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5:53 AM 編輯
45眼藥
她後退一步,架住了高大的身軀,手臂環到他後背,輕輕拍了兩下。像安撫孩子睡覺一般地動作。
「方淮是誰?皇上說要謝臣妾,又訓斥臣妾嚇唬人……」
皇帝不曾想到她會輕拍自己的背,那一瞬間彷彿連時間成了靜謐,他想像著她眉眼間的柔軟,笑了笑,更往她肩窩裡一埋,「方淮是你救的那個人,他替朕擋了毒蛇攻擊,自己身中蛇毒。太醫說如果不是傷口清洗及時,火毒蔓延,他那整隻手臂就得廢了。」
事實上,他們挑蛇時錯估了毒蛇的毒性,確實險些釀成大禍。
「他竟是救了皇上。」她驚歎了一聲,轉而撲哧笑出來,軟軟地道,「那臣妾威脅他的事,皇上不可惱我。」
「朕既然說了要謝你,又怎麼會惱你。」
「皇上要怎麼謝臣妾?」
「你說。」
「既是來了這兒,不若去臣妾的床上睡一覺?好叫臣妾歇歇肩。皇上這麼重,可見皇宮裡的伙食果然很好。」
皇帝微抬上身,將她往懷裡一帶,鎖緊了低笑:「你再逗朕笑,朕就睡不著了。」他說完就鬆開了手,不再把重量放到她身上。
這麼靠著歇了歇,竟也沒有慣常熬夜後的難受了。
雲露乾脆地先皇帝一步,踢了繡鞋兒爬上床,她將腿兒一併一曲,皇帝竟是明白她的意思,褪了外衫,躺進裡頭,把頭枕在她大腿上。舒服地歎了口氣。
「小枕頭。」他閉了眼,嘴角揚起地笑不再是懶洋洋地模樣,如初生的朝陽撥開層層白霧,格外明朗。
雲露低頭看他,莫名覺得鼻子一酸。
或許是感同身受,孤軍奮戰的皇帝,讓她想起當年的自己。即使偶爾可以去外公外婆家避難,大多時候,都要在那個血脈維繫的戰場裡拚鬥廝殺。親人不可信任,父母不能依靠,即便她後來將這當做一場遊戲人間,姿態輕鬆,但心裡的算計卻一秒鐘也無法停止。
也不敢停止。
皇帝不比她還有避風港,面具牢牢的沾在上面不能摘,甚至與本性交纏滲入,分不清真與假。他知道他但凡出一丁點差錯,都會掀起波瀾狂潮,影響大局。
他看上去輕輕鬆鬆,自在隨性,卻不知日夜如此,究竟有多累?
她忽而想起什麼,伸了手,輕輕拍著皇帝的背。這種哄小孩子的動作,讓皇帝先是一怔,而後漸漸地松乏下來。
或許她這一刻的真心與善意的釋放讓他有著真切地感受,他終是抵不住倦意襲來,安然入夢。
皇帝再醒來的時候,身上有睡覺的時候積攢的餘熱,不禁出了汗。恰這時,旁邊輕吹來一陣兒風,是人為手勁扇出的力道,且不正對著肚腹,避免了著涼的位置。
風停了,額角有人輕柔地用帕子擦拭,許是怕弄醒他,那動作如蜻蜓點水,極是細微徐緩。
有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母后還沒接他回宮,他不知道自己竟是當朝太子,養母不過是個尋常的賢妻良母,唯擅做繡活。每到夏日,她就會拍著他的背脊哄他入睡,而他醒來,也常常能看見她替自己擦去細汗的畫面,那雙眼睛他至今不忘,是一如親子般的慈愛溫柔。
回宮後雖然無須為生計發愁,錦衣玉食,綾羅綢緞樣樣不缺,可母后一貫強勢,在父皇逃離掌控後更上一層樓。從來不曾有過這般溫柔的舉止。
因而,那段時光成了他內心唯一地、柔軟地記憶。
他睜開眼,一雙清澈明淨地眼撞進視線裡,那眼兒微微一彎,便似月牙的形狀。裡頭盛了淺淺地笑意,像絨絨的小花兒,綻開剎那芳華。
「皇上賴皮裝睡。」她嬌嗔。
「不懂事。」他闔眼往那軟綿綿地小肚子上靠了靠,「朕就算裝睡,你也要當朕是真睡,知道了?」
「哼,不知道。反正臣妾不懂事,臣妾只知道自己腿兒麻了,皇上不許再裝睡。」
索性皇帝已經睡飽了,就佯作被她鬧著起了身。見她捏著腿,表情似痛非痛,他有些想笑,又稍稍有點過意不去。「把腳放平放一會兒就好了。」
「……不好。」腿一抻直會更難受。
「那朕幫你。」
她像只被堅果敲了腦袋的小松鼠一樣警惕,豎耳朵:「皇上想幹嗎?」
皇帝似笑非笑地覷她,伸手替她捏了捏腿舒活筋骨,「你說呢。」話一說完,還沒等她露出放鬆的表情,他就將小妃嬪的腳一拖,拖到床榻邊,往地上一杵。
順便,再將她抱下榻來。
雲露被他迅速地動作驚得說不出話來,身體重量一下去,小腿肚又抽抽幾下,她淚汪汪地瞪著雙眼,捏了小粉拳捶他:「皇上恩將仇報。」
「朕記得,朕才給你晉了兩級,你還沒報答朕。」
她驚呆。
索要報酬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臣妾、臣妾救了方大人。」
「可是這項恩典你已經用過了,讓朕屈就在你床上睡一覺,你忘了?」皇帝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屈就!
雲露還沒咬牙,就聽皇帝那兒話還沒盡,「這麼說來,朕的謝禮還清了,朕給你晉級的事你準備怎麼報答朕?」
「以身相許就不必了。」他微笑,「你早就許給朕了。」
「……」
她哭瞎,嫣紅地小嘴兒一嘟,憤憤嘟噥:「早知道臣妾也把皇上給的什麼琴什麼譜的都捐了,都捐了!」
她這話讓皇帝驟然想起,淑妃替汪婕妤撐場面刺繡時拿出的清流激玉琴。
淑妃是最靜得下心做繡活的妃嬪,他當年看著她繡花的側臉,靜謐美好的樣子總讓他想起以刺繡為生的養母。送琴,並不是想聽她撫琴,而是想讚她手指靈巧。
他黑眸微深,無論他放沒放心思在她身上,淑妃這麼輕易就把琴送了出去,對他而言就是辜負。
這邊想完,那邊小貓兒還在使小性子,東西一件件報出來,不帶遛彎喘氣兒。
皇帝感慨:「原來朕已經賞了你這麼多東西。」
小貓兒當即啞火,隨即傲慢地揚起下巴斜他一眼,又嬌哼一聲,就差沒邁著高貴的步伐愛惜地舔舔毛兒了,可惜沒什麼底氣……
他忍不住屈指搔了搔她小巧的下巴,見她舒服地瞇起眼兒,身子輕搖了搖,不由好笑。
「腿不麻了?」
她迷糊地睜眼,瞪大,「嗯」了一聲。
皇帝放心,視線從下巴處往下一劃,勾了勾唇角,低聲道:「你應朕一件事,朕就不怪罪你偷偷攏去這麼多東西,且還繼續送你,如何?」
「……嗯!」
……皇上,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送過她多少東西嗎?
******
李明勝親自泡了一杯熱茶送去書案邊,笑道:「皇上的精神瞧上去好多了。」
「嗯。」皇帝露出笑容,「本是想著去賞她幾件東西就罷了,被她拉著躺了一會兒。」
延熙帝骨子裡是個完美主義者,這次的計劃如果最終達成了,但施行計劃的主將卻出了事,他必然會不舒服很久。
因此才會百忙之中,抽空去謝雲露。
「妙主子年紀小,人卻很體貼。」李明勝感歎,「不是奴才胡說,細微處做的比那幾位伴爺長久的娘娘還仔細。」
皇帝取笑他:「她不過送了你一個鼻煙壺,還是別人給的,你就被收買了。」
李明勝從感歎裡抽回思緒,端正一禮,恭敬嚴肅:「不敢,奴才這輩子只忠於皇上。」
主子能開玩笑,他卻不能有半點差錯。
「朕自然信你。」皇帝抬了抬手,「你陪朕一路闖過來,別人不能盡信,你卻是朕唯一信賴的人。」
「皇上……」奸佞已除,又得君一言,李明勝不禁潸然淚下。
他和皇上其實有一起長大的情分。當年皇上還不是太子,只是隔壁人家的小兒子,他們一起爬樹、捉蚯蚓、釣魚、在市井茶棚裡聽說書、耍樂,他識得的字還是因為皇上的養父——一個說書先生教的。
後來家裡添了人,又窮得揭不開鍋,他聽人說當朝太監的威風,一個發狠留了書,沒等家人同意就進宮去做太監。
起先也是受人欺負,直到後來皇上當了太子,暗地裡幫他,兩個半大的孩子相互扶持,日子才好過了起來。
「朕記得,你當年留的書還是朕給你爹娘念的。」皇帝喝了口茶,搖搖頭歎,「錯別字太多了。」
李明勝正用袖襟擦眼淚,聽到這話自己也笑了。
他知道皇上這是不希望自己太傷感,皇上從來不是沉湎於過去的人,而是喜歡向前看。
「曲公公的屍體方大人已經秘密處理好了,天長日久,眾人只會認定那具蛇屍就是曲公公。」他收拾好心情,轉而提起政事。
曲懷仁遲早會死,皇帝半點複雜的情緒都沒有,最多是覺得節奏變輕鬆了而已。
「難為他重傷在身還要替朕辦事,將他職位提一提,變成正一品禁軍都督罷。」
「是,那司禮監的空位,皇上準備怎麼辦?」
皇帝手提御筆,筆尾輕輕一磕宣紙,沉吟道:「讓福祿接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任福壽為秉筆。曲懷仁剛死,如果司禮監擰成一股繩朕也不好辦,就讓他二人相爭,先把人員打散,到時候你再去。」
李明勝笑道:「福祿常伴皇上的老人,福壽則在這次立了功,皇上這樣的安排極是恰當。」
皇帝一笑,福壽這枚棋子他本就是留到現在用,那所謂的功勞,也不過是他賜予他的。
「如果沒有和樂,他也立不成這功。」
「和樂姑娘可惜了,與曲懷仁虛與委蛇才發現了他眉間有疤的事,偏這功勞不能明著賞她。不過皇上在最後關頭將她安排到雲岫閣,免受此事牽連,於她而言也是莫大的恩惠了。」
皇帝轉了轉筆,笑道:「你放心,別人不敢用朕派去的人。但妙妙那鬼精的東西,必定人盡其才,會好好待她的。」
「當務之急,還是曲公公的身後事。」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曲公公失蹤後沒過兩日,有御史上奏章彈劾,曲懷仁多年來欺上瞞下,結交黨羽,作惡多端的罪證盡數寫明,引起朝野震動。為此罷官落馬的人不在少數,而他們一心期盼地曲公公卻再沒有出現過。
這讓跟著他的人悔不當初。
時日一長,眾人也不得不相信了毒蛇化身之說。
臨芳宮裡,一向柔弱地憐妃怒火中燒,發狠砸了一整套珍貴的琉璃茶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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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玉珮
「娘娘,您別再生氣了,倘若氣壞了身子,豈不是讓那幫人得逞?」白芍匆匆給宮女使了眼色,讓她們把琉璃碎片清掃走,回過身,柔聲勸慰主子。
憐妃胸口起伏,手指攢尖,恨聲:「現在愈發連貓貓狗狗都欺負到本宮頭上來了,讓本宮怎麼能不生氣!」
「你瞧瞧她們看本宮的眼神,好像公公不見了,本宮就會立刻死在她們面前!就憑她們?」
白芍頭痛,咬牙勸道:「現今的情況與往日不同,娘娘不愛看到她們,往後再發作就是。晨昏定省的規矩不可破,若讓人抓到了把柄,皇上即便有心疼愛娘娘,也要按規矩辦事。」
「有心疼愛?」憐妃一下洩了氣,眼眶微微發紅,「皇上有心疼愛,就不會連著幾日不來看我,反而宿在妙婕妤那個賤人那裡了。」
「男人多是貪新鮮,錦昭容那會兒初來乍到,娘娘不也讓了她一段時日?」
「你也說了,現今的情況與往日不同。公公才不見了幾日,她們就敢這麼看待本宮。皇上當初屢屢為那個賤人撐腰,如今何以對本宮不聞不問?賞賜,本宮難道稀罕那些賞賜嗎!」
白芍心裡也是發涼,但是知道眼下的情形萬不能再使主子心灰意冷。
她勉強道:「娘娘當然不稀罕那些東西,但皇上在這個時機給下賞賜,可不就是在和主子說,他還是信任、喜歡娘娘的,曲公公做的那些事,不會妨礙到娘娘。」
「公公做的事,那也是為了本宮啊。」憐妃雖有所安慰,但想到曲公公仍是黯然,她擺了擺手,「你不必再勸,本宮去給皇后請安就是了。」
因為早上那一通發火,到得鍾粹宮的時候,已過了請安的時辰,憐妃一如既往姍姍來遲。
「憐妃妹妹來了。」皇后今日笑得格外端莊大方,對上憐妃時,少了平日裡那一分無時無刻地警惕。
「本宮剛剛還在和別人談起你呢,你最近來得遲,想必又是身子不爽的緣故,長久積病可不是好事,不如還是從太醫院裡找個太醫來看看好。本宮瞧著,王太醫就不錯。」
王太醫是皇上的人,若是假裝頭疼腦熱的事傳過去,必會惹皇上不喜。
這要是在從前,皇后怎麼敢逼她就範?她就算歇在臨芳宮裡半個理由都不給,也不會有人過問。
憐妃按捺下心裡的怒火,勉力一笑:「只是夜裡沒睡好,早起遲了些。」她行禮後忍到皇后虛一抬手,方才入座。
「憐妃的臉色確實較以往蒼白了,想來曲公公到底是你的大伯,他不見了,你日夜掛心他也是應當。」淑妃偏首,含笑看憐妃坐於自己下手的位置。她比皇后更甚,一次戳了憐妃兩個痛處。
原先按資歷來稱呼,她還稱憐妃為姐姐,如今一轉眼,那敬語就去了。
另一個,憐妃雖與曲公公勾結,但從來不喜歡別人將他們聯繫到一處。與一個宦官有血脈關係,讓人看輕不說,且更會讓她想起自己原先是多麼平凡低賤的出身。
「淑妃……姐姐說笑了。」她口裡擠出那兩個字眼。公公失蹤後,她雖在宮裡還有殘留的勢力,但誰知他們幾時會叛變?
