搖了搖頭說:「雖說是側妃生的,榮王府上下哪個不將她當姑奶奶一樣供著?那可是老太妃的心尖尖兒,榮王爺的小寶貝兒,一家子人將她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怎麼可能捨得讓她過來當這個現成的娘?」

  陸夫人恨恨說道:「難不成為了要娶她進門,還要我將親生的孫兒扔掉不成?」

  伯夫人連連搖手說:「這可不是氣話了?哪有將自己家的骨血扔掉之理。總之這門親事怕是不成的。您還是想想別家有沒有合適的女兒吧。」

  陸夫人氣了半晌,突然問了一聲:「您可知道朝中有一位沈大人?」

  「沈大人?」伯夫人怔了怔,「您說的是哪位沈大人?」

  「禮部左侍郎大人,可是姓沈的?」

  「哦,原來你說的是他啊!」陸夫人恍然,笑著說,「別家大人或許我還不知道,這位沈大人家裡卻是熟的。」

  陸夫人一聽便來了精神,忙坐直了身子聽她說。

  「沈大人如今風頭正勁,他家裡一共四位千金,長女嫁了恒國公府三房的兒子,聽說也領了御前的差事,是個有名的才子。」

  「嫡出的二女兒可不得了,再過半個月就要嫁給三皇子殿下,成了皇子妃了呢。」伯夫人說起這事,也是與有榮焉,「我家裡那個女兒,與她是閨中至交,十分親密的,過些日子還說要去沈家送嫁呢。」

  沈家女兒能被選成皇子正妃,定是容言德工樣樣極為出挑的,陸夫人聽了心中自是歡喜,又問:「那他家還有兩位千金呢?可都許了人家?」

  伯夫人拿了帕子掩起嘴笑了起來。

  「您定是初到京裡,什麼事兒都不知道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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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0 PM

第124章 流言

  聽伯夫人說起宣王世子娶親時的熱鬧,陸夫人一顆心跟著起起落落,這簡直比茶舍裡說書的匠人說的還要精采跌宕。

  一個鄉下養出來的丫頭,聽說十歲之前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卻在進京之後被養到了沈家老夫人身邊,又得了大長公主的青眼,被封了縣主。

  之後又先於自己的嫡姐由皇帝下旨,賜婚了宣王世子,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好運氣。

  怪不得她之前奔走於各家大門豪戶後宅時,時常會聽到坐在一起的夫人們小聲地說起宣王世子妃什麼的,初時並不在意,如今聽來,果真是個非比尋常的女子。

  沈家女兒福澤深厚,父親官居高位,得皇上器重賞識,兩個兄長又都是年少進士,學識淵博,有著大好的前程。若能與他們做了親家,對武道出身的陸家來說,也是另一種助益。

  陸夫人心裡不覺暗喜。

  「那還有一位小姐呢?」她滿懷期待地詢問,卻看見伯夫人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豫神情。

  「跟三小姐和六小姐相比,這位五小姐就差得遠了。」

  伯夫人便將沈家五小姐將自己身邊的丫鬟送給二姐夫,因妾室爭寵鬧出風波來的事說了一通。

  「也沒見過哪家的小姐會巴巴兒將自己的丫頭送給姐夫當妾室的。」伯夫人對此很是不屑,「還害得自己姐姐姐夫差點因此生了嫌隙。看沈家各個姑娘都是極端莊賢淑的,偏就她會做出這樣不體面的事來。到底是姨娘生的,眼皮子淺短,不知曉利害。」

  陸夫人心裡便是一緊,提著聲兒相問:「您是說,她是庶出的?」

  「可不是?她生母是沈夫人陪嫁的丫頭,由沈夫人做主給收了房抬了姨娘,她生下來便在夫人跟前養著,照著嫡女兒一樣地疼愛著,卻不知道是養了一頭白眼兒狼,年紀小小的便送丫頭挑撥自己姐姐姐夫的姻緣。」

  陸夫人聽到這裡,一顆心已是涼透了。

  若是人品端方賢直,就算是庶女,只要兒子喜歡,她忍一忍也可以勉強接受,可聽伯夫人說起來,這位小姐分明是居心不正,在內宅裡慣會惹事的主兒。

  這要是娶到陸家來,她可怎麼能放心得下。

  伯夫人說到這裡還有些意猶未盡,將身子向前湊了湊,又低聲說:「還有一樁,現在京裡頭都傳遍了,只是因沒有實證,我只當跟您說說閒話兒,您聽過也就算了,可莫到外頭去說。」

  陸夫人只覺得頭重腳輕,心裡正在盤算,想著這樣的親事可怎麼能成這樣的事。

  聽到伯夫人如此說,只點了點頭,並未作聲。

  「前些日子裡,世子妃三朝回門,沈二小姐差點將五個月的身子摔掉呢。」

  陸夫人一驚,想起來伯夫人口中的沈二小姐正是嫁去了恒國公府的那位嫡長小姐,便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伯夫人半掩著口,故作神秘地說:「聽說是五小姐買通了下人,在路上做了手腳,害二小姐摔倒了,驚了胎氣。可是二小姐福氣大,母子均安。後來那下人被捉到了,便是當時被她送到恒國公府的那個丫鬟的親戚。因恨著二小姐害了她的丫鬟,所以……」

  陸夫人聽得冷汗涔涔,又驚又怒:「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毒的女子?那是她親姐姐啊!」

  「哎哎,您別這麼大火,」伯夫人笑了起來,拿了手中的帕子亂揮,「這都是傳言的,沈家並不承認此事,只說是三小姐不小心摔了,並不是二小姐。只是那天沈大人親自用車將二小姐和二姑爺送回的國公府,大傢伙兒都是見到了的,若不是二小姐出了事,當岳丈的又怎麼會親自送女兒女婿回去?」

  「便是沈家要瞞,這事情涉及了恒國公的子嗣,難道國公爺肯善罷甘休?」

  「所以啊,只說是傳言。老國公都說沈二小姐好著呢,並沒摔過。」伯夫人搖著頭說,「這裡頭的事誰說得清?只不過因有這傳言出來,更沒人家敢娶這五小姐了。這些日子,沈夫人可沒少往各家跑,但哪個有那樣的膽子,敢向家裡招這樣一位活夜叉啊。」

  送走了伯夫人,陸夫人只覺得手腳冰冷,連心跳都快停止了。

  幸虧今日有臨孜伯夫人上門,否則她若真聽了陸琅的話,去請了保山上沈家提親,娶回來那樣一個心狠手辣,坑害手足的女人回來當媳婦,那她陸家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祖母、祖母!」正自慶倖著,就聽見乳聲乳氣的娃娃叫聲,抬頭一看,自己三歲大的孫兒陸阡陌手裡拿了只風車兒,一邊笑一邊向這裡撲過來。

  穿著大紅的團福雙喜滾銀鼠邊的小襖,圓圓的小腦袋上只留了一塊桃心的發頂,濃眉大眼,唇紅齒白,就像那年畫裡的喜娃娃一樣,從裡到外透著那麼喜氣可愛。

  那是陸夫人的心頭肉兒,見了陸阡陌,萬事都要讓到後頭去。

  陸夫人喊了一聲「肉兒」,張開雙臂,便將撲到懷裡來的寶貝孫子一把摟住,在他白白嫩嫩的小臉上狠狠親了兩口。

  「祖母,您看陌兒的小車!」陸阡陌笑嘻嘻地將手裡的風車塞到陸夫人手裡,「好不好看?」

  「好看!不過陌兒是最好看的。」陸夫人看著這與兒子酷似的眉眼,忍不住又親了一下,「我的乖乖,別在廊下跑,仔細著風大閃了汗。」

  「會像爹爹一樣生了病,躺在床上起不來嗎?」陸阡陌偎在祖母懷裡,烏黑的大眼睛看著陸夫人。

  「是啊,陌兒要乖,你爹爹病了,一會跟祖母玩,不要去吵你父親。」陸夫人直起身,拉著孫兒的小手,帶著他走向自己的院子。

  「嗯,姨娘也是這麼說的。姨娘說,爹爹要是能早點給陌兒娶個娘親回來,就不會生病了。」

  陸夫人身形一頓:「姨娘是這麼說的?」

  「是啊!」陸阡陌笑嘻嘻地說,「等陌兒有了娘,以後還會有弟弟妹妹,到時候就會有好多人陪著陌兒玩,陌兒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文秋從來不讓陸阡陌叫她娘,從陸阡陌會說話開始,她就是陸阡陌的姨娘。

  小小的孩子並不能分得清楚姨娘和娘親的差別,只聽文姨娘說,將來父親娶了妻子,自己便會再多個娘親出來,日後還會添上弟弟妹妹,小阡陌心中就盛滿了期待。

  陸夫人看著身邊還未及自己腰身高度的小孩兒,心中不免一陣陣酸楚。

  一心想要為兒子娶個配得上他的好媳婦,沒想到孫子都這麼大了,卻一直說不到。

  她知道兒子心裡心心念念著那個被她攆出去的丫頭,只是想著,那時是年少不懂事,並不知曉什麼是真正的情愛,才會被一時迷花了眼。等他長大了,便會知道父母的苦心。

  不想到了現在,他還是一直不肯成婚。

  好不容易有了心儀的物件,卻是那樣一個不成體統的惡婦。

  那樣的媳婦娶進了門,別的先不說,她這個可愛的小孫兒還能不能有命在?

  陸夫人心裡發緊,彎腰將孫子抱了起來。

  「好陌兒,有祖母在,祖母護著你,誰也不能將你害了。」

  陸琅這病起得急,來得重。雖是服了藥,夜裡出了一身汗,但到了早上,又起了高熱。陸夫人心裡火急火燎的,想著要去找個高明的大夫,最好是太醫院的太醫來給陸琅看看,可是她初來京裡,並不知道請太醫要怎麼拿貼子,多高品級的才能去請,拿了誰的貼子才能管用。

  這時候卻有軍營裡的校尉唐明到府上要見陸琅。

  聽說將軍高熱不退,他也有些著急,便說:「這定是被那冰水凍著了,又沒有及時換了乾衣裳,被風吹了那麼久,寒氣入了骨頭,這可怎麼辦才好?」急得直跺腳。

  聽他這麼說,陸夫人才知道兒子並不是一般的受了風寒,忙問他:「小將軍說的什麼?懷風怎麼會被水凍著,什麼沒換衣裳,又被風吹了?這是怎麼回事?」

  唐明這才反應過來,陸琅跳到水裡去救沈家五小姐的事並未跟家裡人說。

  也是,那關乎人家小姐的名聲,將軍怎麼可能說出去?

  若自己嘴快講出去,被將軍知道了,不死也得給扒層皮。

  唐校尉當即捂緊了嘴巴,擺出一副寧死不屈,抵死不從的模樣來。

  陸夫人從他這裡問不到消息,心裡又氣又急。

  這校尉是兒子的屬下,並不是她的。兒子既然交待了不許說,她又怎麼能撬開對方的嘴?

  這些先撇開,眼下重要的是請個好大夫來給兒子診治。

  見陸夫人不再追問,唐明鬆了一口氣,便自告奮勇去請大夫。

  「如今將軍正病著,怕也不能去宣王府,不如小的代他跑一趟,說不定能求世子爺賜了貼子去請個太醫來給將軍看看。」

  陸夫人聽了大喜。她只道兒子日日都在軍中操練軍士,卻沒想到他與宣王世子還有交情。如果能由世子出面請來太醫,那是再好不過的事。

  當下讓人拿了五兩銀子的封兒要給唐明。

  唐明一個校尉,哪能收陸夫人的打賞,堅辭之後便出了陸府,翻身上馬直奔宣王府。

  他是陸琅的心腹手下,每常辦些隱密的事情,陸琅不好出面的都是交待給他。

  因此上,他也曾跟著陸琅來過宣王府,知道求見的門道。

  從側門進了王府,直接來到燕然居,出來見他的,卻不是宣王世子李晟,而世子妃沈氏。

  世子妃面容有些憔悴,精神卻還好,見了他第一句話便是:「陸將軍因何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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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1 PM

第125章 心焦的世子妃

  唐明那日是見過世子妃的,見她形容比那時略有憔悴,便知道是心中記掛著楓雲寺的事,怕是一宿沒怎麼睡。

  「陸將軍病了,高熱不退。陸家老夫人想求世子妃給個恩典,看可不可以請動太醫院的太醫到陸府幫他瞧瞧。」唐明先將陸夫人的意思表達了一下。

  蕙如一聽,便知道是那天陸琅下水救人被凍著了。

  沈家欠陸琅一條人命,別說只是出面去請個太醫,便是讓她親自過府去看也是應該的。

  當下立刻拿了貼子,叫來院門外守著的仲秋,讓他拿著去太醫院去請治風寒最好的太醫來,又封了五十兩的銀包,讓他私下塞給出診的太醫,務求要治得徹底。

  陸家也不會缺了五十兩銀子,但這是世子妃的一點心意,唐明既不是陸家人,又不是宣王府的人,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就當自己沒看見。

  「可審出什麼來了?」

  蕙如要將唐明讓到前堂去坐,唐明見不到世子哪裡敢坐,只是站著回話說:「那小子也是人托人雇來辦事的,不過總歸有些蛛絲馬跡會遺落下來。此事本應由陸將軍來說,只是將軍此刻臥病在床,也不大清醒,所以末將才越過將軍來找世子爺稟報,只是不知道世子爺現在可在府中?」

  唐校尉是想直接跟李晟稟報,她雖為世子妃,但到底是後宅中人,這些涉及到政事的事,唐明自然不敢直接對她說。

  蕙如也可以理解。

  只要能審出來,能順藤摸瓜,將想害了菀如,害沈家的那個惡賊揪出來,她便能心安。

  「小將軍辛苦,世子爺前日被宣入宮中,至今還沒回來。」蕙如也在等著李晟的消息,可是宮中平靜無波,半點聲息也沒有。蕙如心裡焦急,一晚上也沒怎麼睡好。

  世子爺在宮裡,也不知道何時才出能來。

  唐明心中有些失望,營中軍務繁忙,陸琅人又不在,他不可能在城裡多待,只能先行告辭,又回了陸府與陸夫人說了一聲,便打馬出了京城。

  蕙如心中極想回沈府去看一看,菀如受此打擊,心裡定然難過,也不知道她的身體怎麼樣了。

  在那麼冷的水裡泡過,連陸將軍那樣硬朗的男人都會倒下,蕙如真擔心菀如能否扛住。

  只是宮裡一直沒有消息,她想在第一時間將發生的事情與李晟商議,只能在院子裡來回轉悠,左右為難,焦躁不安。

  日頭一點點向西挪,快要落山時,李晟終於回來了。

  面上帶著幾分倦色,不過精神卻還好。見蕙如在院門口迎著,便笑著說:「外頭風大,快些回屋裡吧。」

  蕙如見到他,心下鬆了一口氣,忙叫秋桐和紫微去打盆熱熱的水來,親手幫他脫了外衣。

  「怎麼憂心忡忡的?」兩天多沒見著她,覺得她眼下透出淡淡的青影,一張素顏,顯出一絲疲態。蕙如不是因為自己不在身邊就會露出這樣表情的女子,能讓她鎖起雙眉露出愁容,必是在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先喝口熱茶解解乏。」蕙如沒回他,而是先捧了盞雲霧茶給他,「一會晚飯就擺上來了,今兒有您愛吃的五味荷葉雞卷兒,爐子上還燉了參茸雞骨湯,待會趁熱來喝。」