但凡她聖寵不變還好說,眼下皇上的態度卻讓她憂心。
她也不是不曾做小伏低過,只是入宮之後,一路由公公扶持,連皇后都不看在眼裡。如今示弱,當真是刀割一般難受。
「妙婕妤到——」
小內侍尖著嗓子一聲唱報,讓室內的攻擊都暫且停了下來。
雲露面色紅潤,笑容明快地走進來,給皇后行禮時才稍稍一斂,道是:「臣妾來遲了,望皇后娘娘恕罪。」
早起皇帝不喜今日的菜色,不肯用早膳,她好說歹說才勸他用了一點,才到得遲。不過這等理由用出來更招禍,讓她們臆測她是恃寵而驕,反倒只會嫉妒一下就罷了。
說不准還會幸災樂禍,在心裡給她編排恃寵而驕的下場。
「妙婕妤昨日伺候皇上辛苦,來遲一些無妨。」皇后著烏茜去扶起她,笑著道。
雖她在沈芬儀出事後曾對這位有所懷疑,但對方不顧後果,立刻將矛頭對準淑妃,可見沒有起背叛的心思。如今這顆棋子得罪了憐妃又得罪淑妃,她雖然心理有疙瘩,但架不住她好用。
真要處理,再等一等也不遲。
和樂看見皇后眸光一閃,解讀其意,陪主子入座後,悄然垂了眸。
皇后果然因主子的受寵而有所不虞。
她曾經在確認立場後問過主子,為何在得罪憐妃娘娘的時候,還要去和淑妃娘娘作對。主子但笑,這會讓她表面看來是皇后的純臣,但實際上,她是一個孤臣。
所謂孤,不是被孤立,而是獨自一人。
主子藉著皇后的勢力做到最外圍的防護,同時她也在自己發展自己的人脈,她其實不會信任,也不會投靠於後宮任何一位高位娘娘。所有一切,都靠自己來闖。
幸而她冷眼瞧著,主子待皇上確實有幾分實打實的真心,皇上也肯寵愛她。
往後說不得能自成一派。
「像今日這般奇景臣妾倒是第一次見。」錦昭容視線打量著雲露,又從她身上渡到憐妃那兒,紅唇綻笑,「妙婕妤現今倒和以往的憐妃娘娘一般,請安來得這樣遲,皇后娘娘也不會怪罪。」
這話一出,既給雲露拉了仇恨,又將憐妃踩了踩。
就差沒說,雲露這勢頭是要取憐妃而代之了。
「錦昭容多慮了。」雲露施施然抿了抿茶,彎眉答道,「臣妾可不敢學憐妃娘娘,也沒有一個親戚在後宮裡當差。」
眾人贊同,憐妃那是仗著曲公公,才能捧到這個位置。
妙婕妤只有皇上的寵愛,想來不能像憐妃一樣為所欲為,甚至曾經數月霸佔著皇上。
憐妃以前何曾被這些人念在口裡這樣不恭不敬地議論過?
她一忍再忍,手裡捏住錦帕,冷笑一聲:「本宮何曾有親戚在後宮當差,本宮的父親是當朝楊閣老,煩請各位妹妹莫要再張開閉口曲公公是我大伯,或者什麼後宮有人。」
這些背景如果由別人說來,還有幾分威勢,但自己明晃晃道出來,就落了下乘。
更偏偏雲露不吃這套,端著茶盞徐徐一吹,隨口就接:「楊閣老又是誰,後宮不得干政,臣妾從未聽過這些名兒。」
那語調輕快地樣兒,著實讓人憋屈。
就算後宮不得干政,這些朝臣大家也都有所耳聞。
眾人一時皆被妙婕妤這句理所當然的話弄樂了,要不是顧忌皇上許是對憐妃還有所憐惜,當場就要噴笑出來。
汪婕妤原是看不得她那樣兒,想要出口嗆聲。可是再一轉眼,想起皇上給她的那個「伏」字,立馬又縮了回去。
錢麗儀和她解釋過這個字的意思,她再如何不忿,也著實有些怕了這位妙婕妤。
饒是錦昭容,皇上當初也沒這般護著。
尤其是那回護的手段,每回要護她,就勢必要下別人的臉,她再不想被當做下臉子的那位妃嬪了。
雲露的話說得沒有破綻,憐妃如今又沒了無理由發作妃嬪的本錢,縱然再氣,也不過是一改纖柔淡然的作風,冷笑連連罷了。
但她將視線投在妙婕妤那處,卻看出了一點別的東西。
她忽而冷靜下來,心思陡轉,指著和樂問:「她是妙婕妤的宮女?」
別人雖知道皇帝賜過她一個宮女,但因為和樂沉默寡言,多是默默垂首跟在她身後,與原先她除良辰外攜帶的宮女沒有差別,所以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和樂就是御賜的大宮女。
憐妃突然一指肯定是別有心思,可惜和樂是皇帝的人,她又怎麼會懼對方接下來的手段?
雲露鳳眼兒一挑,擱下茶盞,輕笑答:「正是,不知憐妃娘娘有何指教?」
「她身上的玉珮,本宮瞧著眼熟。」
她說了這一句,眾人的視線自然都聚集到和樂身上,尤其盯著她腰間的玉珮來看。
憐妃在她們視線轉移時,往喬貴嬪那裡看了一眼,喬貴嬪穩坐不動,含笑宛然。她眉尖一蹙,又轉去看花美人。
花美人在她示意之前,便已看著那玉珮驚呼:「曲公公……」
又是曲公公?
最近後宮裡的中心主旨都快圍繞一個太監展開了。
皇后皺眉:「花美人不可失了妃嬪儀態。」
花寄靈像是才發現這是在皇后的地盤,起身歉然行禮,道:「娘娘勿怪,曲公公在宮苑行走的時候,臣妾有一回曾在他身上看到過相同的玉珮。方才見那宮女腰間之佩像極了曲公公的那一枚,想起曲公公失蹤多日,這才一時失態。」
失蹤的曲公公的玉珮,跑到了妙婕妤宮女的腰上……
不由得不讓人浮想聯翩。
和樂臉一白,又迅速地收起了這些情緒,非是細心之人,只能看見她抬頭後平靜的眼神。
那塊玉珮是她母親臨終時交給她的,曲懷仁確實曾有幾次要過去……
但次數不多,她實在捨不得將它放在那裡生塵,又想著別人不會看見,這才僥倖掛著。卻沒想到給主子招來禍患。
「妙婕妤,這是怎麼一回事?」皇后的語氣頗為微妙,像是想看到她出事,卻又希望她能反擊。給那些人好看。
雲露看了看和樂,在她一咬唇將要站出來時,把目光放到了憐妃身後站著的白芍身上。
她表情純良,偏了偏腦袋,笑吟吟道:「白芍姑姑頭上戴著的那朵花兒,看著好生眼熟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5:58 AM 編輯
47太后
憐妃不為所動,恢復了輕柔的聲線道:「妙婕妤在此時轉移話題,可不是好招數。」
雲露亦不管她的話,依舊彎著眉兒笑:「花美人最愛在閒暇時做頭戴的絹花,白芍這一朵,倒和她前些日子丟失的那朵頗為相似。」
花美人沒來得及開口,她視線一轉。
「沈才人鬢邊插的海水紋青玉簪,臣妾前幾日好似在錢麗儀的頭上見過。」
「還有……」
她言笑晏晏,還待再次開口,就聽淑妃笑著開口:「妙婕妤不必再說,只憑憐妃和花美人一句相似,確實是證據不足。」
她送給沈才人的東西自然不會讓錢麗儀戴過,妙婕妤會說這樣的話,不知道是懷疑二人有所聯繫,還是為宮女脫罪時隨口一指?
明說偷竊,暗地裡卻正好指了兩對關係匪淺的盟友,難道她素日當真小看了這位妙婕妤……
「妙婕妤信口污蔑的本事不小。」憐妃見淑妃倏爾跳出來,眼睛一掃沈才人和錢麗儀,稍一思慮,又轉向雲露,淡聲道,「不過一句眼熟,想要定罪自然還要再查,妙婕妤何必急忙忙地瞎編出這些沒人相信的事。」
雲露眼角輕勾,笑了:「不過一句眼熟,想要定罪自然還要再查,憐妃娘娘又何必急急忙忙地污蔑臣妾是污蔑呢。」
「你!」
被人用自己的話反駁了,憐妃一惱,卻噎著沒法反駁。
緊跟著還有失勢帶來的恐慌和怒火,放到從前,區區一個婕妤,即便是正當寵的,在她面前不也得唯唯諾諾地跟隻狗一樣!
「又或者,娘娘說得就是事實、真相,臣妾說得就是污蔑?既有這樣的規矩,咱們不妨去皇上跟前,討個明白可好?」
雲露一手扶在茶盞上,另一隻手攤了攤,有幾分少女的天真和挑釁。
她如今有勢無力,就不妨借力打力。
無論是淑妃也好,皇帝也好,她的人要是受了委屈,又豈能讓他們做壁上觀?
朝堂上的罪證已出,就算是憐妃也不得不承認,皇帝不會還一如既往地信賴曲公公,更甚至還會厭惡他欺上瞞下的行徑。所以眼見妙婕妤的宮女和曲公公有關,自然想拖她下水。
可對方態度如此坦蕩,讓她拿不定主意,難道妙婕妤有後招,可以打消皇上的疑慮?
那自己作為挑事之人,在如今政務忙碌之時必會惹皇上不喜,可就得不償失了。
憐妃按捺住心裡的惱怒,佯作冷靜道:「本宮並沒有這個意思,本宮有本宮的懷疑,妙婕妤有妙婕妤的懷疑,咱們皆各自查明,再做定論就是了。」
她會不會真去查,眾人是不知道,但今日妙婕妤敢與憐妃對壘,且又是這位昔日的寵妃娘娘做出讓步,足以讓她們輕看了不少。
只道憐妃,是要跌下「神壇」了。
不過,憐妃畢竟跟著皇上多年,人總是有感情的,就算受曲公公牽連變少了,想來也比妙婕妤這個新寵要強。
皇上也是男人,男人嘛,雖然有了新歡,但看著新歡欺負舊愛,難免還是會不是滋味。然後又自認英雄的給舊愛撐起場面來。
因此誰勝誰負,還不能過早的下定論才是。
******
延熙帝在壽康宮門口繞了兩次,李明勝見皇上皺著眉,一副苦惱地模樣,忍不住上前道:「皇上,您再不進去,宮人進去一通報,等范嬤嬤出來招呼您,還不是一樣要進。」
「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皇帝遲疑。
李明勝在一旁鼓勵似的點頭。
皇帝停下步子,明澈的眼睛一閃,誠懇道:「可朕就是不想進,怎麼辦?」
……不想進您別來啊!在宮門口晃悠算怎麼個回事兒!
不過李明勝也知道,皇上不來這一趟是不可能的。
雖對外都說太后養病,其實是皇上恐怕依太后強勢的性子,干預過多,反而會壞了大事。太后那樣的人,哪兒能見到皇上為一時局勢納了太監的侄女入宮?