  李晟也不催她,用茶先漱了口,然後淨面洗手,等著擺飯上桌。

  不一會飯擺上了桌子,四冷四熱兩道湯,都是他平素愛吃的。蕙如也不知道他何時會從宮裡回來,這些菜讓小廚房裡備著,魚骨湯熬得甜白濃香,就著椒鹽金炸雞脆骨和酸漬的青瓜皮卷兒,特別的開胃。

  不過蕙如沒什麼胃口吃,只略動了幾筷子,就坐在一旁看著李晟吃。

  李晟在宮裡累了兩天,回到家裡胃口正開著,低頭扒了幾口,才發現蕙如幾乎沒怎麼動。

  他將筷子放下,對她說:「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能讓你這樣心緒不寧的?」

  蕙如給他挾了一塊糟魚片兒說:「萬事不如吃飯大,你先吃飽了妾身再跟您說。」

  「都這樣說了,我哪還能有胃口。」李晟將筷子拾起來,「這樣吧,我一邊吃一邊聽你說好了。」

  蕙如點了點頭,將昨日跟著老夫人一同去楓雲寺的經歷一一說來,菀如怎麼被人誆走,怎麼掙扎著落水求死,又怎麼被陸琅救下,脫了衣衫抱上的楓雲寺。

  「如今卻不怕查不出擄人的那個惡賊,只是陸將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將我五姐姐送回來,她的名聲已經毀了,這樣的無妄之災著實冤枉。」

  李晟一邊聽一邊吃著,聽到這裡拿了手巾將嘴擦擦,默然片刻才說:「你的意思是要懷風娶你的五姐?」

  蕙如有些緊張起來:「可是妾身並不知道陸將軍家中可有妻室,若是有,此事也不能勉強。只是,怕是五姐再難找到好婆家。」

  李晟將身子向後靠了靠,等下人們過來將桌子拾掇清爽,蕙如又親手端了茶上來,他才說:「懷風是還沒有娶妻,不過……」

  沒有娶妻就好,蕙如鬆了一口氣,若陸琅還未娶妻,以菀如的家世容貌,原也配得上。

  「他家裡比較麻煩,你那位五姐姐我也略知一二,怕她應付不來。」

  李晟抬眼看了看她說:「因是你的姐妹,我才這樣說。陸懷風是個好男人,卻不一定是個好夫婿。」

  蕙如坐在他身邊,靜靜聽他說:「他家中有個妾室,為他生了長子,那孩子就由她養著,如今已經三歲了,是陸家這房裡唯一的根苗。五姐若嫁過去,便要面對一個三歲大的庶長子,還有一個並不十分安份的妾室。陸老將軍治家甚嚴,陸夫人也是個極嚴厲的人,陸家的媳婦並不好當。」

  蕙如雙眉微蹙,陸琅看起來十分有男兒氣概,年紀輕輕就能做到了這樣的位子,品性才幹應該都是出挑的,卻沒想到後宅裡卻是這麼不清楚。

  可如今的狀況並沒有更好的辦法,沈家現在一定上上下下都亂了方寸。

  如果陸琅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說不定會派人來提親,可聽李晟這麼說,又覺得既然那妾室可以在陸琅娶妻前就將庶長子生下,且在身前養這麼大,一定是陸琅極為喜歡寵愛的。或許那女子只是為著身份不合只能當了妾室,而他根本就沒想著要娶妻。

  若是那樣,菀如便是又斷了一條路。

  不覺唏噓,她這位五姐姐姻緣命竟是如此艱難坎坷。

  「姻緣皆為天定,你就算再急也沒有用。」見蕙如愀然不樂的樣子,李晟出言安慰她,「就如你我,一年前,又有誰能想到我李晟會娶了你沈蕙如為妻?你五姐姐雖說眼下姻緣無著,但之後又怎知不會苦盡甘來,花開結果?家裡有你祖母和父親,還有兩位舅兄在,總能幫她作主參詳出個主意的。」

  蕙如想想,也是別無他法,便將陸琅名姓職位及家中並未娶妻的情況寫了下來,讓人送到沈府去。

  「總要讓長輩們知道沈家的恩人名姓,也顯得我們家裡不是知恩不報之輩。」蕙如想想,又單單寫了封安慰的信給菀如。現在菀如應該還在養著病,她想著過幾日再去看她,那時候說不定菀如精神能好一些。

  又問起宮裡的事來,李晟並沒太細說,只是說最近南方有些異動,南詔四郡似與南疆諸國有勾連,收買了大量的軍械和糧草。皇帝收到密報之後震怒,將政事堂的幾位大人一起召去商討應對之策。

  「這事說大很大,說小也小,南詔本是降地,是大盛二年由高宗皇帝征勝而得,那裡多山林,水惡民刁,總想著自立山門,很是讓人頭疼。不過南疆有我大齊駐軍三十萬鎮守,當是出不了大差池。我覺得也有可能是四郡郡守將為了斂財而代人收售軍械。」

  「代人收售?」蕙如睜大了眼睛,「怎麼還有這種事情?」

  李晟摸了摸她的手,笑著說:「怎麼不會有?你不知道軍械物資買賣可有多賺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或許沒有造反的膽子,但若有利可圖,他們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皇帝派了兵部侍郎胡元中親自去南詔查訪,重要的,是要將這批軍械錢糧的最終流向弄清。

  「皇上已經等不及了,近日北方屢有小股的戎族掠擾邊民,聽前方傳來的消息說,他們手中添了不少精鐵打造的武器,怕是從大齊境內流出去的。這是有人私造軍械賣到他們手上去了。只怕與江夏也逃不脫關係。」李晟揉著蕙如的手指說,「殿下大婚第二日,我便要到江夏去。」

  這麼算起來,也沒有幾天了。

  蕙如心裡跳得厲害,既盼著李晟早日能將杜家的事查清,又擔心此去會有風險。

  就如李晟所說,但凡有利可圖,他們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杜家已七零八落,她不想李晟也被人盯上,出什麼意外。

  「別太擔心,我身邊有許多好手暗中相護,我也會注意,不去打草驚蛇。」李晟將她攬在懷裡,溫言寬慰,「最多不過兩個月,我便能回來。」

  蕙如靠在他懷裡,閉著眼點了點頭。

  得了蕙如的信,知道原來救了菀如的那人是雲麾將軍陸琅,沈浩然極是興奮。陸家軍在西北富有盛名,陸小將軍陸琅又是前年大敗狄戎的少年英雄,性情剛烈勇直,又不與權貴世家有多少來往,這樣的人怎麼能沒有資格當沈家的女婿?

  沈大老爺將這位陸小將軍經年的戰績事蹟都拿出來與老夫人說了一通,直說得他是天上難找地下難尋的英雄人物,母子二人心中自是滿懷著期待,等著陸家上門提親。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陸家人上門來。

  老夫人有些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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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1 PM

第126章 困局

  陸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清醒過來。太醫院來的太醫開出的方子與慶余堂的胡大夫開出來的也差不多。不過陸琅在冰水裡泡過又被朔風吹了那麼久,濕寒入骨,病勢起得太急。虎狼之藥雖見效顯著,但於身體傷害太大。

  所以儘管陸琅年輕力壯,但大夫們還是再三斟酌,緩勢而為。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陸琅從來沒感受過這樣經歷,不過短短三天,人就仿佛被脫了一層皮,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醒過來第一件事,他便讓人去請了母親過來,問她有沒有遣人上沈府提親。

  陸夫人怕他不能安心養病,於是言語模糊,讓他覺得好像已經派人去相問了,但又沒有個肯定的答覆。

  陸琅哪裡會想到母親會騙他,安心之下,便又再度沉沉睡去。

  蕙如數日後去了沈府,私下問了老夫人,聽說陸家並沒有人上門,心裡想著,怕是那陸琅不想擔著這責任了,心裡覺得有幾分可惜,但一想到李晟說的陸家的狀況,又覺得鬆了一口氣。

  菀如一個小姑娘,在那麼冷的水裡浸了好一會子,寒氣入腑,雖及時用了藥,但也是燒了好幾天。蕙如見了她時,就瞧著菀如一張小臉蠟黃蠟黃的,精神萎靡,半靠在床上神情懨懨。

  「我前兒讓人給你送了信來,你可看了?」蕙如坐在她床邊上,幾天不見,菀如都瘦脫了相,「世子在南邊有個莊子,非常精緻清幽,等三姐姐出閣了,我陪你到那邊住幾日,也好散散心。」

  菀如搖搖頭說:「多謝你的好意,只是我現在這樣,到哪裡也都是一樣……」說著,便有些哽咽,「都是我不好,那樣輕信於人,才會害了自己,又拖累了你們。」

  蕙如輕輕推了她一把說:「那事又不怨你,任誰都不會想到那僧人是賊人假扮的。那日若換了是我或是三姐姐,只怕也要上當,你就別自責了。何況咱們也有不仔細的地方,若有人能帶眼看著一下,或是給你身邊多安排幾個人,也不會給人機會將你誘走。」

  菀如抽泣了兩聲說:「為何偏就我如此倒楣?可見必是我從前做了太多錯事,上天都罰在我一個人身上了。好妹妹,從前我總瞧不上你,總覺著三姐姐是母親親生的,倒也罷了,憑什麼同樣是姨娘生的,你從鄉下一來就將什麼好處都奪了去,樣樣比我爭先?我這心裡便總是不服氣,處處想著要給你使絆子……我我我對不起你。」

  菀如說的,是在莫婉兒面前詆毀了她的事。

  蕙如自然一點不知道。

  菀如之前不過就是對她說話夾些槍棒,平素有什麼東西要分給姐妹們的,她也好去搶蕙如那份。可別說菀如沒多少心機,就算有,她多半都耗在應對討好大夫人身上,對這個庶妹,她就算想動心機,也沒地方可以使勁。

  倒是自從碧珠的事後,她沒少被大夫人教訓。

  蕙如自從來了沈府,諸事都算順遂,有祖母疼愛,得了大長公主的青睞,更是嫁了宣王世子,成了世子妃。

  就算菀如以前對她說過什麼難聽的話,她哪裡還會放在心上。

  這個與她同齡的姐姐,被大夫人養成了個淺薄輕傲的性兒,雖說為人自私了些,但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壞心,頂多嘴上罵罵,卻並不敢有什麼特別出格的舉動。

  如今她也長大了,漸漸懂了事理,在關鍵的時候,還能記著沈家的榮辱,有那樣的勇氣,連蕙如也覺得欽佩。

  菀如能在危急關頭以沈家的聲譽榮辱為先,不惜自己的生命,只這一條,沈大老爺必不會放棄這個女兒,也會格外關照她一些。

  「以前的事兒哪能件件都記得清楚?一點齟齬算得了什麼?咱們是親姐妹,自該凡事相互幫襯著。聽世子說,那邊的莊子風景很是秀美,反正我也想年後過去瞧瞧的,姐姐就當作是陪妹妹去的好了。」

  菀如心裡感謝,更覺得羞愧。

  那日她燒得糊塗,半夜裡哭著叫姨娘,大老爺第二天便叫人去外頭莊子上接了孫姨娘回來。

  孫姨娘在莊子上苦熬著,心裡又記掛著菀如,吃不下睡不好的,這幾個月看起來熬老了好幾歲,鬢邊都生出了幾綹白髮。

  這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孫姨娘將滿腔子心血都花在了菀如身上,若不是為了她,孫姨娘也不會被趕出府去。

  如今終於又得了回到女兒身邊的機會,孫姨娘當著老夫人的面兒賭咒發誓,一心只好好伺候小姐,再不惹事,這才被送到菀如的身前來。

  孫姨娘見了病得沉重的女兒,又聽了她在楓雲寺裡發生的事,哭得腸子都快斷了。

  好在人還在,也並未被奸人害了去。只是一想到女兒的將來,孫姨娘忍不住又在心裡咒駡大夫人。

  覺得若不是大夫人使壞讓菀如的臉上生了疹子,菀如說不定現在已經被選為皇妃或是指配給了別家的公子少爺,斷不會被壞人惦記禍害。

  只是這話她再也不敢說出口。

  菀如若是一直找不到婆家,她們母女就要繼續在沈府住著,好壞都握在大夫人手裡,她哪敢有半句怨言落到那母夜叉耳中?

  捧了補湯進來,孫姨娘見蕙如坐在床頭,連忙蹲下身行禮:「婢妾見過世子妃。」

  蕙如忙讓她起來:「姨娘何需如此多禮,如今我不在府裡頭,五姐姐還要靠姨娘多照應著才是。」

  蕙如今天穿了一身玫瑰紫緞面暗銀繡薇蘭花的裙襖,手上攏著一隻半截火狐皮的袖籠,寸許長的狐毛柔滑光潤,色澤紅亮,連根雜毛也瞧不見,更襯得她膚白如雪,氣度高華。頭上梳了高髻,戴著鑲琥珀石和青金石的赤金頭面,一身的貴氣,孫姨娘當著她的面兒,不由自主便矮了半截身子。

  等她起身離開回去老夫人在的慈安堂,孫姨娘才敢湊到菀如身前去。

  床頭還留著淡淡的蘭草香氣,那是蕙如身上的衣服帶的薰香氣味。孫姨娘又羨又妒,便對女兒說:「一個外室生的丫頭也這麼大氣派,若不是老爺心慈接了她回來,現在她還在那鄉下玩泥巴呢,也能當上世子妃?也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這好運,真是小野雞一朝飛了枝頭……」言語之間,頗為不敬。

  菀如眉頭皺了皺說:「以前姨娘總讓我心平氣靜,不要去爭搶,怎麼現在反而是姨娘看不開了呢?六妹妹是運道好,福澤厚不假,那也要她自己有那個本事讓人喜歡才行。你日後也別再說什麼是母親誤我之類的話了,細想想,就算我臉上沒事,選妃也不一定能選上我。

  三姐姐是父親的嫡女,這才能選成正妃,而我就算選上了,也不過當個側妃。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怎肯落於人後,被別的女人壓在頭上?真嫁去皇子府,還不知道要闖多大禍事出來。自己的性命害了不打緊,就怕還要連累了一家子老少都要跟著挨罪。再拿六妹妹來說,世子病重時她嫁了過去,擔了多少心,受了多少怕?也虧她意堅志剛的,福運又好,這才能夫妻和睦,一家子安寧。若是換了我,哪裡能等到現在?哭都要哭死了。

  古人有雲,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現今想想,我雖沒三姐姐六妹妹那樣的福氣,卻未必不是件幸事。」

  孫姨娘有些不服:「什麼福兮禍兮,您現在身子骨都成了這樣,親事也沒有著落,這也能叫幸事?」

  菀如也不跟她爭辯,只說:「我都已經想通了,其實祖母說的對,就算將來我嫁不出去,左右府裡還有她,還有父親哥哥們在,也不會少我一點吃穿。我在家裡自在度日,總比去別人家裡看人臉色的好。」

  孫姨娘急了,哭道:「這世上哪有女兒家不嫁人,要在家裡吃用父兄一輩子的?實在不行,就算不能高嫁,讓你父親找個肯上進的讀書人,或是那家中富裕的商戶,你一樣也能過得好。」

  菀如搖了搖頭,苦笑著說:「姨娘你就別再費心了,這些事交給祖母和父親母親作主就好。」

  家裡姐妹有世子妃,有皇子妃,父親又怎麼甘心將她嫁得太差?這不是更加落實了京中人們對她的流言,讓人家覺得沈五小姐是實在嫁不出去,所以才馬馬虎虎隨便找了人家嫁了?

  她自己也不能甘心。

  並不是說她想要嫁得多好,嫁得多高。只是自從去了趟晉陽,她便深刻感受到了這所嫁非人帶來的苦痛。

  不管是看中沈家的勢還是錢,有所圖謀的求娶又怎能得到真心?她不想只被人當作取利的工具,一旦失了效用,就被人棄如敝履。就像玫如姐姐那樣,還差點沒了性命。

  孫姨娘還要再說,菀如已經翻身拿後背對著她,是不想再聽她絮叨了。

  孫姨娘這邊愁眉不展,老夫人也唉聲嘆氣,蕙如只好拿話寬慰她。

  「陸家也不一定就好,那位陸將軍家裡也亂得很,眼前又有個得寵的侍妾,姐姐若真嫁過去,說不得還要吃苦。」

  「哪家裡的後宅沒兩件事?就像你父親這樣的,家裡也並不是十分的清淨,蕙丫頭你又不是不知。若要安寧,除非能像你三叔三嬸那樣,家裡就沒半個妾室通房。」

  蕙如笑著說:「那也是祖母您心疼三嬸嬸,三叔又自律,潔身自好的緣故。」

  老夫人搖著頭嘆了一聲說:「你三嬸是郡主,三叔又敬愛著她,你以為你三嬸子懷了娃娃那會,還少了人想讓你三叔父納妾?不過是你三嬸子厲害,送過幾回都沒得手,也就罷了。只不過郡主這河東獅的名號也響遍了金陵。」

  想著跟後輩們說這些閒話倒底也不大妥當,老夫人便換了話題。

  「我在金陵有幾個老姐妹,倒是托了人來問我何時能再回金陵住些時日。我想著,等你三姐姐隨著三皇子去了封地,我就將菀丫頭帶到金陵去吧。那裡離著京城遠,有些閒話也傳不過去。金陵人傑地靈,江南又頗多才俊,老太婆我去那邊細細挑挑,總能幫她找個稱心的女婿。」

  蕙如聽了一驚,忙說:「如今咱們家在金陵也沒有人在,父親和叔叔們都有差事,不能離京,您要怎麼過去?」

  老夫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說:「咱們在金陵的宅子還留了人看著,那宅子寬敞清靜,是極好的。也幸虧你叔叔回京時沒捨得將它賣了,倒是正好讓我過去住著。也不用他們送,我帶著菀丫頭兩個人再帶些下人去,在那邊住上半年也就差不多了。」

  蕙如站起身來:「這怎麼能行?」

  祖母這是為了菀如。金陵和京城離著千里之遙,一路舟車勞頓,身邊又沒有子女跟著照顧可怎麼能行?

  如果她還沒出嫁,她倒可以跟著一起去,可是她現在是宣王世子妃,斷沒有拋下夫婿跟著娘家人到千里之外過一年半載的道理。

  她急得說不出話,眼圈紅了一紅,險險要落下淚來。

  事情怎麼就要到了這一步?難道不去金陵,菀如的事就沒有解決之途了嗎?

  此時就算能將那只幕後黑手拖出來,也無法讓菀如的名聲再回來。

  雖然楓雲寺的主持再三保證不會將菀如被擄的事傳出去,但當時那麼多人,並不是每一個人的嘴都能堵上。若再有有心之人居中攪一攪,菀如在京裡還要怎麼待下去?

  祖母想帶著菀如避開風頭,要知道關於女子名聲的傳言遠比刀劍更鋒利,菀如就算成長了起來,也不過是個剛剛十五歲的孩子,她的心智遠不如自己想的那樣堅強。

  四周全是迷霧,她不知道要怎麼樣將這些霧撥開。

  她想了很多話想要勸一勸祖母,可是沒有一句話能解開目前的困局。

  正在此時,妙音突然急急地進來。

  「老祖宗,前門來了客人,大老爺已經親自去迎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客人,大老爺已自接待,妙音不會專門跑來說這一聲。

  何況妙音臉上的表情是驚中帶喜,喜裡有驚,應該是想著要告訴老夫人一個好消息,所以才這樣又故意話說一半,留了一半不說。

  「是什麼人來,能值得你這麼著急忙慌地沖進來?」老夫人並沒心情去猜謎,好在妙音也並不是真的要賣關子。

  接著,蕙如就聽見妙音溢滿了笑意的聲音:「是一位姓陸的將軍,帶了厚禮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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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2 PM

第127章 破局

  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消息,這些天都沒有信兒,怎麼陸琅就親自上門了,

  老夫人忙站起身,拉著蕙如就向外走。

  剛出了房門,就見大老爺書房伺候的丫頭春雨小跑著進了院子,說是大老爺差她來請老夫人和世子妃過去。

  到了前頭書房裡,遠遠便看見陸琅表情沉凝端坐在那裡,穿著件赭石色的團花箭袖排穗的緞面棉袍,繫了條寬革腰帶,只在一側配了只仙鶴祥雲玉佩,看著十分爽利。

  武人不管是坐著還是站著,那腰身都筆直挺著,只是他雙頰微陷,臉上的氣色也並不大好。

  見蕙如扶著老夫人進來,陸琅連忙起身,給二人見禮。

  老夫人笑呵呵地請他起來,對他說:「我聽蕙如說過你,前些日子聽說你病了,如今可還好?」

  陸琅恭恭敬敬地回答道:「還要多謝世子妃給請了太醫來看,如今在下已好了七八分,沒什麼大礙了。」

  聽他這麼說,老夫人鬆了一口氣道:「這樣就好。那日多虧小將軍仗義援手,救我們家五丫頭於危難。此情此恩,我們沈家銘感五內。」

  陸琅搖了搖頭說:「這原本就是在下分內之事,老夫人不用如此掛懷。」

  蕙如在一旁看著他,又瞧了瞧臉上神色頗有些奇怪的大老爺,心中不覺疑惑起來。

  如果陸琅此來是求娶,大老爺應該十分高興才對,可是瞧他的神情,分明不像。

  可若不是來求親,陸琅上門來又是為了什麼?總不會是來關心一下被他救下來的菀如是死是生吧。

  正疑惑間,就聽陸琅開口對老夫人說:「家母日前應當遣人來府上拜訪過,沈大人忙於公務,或許不是很清楚,所以冒昧問一下老夫人,不知老夫人可曾見過我母親派來的人?」

  老夫人頗為訝異,抬頭去看沈大老爺。

  沈大老爺搖了搖頭。

  「這些日子,並沒有貴府的人過來。倒是咱們家派了人到了貴府上送謝禮。只是因小將軍病著,貴府又沒個主事的,是以將咱們府上的人推拒回來……」老夫人這麼說著,眉頭漸漸鎖了起來,「原來陸小將軍府上有陸老夫人在,可為何門上會說家中無主事之人?」

  陸琅聞言臉色微變了變,他以為母親已經派人上門,可是聽沈家這麼一說,母親非但沒有讓人來求親,還將沈家來致謝的人拒之門外……

  母親一直為他的親事煩惱,卻不知道為什麼會不中意沈家的小姐。

  沈大人的父親曾入過內閣,沈家世代書香傳家,家裡兩個女兒又都嫁入了宗室,兩個兒子也都是少年進士,在大齊朝,像沈家這樣的人家並不多見。唯一讓母親覺得不高興的,怕也只有五小姐是庶出這一條了吧。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問清楚母親的意思。

  當然,沈家的意見也很重要。

  陸琅沉吟了片刻,對老夫人說:「我陸懷風是軍伍出身,有些話當說便說,如果有冒犯之處,還請老夫人不要見怪。」

  老夫人請他坐下說話,他卻還站在那裡,對著老夫人作了個揖,又對沈大老爺一揖到地:「不知貴府五小姐可曾許配人家?」

  老夫人和大老爺都沒想到陸琅居然是這麼個直性子,客套話說也不說,直接上來就問菀如的親事。

  老夫人笑了笑說:「我家五丫頭還未許親。」

  陸琅點點頭說:「懷風不才,得皇上的恩典,如今是三品雲麾將軍,我父親統領西北道軍務,現在是一品鎮國將軍。我今年二十四歲,尚未娶妻,不知老夫人可願意將五小姐許我陸琅為妻?」

  按理說,聽了陸琅說這話,老夫人應該會十分高興,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方才陸琅的問話,之後的態度,任是誰都能從中得了一個消息。

  陸琅想娶菀如,但陸夫人卻不想。

  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

  京中就這麼大的圈子,陸琅跟母親說過之後,陸夫人不可能不去跟人打聽菀如的品貌性情,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好話傳過去。

  娶妻要娶賢,陸琅又是陸家獨子,陸夫人怎麼可能不謹慎對待?

  哪家會願意娶個名聲並不是特別好的媳婦進門?

  何況陸琅年紀輕輕就有軍功在家,武將的三品也差不多與文臣四品相當,加上父親又是鎮國將軍,陸家的條件這麼好,對媳婦的人選就會更加挑剔。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方對陸琅說:「陸小將軍人品出眾,哪家若能得了像你這樣的女婿都是幸事。不過娶妻並不是件小事,你的妻子要在家支撐門戶,掌家理事,對上要侍奉公婆長輩,對下要撫育兒女,管束下人。我家菀丫頭年紀小些,性子也並不是特別溫婉,陸將軍可要考慮清楚再提。」

  陸琅神色不動,抱拳說:「此事在下已考慮清楚,五小姐品貌出身並無不適之處。」

  老夫人搖了搖頭說:「實話說,五丫頭出了那樣的事,想找門好親事已是困難。咱們家也曾想過,若是陸將軍肯來娶,我們必會高高興興將女兒嫁出去,並感念將軍的恩情。只是,女兒並不是能嫁出去便好,她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我自然希望她嫁出去之後可以家宅安寧,夫妻和睦,一家子高高興興地過生活。如果小將軍只是為了擔責任,迫於無奈,你大可不必如此。姻緣還是要講一個你情我願。勉強結成的親事,將來也很難有好的結果。」

  陸琅咽了一口唾沫,並沒接話。

  「陸將軍能施與援手,救了我孫女一命,我們沈家上下都會記得這份恩德,斷不會反而拿男女大防的事來逼著將軍與我沈家結親。將軍無需再有顧慮。」

  老夫人說得清清楚楚,雖然心裡覺得遺憾,但強扭的瓜不甜,她不能逼著陸琅娶菀如,這樣反而是沈家以怨報德。

  陸琅再三說明,自己是誠心求娶沈五小姐。

  沈大老爺捋著鬍鬚對他點了點頭說:「陸將軍的誠意我們自然明白,不過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軍家裡父母均在,沒有自己上門來提的道理。」

  大家都已明白,陸琅是想娶的,可是陸夫人不中意這門親事。

  將陸琅送走,老夫人對沈大老爺說:「你做得對,不能借此將菀如硬塞到陸家去,只要陸夫人不願意,咱們就不能勉強。」

  沈大老爺點頭稱是:「只是可惜了陸小將軍,那樣的品貌,的確是個佳婿。」

  說著扼腕不已,只覺得菀如運氣實在是差,會錯過了這樣好的親事。

  蕙如又坐了會才離開,出了門,剛要上車,卻聽見有人在後頭喊。回頭一看,見是個眼生的小廝。

  王府的侍衛將他攔在外頭問了兩聲,才過來報,說是陸琅將軍有話要與世子妃說。

  蕙如想了想,說:「在街頭說話總是不妥當,讓陸將軍一起回王府吧,我在燕然居奉茶待客。」

  馬車一路回了宣王府,李晟恰好也在。

  陸琅見了李晟夫妻兩個,下人奉了茶上來,他只愣愣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蕙如說:「陸將軍不是有話要與我說?怎麼現在一個字也沒有了?」

  陸琅過了一會,將頭抬起來,問蕙如說:「不知五小姐現在精神可好?」

  蕙如看了看李晟,李晟微微皺起了眉頭。

  「出了那樣的事,也不可能那樣快便好起來。」蕙如想了想才說,「方才祖母話說得已十分明白,像將軍這樣的才俊,五姐姐若能得配是她的福份,但婚姻之事並非只是二人之事,你母親不喜,你也不能硬要娶進門,於你於她於你母親,都不是好事。」

  陸琅點了點頭,過了半晌方說:「我知道,不過我會勸說母親,讓她同意這門親事,只是能不能請世子妃與老夫人和沈大人說說,暫時先別給五小姐說親事?等我這邊處置妥當了,我會讓母親來提親。」

  沒想到陸琅的心意如此堅決,蕙如心中頗有些感動,但又有些不安。

  「我五姐姐從小嬌生慣養,並不是十分的好性子。現在漸漸長大,也開始明白事理。」蕙如說,「如今京裡頭關於她有些傳言,怕是陸夫人聽信了,所以不肯結這門親事。有些事是有,有些事卻是被人故意扭曲,憑空捏造來的。她自小與我三姐姐一起養大,只是傲氣任性些,並不是壞了品性……」說著,嘆息了一聲說,「祖母已經打算年後要帶她回金陵去。若將軍有心,在我三姐姐隨三皇子去封地就藩前說動令堂,那便還來得及,若是令堂不同意,那就算了吧。」

  陸琅站起身,對著蕙如深深一揖:「多謝世子妃相告。」

  李晟在一旁拿著蓋碗,垂著雙眸沒有說話。

  蕙如見他不走,知道他有話要與陸琅說,便說:「時辰也不早了,陸將軍便留下一同用晚膳吧。」

  陸琅剛想推辭,就聽李晟說:「懷風留下來的吃飯。我這些天沒見到你,正有話要說。」

  陸琅還在猶豫著,李晟又說:「你是身子一能動便去了沈家吧,你可知道唐明審出了什麼來?」

  蕙如那時正要轉身離開,聽他這麼說,身子猛地一頓,回過身驚訝地看著他。

  李晟對她溫柔一笑,說:「蕙如你先去準備晚飯,弄得清淡些,酒就不用了。」

  並不想讓她留下來一起聽?

  為什麼不讓她也聽一聽?畢竟那是要害沈家的人!