早前就不知道針對過憐妃多少回。
因此皇上羽翼豐滿後和她老人家定了約,三年時間,如果他不能除掉曲懷仁,到時再按她老人家的意思安排。
近期稱病,那是太后著實看不下去皇上那荒唐的樣兒,乾脆來個視而不見。
她老人家雖然強勢,但絕對是信守承諾之人。
壽康宮殿內,剔紅雲龍紋爐上青煙裊裊,縈旋而上,內裡的一切傢俱擺設,皆內蘊華貴,經歷過歷史的沉澱,有別於鍾粹宮那樣的華光外露,反倒顯得主人貴不可言。
太后亦不過四十多歲的年齡,見其雙手光滑柔潤,便知保養得極好,因而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只是她手拈佛珠,眼眸平靜無波,雖還有莊重貴氣由內散發,卻不見生機。
人便老氣了。
此刻,她見范嬤嬤引路在前,皇帝跟在後面規規矩矩地走進來,不禁抬了抬眼皮:「來啦。」
「母后,兒臣給母后請安。」皇帝擺出從未有過的恭敬表情,行了大禮。
「起來罷,坐。」太后說完,半闔著目,出了一會兒神。等手裡的佛珠捻過幾顆,方淡淡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好。」
皇帝聽了這話當即有些破功,明朗一笑,奉承道:「都是母后教養得好。」
太后雖是瞥他一眼,卻也忍不住露出些笑容。
這個大兒子不是從小養在她身邊的,最初那性子她也看不上,她想要的繼承人,當然要規矩持正,莊重威嚴。但在宮裡養大的小兒子別看人和霸王一樣,骨子裡竟和他父皇有些像,過於軟弱。
倒是大兒子,表面懶散隨性,卻是殺伐果決,行事狠厲。
只可惜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記事了,讓她覺得,母子之間有所隔閡……
「不用急著給哀家戴高帽。」她心平氣和的聲音裡有著一絲擔憂,「內患平息還需要一段時間,沒有曲懷仁牽頭制約,藩地難免會有動作。接下來,皇上可以……」
其實面對太后並不為難,為難在於,二人聊著聊著,就會聊到政治話題。
皇帝在這點上和其他的帝王沒有分別,都不喜歡女人干預政事。偶爾閒聊時出出主意,他也很寬容,並無不妥。
但像太后這般事事插手,就讓人心生反感。
然而無論哪朝哪代,一個「孝」字都是頂天的帽子,即便壓不死人也夠嗆。尤其現在這個時候,皇帝也不會分心去對付自己的母后。因此通常能避則避。
「母后說得對。」
太后一雙眼睛歷練了幾十年,哪能看不出他的不情願?她心裡騰起一絲火氣,淡笑:「哀家就算說得再對,皇上也不愛聽。」
皇帝端正了一下表情,答道:「並非兒臣不愛聽,只是兒臣想起答應今日去憐妃宮裡……」
「混賬!」太后厲眼一瞪,「沒了曲懷仁,你還要繼續寵著那個卑賤的女人?她到底有什麼好,讓你連公事都不談,在母后宮裡還能想著她!」
不怪太后生氣,憐妃的情況和玉妃太過相似,都是小門小戶,太監扶持,恩寵不斷。一看見憐妃,太后就會想起當年的玉妃,忍不住發脾氣。
「這……」皇帝無奈地看著太后。
范嬤嬤近前,輕提醒了一聲:「太后。」
太后隨即整肅了神色,緩了口氣,面無表情道:「這樣的女人不配教養皇家的血脈,皇上要是還記著哀家是你母后,就知道該怎麼做。」
皇帝原是表情遲疑,但一聽到太后這句話,立刻恭敬道是。「如何敢惹母后動怒,母后莫要為兒臣傷了身子。兒臣這就去處理此事。」
「這就好。」背後由范嬤嬤輕順著氣,又聽他如此保證,太后怒火稍褪。大宮女爾雅亦及時斟來一杯暖茶,奉予太后。
皇帝走出壽康宮十幾丈遠,擺手退了步輦,只讓李明勝跟著,邊走邊散心。
李明勝覷見皇上在此時表露無遺的不耐,湊上去比了個大拇指,笑讚:「爺這一招禍水東引,用得真是精妙絕倫。」
皇帝背手走著,沒好氣地瞥他:「你當母后是傻的不成?等過後她回過味來,只怕會更加難纏。」
「若是爺用別的事情轉移視線,太后自然會再三回想。但憐妃娘娘可謂是太后的心頭刺,她老人家如今恐怕正想著皇上會如何處置憐妃,而非計較爺轉移話題的事。」
「希望如此,畢竟朕也不想當真惹母后發怒。」皇帝歎氣,「她就是少操一點心,難道朕能少孝敬她一分?」
他著實不能理解母后的想法。
李明勝比皇帝年長幾歲,自小就是照顧對方的那一個,因而心細。「爺也當理解太后的不易,當年先帝的情況爺是知道的。您雖然與先帝不同,但這些年您費心蟄伏,表面荒唐,縱然太后在曲公公的事上看出您理政的魄力,到底還是不敢放心……」
皇帝揮揮手:「不說了。」
語氣裡並無不耐煩,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和……興致勃勃?
李明勝疑惑地抬起眼,見皇上往池塘邊趨近幾步,嘴角含趣。再往前,隔了楊柳枝,綽約可見憐妃和妙婕妤的身形,二人正呈對峙之勢。
他鬆口氣,發生些什麼讓皇上不再記掛方纔的事也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5:59 AM 編輯
48降位
雲露一手攀著柳枝,百無聊賴地看著對面的女人,「憐妃娘娘將臣妾叫到此處,卻又光是賞景不說話,不知是什麼意思?」
憐妃與她雙目相對,表情柔弱,身上卻自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散發,「難道本宮如今已是落魄了,連請妙婕妤一同賞景的資格都不能有?」
「唔,聽說娘娘哭泣時面若梨花帶雨,惹人憐惜,方得一『憐』字為封號?」
這是憐妃最開始勾引皇帝的招數,在那之後屢試不爽,她自然引以為傲,便如春風一笑:「不錯。」
她只當對方終於記清她是誰,肯示弱了。
卻見雲露眨了眨眼,笑道:「臣妾若答『娘娘早已沒了這資格』,不知柔弱可憐的憐妃娘娘,是否當真會哭似梨花帶雨,讓臣妾等一飽眼福呢?」
她這般不將主子放在眼裡,白芍當即對她怒目而視,上前一步:「妙婕……」
「小女孩好奇心重,娘娘切莫怪罪。」雲露攀折下柳條,把在手臂間,絲毫不理會白芍,只是笑吟吟地道,「既是賞景,普通景色又哪有憐妃娘娘來得美?」
憐妃終於被她惹怒了,拋開謀算,冷笑道:「那小女孩一定不知道,好奇心可是會殺死貓的。」
「白芍,妙婕妤不敬尊位,當如何處置?」
白芍眼也不錯地盯著雲露,答:「當受掌摑之罰。」
她跟隨憐妃作威作福日久,當然知道此話說完,就不能給對方反應時間,才有震懾之效。因此話音剛落,就迅速近前,手掌高揚,眨眼間就要重重落下來。
雲露看她目露凶光時就已知其意,她輕聲一笑,手裡柳條正對著往她手掌狠狠一抽,立刻將她的手震了開來。
白芍「嘶」了一聲,攤開手心來看,一道血痕自虎口而下,蔓延整個手掌,旋即感受到一種火辣辣地疼痛。
但聽見抽人時狠厲地妙婕妤悠悠開口:「橫豎,娘娘殺死的貓兒,也不只是一隻了。」
她微微一驚,甚至顧不上手裡得傷,回身去看憐妃。
憐妃觀察著妙婕妤的神色,心猛地一沉。不知情的人會認為她們對話裡說的貓有代指,但妙婕妤的神情分明是在告訴自己,不用裝了,她知道自己殺死過真的貓。
幾年前,公公懷疑皇上不如先帝信任他,就讓她在留宿北宸宮的時候,去將大臣的彈劾奏折偷出,查看皇上的批示。當時夜深人靜,卻倏爾讓她聽到一聲貓叫,她慌急之下便扯下了帳幔想蓋住它的聲音。
結果後面一個養獸的宮女尋了過來,見她想悶死那隻貓,便搶上前來。
動靜鬧大,她急中生智立刻大呼刺客,而後趁亂讓公公的人結果了那個宮女。她之後和皇上解釋,起夜時見那宮女鬼祟,才跟至書房。
那隻貓的死也推到了宮女頭上。
她後來尋到另一隻與它相似的貓兒紅豆給皇上,皇上卻道不想再養。她覺得皇上仍是愛貓之人,便一直親自餵養著紅豆。
皇上給妙婕妤取封號為妙,將那隻貓的事告訴妙婕妤並不稀奇。
然而同為宮妃,皆知道彼此不是單純善良之人,如今公公的事皆已暴露,倘若妙婕妤猜到或者單純想栽贓,說是她想要竊取機密,繼而吹枕邊風說動了皇上,那後果……
畢竟公公現在已經成了皇上的猜忌對象,連帶自己以前做的事,細究起來,恐怕都有不少破綻。
她心思急轉,突然見柳樹間隱約地一抹明黃之色,便知消息不錯,皇上打壽康宮回來,正經過這一處。
她面色微改,有著被人冤枉地委屈,「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宮豈是那等心惡之人,妙婕妤開口閉口污蔑本宮傷害生靈,卻不知證據何在?聽聞妙婕妤一向遵守宮規,卻屢屢對本宮出言頂撞,甚至話裡話外皆是不敬之詞。只是不知,本宮到底做了什麼,讓妙婕妤厭惡至此?」
雲露琢磨了一下她這大段的話和她稍作變動的神色,彎了彎柳條,抵在下顎處,全不接口她的問句,只是甜笑道:「娘娘不如淑妃娘娘遠矣,淑妃娘娘力求親切時,皆自稱『我』,娘娘想要佯作柔弱博取同情,就不該用『本宮』二字。這個自稱的氣勢過於強盛,難道娘娘就沒發覺?」
「怪道淑妃娘娘後進宮,卻先娘娘登上了四妃之位。」
憐妃的臉色微青,只竭力忍住不發火。
柳樹後,李明勝臉色一囧,頗為同情憐妃碰上這麼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兒。
皇上則肩膀一顫,忍住笑意。那回摔瓷器的事件出來之後,他就知道小貓兒耳朵尖,稍微有點動靜都能聽得到。
卻誰知他沒有發出動響,背對他的貓兒仍是輕飄飄地道:「臣妾不知皇上駕臨,有失遠迎。」
憐妃雙目微睜,不敢相信怎麼她也知道?
皇帝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哪裡出了差錯,無奈地和李明勝道:「就知道她是個鬼精的東西。」然後拂開柳枝,走到雲露身後。
憐妃一見皇帝,眼淚就先落了下來。
這回她倒不是假裝的,這段時日積累的委屈、失落、恐懼、驚慌,和被人看輕的羞惱情緒一齊湧上,在看到皇帝時,眼淚自是滾滾而落。
皇帝先不看她,反是問雲露:「你怎麼知道朕在柳樹後面?」
「皇上神龍見首不見尾,臣妾哪裡知道皇上在哪兒。」雲露歪了歪腦袋,俏皮一笑,「但是臣妾見憐妃娘娘忽然變了模樣,跟臣妾耍地威風勁兒一下全跑了,變地柔柔弱弱起來,便猜測是皇上來了,她想博取皇上的憐惜呢。」
她把話說得這麼直截了當,饒是憐妃都怔了一怔,才急忙辯駁:「臣妾沒有,臣妾也不知道皇上竟是在這兒。」
美人到底是美人,她又裹了金蓮腳,風一吹,柔弱搖擺,如舞動地柳枝一般。賞心悅目。
說她哭時是「一枝梨花春帶雨」,當真不錯。
可惜皇上看了許多年,而且是在欲除曲懷仁而後快的情況下,看了這情形許多年。所以如果說和淑妃有日積月累的情分在,那和她,就只剩下逢場作戲,虛情假意了。
皇帝來回看了二人,笑問:「你們是偶遇?」
「是憐妃娘娘約得我。」雲露彎了笑眼兒答。
她那明媚燦爛的模樣,襯得憐妃越發淒楚可憐,卻讓皇帝忍不住手癢想掐一掐她的粉頰。
皇帝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憐妃淚滾得更急,彷彿擔憂皇上疑心自己,急切地想要上前剖白。「臣妾只是擔心妙妹妹身邊的宮女不懷好意,想要約妹妹詳談。」
她嗓音一轉,稍帶了些悲苦:「沒想到妹妹對臣妾有敵意,不但不信臣妾所說,還……還……」
「娘娘。」白芍哀傷地低喚一聲,豁出去般地跪地呈情,「皇上明鑒,妙婕妤對娘娘出口不遜,說娘娘沒資格邀請她,又調侃娘娘哭起來的模樣最好看,娘娘雖然不是那心高氣傲之輩,又如何架得住她這般不恭不敬地言語?」
皇帝覷了眼,復看向雲露,只見她無辜地眨了下眼,問:「難道憐妃娘娘哭起來的時候不好看?」
皇帝險些噴笑。
又見她轉向白芍,嘟了嘟嘴道:「你也說是調侃,臣妾不過開個玩笑。娘娘稱我一聲妹妹,怎麼妹妹和姐姐開個玩笑都不成了。還是娘娘在皇上面前喊臣妾妹妹,心裡卻覺得臣妾低位卑微,不該與你姐妹相稱?」
白芍被她的強盜邏輯啞了一下,沒想出說辭。便刻意將手裡的傷勢半遮半掩,引起皇帝的注意。
「你們還動武了?」皇帝驚奇。
「是妙婕……」告狀這種事當然不能讓主子來,容易破壞主子在皇上心裡的形象,因此白芍當仁不讓地開口。
「等等!」雲露打斷白芍,鼓著嘴瞪她一眼:「你一個宮女比我有發言權嗎?」
白芍:「……」發、言、權?
雲露仰臉兒看延熙帝,唇兒嘟著,臉頰好似被氣得粉撲撲地,委屈道:「她想呼我巴掌,我被嚇了一跳,就用柳條擋了一下。」
皇帝臉色一沉,查看般地撫摸了一下她嫩生生地小臉兒,淡漠地看了眼跪著的白芍。
白芍被看得臉色微白,心裡驚懼,忐忑地道:「是妙婕妤先對娘娘出口不敬……」
「她和憐妃開了個玩笑,怎麼就是不敬了?」皇帝懶得再看她,只道,「欲意對宮妃動手,就自己掌嘴三十,貶出宮去罷。」
白芍可是自己的心腹,憐妃這會兒真真慌亂無措了,求聲道:「皇上,白芍跟隨臣妾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
皇帝向來溫柔地目光陡然如刀鋒尖厲,掃向她,嗤笑:「功勞,教唆你窺伺帝蹤的功勞嗎?」
「皇上!」憐妃又驚又急,淒聲喚道。
雖然自己確實派人去探皇上的蹤跡,但後宮有勢力的女人,誰沒這麼做過?她沒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不信她。
且為此發作她的貼身大宮女。
她腳下一軟,被另外兩個宮女扶住,仍是抹著淚,哭得好似被負了心,悲傷淒楚。
雲露看皇帝一眼,笑了笑:「憐妃娘娘,哭不能作為解釋的理由。」
凡出了事,女人皆以眼淚哭得男人心軟,既往不咎,可這樣的招數用多了,也就失了效用。
皇帝原是讓憐妃哭得心煩,轉而聽到她的話,琢磨一番,倒也覺得有趣。
他頷首道:「憐妃窺伺帝蹤,陷害妃嬪,降為從三品修媛。即日起搬入凌波閣。」
凌波閣。
她閨名凌波,乍聽之下居處以她名字命名當是有心,但實際上,哪個后妃的閨名可以赤/裸/裸地放到明處任人咀嚼?