  蕙如輕輕咬著下唇,看著李晟。

  那雙黑如深潭見不到底的眸子正看著她,溫柔且堅定,被他這麼看著,蕙如心底的波瀾漸漸平靜下來。

  李晟一定是有很要緊的安排,自己得要相信他。

  蕙如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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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3 PM

第128章 漸露真容

  也不知道李晟和陸琅都說了些什麼,陸琅一直到掌燈之後很久才離開王府。

  李晟一進屋,蕙如便迎了上去。

  也不問他,只跟著李晟身後轉悠,看他向東,便跟著去東頭,看他要喝茶,就跟著到桌邊,就掇在李晟的屁股後頭,像只小狗兒一樣,拿了雙黑黝黝的眼睛直盯著他。

  李晟笑了起來,轉身拿手指去點蕙如的鼻尖兒,「你就沒旁的事,盡跟著我轉悠什麼,」

  蕙如撅了嘴兒說:「您明明知道妾身想問的是什麼,就非不說,您不說,我就不問,跟著跟著瞧您什麼時候不想吊人胃口了再說給我聽。」

  李晟哈哈一笑,在桌旁坐了下來。

  「我人就在這兒,又跑不到哪裡去,你著什麼急?」

  蕙如也坐下,就坐在他對面:「您倒說說,誰家攤上這樣的事心裡會不急?」

  「雖有眉目,但並不能十分地確定下來,此時不說,也是不想將來弄錯了生出尷尬。」李晟雖是這麼說著,臉上的表情卻很篤定。蕙如知道,他必是心裡已有了把握,不然也不會當著她的面將陸琅留下來商談。

  「是不是確定都要跟妾身說,」蕙如向他身邊挪了挪,很認真地說,「這件事關乎我沈家女兒們的名聲,也關乎著我父兄們的仕途官聲,世子既然有了懷疑的物件,不妨說出來,我父兄日後也有個警醒。」

  李晟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說:「現在不是說出來的時候。」

  蕙如急了:「這種事還要論什麼時候?難道要放著他們逍遙自在,再害五姐姐一回不成?」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李晟說,「陸琅捉住的只是個旁支的下人,關係離著正主兒遠了一些,只要他們矢口否認了或是找個人出來背黑鍋,這棍子就打不到七寸上。你姐姐的仇也就沒法子報。」

  蕙如深吸了一口氣,想了又想,問道:「那人可是跟安平侯府有什麼關聯?」

  李晟將手指豎在唇上「噓」了一聲:「世子妃慎言。」

  蕙如翻了個白眼:「這裡又沒外人,難道你還怕有人會聽壁腳不成?」

  李晟彎了眉眼,對外頭喊了一聲:「秋桐進來!」

  秋桐聞聲立刻挑簾子走過來,蹲身行禮道:「世子您有何吩咐?」

  「你們到外頭伺候著,我與世子妃有些話兒要說。」

  秋桐應了一聲,招呼在外間伺候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

  蕙如有些訝然:「你將她們都攆出去做什麼?難道還怕她們聽了去?」

  「人心最是難料,燕然居裡雖然都是我的人,但也難免會有疏漏,」李晟玩著桌上的杯子,對蕙如說,「別以為是跟了你多少年的老人便可以掉以輕心,有時候越是你信任的人,越是別人下手的對象。」

  「我還以為你這院子裡都是可以相信的。」

  「我這院子裡的當然都是可以相信的,」李晟笑著看她,「可是世子妃帶來的人裡頭,未必個個都能靠得住。」

  蕙如也不能反駁。她帶來的四個丫鬟四個婆子還有三家陪房,除了蘭溪、竹香是跟她從鄉下過來的,洛紅、洛錦是受了她恩惠發誓要忠心的,另四個婆子和三家陪房都是從沈府裡帶出來的,有老夫人撥的,也有大夫人給的,跟她並不十分熟悉,也談不上有多少忠心。

  不過是個名字,李晟卻要扯這些出來,蕙如也沒心思去管,只盯著他問:「是不是那家?」

  李晟看著她,喝了一口茶:「你怎麼會覺得是安平侯府的人?」

  蕙如兩隻手絞著帕子,皺著眉頭說:「安平侯夫人來求親的時候,被祖母拒絕,發了很大脾氣。我覺得她不像是個肯善罷甘休的人。而且那日回門,二姐姐出事之後,他又那樣巧會跟著二姐夫一同來沈家。且宮裡的流言分明就是淑妃娘娘那裡要人散出來的,二姐姐的妯娌又是錦昭儀的親戚。這些事串起來看,無非就是姜家要借著聯姻將沈家拖去二皇子那頭。一樁樁事敗,那邊應該是急了,才會出這樣的狠招,想著壞了五姐姐的名聲,若是沈家還是不肯將女兒許過去,就要毀了咱們。」

  「卻不是想毀了你五姐的名聲,他們原是想著將人抬到半路,再由人出面相救,沈家一來要報恩,二來要維護女兒聲名,只能將她嫁過去。卻沒想到陸琅會在山下埋伏,結果他成了那出面相救之人。倒是便宜了那小子!」李晟恨聲道,「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想不到我有一天要跟陸懷風成連襟,還得叫他一聲姐夫,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來。」

  說得好像陸琅馬上就要將菀如娶回家一樣。

  不過這事暫時要放到一旁去,蕙如最想知道的,還是此事跟姜家到底有沒有關係。

  「那人招了是姜家做的?」

  「這倒沒有。」李晟搖頭說,「那小子是一個姓陳的大戶家得用的小廝,他招供說,這事是他家大郎吩咐做的,為的是成全一個貴人的心思,要將那位小姐收到府裡當妾。」

  「唐明仔細盤問了之後才發現,那個陳家大郎的父親是安平侯府裡的大管事,他娘是安平侯世子姜珩的奶娘。你說這事是不是很有趣?」

  安平侯世子家管事的兒子,要幫一位貴人搶個小姐回去,這貴人能是誰?哪個人有這樣的能力能讓他甘冒風險去做這樣膽大的事?

  在佛門劫人,劫的還是宣王世子妃的姐姐,三皇子妃的妹妹。

  簡直膽大包天。

  蕙如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著,指甲掐到肉裡,她卻感覺不到疼。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狠毒下作的男人,簡直是禽獸不如。

  可恨她前世瞎了眼,竟會被他溫雅的外表欺騙,落了個那樣淒慘不堪的下場。

  「我斷斷不會放過他。」蕙如咬牙切齒。

  「可是你拿他沒有辦法。」李晟看著她,「就算我們知道是他做的,一個下人的證詞並不能說明什麼。只要那陳家大郎一出頭將事情全扛下來,安平侯府便頂多落個縱容下人,治家不嚴的小罪名,並不能傷其根本。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要讓安平侯府徹底消停下來,別再想著將手伸得那麼長。」

  蕙如只覺得胸口堵著一團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憋得心都要炸開來了。

  「我讓人去查了杜家在京裡原來的那些店鋪的去向。」李晟並沒十分注意到蕙如的臉色,只是接著說,「雖然都是賣給了不同的人,但那些人身後理一理,都能找到安平侯府的影子。或許杜家的事,跟姜家也有些關係。這次我帶黃覺去江夏,就是要查清楚,姜家的手到底伸了多長,他拿了杜家的煤山到底是有何圖謀。」

  蕙如緩緩抬起手,將手臂放在了桌子上。

  李晟查了,並有了線索,杜家含恨四載,難不成終於有得見天日的一天了嗎?

  蕙如實在忍不住,眼淚撲簌簌落個不住。

  「你也別再生氣,」李晟溫言寬慰她,「如果查出來偷采精煤,私造軍械,私售外邦,安平侯府就徹底完了,姜家就永無翻身之日。他跟沈家有多少的仇都可報得。」

  蕙如點了點頭,將臉上淚痕拭去,對他展顏一笑。

  「那要祝世子爺此去馬到功成,將一切查個水落石出。」

  李晟笑了,拿著茶杯對她虛敬:「承世子妃吉言,我一定快些查清楚,好早點回來抱著我的蕙如討賞。」

  蕙如還在猶豫要不要將李晟查出來的情況去對沈大老爺說,姜家那邊卻有了新的動作。

  就在唐明將那被抓的小廝直接押去安平侯府的當天,安平侯侯爺姜別園親自綁了侯府裡的總管和陳大郎,將他們送到了衙門裡。

  直說,陳大郎無意間看見沈家五小姐芳容,貪慕美色,便動了邪念,買通了匪人上楓雲寺將沈五小姐劫持,如此膽大妄為,不顧律法,安平侯府絕不能容,要京尹嚴辦。

  又帶著世子姜珩馬不停蹄到了宮門前,長跪宮前,求見天子。

  皇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待見到安平侯父子,見老侯爺將頭磕得山響,哭得如喪考妣一般,也被嚇了一跳。

  安平侯情緒太過激動,無法言語,世子姜珩於是代父上稟,將家中出了惡奴一事細細說了一遍,隨後跪磕不起說:「如今已然犯了這樣的過錯,安平侯府難辭其咎,臣父已將賊子綁了交官,以還沈家小姐一個公道。只是有一件事,那沈小姐畢竟是被賊人劫過,雖然獲救,但難免於名聲有誤。臣父子商議過,沈大人家門風清正,子女都十分出眾,既然此事是安平侯府裡的下人所為,臣願擔起這個責任,將五小姐娶為繼室夫人,還請皇上恩準。」

  姜珩願意娶沈浩然庶出的五女為正室,以平外間流言,這舉動讓皇帝甚為滿意。

  雖說此事論起來是安平侯府沒有管好下人,但誰家百十來個下人裡就沒有一兩個壞種?這也是主人家無法避免的事。

  皇帝溫言寬慰了兩句,對姜珩說:「你年少喪妻,也屬不易。沈家女兒能嫁入侯府,做安平侯世子夫人,也是她的造化。只要她還未許親,朕想著沈愛卿必是樂意的。也罷,朕就來當這個媒人,若是能成,朕便許你個風風光光的婚事。」

  那意思便是要給姜珩恩典。

  這卻是讓姜家父子喜出望外之事,連忙磕謝皇恩。

  過了兩個時辰,沈浩然被皇帝召入宮中,一聽這消息,當時就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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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3 PM

第129章 當殿拒婚

  沈浩然只是在腦子裡將這事過了一過,便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什麼叫願意擔了責任,什麼叫怕污了小姐清名,這分明就是賊喊捉賊,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想借著皇上的金口要將事情做實了下來。

  當旁人全都是傻子呢,

  沈浩然心裡已將安平侯府恨入了骨,就為了母親一句「沈家女兒一不為妾二不為繼室」,姜家就如此不依不饒,百般算計起他的女兒來。

  不用說,茵如摔倒嫁禍菀如的那件事,與姜家也脫不了關係。

  否則哪有那麼巧的事,這邊剛一摔,那邊安平侯世子就跟著女婿一起上門來了,

  當他沈浩然是什麼人?

  就算菀如一輩子嫁不出去,他也絕不會將女兒嫁去那樣齷鹺下作的人家去!

  姜家的鬼話他一個字也不信,但皇上並不知道前些時日發生的那些事,皇上信他。

  沈浩然當然也不會那麼傻,手上沒有絲毫證據,只憑著臆測便當著皇上的面去說安平侯府的不是。

  只瞧著皇帝那一臉興致高昂的模樣,不住口地誇讚安平侯世子清貴知禮,重情重義,沈浩然就知道安平侯已經將皇帝說動了心,想要親自給兩家做這份大媒。

  若皇上說的是別家子弟,沈浩然必定感恩戴德,高興得流淚。

  可安平侯府,他的女兒斷斷嫁不得!

  沈浩然立刻跪倒,對皇帝說:「臣磕謝皇上恩典,只是這親事卻是做不成了。」

  皇帝興致正高,聽他這麼一說,心中覺得意外,想了想又釋然了:「原來令嬡已經定了親,這卻也是無法,雖然姜珩不錯,但也沒有道理讓你悔婚另許的道理。只是朕覺得可惜,你的女兒一個當了朕的侄媳,一個要做朕的兒媳,剩下這個若是能成侯府世子夫人,卻也稱得上是一樁美事。」

  沈浩然磕了個頭說:「臣不敢欺瞞皇上,臣這個女兒並未許親。」

  「並未許親?」皇帝眼睛眯了起來,未許親卻又拒絕安平侯府這麼好的親事,沈浩然這是想做什麼?

  「臣的女兒當日被賊人擄去,因怕被污清白,便投水自盡,險些壞了性命。」

  聽沈浩然這麼一說,皇帝不覺撫須感慨:「愛卿的女兒倒是一副剛烈的性子。」

  菀如投了水的事只有當時的兵士和楓雲寺裡的和尚知道,這事並未傳出去,安平侯府也全然不知,皇上當然也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

  沈浩然想著菀如剛剛被抬回來的模樣,不覺流下淚來:「臣這個女兒從小嬌養,從未受過什麼磨難,這次險些要了她的性命,臣心裡著實痛得很。」

  皇帝點了點頭說:「正是,安平侯世子願意娶她為正妻,這也是因禍得福的一樁佳事,愛卿又因何要推拒呢?」

  我呸你個因禍得福,分明就是安平侯府做下的這樣下作勾當,害得他差點沒了女兒,現在卻又來裝好人。沈浩然氣得吐血,可又不能直說,只能咬著牙說:「多謝安平侯有心,不過自那日之後,小女一直纏綿病榻,到現在也沒好起來。這幾日她與臣母說起,不願嫁人,只願在家裡侍奉長輩,茹素吃齋。」

  皇帝搖頭說:「何至於此啊。」

  「那日水寒刺骨,她被人救上時……」沈浩然猶豫了半天,終於將菀如獲救時的情形又說了一遍,只是沒有將陸琅說出來,只是說,「事已至此,她決意不嫁,臣和臣母也只能順著她,養她一輩子。安平侯是世襲勳貴,家裡也不能容得有這樣被外男碰過的媳婦吧。即便容得,沈家也斷斷不能將女兒嫁出去,求皇上體諒,隨她去吧。」

  皇帝聽他這麼說,卻也的確無法。菀如的身子被別的男子碰過,又被人一路抱著上山,雖說那是為了救命,但到底女子的清白有虧,若真要嫁人,沈家女兒便只有嫁與當日救她的男子。可是聽沈浩然這樣的說法,那男人怕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小兵卒,與沈家並不相配,說不定還已有了妻室。

  沈氏女不肯下嫁,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沈浩然這樣當面拒絕了他為安平侯世子做媒,身為皇帝,他心中難免會覺得有些不快。

  皇帝垂目思考片刻,便對沈浩然說:「既然她不想嫁,那就不嫁了吧,能想著一心向佛卻也不錯。東城法華庵是皇家庵堂,裡頭的靜海師太佛法高深,也收過不少弟子。朕知道你捨不得女兒,就許她在家禮佛,挑個日子,拜靜海師太為師吧。」

  皇上的意思,是要讓菀如在家裡帶發修行。

  金口這麼一開,菀如就再無許親的希望了。

  沈浩然跪在殿前,一時間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皇帝見了他這樣倒也有些不忍心,可說出的話又不能收回。只是搖了搖頭,嘆了一聲說:「你回去再與家人商量一下,是嫁去安平侯府做世子夫人,還是在家裡青燈古佛安寧度日。想好了,便與朕來說。」

  沈大老爺走出殿門時,外頭熾日當空,金光灑地,殿前白玉石階將那光芒反射到他臉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腳下如踩了三兩棉花,他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地出了朱雀門,爬上自己的轎子。

  這時候才發覺,身上已汗濕重衫,那寒意一層層滲透進來,凍得他骨頭都發疼。

  回到家中,他先去見了母親,將宮裡應對一一說與母親聽。

  老夫人靜靜地聽著,並沒說什麼,只讓人去將二老爺三老爺全都叫到了慈安堂來。

  「如今這事已不止是對五丫頭來的,」老夫人看著坐在下頭的三個兒子,沉聲說道,「安平侯府想對付的就是咱們沈家。能使出這樣的手段,可見已是狗急跳牆。怕是京中這兩年要不大安穩。」

  沈家三兄弟對視了一眼,都默默點頭。皇后如今在昭陽殿養病,淑妃又自封庵中為皇后祈福,可這其中到底有何緣故誰又能弄得清楚?只怕後宮中的爭鬥已經到了連皇上都無法容忍的地步。

  後宮中主事的兩位娘娘都不再出面,外頭的兩位皇子怕也開始著急了。

  「越到這種時候,咱們越要穩得住,」老夫人說,「如今皇上要五丫頭嫁去安平侯府,若咱們應了,就讓姜家得逞。就算咱們不是站在二皇子那邊的,太子那裡也不可能對咱們放心得下。」

  沈微然點了點頭說:「這時候也不可能突然再找一家出來說是跟菀如訂了親的,若要回絕安平侯府,菀如這輩子也就嫁不得人了。」

  「我本來想著能訂下晉陽她莫家姑姑的親事,誰知道……」老夫人嘆了一口氣,菀如這丫頭的婚事總是一波三折,現在到了這步田地,要想守住沈家的立場,怕是最後還是只能犧牲了她。

  「這事也無需再議,」沈浩然抬起頭來,「若菀如只能嫁到安平侯府,那還不如不嫁。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那一家子就是吃人的禽獸,那樣下作的法子都能想得出來,將來菀如嫁過去,只怕要被他們吃得連骨頭也不能剩。」

  沈博然也說:「正是這個道理。咱們當父母的,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往那樣的火坑裡跳。大不了當一輩子老姑娘,由咱們沈家供養著,咱們家還能少了那點子衣食不成?」

  老夫人點了點頭說:「你們既然都這麼想,老大便去回了皇上,讓菀如在家裡修行,等過了年,咱們就備上厚厚的香油錢,去找靜海師太行拜師禮。」

  時間耽擱久了,誰知道姜家又會不會在皇上面前再說些什麼?

  索性堵死了這條路,也擺清楚沈家的立場。

  得了沈家的回音,皇帝坐在書案旁沉吟了良久,問身邊伺候著的樂印說:「你說沈家不肯結這門親,到底是因為女兒得了病不想嫁人,還是因為朕給他們說的是安平侯府姜家?」

  樂印笑著說:「由皇上親自說親,這是多大的榮耀,沈家感激還來不及,哪能不樂意啊。奴婢是覺得,沈家小姐到底年歲小,經不得事,被那麼一嚇,怕是怕了男人,不敢嫁人也是有的。沈大人心疼這個女兒,慣著呢。」

  皇帝輕輕搖了搖頭,過了很久,才笑著說:「沈家不答應,卻也好。朝中還能像他們一樣持中的重臣本就不多了,若是再因為兒女親事將他推到一邊去,卻也十分的可惜。」

  樂印心裡清楚皇帝這話的意思,卻不敢表示出來,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笑著說:「這是年紀小不懂事,等她過了幾年,那佛前清冷的日子過夠了,再要後悔卻是難嘍。」

  聽他這麼說,皇帝笑著將手裡的朱筆扔到他臉上去:「偏你這麼幸災樂禍的,讓沈愛卿聽了,不打死你。」

  樂印笑嘻嘻地將筆從地上撿起來,頂了一張沾了朱砂的臉也不嫌寒磣。

  不過樂印這話倒也提醒了他,想了又想,讓人挑了幾樣東西賞到沈家去。

  卻是一本《清心普咒》黃綾絹手抄經,一頂玉葉蓮花冠,一柄鮫綃紗纏玉如意手柄的拂塵。

  「讓你女兒清心在家裡過三年,三年後如果事佛之心不改,再叫靜海師太為她摩頂受戒,正式收她入佛門。如果三年後還是放不下凡塵,那就說明她塵緣未了,還是入世吧。」

  得了皇上的口諭,沈大老爺大喜過望。

  本已打算著要讓菀如當一輩子老姑娘,由沈家供養到老了,沒想到皇帝又鬆了口,許她三年後可自行選擇是不是要出家。

  這才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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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5 PM

第130章 清靜居士不清靜

  蕙如得了這信的時候,菀如已經得了皇上所賜的經書和拂塵。

  家裡特地掃出一處清靜的院落,建了座小小佛堂,供奉了觀世音菩薩,讓她住了進去。

  孫姨娘哭得暈過去好幾回,菀如倒是心平氣和,順順當當地搬了過去。

  老夫人特地到了佛堂裡,開解了她半日。誰知道菀如比她還看得開。

  「如今我這也算是奉旨禮佛,手裡拿著御賜的經書,看還有誰敢在背後說我的閒話。」事情落定之後,菀如反而卸了重擔,心情輕鬆起來,飲食也見好,小臉比前幾日豐滿了許多,「左右孫女兒年紀還小,再過三年不過十八歲。若有好的,就憑著祖母和父親母親作主,若沒好的,就在家裡清清靜靜地念經,修身養性,這也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福份呢。」

  安平侯府做的那些事,老夫人也不能細細說給她聽,這裡頭的利害關聯就算跟她說了她也未必能懂,可菀如心裡明白:「安平侯家先是想得三姐姐,後是想得六妹妹,結果一個沒得著,這才把心思動到我身上。祖母不答應,他們就能想著要害二姐姐嫁禍我,又讓人混到寺裡去擄人。這哪裡是什麼勳貴之家,跟那些山賊海匪有什麼區別?」她當日是被姜珩的美色所迷,又羨慕侯府門第高貴,覺得自己要能嫁過去,才叫揚眉吐氣。

  可現在想想,嫁到那狼窩子裡,指不定哪天就被啃得乾淨,連命都沒了,還有什麼機會去跟人炫耀?

  何況姐妹們一個是世子妃,一個是皇子妃,哪個不比侯府世子夫人的品級高出許多?她還有什麼可炫耀的?

  一旦自己從迷霧裡掙脫出來,再回想以前的自己,便會覺得有幾分好笑。

  不免想起頭一次見到姜珩時的情形,那男人將喬小姐的丫鬟踢到水裡去時,臉上的笑都帶著幾分陰狠,她卻會在那時候覺得那男子美如玉樹芝蘭……

  菀如對姜珩的看法,仿佛一夜之間便從一頭滑到了另一頭。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不過這變化是好事。姜珩這樣的男人怎麼會有真心?他想得到自己也是為了掣肘父兄,一旦她沒了用處,那男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拋棄。

  那時候自己的下場,只怕還不如玫如姐姐。

  她這裡想得開,卻不知道在城東的陸府,為了她的事,陸琅與陸夫人起了多大的爭執。

  陸夫人將臨孜伯夫人的話一五一十都說給陸琅聽,要他打消了娶沈家姑娘的想法,這樣不賢的女子,進了陸家的門只能是禍害。

  陸琅反駁說:「一個外人說的閒話你都能信,為何不信你兒子的眼光?」

  陸夫人知道的沈菀如不會比他知道的更多。

  世子妃回門時,沈家二姑奶奶會跌倒,跟五小姐壓根沒有關係,那是姜家買通了下人,故意栽贓,想著要先污了五小姐的名聲,再逼著沈家嫁女兒,如果計謀得逞,他們也會再想辦法將菀如從這事裡擇出來的。

  安平侯府會想到派人上山擄人,也是因為有三小姐的奮力一撲,將他們本來完美的計畫撲成了泡影,情急之下的鋌而走險。

  現在外頭的傳言都不利於沈五小姐,安知不是安平侯府故意放出來的風聲?

  可是他手頭並沒有實證,就算他這樣說,陸夫人也不可能信他。

  陸琅被母親逼得沒有辦法,索性將那日在山上救人的事全說了出來。

  「五小姐是我抱上來的,當日是我脫了她的衣衫,拿了我的氅衣將她裹住,又親手抱著她上的積雲山。從山下到山上,怕有近百人親眼所見。」陸琅也不去看母親那張被他氣得發青的臉,「她的清白都葬於我手,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麼可以沒有任何擔當?沈家五小姐除了我陸琅陸懷風,不會再嫁旁的男人。」

  陸夫人險些被他氣得昏死過去,文秋拼命地幫她順著胸口,好不容易讓她緩過勁來。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沈氏看中了你,故意設了這個圈套要進我陸家的門。」陸夫人覺得自己想的有理,越發激動起來,「這樣下賤的女子,怎麼可以做我的兒媳?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斷不能讓陸家毀在她的手裡。」

  陸琅騰地站起身來:「母親請慎言。那日沈小姐是被賊人所劫,為了保住身名清白才投的水。這樣剛烈的女子正該得到尊敬,怎麼可以出口侮辱?兒子與沈小姐之前從未見過面,她也從未聽過我的名字,何來看中,何來圈套?倒是母親,既然答應了為兒子上門提親,怎麼能因一婦人嘴碎之言,出爾反爾,將兒子陷於不義之地?」

  陸夫人氣得拿手指著他:「你這個孽子,竟然敢指責母親?母親為你費盡心血,都是為了你好,你這個孽障說這種不孝的言語就不覺得虧心?」

  「為了兒子好……」陸琅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裡雜著悲涼,聽著讓人心裡發寒,「一句為了我好,你將人家好好的一家子弄得家破人亡。為了我好……這些年我何嘗真正好過?」

  陸琅轉過身,不想看母親那張震驚中帶著憤怒的臉,只是輕聲卻又無比清晰地說了一句:「既這樣,那我不妨也跟母親說實話。這輩子,我只會娶兩個女人,一位是沈家五小姐,還有一位,就是當日被你趕出去的弦雅。」

  說完了,抬腳便走了出去。

  陸夫人頹然坐在椅上,人頃刻間像是老了十歲。

  陸琅這一刀子正紮在她心口上,將她所有的怒火和不滿全都紮得漏了氣,隨著淌得遍地的鮮血流了個精光。

  文秋是第一次從陸琅的口中聽到「弦雅」這個名字,她半跪在陸夫人的面前,小聲地詢問:「沈家五小姐是知道的,可是爺說的這位弦雅小姐又是何人?以前從未聽他提過。」

  陸夫人猛地一抬眼,一雙眼狠狠地瞪著她,像是點了一團火,要將眼前的女人燒成飛灰一般。

  「賤婢,這也是你能問得的?」

  文秋知道陸夫人不喜歡她,但是陸夫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露骨地罵過她。那雙眼睛,就像正擇人而噬的惡狼,閃著兇猛的綠光,讓她嚇得驚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

  「滾出去,滾出去!」陸夫人幾乎是歇斯底里地拿手揮著,「別用你那張臉在我面前晃悠,你這賤人,死都死了,還要附在這賤婢身上日日來我面前讓我膈應。如果不是你,懷風怎麼會到現在也找不到合適的女子成婚?」

  陸夫人聲音猛地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她。

  「對,留子去母,留子去母,我怎麼會沒有想到這個!只要你死了,就算懷風有阡陌這個兒子,宗室之家也不會再有顧慮。」說著,她站起身,臉上帶著幾分瘋狂向文秋走去,「你快些去死,死了之後,我便派人去獻郡王家裡求娶清河縣主。」

  文秋尖叫了一聲,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拎著裙角沒命地跑出去。

  夫人瘋了,她一定是瘋了,居然想著要取她的性命!

  她要去找爺,只有爺能護著她周全。

  沖到了院子裡,卻看見陸琅正抱著兒子逗他說話。

  「爹爹給你找個娘親,陌兒一定會喜歡她。」

  「那新娘親會給陌兒生好多弟弟妹妹,讓他們陪著陌兒玩嗎?」

  文秋看見陸琅在陽光下綻開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笑容。

  「會的,一定會的。」

  那一刻,就像有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將她全身上下都凍了個結實。

  沒過半日,關於沈家五小姐最新的傳言在京中貴婦圈中又傳了開來。

  這次倒不是她的壞事,而是皇上御賜了法器經書,許她在家修行的事。還聽說要被靜海師太收為記名弟子,教授佛法經義。

  靜海師太是皇家供奉的大德高僧,每年會到宮中行走一回,有不少命婦聽過她的大名卻還沒有緣法能見到大師一面,卻沒想到沈家五小姐這麼好的運氣可以拜在她的門下。

  又不是真正地出家,說不定過幾年便會再找婆家。

  皇上賜了她個「清靜居士」的名兒,可讓人清靜不起來。

  安平侯世子請皇上做媒要娶她為正室,她是為了拒婚才要當這個居士的。

  這些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睛,仿佛當時她們都在旁邊親眼瞧見。

  以前所說的關於菀如的閒話都像風過無痕,早被人拋到了腦後。

  大家熱議的,全是沈家如何拒了由皇上親自提起的婚事,甚至不惜讓女兒成為居士,借著佛門躲避。

  雖說是一家女,百家求,但能求成這樣也實屬少見。

  也不知道沈家是祖上燒了哪根高香,幾個女兒俱都如此出息。

  能讓安平侯世子看中,又得高僧收徒,關於五小姐以前那些傳言想必都不真切。

  蕙如坐在李晟的懷裡,跟他說著這些新近的傳言,不覺嘆息:「現下就算陸將軍能說動了他母親,五姐姐跟他的親事也成不了了。」

  李晟咬著她潔白的耳珠,手裡忙碌:「你管他作甚?你五姐姐這是否極泰來,你看著吧,等過了三年,她不用在家裡當這個什麼清靜居士時,你們家的門檻都能被求親的給踏破了。」

  蕙如被他弄得渾身發熱,忍不住拿手去推他:「現在還沒到上燈的時候,你別鬧……」

  李晟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伸手去解那兜圍子:「皆大歡喜,不是正好?總之現在會覺得鬧心的只有姜家,咱們去管他死活……」

  大手一扯,已將床帳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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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46 PM

第131章 勾引

  芳如出嫁那天,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蕙如一大早便在嫁房陪著她。添妝的箱子昨兒便已送了來,今天是送嫁。

  芳如有些緊張,坐在那裡身板兒挺得筆直,動也不敢動。

  蕙如笑著說她,「你坐鬆快些,一直這樣僵著,明兒有你腰疼的時候。」

  芳如也想笑,只是面孔僵硬著笑不出來,她拿手輕輕拍了拍面頰,對蕙如說,「我就不信,你出嫁那天也能這樣輕鬆自在。」

  蕙如想了想,說:「糟糕,那天實在太緊張,我現在也想不起來了。身上倒不覺得什麼,只是上了妝之後不能笑也不能哭,到第二天早上,我的臉都僵了,也忘了要怎麼笑。」

  被她這麼一說,芳如只想笑,心裡的緊張卻是減輕了不少。

  沈家請來的全福夫人是宗室裡的太太,父母公婆俱在,膝下兒女雙全。全福夫人笑著給芳如賀喜,拿了紫檀木鑲象牙的梳子給芳如上頭。

  皇家娶媳婦跟蕙如出嫁時的規矩有些不同,上一回是自己出嫁,這一次是在一旁送姐姐出嫁。

  看著芳如臉上被敷上厚厚一層白粉,青黛描出烏黑筆直的眉,唇上點了鮮紅的口脂。這一層層的濃妝將芳如的容貌漸漸掩蓋住,不管是什麼新娘,化過妝的模樣都幾乎一模一樣。

  蕙如想到自己那天也是這樣的妝扮,忍不住在想,李晟揭了蓋頭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從這麼重的妝容下看出是她的?