且像是皇帝懶得為她再取房名,乾脆用現成的名字當宮殿名的結果。
憐妃此時面色一片煞白,身子徹底軟倒在宮女身上,眼睜睜地看著皇帝攜著另一個女人的手,親暱地點她鼻尖,愈走愈遠。
她耳邊嗡鳴,雙目無神。
不知到底是因為失了帝王寵愛,還是為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地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01:19 AM 編輯
49牛奶
將近夏至,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皇帝伴著雲露回了雲岫閣,好一通淨手潔面、整衣換裳,才覺得涼快了些。
就憐妃剛才那一頓哭,換做平時他也不會如此不耐煩。怪只怪憐妃看不清形勢,又沒把住環境這些細節點,方得不償失。
撩開帳幔,小妃嬪倚在美人榻上,素手剝桂圓的模樣映入眼簾。
他輕腳走過去,趁她不注意叼住她指間剝開一半的瑩潤珠子,桂圓鮮滑,正好順著汁水脫殼而出,讓他含進了嘴裡。
雲露自然地將殼子丟了,白淨的手掌一攤,放到他跟前,他一怔,眼裡漫開笑,俯身抵住她的唇。
她掙扎了一下,心道,肯用手接他吐出的果核還不滿足,難不成這個是嚴世藩轉世,喜歡用美人口當作痰盂?
……好髒。
但她那點子力氣怎麼拗得過皇帝,他一身騎射功夫總不是白練的,以前十射九不中,不過是演給曲懷仁看,表明自己身子虧空降低他的戒心罷了。
卻誰知,她被迫張口,入嘴的東西並非想像的圓硬,而是冰涼軟嫩,香甜瀰漫,正是桂圓果肉。
想來是他用牙褪了肉皮,方拿來餵她的。
雲露深深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更同時,因為皇帝對嘴餵食的舉動微微羞澀。
皇帝往盛了果殼的碟子裡吐了桂圓核,順勢擠坐到她身邊。美人榻上自有實心枕,他一臂支肘,另一邊捏起她的下巴,閒看她臉上交織的羞愧與羞澀,似笑非笑:「想什麼呢?」
「在想憐妃娘娘。」她飛了紅雲的臉頰沒維持多久,睫毛一扇,就將話題引到了別處。
皇帝鬆了手,瞇眼剛想說她撒謊,但因心底疑惑,到底順應著問:「想她做什麼?」
雲露將和樂叫進來,當著她的面把憐妃指證她的事和皇帝說了。
皇帝眸光微斂,抬眼去看和樂。
和樂摸不準皇上的意思,畢竟她接近曲懷仁,為了拿到隱秘情報而與他成為對食關係,這是私底下的密謀。如今雖說被憐妃揭露,但一則眾人並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二則沒有切實的證據,誰也不能說她不是被冤枉的。
即便是對妙主子,她也該矢口否認才是。
不過看皇上的表情似是而非,讓她琢磨不定到底要不要認下來。便先行跪下,給主子請了罪,將過錯先攬到自個兒身上。
「都是奴婢的緣故,才讓主子受人指點非議。」
雲露點了點頭:「此事是因你之故,也是因我之故。憐妃娘娘因我而無法晉陞四妃之位,不喜我久矣。所以才會捉住你疏忽的錯處。」
和樂心裡咯登一下。
妙主子或許還是猜到了些什麼,否則如何會將錯誤的原因指向「疏忽」二字?
皇帝不知為什麼,表情不露,神色微淡,只是懶洋洋倚在那兒,聽雲露說話。
「你是皇上賜來的人,我相信你不會有加害我的想法,所以我肯保你無事。但如果多次因為你的疏忽陷我於難,那……」
和樂當即鄭重表態:「相同的事萬萬不會再次發生。」
「有你的保證就好。」雲露先是正色抬手,示意她起身,而後眼神微軟,看向皇帝,「不然,皇上就要擔起責任。」
皇帝自然不愛聽這類威脅的話,還是拿個奴才的事威脅自己。但看她雙眼睜得溜圓看向自己,粉頰微鼓,一副「你不應下來我就不讓你好過」的炸毛樣兒,那點子不悅就散了。
微斂起懶散的氣息,稍稍思忖,對她道:「和樂其實……」
雲露英勇地打斷他,表情堅定,「臣妾不聽。」
「……朕還沒說什麼。」 皇帝挑眉,「你要聽什麼,不聽什麼?」
「皇上不外乎是和臣妾說明,和樂這件事的真假以及內情。可是臣妾不想聽。」她微微垂眸,「無論是不是真有其事,內情又是什麼,有的事說破了,皇上就會對我疏遠隔閡,不會肯再放心寵我了。一想到皇上笑著和我說話,心裡卻是厭煩,我就害怕。」
她捉住他最邊緣地衣沿,依舊低著眉兒,有一絲與她不襯得憂思,「臣妾有時會有些小聰明,但終究還是覺得笨一點好。」
他表情不變,心裡卻微微鬆動。
或者說有些被打動。
後宮妃嬪無不是有意無意地想從他這裡探知許多東西,敵對者的信息,朝堂的信息,他的喜好心思等等。其實那是人之常情,掌握週遭的信息,才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舉措,所以她們汲汲營營。
然而即便她們旁敲側擊,不露痕跡,也抵不過他因結果或目的,而洞悉她們所做的一切。
她是聰明的,反擊別人的陷害,與人爭時口舌伶俐,且能從這件事中感知到自己將和樂賜給她的目的並不單純。
她也有最敏銳的心思,甚至能想像到瞭解□後自己會得到他怎樣的對待,卻願意不再深想,肯把餘地和隱秘留給他。
雖然自己並不如她說的那樣,要將實情全盤說出,但是這不妨礙他此時愉快的心情。在經受過母后的施壓,憐妃的哀泣之後,能得到這樣歡喜卻輕鬆的對待,讓他全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他趁她低著頭,遞給和樂一個外人難以辨認的神色,復讓她退了下去。
「你別彆扭扭自己說了一長串,就不肯聽朕說兩句?」他低了頭,視線從下向上看,與埋在陰影裡的人兒雙目一對。
她眨巴了下眼,見他這樣必會不舒服,便抬起了頭。
「皇上想說什麼?」
「朕現在什麼也不想說了……」他攤開手往後一靠,舒舒服服地倚在那兒。
她微惱,見他眼睛半瞇的樣兒就覺得小人得志,乾脆爬到他身上,不讓他好過。說是爬,其實就是雙膝跪到他腿上,跪坐著趴在他胸膛上,因她嬌小,爬起來還有模有樣地。
「皇上作弄人!」她小拳頭抵在他胸口,威脅十足。
他睜開眼,訝異:「朕何嘗說過不作弄你了?」
「……你、你、我……」她睜眼結舌,心裡憤憤,在他懷裡晃扭起來,「皇上方才到底想說什麼,快說,快說嘛。」
皇帝倒是沒想過,小貓兒平素瞧著鎮定自若,偶爾巴著他撒個嬌賣個乖,這會兒鬧起人來竟是當仁不讓。幸而她聲音清脆脆地,又帶一點小姑娘家家的嬌,鬧起來只像是唱歌兒,不會讓人覺得煩躁。
「朕近來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他傳出地平淡聲音讓她倏爾停住,巴巴又看了他兩眼,終是委屈地爬了下去。乖巧地正坐好,雙手平放在膝上,眼神遊蕩的平視前方。
過了一會兒,旁邊的空氣一下子輕了,雲露側頭,不見了人。
再轉眼,只來得及看見皇帝走出帳幔的背影。她蹙了蹙眉,歎氣著一下撲倒在榻前的軟墊上。
……不是吧,沒了一個曲懷仁,皇帝的心思居然更難琢磨了?
她有些糾結是不是該期盼曲公公死而復生。
忽然有一股奶味飄進鼻子裡,她埋在墊子裡的鼻子動了動,眉眼兒一耷拉,繼續埋頭裝死。而後她就被人抱了起來。
皇帝將她抱進懷裡,另一隻手上端著碗熱騰騰的牛奶。他表情仍有些懶散淡然,見她不像方纔那樣活潑盎然,有些蔫搭搭地,挑了挑眉:「朕就知道是近來對你太寬容了,和樂說你這幾日都不曾喝完。」
雲露上上輩子對奶製品過敏,所以直到現在,聞到牛奶的味道都不大喜歡。
可是上回她答應了皇帝,每天一碗牛奶。至於原因,嗯……皇帝應該是想讓她長高沒別的意思吧……
「不喜歡。」
皇帝微笑:「朕賜給你的東西,是允許你不喜歡就不喝的嗎?」
雲露:「……」
他揉捏了一下她軟軟的頸兒,將碗口喂到她嘴邊,她自然只能蔫乖蔫乖地喝了。幸好這具身子不過敏,她不過是心理性牴觸而已。
「乖。」
皇帝滿意了,頗有興致地拿來帕子,親手替她拭了嘴邊沾的奶汁。
雲露這一番心理局和委曲求全不是沒有好處的,過了幾天,被降為修媛的憐妃,又因為挾私報復,儀仗品級,出格處罰妙婕妤而被降為從四品嬪。
雖說仍是比雲露高一級,但她一個正二品,半個月不到就被連降五級,可謂是闔宮矚目。這成就即便縱觀古今,也是少有。
朝堂上自也有聲音表示皇上太過胡鬧,但是一個背後沒有人撐腰的妃嬪而已。曲公公牆倒眾人推,憐妃又能好到哪裡去?縱然還有些耳目可供調動,也是人心渙散,遲早要投奔別處。
這一波聲勢又推了雲露一把,短期之內,不敢有人再在明裡找她麻煩。見到她時無不微笑客氣,甚至巴結討好,饒是汪婕妤這種刺頭,第一反應也是行了半禮,全無不敬。
本來雲露雖有封號便比她高出一些,但二人同級,不行禮也合守宮規。行半禮自然更為尊敬客氣了。
這一日天氣風和日麗,鍾粹宮前站著幾撥人,其中一個衣著單薄地,正抱著只通體雪白的貓兒,雙眸帶火地看向對方。
雲露走近,只聽向來得理便饒人的錢麗儀語帶輕蔑,出口漫不經心。
「憐嬪這禮兒行得太過潦草了些,本宮不大滿意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06 AM 編輯
50潑茶
已落到嬪位的憐妃惱恨不已,手裡一重,貓兒尖叫一聲躥出去,正跳到對面的錢麗儀的懷裡,狠撓了她手臂一下。輕紗做的夏衫哪裡經得它一爪子下來?當即破開了縫,連帶皮肉都帶出一道血痕。
錢麗儀吃痛,一甩將紅豆摔遠,臉色陰沉:「憐嬪用心不軌,放縱畜生傷人,該當何罪?」
「錢麗儀當年也不是沒被撓過。」憐嬪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揚了揚下巴,冷笑,「我還記得你當時說『都是臣妾逗它,才讓它惱了,臣妾不打緊,紅豆小主子高興便好』,那狗腿的模樣兒,呵。」
她假惺惺模仿錢麗儀當初的樣子,還真讓人忍俊不禁。
一時大家看著錢麗儀的目光微變,含了幾分戲謔。想不到私底下還曾有過這一出。
錢麗儀大怒,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看著對方那張美麗柔軟地臉又嫉又妒,當即一掌揮下,「啪」地一聲,慢慢有紅色浸透而出。
「大膽!」憐嬪摀住臉,怒喝一聲。
錢麗儀揉著手腕,反是漸漸笑了:「大膽?無須大膽,本宮一個正三品,自然可以打得一個從四品的嬪。」
眾人還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巴掌聲裡沒回神,沈芬儀攜皇后之命走出,見到門口這鬧哄哄、亂糟糟的樣,不由皺眉。
「鍾粹宮門前不可喧嘩,諸位姊妹還請先行入殿請安。」
戲演到高潮,眾人看了過癮,便也聽話散了,陸陸續續往裡走去。
雲露此時正蹲在地上逗貓兒,紅豆生得一雙鴛鴦眼,不比妙妙血脈純正,但也很是可愛。方纔那一摔,貓兒協調性好,腳墊子又軟,著陸時及時護住了自己,不曾受傷。
她抱起貓兒,隨著眾妃一起向內行去,到得憐嬪旁邊,暗地著手一推,就將因啼泣而搖晃著柔弱身子的憐嬪推倒在地。時人並沒有裹腳的習慣,她為了跳舞好看,自行裹了一雙三寸金蓮,因此站立格外不穩。
煙羅紗裙下一雙茉莉花開的繡鞋時隱時現,雲露推完後又施施然手一鬆,紅豆就掉了下去,落到憐嬪的背上。
小貓兒受驚叫了一聲,胡亂踏了幾下,踩背而去。
只餘米白的裙子上幾朵黑色的梅花盛開。
她居高臨下,笑吟吟地看著滿身狼狽,從地上掙扎爬起來的人,訝異輕道:「憐嬪出身卑賤,卻不該連《童子禮》都不曾學過,怎麼站也站不穩當?」
內閣楊大人因被揭露與曲懷仁收受賄賂、聯合作惡的罪證,近日已被革職查辦。
憐嬪巴不上官員的親,身份自然一落千丈。
和樂垂眸提醒:「主子,您未給憐嬪行禮,有不敬尊位之嫌。」
「多虧你提醒得早。」雲露淺淺一笑,優雅翩然地對著塵土沾身的憐嬪行了一禮,「見過憐嬪。」
而後她衣袂飄飄,悠行慢步地走了。
曾經在喬貴嬪生辰宴上,看過她失寵那一幕的后妃無不一個激靈,當下斷定,這位妙婕妤,委實是個記仇之人。
且報仇時折辱更甚,讓人臉面盡失,狼狽不堪。
不管憐嬪形狀如何狼狽,也必須在忍著屈辱給皇后請完安之後,稍事整理,與眾人一道前往壽康宮。
近幾日太后身體復原,已經恢復了眾人晨昏定省的規矩。
今日倒是巧,耽擱了些時辰,正趕上皇上早朝結束,給太后噓寒問暖。好些日子沒見過皇帝的妃嬪不由心跳加速,暗自注意儀容舉止。
太后的注意力通常先是放在憐嬪身上,緊跟著才會落到皇后那裡。
今兒她眼睛一掃,端盞掩去嘴角輕微地笑意,「憐嬪這模樣,是受了什麼委屈?」
面見太后不可馬虎,憐嬪自得收拾一番,然而一時半刻臉上的紅腫尚且不能消下去,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啟稟太后,憐嬪故意縱貓傷人,使臣妾手臂受傷,故而臣妾才會出手罰她。」錢麗儀端正出列,低眉道。
太后不曾看她刻意抬起的手臂,只輕抿一口後擱下茶盞,淡道:「嗯,畜生不懂事,是該好好約束約束。」
太后指桑罵槐,可沒妃嬪有膽子接嘴。只看那憐嬪被氣得全身發抖,還要硬擠出笑來。
其實鍾粹宮前的喧嘩自有宮人報到壽康宮,太后不止知道錢麗儀掌摑憐嬪的事,還知道雲露的一言一行。雖她對這些小門戶爬上來的妃嬪全無好感,但對憐嬪的厭惡大過一切,雲露此舉大大給了憐嬪沒臉,倒是正中她老人家下懷。
不過到底雲露近些時日晉陞的速度太快,性格也不對太后胃口,因此不像給錢麗儀撐腰那般對她。目光平平掠過罷了。
太后視線微轉,見皇帝的目光一直放在較遠的地方,微笑問他:「皇上這是在看誰呢?」
皇帝聽到方才回神,半忖半道:「兒臣見花美人的裙角打濕了,在想又是個什麼緣故。」
「哦?」太后瞇了眼看去。
滿殿的人都把視線放了過去,雲露亦想起剛剛在鍾粹宮裡發生的事,不覺有些波浪在她不知情的時候暗自湧動起來了。
按理服裳不整不得入殿,但花美人只打濕了邊緣,使得顏色微暗,倒不很明顯。且她分位低,坐得遠,一般而言是難以被上位者發現的。
「姓花……」太后細想了一會兒,眼神稍微變得有些複雜,笑道,「是花太傅的女兒吧,倒是和她姐姐出落得一般靈秀。」
坐在旁邊的淑妃面色較平日微白,過了片刻收斂情緒,含笑歉然:「是臣妾方才不小心潑濕了花美人,請太后恕罪。」
太后看了她一眼,又側臉與皇帝對視。
隨即平靜一笑:「既是不小心,往後注意些就是了。她如今才封了個美人?倒是委屈這孩子了,這般靈巧的模樣兒,哀家看著倒是很喜歡。」
「難得母后喜歡,朕便晉她作從六品寶林如何?」皇帝抬了眼兒,一覷之下笑道。
連跳三級,聽得週遭妃嬪都有些心驚。
太后擺擺手:「還是按規矩來,不能因為哀家喜歡就恩寵太過了。先晉為承徽罷。」
「就按母后的意思辦。」
花美人喜不自禁,當即上前給太后和皇帝叩頭謝恩。
太后打量了她這一身衣裙雙蝶戲花的淡粉衣衫,笑了笑,讓她起身退回便罷,倒沒有更多的恩典。
但對花美人一個失寵多日的妃嬪來說,已是大喜。
眾妃嬪不禁嫉妒,按理御前失儀是要受處罰的,怎麼偏偏輪到花美人身上,就顛了個個兒呢!
雲露的視線在皇帝、太后和花寄靈三人之間輪流轉動,微微蹙眉,思忖裡頭到底藏著什麼緣故?
******
花寄靈回到披香苑,臉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瑤琴雖沒跟過去,見到主子這樣當即行禮,含笑道:「奴婢恭喜主子。」
琵琶偷偷給她比了手勢,她立刻眉開眼笑,緊跟著:「恭喜主子晉封承徵。」
「咦,你竟知道?」
花寄靈的視線在她二人間打了個轉兒,戳了指頭,笑嗔:「你們兩個丫頭!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們私下弄鬼。」
瑤琴陪著嬉笑了一會兒,旋即想起什麼,驚奇道:「沒想到憐妃娘娘落到這田地,竟是真能幫到主子。奴婢原先只當她是糊弄主子為她辦事兒呢。」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琵琶取來一件乾淨的衣裳,給主子換了,邊道,「她到底在後宮待得日子長久,知道的密事多。喬貴嬪如今壓了她一頭,不能為她所用,主子卻可以。以往她身在妃位,奴婢還擔心她過於強勢,主子會吃虧,如今麼,誰又比誰差些,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瑤琴心底仍有疑惑:「可這回她給主子的計策也忒怪了些,讓主子撞上去,叫淑妃娘娘潑一身得茶。怎麼就能叫太后和皇上看重了?」
「若是你也猜得到,就不是密事了。」琵琶笑了,又思慮著轉向主子道,「不過依太后說得話,奴婢倒覺得,今次的事恐怕與大小姐脫不開關係……」
花寄靈眼神一黯,咬了咬唇:「我也有些猜到了。」
「那憐嬪讓主子做的事,主子可還要做?」
她搖了搖頭:「不得不做。即便憐嬪如今任誰都能踩一腳,如果我背信棄義,也難保她是否會在背後捅我一刀。而且她說得事,倒也不算太難……」
「主子說得是,只是……主子到時必要慎之又慎才是。」
琵琶想起那人的狡猾多端,不由鄭重說道。
那邊披香苑裡主僕議事,這邊凌波閣中,憐嬪孤單單一人,抱著紅豆坐在窗口,望著窗外的柳葉翩飛,輕輕勾唇一笑。
這些日子她已經醒悟,皇上在公公倒台後賜給她的東西不過是給他們之間的情分做最後的了斷,又或者,更殘忍些,只是安撫她,好讓她不要趁機指使公公的殘餘勢力鬧事。
這說明,她因為公公再沒有了起復的可能。
而後宮沒有聖寵,不是寂寂而終,就是被人陷害致死。
她自然不甘心去死。
但如果活不下去,她也一定要先找人陪葬。
******
北宸宮裡,皇帝批閱著最後一封奏折,就見小內侍呈了牌子上來。
他頭也不抬,隨口道了一個「花」字。等到奏折合上,卻詫異地見小內侍仍跪在下面,往呈盤裡一瞧,好幾張牌子都被翻到了背面,正是他許久不曾點過的花令。
皇帝哂笑。
知道是小太監會錯了意。
但這又是一樁緣法。
他叩了叩書案,視線掃見幾張背面刻花朝上的牌子,夜裡粉白色的茉莉尤為明顯,他手指停佇,正點在茉莉花令之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08 AM 編輯
51瓷貓
帝王儀仗停佇在雲岫閣外,皇帝逕自走入閣中,不見往常相迎的妃嬪,唯只大宮女良辰尷尷尬尬地立在殿門邊,行了禮數,垂手怯聲道:「皇上容稟,主子今日困乏一早便睡下了,並不知皇上會來……」
她話沒說完即刻跪倒伏地,恐怕皇上降罪。
畢竟古來沒有妃嬪在皇上翻牌之前先行入睡的規矩,要是因此惹怒了聖上,這可是項大錯。
皇帝也不叫她起來,聞言挑了挑眉:「朕去瞧瞧。」
直到李明勝入殿,忖度了一下皇上的意思,還是斗膽讓她起了身。
這滿後宮的妃嬪,最敢和皇上鬧脾氣的,就數妙婕妤。幸而她哄皇上開心的本事也很了得,一來二去,皇上倒也肯縱容她。且皇上本就最不喜墨守成規的人,妙婕妤偶爾出出格,想來反倒是對皇上的脾氣。
只是帝王威嚴神聖不可侵犯,以往有那恃寵而驕的后妃,下場並不好,可見其中的分寸極難把握。索性妙婕妤至今倒還不曾出過大差錯,
寢殿裡安神的香煙縈繞,銀鉤裡的軟帳子落下一半,可看見床尾的芙蓉被微微隆起,女子輕淺的呼吸也彷彿響在耳畔。
這一份安靜,讓皇帝的腳步亦是輕了。
他走到床前輕佻開帳子,女子竟是伏臥在那兒,拳著手,微側著臉兒,烏髮傾斜,露出香肩的一小截兒褻衣,彷彿趴覺的貓兒,散發著亮爪鬧騰過後地倦倦安靜。
皇帝微有薄繭的指尖劃過她的側臉,替她撩起長髮。
她似是淺眠,感受到外人的觸摸,眼皮稍稍一動,惺忪地睜開眼兒。看清是皇帝時,警覺微支起的上身又伏了回去,慵慵懶懶地往他那邊蹭了蹭,半闔著眼兒問:「臣妾還猜皇上今日會去寄靈那兒呢,怎麼來我這裡了。」
「所以你就沒等朕翻牌子就睡了?」皇帝的手依舊停在她頰邊,不知是否是她態度自若,他不曾覺得不耐,話裡便帶了笑。
「白日鬧了好幾出戲,困了。」她低低咕噥。
「聽這意思,若沒有朕給她晉級這一出,你仍會先行入睡不成。」
「自然不會。」她被攪了睡意,乾脆側過身來,將他的手拉下來,粉頰挨上去,墊著睡一般,「若知道皇上不去她那裡,我就親自給皇上熬熱熱地湯,乖乖等皇上來。」
因久睡而熱燙燙地臉與過了風冰涼涼的手一貼,兩人皆是有所感觸。
皇帝笑了。
雖知道她這話不能當真,但聽了到底讓人覺得心裡舒坦。
他騰出另一隻手親暱地擰了擰她的小鼻子,歎道:「說來說去,還是不高興朕對別人好是不是?」
她搖了搖腦袋,卻還是沒逃過他一擰,悄悄瞪他一眼,道,「我與寄靈關係不差,近來雖淡了些,也不至於吃這些飛醋。」
「當真?」
「這個麼……」她忸怩了一下,「皇上明鑒,還是有些吃醋的。」
皇帝失笑,亦有些愉悅。
「若是往常倒也沒什麼,可她今日坐得那般遠,皇上竟是一眼就瞧了出來,可見心裡存了她。」她嘟嘴,毫不避諱地絮絮說了兩句。
皇帝更沒有避諱的意思,或者說,有的事於後宮的女人來說是需要避諱的秘事,但於他而言,只看他高興在什麼時候說出來而已。
「倒不是朕心裡存了她。」皇帝蹙了蹙眉,並沒有忘記花家這個二女兒當初想借妙妙的手賄賂李明勝的事。便挑明了和她道,「你可聽到太后提過一句她姐姐?」
「唔,好像是有。」
「那是花家嫡長女,當年與淑妃同屆選秀入宮,後來因犯了事被朕罰入冷宮。細說起來,當時那件事卻不能全怪她,但祖宗規矩要守,朕亦是無法。今日花承徵的衣裳倒與當日她姐姐的那身粉衣相似,因此朕留意一二。」
她聽了驚詫,低一聲道:「竟有這典故,花姐姐也入宮了嗎?怎麼不曾聽寄靈說過……」
皇帝笑了一聲。
那般有心機的女人,即便交好,也不可能全盤托出。
今日他之所以開口晉她的分位,一則母后既然留意了她,那晉陞是必然之勢,與其讓母后賣好,借助她插手後宮,還不如自己出手。
延熙帝骨子裡截然是一個強勢的人。雖然太后是他親生母親,若能插手後宮制衡皇后也無妨。但皇后愚笨,他拿捏起來駕輕就熟,一旦換成太后,於他反倒不便。
二則,也算是補償花家。
他原是因這兩個緣由,才想著用人用到底,今晚點花承徵的牌子給她點甜頭。不過這會兒想起不久前的事,便就沒了興致。
雲露倒是因他的話若有所思。
花寄靈居然還有這麼個護身符,聽皇帝微微歉疚的語氣,不難猜出當年的事她姐姐許是被陷害的,但既然涉及祖宗家法,想來事件不小,不能不罰。
另外,她知道皇帝其實還隱著些話沒說。比如他所說的「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才讓他會注意並且記住對方的衣裳樣式?
聯想到淑妃今日微變的臉色,那麼那起陷害是否和淑妃有關?
如果和淑妃有關,依皇帝的性格,又怎麼會放過淑妃?