  從這個門裡出去,從此之後便成為別人家裡的媳婦,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可以在父母膝下盡情撒嬌任性。芳如的眼眶有些濕潤。

  「皇子妃不可以哭哦,會弄花妝粉。」一旁的喜娘忙拿了帕子輕輕按在她的眼角。

  芳如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注意。」

  時辰到了,外頭震天價地響起爆竹聲,遠遠地從外頭飄進院子裡。

  芳如頭上蓋上了金邊大紅羅帕蓋頭,一邊由喜娘攙著,一邊是由蕙如扶著。邁出門檻時,蕙如在她手心裡塞了一隻粉盒。

  「一會若是想哭,便哭出來。」蕙如小聲在她耳邊說,「這種事忍是忍不住的。一會在轎子裡拿這個補補粉也就看不出來了。」

  芳如將粉盒子收在袖子裡,輕輕捏了捏蕙如的手心表示感謝。

  大夫人看著一身盛裝的小女兒,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哭得說不出話來。

  女兒得嫁皇室,成為皇子正妃,讓她覺得驕傲滿意,可是一想到女兒嫁出去之後就要跟著皇子女婿到遙遠的范陽,幾年也不得見一回,心裡就像被挖了個洞,怎麼也填不滿。

  沈青崴再一次背上了妹妹,這個妹妹跟他一母同胞,從小又在一處長大,感情比對蕙如自是要深厚許多。

  背著她向外頭走的時候,沈青崴覺得背上沉重,每一步邁得都艱難。他要親手將妹妹送上花轎,送上另一段新的人生。

  芳如上了轎,李怡穿著皇子吉服,騎著馬在前頭引路。他年紀雖不大,但身材魁梧,雄姿英發,眉梢眼角都帶著人生如意的喜氣,讓人見了也不覺心生歡喜。

  皇子要帶著皇子妃,側妃一同到宮門給皇上、皇太后和皇后磕頭,再到宗祠磕拜天地,磕拜李家宗祖,禮成之後,會帶著皇子妃、側妃回到他所居的宮室行合衾禮。皇子妃家眷只能將他們送至宮門,再要相見,則要到九日後的回門時。

  宮裡排了酒宴,招待皇子妃,皇子側妃的家人親眷,蕙如只略坐了會,便躲了出去。

  她為三姐姐高興,心裡卻又有幾分難過。

  燕然居裡已經打點好行裝,李晟明天天不亮的時候便要啟程,前往江夏。

  也不知為什麼,她心裡總覺得發慌,覺得好像李晟這一去便難回來一樣。

  宮裡四處懸起了彩燈,賜宴的同慶殿離著內宮還有一段距離,正適合皇家設宴招待大臣和外命婦們。

  蕙如席間喝了兩杯酒,被外頭的冷風一吹,就覺得身上燥熱,頭腦也有些發昏。

  酒宴也不知道還要進行多久,皇子和皇子妃又不可能過來敬酒,蕙如坐在那裡,聽著勳貴內眷們說著那些無聊的閒話,只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

  男賓與女賓是分開宴請的,也不知道李晟在另一邊有沒有被人灌酒,會不會喝醉。

  因是十八,天上的月亮還圓得很,不知是不是離得近了,那光華耀目,看久了居然眼睛也會發疼。

  蕙如依在欄杆上輕輕揉著眼睛,身邊蘭溪說:「世子妃,夜涼了,您把披風披上吧。」

  說著,從秋桐手裡接過大紅蜀錦的百鳥飛羽紋大披風,輕輕抖開來罩在蕙如的身上。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夙露立中宵?」一聲嘆息將寧靜打破,蕙如渾身一震,立刻清醒了過來。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化成飛灰她也能認得。

  果然,從欄外假山的陰影處,走出來一個人。

  手裡執著一隻白瓷繪山水畫的酒壺,壺嘴細長,身著湖藍色的錦棉直綴,腰上繫了青色絲絛結的衣帶,腰側掛著兩隻雙魚荷包和一隻螭紋玉佩,月光下,煢煢獨立,光華襯著他挺直的鼻樑,深邃的眉眼,就仿佛從畫中走來的人一般,美麗卻不沾人氣。

  蕙如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他。

  他眼角帶著幾分酒意,對著她一揖到地。

  「沒想到在這裡竟會遇見世子妃,方才若是唐突佳人,還請世子妃見諒。」

  倒是他慣用的手段,借著幾分酒意,顯出幾分與眾不同的卻又並不過分的不羈倜儻。

  蕙如在心裡冷笑,這樣的手段也不知道他用過幾回,勾得幾個女子上過當。

  不過也只有像姜珩這樣漂亮的皮囊,才會讓那些無知的少女一個個沉迷其中,甘心溺斃吧。

  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原來是安平侯世子。」蕙如只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世子妃請留步。」姜珩向前踏了一步,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席上無趣得很,在下出來本是想透透氣,沒想到能碰上,也是有緣,不知世子妃可有空,陪在下說說話吧。」

  蕙如微側著臉,語氣極是平淡:「夜深露重,男女有別,世子還是請去與別人夜談吧。請恕妾身不能相陪。」

  姜珩沒想到蕙如會如此乾脆俐落的拒絕他,連一絲機會也不肯給。

  他以前不管想與哪位貴婦小姐攀談搭訕,只要稍稍擺出些苦悶憂鬱的模樣,加上他的出眾外貌,就算對方不便,也大多會語含歉意,含蓄溫柔。

  只有沈蕙如,雖然眉目溫婉,可是他總覺得她對自己帶著一種天生的敵意一般,豎起高高的冰牆,能看得,偏近不得。

  「貴府對我們安平侯府似乎有些誤會。」見宣王世子妃已經轉身離開,姜珩也顧不得其他,緊走了兩步,將自己想說的話叫出來,「我姜家是誠心與沈家結親,弄到這步田地,在下也十分地難過。」

  蕙如緩緩轉過身來,眉梢微挑著笑了出來:「難過?」

  清冷月光下,大紅色的蜀錦在月光下反射出金紅的光澤,襯得蕙如一張小臉瑩如白玉。她面上的表情微冷,帶著幾分凜然之氣,卻又在那份凜然之下,隱隱透出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嫵媚俏麗來。

  姜珩氣息微微一窒,他有過不少女人,卻從來沒有過一個女人會像沈蕙如一樣帶給他如此清絕不同的感受。

  「當初,我中意的人是你。」一不小心,藏在心裡的話從喉間滾了出來。這話一出口,姜珩便知要糟。

  果然,宣王世子妃雙眉一蹙,臉上立刻掛上了寒霜。

  繡著紫色藤蘿花的寬袖一甩,她不再說話,而是轉身快速離開。

  姜珩心中懊悔,卻又不想讓她這樣就離開,向前沖了幾步,抬手便要去抓世子妃的肩膀。

  眼見著手指已快要搭上她的披風,卻突然覺得手腕上一疼,轉瞬間一條胳膊發麻,失去了知覺。

  就見一個眉眼端正卻並不十分漂亮的丫鬟攔在了他與世子妃之間,眉目間含著幾分戾氣:「請世子自重!」

  剛剛便是這個丫鬟出手,伸指彈在了他手腕脈門之處。

  想不到宣王世子妃身邊會有這樣身手了得的丫鬟,宣王世子果然極為疼愛她。

  姜珩不能再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宣王世子妃帶著兩個丫鬟從他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乾淨俐落地離開。

  站在原地,姜珩臉上紅一陣青一陣,過了很久,才恨恨地轉身,快速隱於夜色之中。

  蕙如走回宮門前,聽到喧沸的人聲,這才停下了腳步。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姜珩,更沒想到燕然居裡的秋桐居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會武?」反正也不想進去與那些貴婦寒暄,蕙如就站在殿門口問起了秋桐,「是什麼時候學的?」

  秋桐臉上微紅了紅,低頭說:「奴婢七歲上進府,世子說奴婢根骨上佳是塊習武的材料,便送去跟師父學了幾年。」

  蘭溪在一旁頗為羨慕:「瞧你很厲害啊,方才都沒看到你怎麼出的手,那個什麼世子就抬不起胳膊了。」

  秋桐微微一笑說:「不過是讓他胳膊麻一陣子,過兩個時辰血脈通暢了便會好的。他雖然想冒犯世子妃,但到底是安平侯世子,奴婢不敢失了輕重給世子妃招麻煩。」

  怪不得李晟一再叮囑她,進宮的時候務必要將秋桐帶上。

  這樣身手又好,又有眼力,知曉出手輕重的,才是最佳的護衛。

  「剛剛他說的話……」蕙如還沒說完,秋桐立刻介面道,「奴婢剛剛什麼也沒聽見。」

  蕙如搖了搖頭說:「不,你照實跟世子說,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秋桐猶豫了一下,才點頭說:「是。」

  李晟將人給了她,是完完全全地由她支配驅使了,所以剛剛秋桐才想到要替她隱瞞。

  可是她跟姜珩之間,真的沒什麼可以隱瞞的。

  她幾乎可以猜得出姜珩想跟她說的話是什麼。

  無非是想將安平侯府擇出去,不想因為菀如的事跟沈家撕破臉皮。

  可這些話,他為何不自己去與沈家三位老爺說,偏偏在要夜月之下,來尋自己這個已經嫁出去的女兒來說?

  蕙如冷笑不止。

  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姜季廷這是又想化解矛盾,又想來勾引婦人。或許他覺得反正已經無法娶到沈家女兒,便要來勾引個世子妃當他的情人?

  他未免也自視太高,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可以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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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56 PM

第132章 幫你出氣

  酒宴不過一時便散去了。蕙如回到燕然居,又再次去檢視了要給李晟帶的行李。

  「不用帶這麼多,我要輕車簡從地過去,東西多了反而不便。」李晟帶著一身酒氣,自身後將她一把摟住,下巴抵在她的肩頭,不住地蹭著她。

  頸邊有些刺癢,蕙如回過身,看見李晟的下巴上已經鑽出發青的胡茬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說,「怎麼長這樣快,」

  剛要吩咐人去端醒酒湯,李晟卻搖頭說,「並沒喝幾杯,他們知道我病體初愈,不敢勸我喝酒。」

  「那怎麼這麼重的酒氣?」蕙如皺起眉頭來。

  這味道,若不是喝了幾罎子酒,就是跌倒在酒甕裡洗了個澡。

  李晟哈哈一笑,總算將她放開,手扶著脖子轉了幾轉說:「只是一不小心撞倒了人,將酒灑在了身上,不妨事的。」

  於是蕙如順口問了一句:「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撞倒了誰?有沒有事?」

  「我是沒事,不過被我撞倒的安平侯世子怕是沒那麼好運……」

  蕙如:「……」

  他這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偏偏在姜珩招惹過她之後又將人撞了……

  李晟除了外衣,催她去幫他取了褻衣來要去淨房洗洗。

  蕙如從櫥子裡挑了一套月白色的湖綾中衣,捧在手裡追著他進了淨房。

  見世子和世子妃一同進了淨房裡,本來打算要服侍世子梳洗的丫鬟們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添熱水的銅壺,識機退了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房門。

  「究竟是怎麼回事?」蕙如幫他一件件脫了衣裳,不住口地問。

  李晟脫個精赤溜光,踩到澡桶裡,拿了澡巾一邊擦洗一邊笑。

  「能有怎麼回事?姜家那小子要過來跟我敬酒,我嫌他嘴裡聒噪,就一轉身的功夫腳下滑了一滑,正好壓在他身上,將他壓趴在地上了。」李晟本就眉眼俊秀,在騰騰水汽中這麼帶著幾分醉意地一彎起來,簡直叫人心跳都快停下了。

  「當然,摔倒之前為夫我‘無意’又砸碎了酒杯,地上全是碎瓷,只可惜冬天衣裳穿得太厚,血出少了點。」

  被個高大的男人猛地撲倒在地,地上又鋪了一地尖利的瓷片,可想而知姜珩這一下得有多疼,李晟還不滿意,嫌自己下手不夠重。

  幾乎可以想見當時場面的混亂,蕙如「噗哧」笑了出來。

  李晟濕淋淋的手拉住了正在幫他捏著肩膀的蕙如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摩娑著:「這小子敢冒犯你,先給個小懲戒,等我從江夏回來,定要讓他好看。」

  這才多一會的功夫,後頭姜珩才找她來說話,前頭李晟便知道了?