不過話到這裡就夠了,再多,就顯得她和那些探聽消息的妃嬪沒有不同。
「皇上今兒晉了她的位子,卻來了我這兒。也不知她會不會不高興呢。」她吐了吐舌頭,俏皮一笑。
皇帝笑覷她,「她高不高興朕不知道,不過朕瞧著你是高興得很。」
她沒有再答,只是左右轉了下眼珠,避開他的眼神,然後捧臉躲身向內。不過那不自覺翹起甜甜地嘴角,倒讓皇帝也跟著一笑。
第二天起身時,皇帝竟是早早走了。
如今他不必防備盯梢的鷹犬,早朝經筵便沒再落下過,那些老臣不得不抹一把辛酸淚,直道去了一條毒蛇,果然聖上就好轉了。可見原先都是被這些奸佞之人帶壞的緣故。
雲露洗漱出來,就撿良辰正繞著一盆寶石花卉盆景嘖嘖稱奇,饒是她見了亦是眼前一亮。五色寶石碾壓作瓣葉,主幹彎曲作極秀美柔韌的弧度,石青框金的底盆,襯得花色瑩瑩有光澤。
「主子,主子,您說這是什麼花兒?它長成樹的形態,葉子卻是茉莉形的,又有這樣多的顏色。粉橙紅黃白,噫,真好看。」
她走上前跟著看了看,問:「是皇上送的?」
「嗯,是皇上打發福祿公公送來的。如今福祿公公任了高職,不比以前得閒,皇上果然看重主子呢。」
皇帝許是記著妙妙喜歡亮晶晶的東西,以往送了她不少寶石,因而她的首飾比旁人都多一些。這回想是送膩了寶石,竟直接送來一盆寶石花。
倒是好看。
她忽而見到一角白色,轉到另一邊,只見那一隻瓷白的小貓咪,弓腰伏在樹枝間,齜牙亮出利爪,前面是一隻捏造得更小的鳥兒,作出受驚的模樣。很是逗人發笑。
兩件小瓷玩,給這冰硬得盆景添了一抹生機活力。
不過雲露覺得……
這兩樣東西顯然是皇帝用來逗自己的。
就在她笑也不是,惱也不是的空當,花寄靈身邊的宮女瑤琴帶了一張請帖給她。
「花承徵……要給我賠罪?」雲露似笑非笑地看著瑤琴。
瑤琴因是第一次來,有些不習慣,縮了縮肩道:「是呢。」
「我倒不知她做了什麼,需要給我賠罪。」
「……主子說了,因近來與妙婕妤愈發走得遠了,心下難受,不想就此斷了姐妹情分,方想著若以往她有做不對的地方,好借此機會給妙婕妤賠罪,想與妙婕妤拋開嫌隙,和好如初。」
雲露從樹梢上拈來那只瓷鳥兒,把玩了一下,應道:「她既然有這誠意,我也沒有不應的道理。」
「妙婕妤能應再好不過。」瑤琴舒口氣,賠笑:「主子近來為了這事沒少唉聲歎氣呢,有時候連飯都吃不好。因是打進宮起就有的感情,比起別人來總歸是不一樣。」
雲露沒答,不過笑抬了抬手,良辰便會意送了瑤琴出門。
「來者不善。」和樂沉吟了一下,提醒道。
「有招不接不是我的性子。」雲露笑瞇瞇將另一隻貓兒也拿在手裡,兩手一對,貓與鳥就呈了對峙的局面,「就盼她把招子放亮點,爪子放利點,不然……」
貓兒向前一撲,伸前的爪子迎光一亮,兜頭直衝鳥兒去。
「會被吃掉的哦。」
和樂微微一凜,方有些明白這位主子的行事手段。
別看她嬌小玲瓏,愛笑愛鬧,平日裡又且心思縝密,周全細緻,只偶爾彷彿沉不住氣般與人嗆個聲。但她卻真正是會孤注一擲,笑迎風浪而上的人。
這樣的人骨子裡都有些豪氣,最終不是落到個淒慘的下場,就是大富大貴,無人可擋其勢。
其實和樂骨子裡亦有些豪情大膽,否則就不會擔下接近曲懷仁的重任。何況皇上幾日前示下的眼神她也很明白,他是讓自己安心效忠妙主子,除非有對聖上不利的事發生,否則絕不能背叛。
如果說一直以來她都是因為接受上令而待在雲露身邊的,那麼從這一刻起,她才真正心生歸服之意,決定賭上這一把。
往後,一切以主子的利益得失為己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12 AM 編輯
52 砒霜
「雲露你來啦,快進來。這會兒時間還早,咱們暫且聊會天,不急著用膳。」
披香苑前,花寄靈從裡頭迎出,見著雲露時躊躇了一下,到底先行了禮,才笑吟吟將她迎到殿內。也不分尊主位置,拉進內殿在圓桌旁坐了。
雲露先不說話,直到入了座,才笑:「聽瑤琴說,你要給我賠罪?」
花寄靈與她對坐時先看了看她,對面人上穿水綠妝花雲鷺紗衣,下圍了素淨清新的藍妝花裙,手捏一柄美人團扇,搖擺時笑波渡來,娓娓動人。
最珍貴得當屬她全身釵戴的那一套金廂花草摺絲嵌寶的首飾,都說皇上不愛她著金銀,最喜歡送她多彩亮麗的寶石,可見沒錯。
想起最初入宮時,對方穿著那些凡俗低等的布料,頭上釵環也沒幾根應景的,換來換去多是那些。自己與對方交往時,也不由生出對方不過是陪襯的得意心緒來。
再道如今,不止服飾全改,就是容貌也漸漸長開,原先清新秀美的五官愈加靈動美麗,眉眼兒狹長,若是斜裡顧盼,竟生出別樣的嫵媚之色。
看著看著,她不覺有了點難以察覺的悵然和妒意。
「怎麼了?」
扇畫的美人一搖,將花寄靈的視線打散,她掩飾般地抿嘴一笑:「你如今長得愈發漂亮,倒叫我都看癡了。」
雲露但笑不語,她便只好接上前面的問話:「你肯來,想必還是肯原諒我的。原先那事是我想左了,因自己在御花園裡跳舞累腳,轉眼卻見皇上與你玩得輕鬆開心,才心裡不忿,與你疏遠起來……」
「其實當時我沒和你說真話,你也知道咱們是依附皇上生存的,因而那場舞我確實是有私心……」她誠懇道出,轉而又道,「但阻礙到你的恩寵卻並非故意,既是說了要跳十幾天,我哪裡能中途停了,豈不讓人心疑?再者那時不知道皇上點了你的牌子……我並不後悔跳那場舞,不過之後的事卻是我的過錯。」
她這番話聽起來是很交心,既道出了當時的打算,又不推卸責任。但實際想來,最重要的一環,她暈倒截寵之事卻忽略過去。
雲露低了低眸,抬眼盈盈道:「那日原是聽琵琶說你要養身體,皇上邀我遊湖時,我並不知道你仍在祈雨。後來見你匆匆趕來頗有些氣惱,便想著讓皇上安慰你……誰知後來就與你走遠了。」
她說得更漂亮,要不是彼此疏遠這事心知肚明,旁人還真信了裡頭全無她的緣故,只當是花寄靈辜負了她。
花寄靈暗自咬牙忍了,眼眶裡泛起了淚花,輕聲道:「既不過是一時賭氣,咱們都不必為這傷了感情。如今你受皇上看重,我受太后看重,咱們守望相助,日子也好過些。」
話說得討巧,好似二人就此沒了利益衝突,無須再起爭端。
她抬手斟了一盞茶,雙手捧著遞給雲露。
「這茶也為賠罪,也為和好,你若是肯應,且喝了可好?」
雲露不動聲色的看她一眼,心下暗忖,今日之事竟真是如此簡單?因她得了太后青眼,覺得有資本與自己合作,再見自己受寵,才特意尋來和好?
如果是,那結盟也不無可能,畢竟憐妃如今自顧不暇,照顧不到花寄靈,她與自己就夠不上死仇。她們雖為一派,但誰不為自己打算?
她雖是思忖,手裡動作卻不慢,含笑接了這杯茶。
粉蓮染得蔻丹襯著雨過天青色,格外清麗脫俗,然而杯壁上得一尾鮮紅游魚,卻將此景透出別樣的殺機。
******
皇帝得了閒,正在讀史集,也不拘氣氛,偶爾吃一片李明勝給他從外面弄來的山楂片,吃看皆是津津有味。
忽然外邊一陣喧鬧,沒多久又靜了下來,唯聽見匆匆趕到殿內的腳步聲。
李明勝一口氣也不敢喘,神色凝肅,躬身稟報:「啟稟皇上,妙婕妤在披香苑中毒,情形不佳。」
皇帝「豁」地站起來。
「中毒?」
李明勝也沒來得及問具體的情形,但皇帝已然拋下書往外走去,並沒有要聽他答的意思。
「妙婕妤在哪裡?」
「因是中毒,不敢隨意移動,仍在披香苑內……」
抬肩輿者八人腳步齊快,雖微有顛簸,皇帝也沒顧得上,只是眉頭緊皺,半點不耽擱地思考起這件事來。
依花承徵的膽識,他並不覺得是對方反其道而行之,刻意把下毒地點設在自己的宮殿。但凡事不能一概而論,還當先行看過再說。
沒過兩刻鐘的時間,皇帝就已經出現在披香苑。
進門就見花承徵哭得像個淚人,上首坐著皇后,淑妃幾人也在。因中毒有別尋常,那些湊熱鬧的就讓皇后趕了回去,省得人多吵鬧。
「你做的?」皇帝幾步到得她跟前,銳利的目光直刺她眼底。
花寄靈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此時只能乾巴巴地道:「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不敢……」
雲露倒下的時候她亦是大驚,無論如何對方在自己宮裡出了事,她怎麼也逃不開關係。因此連忙去傳了太醫。
其實憐嬪一開始是讓她在雲岫閣裡藏魘鎮之物,然而這個舉動太過大膽,一有不好就會牽連全族,她怎麼敢應?
因此憐嬪就退了步,只要她將雲露調出雲岫閣,其餘事情不必她過問。
她亦想著,憐嬪如今有些魔怔了,勢力又大大不如,做事未必周全能成。不如藉機再與雲露恢復結盟的關係,如果雲露被害,那她近些時日與對方已然疏遠,不會被牽扯。如果憐妃被抓,那憑著自己與雲露交好,縱然原先幫過憐妃,這事也推不到她頭上。
可誰知,竟會是這麼個結果!
如今那毒就連她也不知道,是憐妃所為,還是雲露將計就計,亦或者有旁人介入,想要謀害自己,卻碰巧趕上了?
她腦袋裡亂糟糟地,偏偏那些私底下的謀算一個字也不能說,只能喊冤。
皇帝沒聽幾句目光就冷了下來,因急著入內室,走了兩步她還跪著擋在前頭,便一腳踹在她肩上,將她踹開,再沒說半個字,逕自走近裡頭去了。
她捂著肩膀疼地冷汗直流,就聽那邊皇后歎息斥了一聲:「糊塗東西!」
她扣緊嘴唇,唇齒間淡淡地血絲和著眼淚,滴落在她淺色的衣裙上,暈染開紅梅花瓣。果然是極痛,也極難受。
當年姐姐,是不是就受了這不白之冤……
寢殿內,王太醫正在開設藥方,不時捋著白鬍子回想一下脈相,又添減一二,看著倒不如何著急。
「皇上。」眼見皇帝進來,他起身拱手一禮,不待皇帝發問便知機道,「幸而宮女懂得用蛋清催吐,妙婕妤並無大礙。」
「中了什麼毒?」
「據臣診斷來看,應是砒霜。」
皇帝面色微寒,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自行走到床邊。披香苑裡的床不比雲岫閣那般簡單素淨,帳子上或繡或系點綴著不少絨花,有長裙翩飛少女般地靈動。
然而雲露閉著眼躺在那兒,小臉蒼白,嘴唇猶帶一點微紫,連呼吸起伏都輕細地看不見。
等皇帝坐到她身邊,她一驚,大抵是毒素未能完全清除,四肢輕微抽搐了一下,方睜開眼。
他不禁想起前夜,她小貓兒似的乖巧伏在那裡,鴉青地烏髮輕垂,愈發襯得她膚白如玉,紅唇嫣然。然而如今卻是奄奄一息似地光景。
這樣強烈的對比,讓皇帝沉怒更甚。
她眼珠輕動,睜眼看了看皇帝,又平靜地閉上。那一眼透露出地疲倦與漠然,以及掩蓋下的依賴與無助,讓人又是心酸又是憐惜。
皇帝握住她的柔軟冰涼地手,輕道:「別怕,朕在這裡。」
她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直到他以為她將要睡著了,才聽到她因催吐傷喉而澀然地聲音響起。
「不入死門,不知生可貴……不知宮廷……嚴酷……」
她一貫喜歡將那些爭鬥都化為趣事,而他也習慣因她化險為夷的種種舉動發笑取樂。卻忘了後宮的殘酷,仍有她擋不過的招法,化不了的劫難。
一旦想起從今往後,她也會變成和那些后妃一樣,面具虛偽,笑裡藏刀,戰無可退,不死不休,他不由得手力一重,緊跟著見她吃疼,又立刻放開,慢慢地替她揉著。
「大難過後必有福。無須想那麼多,此事朕為你做主。」
雲露聽到後倦倦閉了眼,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皇帝把她的手放入錦被中,輕手掖好被角,只覺心口微濁,便歎了一口氣。
他從小到大很少歎氣,大半唉聲歎氣都是為了嬉玩裝腔。
如今卻真個覺得為難。
若然是別人陷害就罷了,想來她是因為和花承徵的情分與別人不同,在對方宮裡出了事,才格外心灰意冷。花家的女兒最好盼著真兇不是她自己,否則,妙妙如若不能開心,他一定下令讓她們此生不得展顏。
皇后一直注意裡頭的動靜,兩人說話皆輕,幾乎無聲地溫柔安靜讓她眉頭一蹙。待到皇帝出來,方迎到他跟前,神色微肅道:「臣妾已經查明,妙婕妤是在午膳後出現中毒的症狀,對照御膳房今日所做菜餚的單子與桌上的菜,發現額外添了一道龍蝦,而原菜中有幾道橙汁蓮藕、橙汁排骨等橙汁烹調的菜餚,二者相剋,有砒霜之效。」
「那道龍蝦,正是花承徵著人額外添上的。」
花寄靈全身一震,她心知自己絕沒有派人添菜。
沒等她喊冤,那邊淑妃緩緩地道:「據臣妾所知,相剋之物若僅食用些許份量,不會造成中毒的現象。」
花寄靈不信淑妃會幫自己。
可她指出的卻是一條生路!
那個幕後主使將每一個細節掐死,好讓人覺得她是反其道而行之,而不是遭人陷害。如果派去御膳房的人被認為是她所指使的,那或許就是她身邊的親信……
皇后笑道:「不知淑妃是從何處得知,若不是親身經歷,可信與否?」
皇帝神色冷漠,不理會她們打嘴仗,也不看地上跪著的人,淡淡道。
「不清楚真假,就讓她去吃,看死不死得了。」
言語所指,赫然就是花寄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15 AM 編輯
53修媛
花寄靈將午膳的殘羹吃進肚子裡的時候,幾乎每一刻都擔驚受怕、戰戰兢兢。龍蝦珍貴美味,可她覺得有生以來,吃東西從未如此煎熬過。
她知道如果當真砒霜中毒,根據方纔那個叫和樂的宮女的法子,可以催吐保自己安然。
但是她不能肯定,皇上肯不肯任她自救……
因砒霜的效果強烈,很快就會發作,幾足足等了她一刻鐘不見反應,便知淑妃所說沒錯,少量進食並不會造成中毒的現象。
難道花承徵當真是無辜的?
也許是妙婕妤別的地方被下了藥也說不准……畢竟類同砒霜的症狀,但時效長的毒藥也不是沒有。
花寄靈軟地上按著跳動的心臟喘氣,臉上一拭,汗水沾濕了繡帕。
她有一種打鬼門關回來的驚懼感。
試藥……
一個眼睜睜看著疑似毒藥的東西被餵入自己口中,還因為擔心被指正心虛而不得反抗,那種感覺就像是拿著脖子去撞刀,看著那明晃晃地刀光,全身發涼。
皇后微微疑惑,她查到的消息應當不會有錯。臨時增添一道菜,怎麼看裡頭都有問題,但是結果卻出意料。
「如此看來,或許今次的事是妙婕妤別處疏忽所致。」淑妃團扇輕搖,嗓音柔婉地道。
皇帝看向她時眼底閃過一道暗芒,意味不明。他嘴角噙了笑,語調卻愈加冷漠:「朕要的不是或許。」
視線隨即轉到皇后身上。
饒是皇后一向光明正大為非作歹,膽大敢為,此刻也覺得皇帝的威勢讓她有些頭皮發麻。她餘光看見茯苓打來的手勢,立刻請罪:「臣妾沒有管好後宮之事,是臣妾的疏忽,請皇上降罪。」
話雖說得誠懇大氣,可她不去尋找線索,單單一句請罪,難道皇帝就會馬上消氣,息事寧?
皇帝頗為厭煩她們這些表面規矩的做派,此時目光平視前方,並不往半蹲著的皇后身上看。他自行整理了思路之後,著叫來和樂。
淑妃看著訕訕站起身的皇后,笑了一下。
和樂本是跟隨太醫取方拿藥,一聽傳喚,很快就被帶了過來。
皇帝問了幾處細節後,眉峰皺起,細思道:「依的說法,妙婕妤最後所用並非膳食,而是那杯茶?」
和樂恭敬地回答:「是,不過主子喝了沒幾口就立刻發作,奴婢想著,即便是劇烈的毒藥也須一定時間反應,便沒有多說。」
不必皇帝說話,李明勝聽了這句立刻吩咐下去,讓去查那杯茶。結果沒過多久,那幾個小內侍進廳附耳幾語,他疑惑之下親自前去查看。
雲露發作的時候並沒有把茶杯失手摔掉,只是放到桌上時蓋碗相錯,撒出了不少,和樂所說的「幾口」,究竟有多少,沒能知道。
索性杯子裡還留了一些。
「稟皇上,根據和樂姑娘所說,茶水自茶壺中倒出,而茶壺中並無砒霜。但經由太醫鑒定,杯中的茶水裡確實含有砒霜。至於其中機關,皇上請看。」李明勝將茶蓋奉上。
只見此蓋的蓋扭是為實心,但是一轉之下,竟有薄瓷片褪開,露出空的心。可藏一指甲蓋兒多的砒霜。
后妃這些把戲李明勝見過不少,有些更不止後宮使用,因此一開始小內侍只發現茶水有毒,卻不明白其中門道,經他一看,就立刻真相大白了。
如果只是茶水裡有毒,那還有可能是多手雜,宮被收買而搗鬼。但毒藥藏茶蓋之上,壺中茶水無毒,可見是花承徵茶湯斟出後,擰動蓋扭,讓砒霜粉末落進茶湯之中。
皇后不由詫異,花家二女兒竟是如此詭計多端,用機關器具下毒還不夠,又用相剋的食物轉移眾的焦點,先讓眾懷疑她,緊接著眾逼迫下解除了自己的嫌疑。
如果不是皇上要一力查辦此事,讓李公公發現了機關,即便是發現茶水裡有毒,也可說是有收買宮栽贓,要求查清,到時推出一兩個替死鬼就是。
皇后幾能想得到,花寄靈又怎麼想不到?
她原先舒緩地臉色倏爾變白,驚叫:「不是臣妾!不是……皇上明鑒,臣妾給妙婕妤遞去那盞茶之後,妙婕妤身邊的那個宮女就提醒『空腹喝茶傷胃』,因此臣妾便先邀她入席用膳,膳後才飲那杯茶。期間那杯茶就一直放桌上,定是有歹趁機下毒!」
皇帝擰動著蓋扭,輕輕一笑:「歹不止趁機下毒,還特意給造了一套有機關的茶具?」
是啊……
花寄靈登時失神委地,眼神渙散。
有這套茶具,就表明她意圖不軌,即便其中有漏洞,也都是巧上加巧的事,遠蓋不過她的嫌疑……
就眾都認定是她所為的時候,她的貼身大宮女琵琶貿然闖出,撲跪地,大聲地道:「不是主子,這些事皆是奴婢一所為!添菜也好,茶具也好,皇上可以細查,皆是奴婢所為!」
皇帝丟開茶蓋,皺眉才道出一個「」字,就見琵琶含淚轉向花寄靈,輕聲道:「奴婢知道主子與妙婕妤相處得並不愉快,於是奴婢斗膽……」
她才落了這半句,即刻起身,迅疾地撞向尖銳地木幾角,而後雙眼一翻,額頭冒血,沒了氣息。
她這出過得太快,以至於眾都沒回過神來。
過了須臾,皇后皇帝揮手讓將屍體抬下去時,皺著眉向他進言:「皇上,一個宮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陷害妃嬪?依臣妾看來,此事還該是花承徵所做,只是宮女忠心,想代主受過……」
「去御膳房要求添菜的也是這個宮女?」皇帝打斷她。
皇后躊躇了一下,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她雖然不記得每一個妃嬪的宮女,但是憐妃身邊的她尚且還有印象,琵琶又是大宮女,因此長相姓名都能對得上。
「朕給七日的時間,去查清楚這件事究竟是何所為。」皇帝突然轉向花寄靈,毫無商量餘地的下令道,「如若不能查明,朕就認定是主謀,所有後果一律由承擔。」
花寄靈今日已被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折騰地狼狽失神,此刻聽到皇帝這個命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連皇后也微怔了一下:「皇上也相信宮女所說,並非花承徵所為?」
那就更不該查明什麼主謀了。
「本來朕也覺得是花承徵,但是這個宮女莫名其妙跳了出來。一個忠心的宮女,臨死前卻要挑破主子謀害別的意圖?」皇帝嗤笑,「好個忠心。」
這種多此一舉的事他看多了,往常不點出來是懶得浪費功夫。反正後宮裡沒一個是乾淨的,冤不冤枉不過是對特定的事而言。
他撣撣袖子站起來,肅冷道:「別想隨意找當替罪羊,朕要的,是真正地主謀。」
他語調裡有著從未有過的肅殺,像秋日打下落葉地一陣風,迅疾冷冽。
皇后一細想,言語中確實有問題,眾因她引導,反倒更加認定花承徵是謀害的真兇了。只是……她不懂皇上為何要將此事交給嫌疑未能完全去除的花承徵?
皇帝心裡有數,如果交給皇后,未必會真心去找真兇。但花承徵被如此設計,必定對真兇有怨,再加上自己言語震懾,就會不遺餘力地查明真相。
此事於後宮中已算得上佈局精密,就連他也因幾度起落而被攪亂了思緒。主謀對妙妙有怨,能除則除。即便不能,他也總要替他家疲倦地小貓兒防一防,省得她傷了精力根本。
******
「主子可是要坐起身?」良辰抱來個才曬過的金心閃綠引枕,正準備替換了用久的,見自家主子雙手支兩側,忙不迭趕上去扶起她,後背墊了枕頭。
雲露躺久了一時起身有些頭暈,扶了扶額才問:「今兒倒覺得特別涼快。」
「可不是。」良辰抿了嘴笑,「製造司的不日前獻了一樣木造水車,這車又叫自雨車,可將內城鋪設的小水渠的水,提到高處,傾入牆頭水渠,再由水管引到簷頂,那水自簷頂滴鳴而下,自能解暑。」
「皇上得了這個,除了北宸宮、鍾粹宮、康壽宮,后妃裡主子倒是頭一份。才剛鋪搭好了,原先不說,大抵是想給主子一個驚喜。」
雲露只覺涼快便罷,倒不如何驚喜,只是她驚奇地多看了良辰一眼。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番話說來,倒要疑惑是不是良辰了。」
「主子!」良辰跺腳嗔了一聲,又道:「主子也別寒磣奴婢,這回的事真真把奴婢嚇了一跳,許是要經事才能長進。如今奴婢說話確實比以往鬆快不少,只是要出主意,主子還是找和樂吧。」
她原先與和樂不對付,全因她細察之下,發現對方經常夜裡不見蹤影,行蹤鬼祟,為又陰沉,因此懷疑她另有所圖。後來經主子解釋便就明白是誤會了對方,現今偶爾也肯向她請教,兩相處得還算融洽。
雲露笑了笑。
這回的事雖她將計就計,讓皇帝肯下功夫替她查找真兇,但還是傷了些元氣。
當時她正準備飲茶接受花寄靈的賠罪,就聽見和樂插話說了那一句。她知道和樂的脾性,不開口則已,開口必是有事,又是那樣的關頭,因此便順勢擱下了茶盞。
後來趁她用膳之際,和樂不知用什麼方法,確認了裡頭有砒霜之毒。想來她替皇上做事,必有過之處。
而依她對花寄靈的瞭解,對方絕沒有那樣的膽識,自己的宮裡布下這個也許會無法將自己摘乾淨的局。所以主使另有她。
那茶她也可以不用,但若是不用,下一次就不知是哪裡等著她了。
因此她沾唇淺抿了一口,又立刻裝作不適的樣子,而後等到真正發作,和樂早已取來了蛋清催吐,所以進入身體的毒素極為少量。她一向不喜歡用傷害身體達到目的的招數,但皇宮這個地方,不可控的範圍內受點傷,得到的或許就是滅頂的災害。
至於意外收穫,除了皇上突然百般順著她地意,無比有耐性地寵著她之外,還直接連晉三級,將她提到了從三品修媛之位。入宮不到半年就自從九品升到從三品,這速度不但讓後宮裡的大吃一驚,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招搖了。
不過就算這位置一時不穩當,只要皇帝肯,只要她肯,坐穩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唯一的阻礙是太后,被皇帝一句話駁得啞了口。
「母后信佛,兒臣亦隨母后。妙修媛此番深受大難而無事,可見是受菩薩親睞,命裡有福之,朕身邊伺候的就該有這等深厚的福氣。」
橫豎還沒有掌管一宮、親養子嗣的資格,太后揮揮手,隨他樂意。
「主子,皇上來了!」小福子喜氣洋洋地進門稟報。
「皇上來就來,日日見他,他不膩了,也要膩他了……」
良辰大驚失色,眼瞧著要撲上去捂她的嘴。「這等話主子豈能胡說!」
偏偏雲露毫無懼色,笑吟吟道:「就沒聽過一句話?美如花隔雲端,難道真個是美才隔去了雲端?想著,必是擱了雲端,距離遠了,朦朦朧朧地才覺得那是個美。」
良辰被這歪理繞暈了頭。
「主子……是自誇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19 AM 編輯
54月華
「哎。」雲露歎了口氣,敲了良辰一個板栗,「才說你長進了,誰知還是這樣愚笨。我的意思是,許久不見的才是美人,見多膩煩了,便就覺得與常人沒有不同。知道了?」
「哦。」良辰似懂非懂。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繼而皇帝折扇一握掌心,邁步走進來,良辰見了連忙斂裙退了下去。
皇帝施施然走到雲露跟前,左右打量了一下,著扇尾勾起她下巴,眉眼兒輕佻,笑道:「美人如花隔雲端?」
雲露拍開,鳳眸勾他一眼:「不行?」
「你不應該是雲嗎?」皇帝悠悠一笑,坐到床沿邊,隨手丟開折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日日相見,難以--生厭。」
她抑著翹起的唇角,假模假樣地拍手稱讚:「皇上在詩詞上的造詣果然不凡。」
皇帝「嗤」地一笑,將她的手握住壓下來,「出去別說你認識朕,朕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四言詩句。」
這個時空,古早四字的《詩經》,皆被看作歌謠,並不算作詩。後人作詩,也並無四言之句。
「那是皇上見識鄙……」她堪堪說到這,見皇帝危險地挑眉看她,立刻收住尾字,含笑,「比天廣,比海寬,強如臣妾遠矣。」
「朕看你如今精氣神十足,身子倒是養好了。」皇帝覷她一笑,心裡也著實舒了口氣,連帶她起先那句「我也要膩他了」都沒怎麼入心。
才出事的幾日,她一直懨懨地把自己藏進被子裡,但現下是炎夏時節,縱然有冰塊降溫也是熱的。他有時候過來,見她把自己裹得臉頰發紅,額頭膩汗也渾然不知,就是迷迷茫茫地看著他,著實讓他心裡不舒服。
後來他耐著性子哄她,又送她珍奇異寶,又讓她觀戲猴逗狗,還紆尊降貴,撥彈自己才學的江南小調給她聽,她才漸漸緩過神來。
果然還是如今這副活潑靈動的樣兒,最合他心意。
「你中毒的事,已經查到真兇了。」
皇帝輕描淡寫地這一句,讓她微微一詫,說不上不高興,表情淡淡地問:「是不是憐嬪?」
這時良辰呈了托盤,將皇帝喜歡的密餞金橙泡茶奉上。
時人喜素雅,品茗時口味亦講究淡而回味悠長,皇帝卻向來與眾不同。只是后妃並不瞭解皇帝的口味,他也慣於掩飾,不曾表現的很明顯。
因此雲露合他的意,在這些細微處亦有所體現。他才會覺得與她相處時格外適意。
「你知道?」他端起泡茶吹開水霧,又見她表情平淡,暫且豎擱了茶蓋,趣然一笑。
「寄……花承徵沒有加害臣妾的動機,眼下與臣妾不對付的不過孫才人、汪婕妤與憐嬪三人。孫才人沒有這個能力,汪婕妤與臣妾又沒這麼大的仇恨,只剩憐嬪……她曾經高高在上,想必無法接受臣妾如今不把她當回事兒。因此做出什麼事也不稀奇。」