  蕙如笑著將下巴抵在他頭頂:「你到底在我身邊安插了多少雙眼睛?」

  李晟一本正經地說:「我的世子妃是天上嫦娥下凡,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著,為夫不好好看著可怎麼行?在你身邊放多少雙眼睛耳朵都不夠,姜珩那樣的豬頭居然也妄想碰你,只讓他出點血真是便宜了他。」

  姜珩那樣出眾的相貌在李晟嘴裡變成了豬頭,蕙如咯咯笑個不停,一腔子鬱結之氣早煙消雲散了。

  「安平侯世子人雖不怎麼樣,不過那皮相倒也不差,他那樣的要成了豬頭,世間上的男子怕都要哭了。」

  「所以啊,這世間男子,你只需看著你的夫君便好,其他的人全是豬頭。」李晟搖頭晃腦地逗她,蕙如笑著腸子都快打了結。

  抱著李晟的頭,在他發心親了一口,蕙如突然有些傷感:「你明兒就要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一個人守著燕然居,也不知要怎麼打發日子。」

  李晟眨了眨眼,將她拖下來:「府裡父王什麼事都不管,現在你也清閒,沒事可以多回娘家走動,或是去榮王府找找嘉陵聊天。我聽說榮王已經在幫她找婆家,這小妮子一定心情不大好,你也可以去陪陪她。」

  「議親?嘉陵才多大啊。」蕙如驚訝地說。

  「都十三歲了,還小嗎?再過兩年及了笄就可以嫁人了。」李晟親了親她的面頰,「從議親,到問吉納彩下定,尋常人家怕要兩三年的時間,這時候正是剛剛好呢。誰像咱們,是皇上下旨賜婚,前頭的程式全都免了,所以才這麼快。若不然,要我等兩年,我可等不及。」

  蕙如臉上飛紅,笑著捶了捶他的胸口。

  「前兒大舅子來衙門裡見我,將那天沈家商議的情形都跟我說了,」李晟將雙臂搭在澡桶上,目光灼灼地看著蕙如說,「難怪我的世子妃這麼聰慧伶俐,原來岳家從上到下就沒個腦子糊塗的。老祖母見識不凡,沈家三位大人也都能下得了決斷,所以岳丈敢當殿拒婚,這般的勇氣確實讓人欽佩。」

  蕙如點點頭說:「不為一時富貴迷眼,也是祖母清楚,我父親才能下得了決心。本來還以為五姐姐一輩子就這麼完了,沒想到皇上開恩,只定了個三年之期,這真是萬幸。」

  李晟笑了起來:「你們都不明白皇上的心思。雖說是為安平侯世子說親,你們怎知道他心裡沒有別的打算?像沈家這樣兩邊都不沾邊的臣子,可是皇上最喜歡,最重視的。若你父親應了親,這裡頭最失望的,怕還是皇上。」

  蕙如睜圓了眼睛,過了半晌才說:「怎麼這樣……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為姜家說親?萬一父親應了呢?他不是親手將沈家送到了那邊去?」

  李晟掐了一把她的小臉,笑著說:「男人的心思你怎麼會懂。」

  「你們男人比女人還有心思。」蕙如一撇嘴,「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完全都弄不懂你們在想什麼,也不覺得累。」

  李晟拉了她的手,拖到水裡去,嘴裡說:「他那裡虛虛實實,我這邊可都是實實在在的,你快摸摸,有多實在。」

  蕙如半邊衣袖都泡在水裡,濕得透了,掌中觸到那灼人的實物,臉上大窘,啐了他一口說:「本來看你還覺得是個謙謙君子,沒想到嫁過來才知道你居然是這樣這樣……」

  李晟將嘴湊到她耳邊說:「也就是遇到了你才這樣。若換了個人過來,我也就實在不起來了。快著些,下麵漲得好痛。」

  蕙如臉漲得通紅,卻還是圈了手,幫他在水裡動了動。

  看著面如瑩玉,膚似白瓷,容顏俏美的小妻子就在身旁,自己還脫了個精光泡在水裡,再想想明兒就要遠離京城,李晟哪裡還能忍耐得住,抬手便去解妻子衣裳。

  「你別亂動啊,這裡可是淨房。」蕙如忙去拍他的手。

  李晟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蕙如先是一驚,後是羞得差點鑽到澡桶底下去。

  想是不能答應,但也禁不得李晟軟磨硬泡,到底是被他脫了衣裳,一起拉到了澡桶裡。

  水氣氤氳,水聲喧嘩,蓋住了聲聲嬌喘,字字濃情。蕙如攀著他的肩膀,整個人坐在他的身上,被他用力頂撞得哭了起來。

  「進、進來了……」熱水仿佛也被他帶進體內,又燙又熱,讓她幾乎要把持不住。身體如一灘春泥軟軟地貼在李晟的身上,一對玉兔被他握在手裡,又揉又捏。

  「疼……你輕著些。」蕙如輕蹙起眉尖,咬著下唇,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還有點小,」李晟抱著她滑膩纖細的腰身,自下而上地磨蹭著,感受她溫暖的美妙滋味,真是半點也不想離開,「聽說多揉揉便能揉大些。若用揉的還不行,吸一吸更好。」說著,就將她身子向上一送,自己湊嘴上去,將她胸前的小兔一口含住。

  酥麻的電流從胸前直竄到全身,被他的舌尖撥咂吸吮著,下腹湧起一股股熱流,讓她叫出聲來。

  夫妻這些時日,從第一次的生澀,二人漸漸摸到了關竅,越來越得了趣。李晟二十一年裡沒碰過女人,如今也食髓知味。正是年輕身壯精力旺盛的時候,對著眼前這個嬌美的小妻子,真是怎麼要都不嫌夠。

  在水裡翻騰了兩回,熱水也要變涼水了。這麼冷的天,再在水裡泡下去,兩人怕都會生病,於是李晟拿了乾布將自己和蕙如都擦淨,穿了衣服,到外頭叫丫鬟送了蕙如的裡衣進來,才將渾身發軟的她給抱了出來。

  淨房裡一片狼藉,大澡桶裡的水不剩一半,被他們撲騰得四下裡都是水,地上水漫金山了一般。蕙如被李晟抱著,見丫鬟婆子們進來一堆忙著收拾,心裡半羞半惱,呻吟了一聲便鑽在李晟的懷裡不肯出來。

  李晟將人抱到床上去,過了一會,聽到淨房裡沒了動靜,那些下人們都拾掇清爽出了門,李晟翻了身又去撩撥她。

  蕙如拿被子蒙在頭上就是不理他。

  李晟從被子底下將手伸進去,摸了半晌,找著了胳肢窩,輕輕這麼一撓,蕙如立刻求了饒,抓著被子的手也鬆了,被李晟一掀,將她柔軟的身體全都露了出來。

  玉一般光潔細膩的肌膚,在燭光下閃動著柔和的光澤,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不安地扭動著,上面還帶著星星點點他剛剛沾染上的痕跡。

  原只是夫妻間的玩鬧,李晟看著看著,咽了口唾沫,眸光幽深起來。

  「別、別來了。」蕙如伸手去撈被子想要遮一遮,卻被他擒住了手腕。

  「這樣的美,真是一刻也不想離開。」聽著耳邊傳來的嘆息,感受著覆在身上那火熱的溫度,蕙如嚶嚀了一聲,身上手上再沒了力氣。

  他將雙腿分開擠了進去,蕙如用手掩住臉,渾身戰慄著,被他再一次狠狠地衝撞,直抵入了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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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57 PM

第133章 好無聊

  胡天胡帝了一晚上,蕙如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才睡下的,只覺得周身酸痛難耐,眼皮子似墜了千斤重物,怎麼也睜不開來。

  隱隱覺得身邊的人起來著衣,她心裡著急,想要再叮囑他幾句,卻怎麼也張不開來嘴。

  只能用手指尖勾著他的衣服,想再留他一留。

  就覺得溫熱柔軟的東西在自己的臉上蹭了又蹭,耳邊聽到李晟溫柔的聲音。

  「乖,你再睡一會,我會寫信回來的。」

  別急著走,我還有話要說,

  這話在蕙如心裡腦裡反復迴響著,就是無法說出口傳到李晟的耳朵裡,她心裡火急火燎的,可是被李晟榨乾的精力半點也回不到身體裡,無法讓她睜開眼睛。

  「秋桐身手好,你日常出門一定要帶著她。青玄是秋桐的師兄,人又仔細精明,我也留給你使喚。以後每隔三日我會讓人送信來,讓你安心。」李晟的聲音如潺潺的流水,一點一點浸潤著她的心房。他伸手摸著她的臉,終於又忍不住親了一下。

  「一直沒有跟你說,這回大舅兄要跟著我一起去江夏,咱們對外頭說的是要去清查北邊的糧倉庫賬,車駕經過江夏時,我們再悄悄兒溜去。」

  沈青崴也會去?

  為什麼她不知道?

  這是什麼時候定下來的事?

  是因拒絕了姜家的親事,所以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還是為了要送他份功績,所以讓沈青崴也參與了進去?

  蕙如心裡有好多疑問,只是在李晟的聲音裡,意識漸漸離她遠去,直至最後他說的話,化為一團團雲霧,又輕又模糊,漸漸將她遮蓋了起來。

  猛然睜開眼睛時,窗外早已天光大亮。

  蕙如坐起身,撥開幔帳就叫。

  蘭溪急忙忙地進來,拿了她的衣裳,要服侍她起來梳洗。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蕙如抓了她的胳膊問。

  「已經是巳時正了。」蘭溪將床帳掛好,過來將蕙如的長髮攏上。

  「這麼晚了,怎麼不早些來叫我?」蕙如嘴裡直抱怨。

  這麼晚了,李晟的馬車應該早就出了城。沒能起來送他上路,蕙如怔怔地坐在床上,情緒十分低落。

  「世子說要您好好歇著,不讓奴婢們叫您起來。」蘭溪笑著幫她穿上了衣服,拉著她下床坐到梳粧檯前。

  竹香端了熱水進來,一張小臉被屋裡的熱氣熏得紅撲撲的。

  「小姐您以後少喝點酒,喝多了會傷身的。」她一進來嘴裡就不閑著,絞了手巾子幫蕙如淨面洗手,「早知道昨晚上怎麼也要跟著您去,也好看著您,不讓您喝那麼多。也虧得王府裡沒人要您一早上去立規矩,不然哪家婆婆能容媳婦睡到這麼晚的。」

  蘭溪就手拍了她一巴掌,低聲罵道:「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要叫世子妃。還有,以後說話上些規矩,還當是在鄉下呢,這麼沒上沒下的。」

  蕙如勉強笑了一聲:「你別說她了,我就喜歡竹香這樣跟我親近。」

  竹香小鼻子一皺,得意洋洋地端著銅盆出去了。

  「世子妃您也太慣著她了,竹香今年都十三歲要往十四歲上奔了,可還是這麼毛燥長不大的性子,將來要怎麼嫁人?」蘭溪一邊幫她梳頭發,一邊口中碎碎念著。

  「你還說她呢?」蕙如看著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蘭溪你可都十七了吧,像你這麼大的丫頭早就該嫁人了。」

  蘭溪手上的梳子頓了一頓,有些怔愣。

  「等世子爺回來,我就跟他說,幫你找個好的。」

  蘭溪羞紅了臉,拿著發簪子將她的髮髻固定住,小聲說:「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是要伺候世子妃一輩子的。」

  知道她是在害羞,蕙如也不再逗她。

  李晟才走了沒幾個時辰,自己便已開始想他。

  燕然居裡少了個男主人,儘管四下裡都有人在,可是蕙如還是覺得心裡頭空落落的。

  一時也想不起來有什麼事可做。一上午也就聽紫微和范媽媽說了說家裡那些針頭線腦的家事瑣事,然後寫了封信叫人遞去榮王府。

  李晟說榮王開始操心嘉陵的親事,她也許久沒有去看這位為她和李晟出過不少力的小縣主。不知道嘉陵背後要怎麼怪她呢,便想著過去探問一下,看看自己有什麼忙可以幫得上的。

  吃過午飯之後,便又沒事可做了。

  早上起得晚,也用不著午憩,蕙如想了想,索性讓人套了馬車,去南市的錦繡坊走走。

  正出了年關,街上的人流也多了起來。

  一路上聽見街頭攤販們的叫賣聲,小兒奔跑嬉鬧的聲音,還有陣陣食物的香氣鑽進來,將嚴冬的酷寒都驅走了大半。

  蕙如也好久沒有上街,想著要下馬車走走,秋桐卻不讓。

  「您是什麼身份,街上魚龍混雜的,萬一有人衝撞了可怎麼得了?」不管蕙如怎麼說,秋桐都不為所動,「世子妃您別難為咱們了,世子爺可吩咐過,天大地大,您的安全最大。您要是心疼奴婢們,就別讓咱們難做。」

  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小廝們忙不迭地齊齊點頭稱是。

  蕙如無奈之下只能坐定了,不一會兒,馬車便到了錦繡坊的正門。

  如今錦繡坊的生意漸好,手上有了不少余錢,玫如就將旁邊的一家店鋪也盤了下來,將兩家鋪子打通擴大,又正好與七和香連在一起。

  雖然現在還沒出正月,鋪子裡頭已是紅紅火火的的。

  錦繡坊並不只做高門貴戶的生意,開春之後正是嫁娶的高峰,這些日子來取貨訂貨的人家多了許多,店裡忙得不可開交。

  蕙如從車簾裡看了看,便吩咐車夫將馬車趕到了後門去。

  接了信兒的玫如笑呵呵地接出來,握著蕙如的手說:「咱們家世子妃今兒怎麼有空到這兒來看看了?」

  蕙如笑著跟她走了進去:「這不是想姐姐了嗎。正好前兒世子從宮裡頭得了兩包霧頂石花,極為香醇,想著姐姐你是愛喝茶的,所以特地包了一包給你送過來。也好安慰安慰,我的好姐姐在這大年節裡還要忙乎著鋪子。」

  「這還差不多。」玫如斜了她一眼,將她遞過來的小錦盒收了,「你們倆在那兒新婚燕爾的,居然心裡還能念著我的辛苦,我真是阿彌陀佛,感激涕淋了。」

  鋪子在前院兒,後頭蓋了一幢三層的小樓,一樓做了庫房,二樓三樓是平時會賬見客的地方。玫如讓人去燒了水,打算親手沏茶與蕙如一起喝。

  蕙如拿了放在桌上的帳簿子隨手翻了翻,給嚇了一跳。

  「喲,怎麼會有這麼多?」

  玫如正拿著沸水洗壺,聽她這麼一說,笑得合不攏嘴。

  「年前世子不是讓人進了一批琉璃兔子嗎?也不知道人家這兔子是怎麼燒的,居然是五彩的,放在太陽底下還會變顏色。看著通透晶瑩,可實際上又不值幾個錢。今年是兔年,這琉璃兔子一擺上架,多少人都來搶。」

  玫如心裡得意,便跟蕙如炫耀上了:「還是你姐姐我聰明,一開始只讓放了三件,而且價錢定得高,一只要三十兩。見要的人多,我就全攢在手裡,一天只放五隻,讓他們競價來買,你猜猜最貴的賣了多少?」

  蕙如沒問她,自己先去找這琉璃兔子的本金……

  「不可能吧,這麼少?」她看著帳簿上的數字,揉了半天眼睛,「姐姐你真是心黑……」

  進價三錢的兔子生生讓玫如賣出了三十兩,她這價錢定得可夠離譜的。

  「這哪裡是心黑?有求才有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又沒求著他們來咱們家買。」玫如翻了個白眼,「世子爺那邊的管事對我說了,這兔子就是用海邊上的砂子燒出來的,並不值錢。不過這樣的工藝只有南邊的一個海島小國會,也是他們無意間才發現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這三錢的本錢裡,還有大半是海路運過來的費用。這樣的好東西,賣不上好價錢豈不是要虧?」

  這到是,東西是不是貴重並不在於成本,而在於是不是稀罕難得。

  蕙如沉吟片刻說:「你跟那管事說,今年這東西還是少運一些來,咱們畫些樣子,要他們照著燒,湊個十二生肖來,成套地去賣,更可以起個好價。本錢那裡,咱們可以再提一提,但貨千萬別發太多了。東西一多,人手都有,那便賣不上好價錢來。旁人見了,知道這是能大批出的,說不定也要找門路去尋。」

  玫如看她咧了咧嘴說:「你還說我黑心,您這世子妃才是最黑心的吧。」

  蕙如也笑了起來。

  小泥金爐上的水正好滾了,玫如拿茶匙子分了茶葉,提了銅壺,將滾水澆了上去。

  幽遠輕揚的香氣很快便彌滿了整間屋子。玫如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沉醉的笑容。

  黃覺跟著李晟走了,玫如這裡也不知要誰來管賬,蕙如有些手癢,對玫如說:「姐姐,這幾天我也沒什麼事做,要不要我來幫著記記帳?」

  玫如斜眼看了看她說:「得了吧,哪敢勞動堂堂世子妃來幫小店記帳,這要是傳出去,我還哪有臉回去見老祖宗和伯父嬸嬸們?」

  茶湯碧綠澄淨,嫩葉在水中根根直立著,如花朵一般緩緩舒展開,在水中沉浮,果然形似蘭花。

  「這不是怕黃先生不在,你這邊會亂了手腳嗎?」

  玫如啐了一聲:「你這話說的好像我一時半會都離不了他似的。」

  這話一說出來,也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兩人都是愣了愣,玫如臉上便有淡淡的紅暈爬了上來。

  蕙如眨了眨眼睛,看著低頭喝茶的堂姐,她的聲調形容都不太對,甜蜜中帶著幾分嬌嗔,淡定裡偏挾著些許羞惱……莫不是錦繡坊這些天裡,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心臟怦怦地亂跳起來,她偷眼看著玫如,想問吧,又怕觸到逆鱗,怕是自己會錯了意。

  一時間,屋裡安靜起來。

  「那個……」

  「呃……」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又同時開口。對視了一眼後,一起大笑起來。

  「我想問一下,世子大概何時能回來。」玫如大大方方地問。

  蕙如眯著眼睛一笑,有些促狹地說:「姐姐到底是想問世子什麼時候回來,還是想問黃先生何時能回?」

  玫如對她翻了個白眼:「就知道你心裡不想好事。」

  「是好事啊,怎麼會不是好事?」蕙如笑眯眯地將身子向前探了探,「黃先生人很不錯,年輕能幹又有擔當。」

  玫如轉著手裡的杯子,臉上神色黯淡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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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ra0055 發表於 2014-6-1 11:58 PM

第134章 意氣風發的景紅袖

  玫如本來沒有想過還會有一天對男人動心。

  她受過傷害,又不能再生孩子,原想著就這樣孑然一身也好,反正有吃有穿有生意做可以打發時間,有沒有男人並沒所謂。

  可是真正到了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冰冷冷的被窩裡時,又會覺得寂寞如刀,一刀一刀切割著她的青春。

  說她膽子小,她可以獨自面對來進貨的大商,去各家勳貴的後宅面對那些狡猾精明的客人,絲毫不會怯懦。

  說她膽子大,她卻不敢再去碰觸感情,連想一想也覺得奢侈。

  沒有付出,便不會有傷害,她是這麼打算的,也是這麼實施的。

  因為時常在一起,漸漸生出的情愫被她壓抑著,絲毫不敢表露出來。黃覺隨著世子離開,讓她覺得空落落的同時,卻也像是搬開了久壓在心中的一塊大石,一時輕鬆之下,才會在蕙如面前露出一絲端倪。

  不去想的時候不會覺得什麼,但現在,就像被人揭開了傷口,拿著刀子戳著裡頭柔軟敏感的肉,讓她痛得差點落下淚來。

  就在她不知要如何繼續話題之時,門外傳來輕快歡悅的聲音。

  「世子妃來了嗎?世子妃!」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個穿著淺藍色短襖,頭上梳著簡單螺髻,打扮得乾淨爽利的女子闖了進來。

  「哎呀,世子妃您果然在這兒,奴婢請您請安來了。」未施粉黛的臉十分清秀漂亮,眼角帶著幾分天然的嬌媚,臉上的笑容卻比以往都要舒暢開朗。

  是被蕙如打發來錦繡坊裡當繡娘的景紅袖。幾天沒見到她,看來她在這裡過得倒是很滋潤。

  「紅袖手腳快,活計做得也漂亮,現在都有主顧指名要她的繡活了。」見景紅袖進來,玫如暗自鬆了口氣,指著她對蕙如笑著說,「你給我找來的好繡娘,這個月我還要添她點賞錢呢。」

  景紅袖俐落地給玫如見禮,笑嘻嘻地說:「那就先謝謝東家的賞了。」

  她在這裡過得真心快活,東家和氣大方,她只需接了活兒埋頭去做,做一件便能得一件的銀錢,看得見摸得著,雖然比起以前人要辛苦些,可拿著自己賺的銀子裡心裡特別的實在,連數著銅板時,每一枚銅錢看著都是那麼可愛珍貴。

  再不用對人低三下四,小意討好,也不用成天想著勾心鬥角,裝模作樣,更不用成天戰戰兢兢,小心謹慎地怕出點小錯就壞了性命。

  來錦繡坊的這個月,大概是她自打九歲進宮後,過得最充實快樂的一個月,每天沾著枕頭就能入睡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關於將來,她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但世子妃給她的這種,是她從來也沒想過的。

  比她以前想的都要好。

  景紅袖卷了袖子,上前為蕙如和玫如姐妹添了茶,笑著拿出一塊繡了一半的枕面子給她們看。上面繡的是七彩交頸鴛鴦,針法細膩,配色鮮豔,碧水漣漣,半露水面的荷葉上滾著幾顆露珠,雖然未完工,看著也是活靈活現特別漂亮。

  「怪不得姐姐說她的繡活好,這針腳我看著,就連府裡的針繡房手藝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了。」蕙如將繡布拿來,看了兩眼,嘖嘖稱讚起來。

  景紅袖被世子妃誇著,樂得嘴也合不上,不過還是拿腔作勢地謙虛了一下。

  「世子妃,奴婢拿了些新活兒,夠做上十來天的,東西太多太沉重了,一會兒能不能搭您的車回王府去?」景紅袖眼巴巴地看著蕙如,原來她這樣聽著信兒跑過來,就是想著能搭上世子妃的車馬。

  從南市到錦繡坊也有好一段路要走,王府的馬車她是沒資格坐的,可又每隔個三兩天要來錦繡坊交貨拿貨,身嬌肉貴的景姑娘自己也找不著地方,更別說拿兩條腿去走,所以每次她也都要花些小錢雇個驢車什麼的代步。

  自打她開始自食其力,於錢財上看得可就緊了。這一文一文都是她的血汗錢,恨不能掰了兩半兒來用。

  眼瞧著世子妃來了,這順風車正可以搭一搭。

  算算看手裡接的活計,這趟拉回去的貨,可以讓她趕工趕半個月的,又有好幾兩銀子能進賬,心裡可美得不輕。

  她領的是府裡二等丫鬟的份例,每個月有一兩八錢銀子,扣掉伙食,落在手上的這一兩夠她花用的。在錦繡坊裡賺的錢全能落口袋裡存起來。

  回頭還得找個小罐子,好將銀子收起來。

  蕙如本來想找玫如好好聊聊,被景紅袖這麼一打岔,再加上玫如刻意地回避,結果沒在錦繡坊裡待上大半個時辰,就打道回府了。

  看著景紅袖拿著大包小包往車上搬,連一向話少的秋桐都忍不住打趣她。

  「景姑娘這是發達了,這麼多好料子怕也值不少銀子。」

  景紅袖意氣風發,笑得見牙不見眼:「等繡上了花還更值錢呢。等日後你出嫁了,我幫你繡嫁妝,不收錢!」

  把秋桐臊了個大紅臉,狠狠啐了她一口。

  景紅袖也不在意,樂顛顛地爬上了丫鬟們坐的馬車,跟在世子妃車子後頭,晃晃悠悠地回了王府。

  把東西卸下來的時候,景紅袖才想起來裝圖樣子的小匣子似乎是借給世子妃看著的,匆匆忙忙地將布匹絲線什麼的歸攏好,她換了身衣裳,樂滋滋地去了正院兒。

  院門外頭,她就被青玄擋了下來。

  青玄年紀不過十六七,眉目十分端正,不苟言笑,看起來很嚴肅。世子身邊常伺候的四個小子裡,就數他看起來最老成,也最板正。

  景紅袖陪著笑臉,求他進去通傳一聲。

  好在青玄人雖嚴肅,但並不好難為人,進去傳了話,過了一會便出來讓她進去。

  不過進去前將她隨手帶著的小布包裡的東西一樣樣給翻出來檢視了一番。

  「至於嘛小哥,」景紅袖見他從包裡把自己的口脂、胭脂,還有掏耳朵的耳挖子都拿出來看,臉上有些掛不住,這些姑娘家的玩意哪能隨便讓男人碰的。她上前一把將包包搶過來,嘴裡直吵吵,「我是這府裡的,又不是外人,跟防賊一樣地防著,你一天下來,你得防多少人吶。」

  青玄也不說話,只瞥了她一眼。這一眼裡包含的意思不外乎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以及防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之類的。

  景紅袖當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懂,拎著裙子昂首而入。

  世子妃房間的門外頭,竹香見了她,小嘴一撇,面色一沉,扭頭就走開了,連個招呼也不屑與她打。

  本來嘛,當初景紅袖仗著是宮裡出來的,對她們這些丫鬟也都是沒個好臉色,趾高氣昂的當自己是小姐夫人。如今她也變成了王府裡頭的奴婢,拿的還是個二等丫鬟的份例,憑什麼要她這位一等大丫鬟去對她捧好臉子?

  而且一想到她當初進來是為了勾搭世子,分世子妃的寵愛,竹香就一百個瞧不上她,當她就是個狐狸精。

  景紅袖一點也不在意。

  竹香不喜歡她,都放在明面兒上,想說啥說啥,沒遮沒掩的,反而讓她安心自在。

  也不用去揣度別人的心思過日子,她只覺得渾身像脫去了重甲,輕鬆得想要飛起來。

  裡頭秋桐挑了簾子,對她說:「還傻站著做什麼,世子妃叫你進來呢。」

  景紅袖脆生生應了一聲「哎!」,撣撣衣袖,抿抿鬢髮,規規矩矩地進來行禮。

  「瞧你剛才在錦繡坊春風得意的那樣子,怎麼一回來就裝了鵪鶉?」跟在她身後的秋桐見她這樣,也忍不住小聲說她。

  景紅袖嘴角含著笑,悄聲說:「那跟咱府裡能一樣嗎?回了府裡頭,萬事都得憑著規矩來。在那兒我就是個繡娘,聽東家的話做好活計就成。回來王府裡頭,我就是個奴婢,聽憑世子妃使喚,這樣才叫規矩呢。」

  瞧她以往總是大咧呼的樣子,只顧著描眉畫眼使著媚眼勾人,沒想到變換身份之後居然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腦子清楚著呢。

  秋桐笑了笑,快步上前,引她走到了蕙如的跟前。

  蕙如正拿著一張秋蟬飲露的畫樣子瞧,見她進來,只隨意揮了揮手,讓她起身到近前來。

  「這樣子是誰畫的?」

  「是奴婢畫的。」景紅袖抻著脖子去看,「奴婢最拿手就是畫這個,怎麼,世子妃覺著不好?」

  「秋蟬是將亡之身,朝飲露,暮忘生,總讓人覺得有些悲涼。這種樣子怎麼能用到喜物上頭去?我還想著呢,這是哪戶人家,怎麼給自己家裡的姑娘挑了這副樣子來。原來是你的手筆。」蕙如將畫樣子放下去,從床頭抽匣裡拖出一疊子紙來。

  「哎喲,我哪裡知道那個……」聽蕙如這麼說,景紅袖忙把畫樣子抽到手裡,「奴婢打小跟著我娘學,她就喜歡這樣子,我還以為是個吉祥喜慶的呢,沒想到這麼不吉利。呸呸呸,幸虧我才畫出來還沒上繡架子,不然主顧們還不得把我臉給撓破了啊。」

  「好了,還好我沒事多看了一眼。」蕙如笑著將手裡那一疊子紙塞給她,「這是我以前沒事的時候瞎畫著玩的,你去挑挑,看裡頭有合用的樣子沒有。若有合用的,你就描幾張自己用著。若是不合用的,你就還給我,我自己收著。」

  景紅袖將紙打開來,卻是一張張精工細描的花樣。有鴛鴦戲水,有百鳥朝鳳,有五蝠盈門,有麒麟送子……畫得惟妙惟肖,雖是討彩頭的那幾個常用的東西,畫法形態卻跟以前的那些不同,那神態,姿勢都十分精彩。

  「真好看!」景紅袖一張張翻著,眼睛都快冒出了火,「這麼漂亮,奴婢哪張都想要!」

  蕙如揮了揮手說:「那就都拿去,描好了樣子記得還要還我的。」

  「哎哎!」景紅袖忙不迭地應了,喜笑顏開將這疊子寶貝紙小心塞進懷裡。

  「世子妃您真是心靈手巧,這樣別致的樣子,奴婢就算在宮裡也沒見過呢。」景紅袖使勁兒拍著馬屁,恭維話說得恰到好處,讓人聽了心裡歡喜。

  怪不得淑妃會挑了她送過來。

  人長得漂亮,手腳麻利,嘴巴又甜。

  這丫頭心裡明白著呢,知道怎麼樣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從這點上看,淑妃挑人用人的眼光就遠不及皇后。

  所以她敢留下景紅袖,卻不肯容下蘇煙容。

  如今淑妃被軟禁在宮裡,手再長也伸不進來宣王府,景紅袖在王府裡過得自在也安全。

  不過說實話,就算淑妃如今活動自如,怕她也不一定能想起來被她扔到這裡的小小宮婢。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蕙如叫了秋桐,讓她擺上筆墨紙張,三個人都卷了袖子,一人占著桌子的一頭,開始描起花樣子來。

  手裡忙著,嘴裡也不能閑著。

  景紅袖便跟她們說起自己在錦繡坊做工時的見到的聽到的趣事。

  她的嘴巴巧,說話都不帶重樣的,又要刻意地討好世子妃,所以說的話裡七分實在,三分注水,盡挑了有趣的事來講,直說得蕙如和秋桐咯咯直笑,手裡發著顫,差點把圖樣子畫廢了。

  「那天隔壁的董嬸子到咱們鋪子上,說是要給黃先生做媒。哎喲喲,你都不知道她說的是誰!」景紅袖說得興起,將手裡的細管毛管扔到一邊去,「嗨,居然是大豐米鋪掌櫃的獨生女兒哩!那大豐米鋪你們是不知道,人家那鋪子足足有咱們三個錦繡坊那樣大,店裡雇了二十來個夥計。聽說他家在城東和城南還有一間那麼大的鋪子,家裡老有錢了。」

  「黃先生是誰?」秋桐好奇地問。

  「就是咱家的帳房先生啊。」景紅袖捧著臉,一臉癡迷的樣子,「黃先生長得可俊俏了,年經輕輕,打得一手好算盤。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厲害,前頭小子去進貨,嘴裡才報出這樣多少,那樣多少,十來樣的料子,黃先生張口就算出來了。他們不服氣,拿籌子一算,分毫不帶差的。」

  「哦,你說的是他啊!」秋桐只見過黃覺一兩回,腦子裡有個大概的印象,聽景紅袖這麼一說,倒是想起好似是有這麼個人物。「那後來呢?黃先生應了?」

  「沒!」景紅袖一甩頭髮,「黃先生沒瞧上人家呢。那麼大身家,只要他肯入贅,便能平白得了那麼大三間鋪子呢!董嬸子直罵他不識好歹。」

  蕙如將手裡的筆放下來,吹了吹紙上的墨漬。

  「也不知道黃先生是不是心裡有人,有時候會看見他坐在牆角裡發呆,一臉的憂傷,看著叫人好揪心。」景紅袖嘆著氣,一臉的同情,「黃先生待人可和氣了,總是那麼溫柔的樣子……誰要是當了黃先生的娘子,一定是她前世修來的福份。」

  秋桐拿筆戳了戳她:「說的那樣好,你該不是瞧上了她,想去當黃家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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