「確實如此,此次的關鍵是從她身邊的大宮女琵琶那裡入手,琵琶的家人被控制在憐嬪手裡,又有其他宮人指正憐嬪宮裡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曾和琵琶有過接觸,再加上許多細節證據,憐嬪無從辯起。花美人這回的事倒辦得不慢。」
「皇上降了花承徵的品級?」雲露黛眉一蹙,細心地點出不對勁的地方。
「她沒有管束好底下的宮人,讓你在她宮裡出事,朕不過小懲大誡。」皇帝隨口答,復見她又把被子捲上了身,人也有些悶悶地。便將才喝一口地茶放到一旁紅漆小几上,把她大半個身子抱出來,長臂一伸取了架子上掛得外衫,給她披上,「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天氣,朕惦記著你怯熱,才讓人先給你搭了屋簷落水的管子,你還不領情。」
雲露軟軟彆扭地「嗯」了一聲,轉而埋進他懷裡,雙手上揚環住,抱住他的脖頸,那外衫經不住動靜又滑了下去。
皇帝好性子的給她披回去,連人帶衣衫攬緊了。
「人既然查出來了,朕必會給你一個交代。你這會兒悶不吭聲地和朕撒嬌,是想怎麼著?」
話雖如此,他卻極愛她這般自然依賴地撒嬌模樣。
彷彿有意圖,但那意圖卻是不會惹人惱怒的。反而讓人全身心地想替她達成要求。
「我也不知道。皇上不說這事時還好,一說起來……」她渾身顫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中毒的情景,有些抽搐,「我就不舒服。」
皇帝撫著她的背,淺色的眸子轉入暗中,變得深幽。
他雖是在玉妃地勢力受太后母族打擊的時候才回宮,但玉妃行事至多是由明轉暗,沒有從前囂張罷了。因此中毒、陷阱、受害……他皆一一嘗試過。
胃也是因過多催吐而傷。
後宮裡不是沒有過因中毒死傷的后妃,卻還沒有人勾起過他曾經那段尚還弱小時的回憶。
他不覺得那段回憶不堪,那不過是他的起征點,是最基礎的歷練,但如今見妙妙也受到這樣的罪過……
都說女子天生柔弱如水,她一向鬥志昂然與「柔弱」兩字掛不上邊,他卻著實有些捨不得。
「怕不怕死?」他在她發間低聲問。
她瑟縮了一下,「怕疼……也怕死。」
他不知怎地微微想笑。
「那怕不怕看到死人?」
「唔,只要不是遍地……斷肢殘腿,就不怕。」
「那在屋子裡待著悶不悶,想不想看舞蹈表演?」他又笑問。
她彷彿隱隱猜到了什麼,又沒能有具體清晰的輪廓。「皇上要帶臣妾去看?」
「你不能走遠,就在庭院裡罷。」
皇帝說著揚聲叫進和樂,吩咐了幾句,讓她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和樂恭恭敬敬地表示安排完畢,他方將穿戴好的雲露打橫抱起來,向庭院裡走去。
自打她晉了從三品,雲岫閣又添了不少宮人,一路走來雖說他們皆垂首不看,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小聲和皇帝道:「我自己能走。」
因她病了這些時日,皇帝不曾碰過她,平時親密些的舉動也少。方才抱著她舒服,此時就不肯放。她身子又軟又輕,身量又小,於他而言,抱起來的重量和隻貓兒沒分別。
手感好,心情自然愉悅。
庭院裡早有輕榻放好,因到下午起了風,還擱了一條細絨地薄毯在上頭。旁邊放著湘妃竹扎地圓茶几,上面是皇上才嘗了一口的蜜餞金橙泡茶。
四角屋簷有水珠滴如線,風乍起,徐徐吹來一陣兒涼爽。
皇帝與雲露並坐在榻上,將薄毯在她小肚子這兒圍了圍。週遭伺候的宮人已然處事不驚,習以為常了。
別看皇上的一些舉動經常使他們又忐忑又驚懼,對自家主子那是好的沒話說。
現如今後宮裡頭,自原來的憐妃失了勢,就是錦昭容也難以與主子比肩。主子得寵,宮人自然高興驕傲,走出去都是抬頭挺胸,讓別處巴結的人物了。
幸而雲露不忘震懾,又有和樂從小處壓制,才沒讓他們太過張狂。
很快,李明勝親自將一位身著舞裙的女子帶了過來,她素衣白裳,裙帶當風,飄飄欲仙,宛如一樹梨花盛放在明月掛枝之時。青絲如瀑垂掛,長及腰間,加上手鐲臂環,赫然是舞女的打扮。
但那人露面時卻將宮人都驚了一跳,而後連忙埋下頭來,不敢再張望。
秀眉纖長,唇如紅櫻。她一雙眼睛盈盈掛了淚珠,雖打扮似仙子,因這一點忸怩作態,就與凡俗女子沒了不同。
正是雲露中毒事件的主謀--憐嬪。
雲露側頭看皇帝,目光疑惑,他怎麼說動憐嬪,肯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這身兒衣裳?
憐嬪盈盈下拜行禮,依舊柔弱地姿態,此刻再看,雖保養極好,但那高高在上地神情已然被磨得不剩多少。好像回到了她最初還是貧家女時,那一種縫人便要迎笑討好地自卑與自憐。
「妙修媛……」她恍惚了一下,想起彼時她剛被降到修媛位便就百般自哀,對方那時也不過是個婕妤。如果那時她去努力一把,而不是把怒火全都發洩在宮人身上,或許皇上念在往昔的情分上,是不是還是肯容她的?
她兀自入神時上面坐的人並沒有催,待到她自己回神,道:「妙修媛中毒之事,臣妾……」
「朕已查明,你說也無用。」皇帝嗤然一笑,目光冷凝。
舊年的寵愛彷彿都不過是她一個人的事,憐嬪眸子微黯。她的計劃本是周全,那藥其實是直接下在了茶水裡,而後讓琵琶將茶壺裡的水替換。至於機關茶具,不過是障眼法,好讓人陷入花寄靈詭計多端的思緒裡,而不會想到主謀另有他人。花寄靈不知道她的計劃,又怎麼會
結果皇上的一句話……
她的一切費心佈局,全都付諸東流。
她到現在才明白,後宮爭寵,爭的就是皇上的意。曾經自己的那些陷害、栽贓、手段,並不是計劃得有多高明,多周全,皆不過是他肯寵著她,懶得追究罷了。
這回她失勢,連當時被貶到浣衣局的小太監都跳出來,揭露她當初讓他假扮刺客的事,皇上卻沒有任何吃驚之意。從那時起她就明白了,皇上從來不是能被她和公公任意欺瞞的男人,反倒是他們,被他玩弄於鼓掌間。
「臣妾謝皇上不殺之恩。」她淚濕面頰,跪地叩謝。
她與他相見於宮外,彼時公公告訴她,這會是她未來的夫君,這個天生富貴,一出生就注定站在天下頂峰,掌握著所有人殺生予奪的男子。她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從此不會再受人欺侮,可以由她來決定別人的生死。
或許她是因權勢而迷了眼……
可也不是對他沒有一丁點感情。
雲露看著憐嬪又是一臉被辜負的樣子,這回更加情真意切,不由別過臉不想看。倒是她說得那句話值得回味,是皇帝答應了她不殺她,才讓她肯真心實意來跳這場舞?
「怎麼還沒開始。」她忽而百無聊賴般地開口道。
憐嬪一怔。
雲露指了指她,歪頭問皇帝:「不是皇上怕人家發悶,才讓她來跳舞解悶的麼?」嘟嘟嘴,「這樣哭哭啼啼的有什麼好看,還不如上回那隻猴兒耍得有趣。」
憐嬪立刻攢緊了指尖,唯恐皇帝看到自己眼裡的陰狠,將頭埋下。
皇帝笑勾了一下她嘟起的粉唇,淡聲對憐嬪道:「不必多言,開始跳吧,就跳你最拿手的《月華》。」
她猛地一抬頭。
《月華》,她以為這是他們曾經定情的舞曲。那是她第一次跳舞給他看,也是空庭,卻是一個月夜,銀輝灑遍她全身的每一處,翩然如嫦娥仙子,他饒有興致,便親口取了「月華」這個名字。
帝王金口玉言,他必然不會收回命令。
她忍下心頭之痛,舒展開手臂,彎折下腰肢,和著古琴與長笛交錯的音律,仔仔細細地回想著當年給皇上跳舞時的情景,踏風跳舞,盼著許能勾起他的回憶與憐惜。
憐嬪雖然看著矯揉造作了點,舞卻著實跳得很好。
雲露在現代為瘦身的時候學過拉丁舞,但那種熱烈奔放的舞蹈和古代優雅柔美地舞姿截然不同。這會兒看著,倒也是有滋有味。
皇帝笑看她興致高揚的模樣,替她把頰邊的髮絲攏到耳後,又試了試她手裡溫度,恐怕她身子沒養好,又讓風吹個正著。
憐嬪一曲將近尾聲,正勾唇想看皇上的表情,到了最後一個收尾的動作,卻忽然覺得腹裡絞痛,讓她整個人當即蜷縮著摔在了地上。
一口猩紅地血旋即噴在如月華的紗裙之上。
宮人盡皆驚呼。
但看著李公公打來的手勢,都不敢動。
她忍著劇痛轉過修長的頸子,看向榻邊的方向,想問為什麼,想說皇上不是金口玉言……
卻聽見他問:「舞跳得如何,喜不喜歡?」
女子如貓兒一般,散漫慵懶地側身躺在榻上,兩手搭在他膝頭,眼也不看她,嗓音糯軟:「方纔是好看的。」
他自喉間溢出笑,大手將她的雙目摀住,遮掩了前方血腥的場景。
「剛才還說不怕,如今可不是在逞強。」
憐嬪終於瞪大了眼珠,帶著最後一點不甘和陰狠,嚥了氣。
皇帝見狀抬了抬手,無比冷漠地讓人將屍體搬走,血跡清干,逕自將小貓兒抱起,回了內殿。
曾經蟄伏多年,瞞天過海,早已欺騙了普天下所有人,如今他又怎麼會在乎這些所謂的承諾。
殺與不殺,他可以隨時改變主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8-6 02:10 AM 編輯
卷二.茉莉笑枝頭
55肩輿
「嘶,凍死我了。」
小宮女呵氣搓手奔回殿內,另一人趕忙放下手裡的活站起來,替她拍開領口的雪花,「份例領著了?」
「領著了,要不是那邊兒出了錦昭容懷孕的事,闔宮上下巴結著,也不至於走空了,須得要我再跑一趟。」她嘟噥了句,「或者像雲岫閣裡的人,饒是這樣忙,別人也不敢怠慢了他們的月例。」
接了銀袋子的宮女豎起一指「噓」了聲,往裡頭一探,小聲道,「雖說這是喜事,但哪宮娘娘能高興得起來?主子眼下且正不舒服呢。」
「怎麼了?」
「前兒不知哪個多嘴的,把外面傳的那句話傳進了主子耳朵裡,這會兒還氣不順。」
問的宮女更小聲了:「是那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雲不同』?」
「可不是,眼見著那位妙主子從在咱們主子面前做小伏低,到如今從三品的位置,主子仍只是個美人。花美人,花美人,嚼起來倒是好聽……」
瑤琴聽見些動靜,摔簾子打裡頭走出來,掀眼皮一瞪:「還沒吃足教訓不成,愈發沒了尊卑!什麼話都往主子身上推,主子也是你們能議論的?」
小宮女被逮個正著,瑟縮了一下垂了首,訥訥不說話。
索性瑤琴聽的並不仔細,再瞪一眼,就取過月例,進了屋。
「主子再不鎮鎮那群妮子,她們都要翻了天了。」瑤琴呵了一下手,見窗外又飄起了雪,不由有些發愁,「銀骨炭怕是不夠用了,尋常的碳又恐怕吃了煙塵對嗓子不好……」
花寄靈正在堆紗花打發時間,她手極巧,剪來一段兒幾下裡折來,就是一朵月季。此時倚在桌旁,眼神飄忽了一下,抿了嘴笑:「哪兒有那麼金貴,先用著吧,嗆煙總比凍著好。人不熬一熬,哪兒有好日子過。」
自打那回皇帝震怒,將憐嬪廢為庶人,賜毒藥身亡之後,那些曾經被憐嬪照拂過,或多少討好過她的妃嬪,無不小心翼翼,生怕這把火被燒到自己身上。
喬貴嬪調頭調的快,迅速地將自己撇了個乾淨,她原先的態度也是曖曖昧昧的,要說起來,不過是諸如通融憐嬪的人在她生辰宴上搶風頭這等事,不曾受殃及。
花寄靈卻是最先受到波及的人。
若然不是因著她父親的身份特殊,與皇上有情分可言,再加上姐姐早年在後宮經營的勢力庇護,她的日子只怕難過得很。
如今不過是幾句閒話,她倒還受得住。
「也沒見那位妙主子怎麼熬了。」瑤琴憤憤,「主子您不知道,昨兒皇上許是和她說好了去她那兒,到了晚上,錦昭容那邊兒不舒服,想來總是皇嗣緊要。偏她不肯順勢下來,披風也不披,手爐也不拿,佇立在門邊兒往月華宮的方向盼。皇上一聽說,安撫完錦昭容便趕了過去,聽說見著她睫毛凝了雪珠,小臉兒冰白的樣就心軟得一塌糊塗,好生斥了雲岫閣的宮人一頓,解了大氅給她披著,當夜就歇在雲岫閣。」
「這要在咱們府裡,誰不說是恃寵而驕?只她這樣好運道,不知皇上到底看中她什麼了。」
原先倒有不少人在錦昭容懷孕時就想看兩大寵妃對決,找妙修媛的樂子,可惜這回碰撞還是讓她取了勝,事後錦昭容依舊是閒閒刺了兩句,也沒有別的舉動,讓人很是失望。
花寄靈搖了搖頭,「小心些,在外頭不可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旁人聽了必會覺得你不尊敬她,到時候還要怪我教唆之罪。」
瑤琴知道自己一向不如琵琶得主子的心意,此刻悄悄一覷,見主子沒有生氣,便笑應了喏。
「我眼下自己還顧不過來,何必管她怎麼活得風生水起。」花寄靈眉眼淡了些,輕笑一下,「且她做得過了,皇上肯慣著,太后未必看得過眼。」
不過出乎眾人意料,太后非但沒有怪罪,且請安時,在好生安撫過錦昭容後,還特意以長輩的口吻,慈和地叮囑妙修媛往後不可意氣用事,身子骨兒要緊。
當然裡頭不乏那麼點兒警告的意思,但太后那個人,往常對不喜之人連個笑都未必有,如今這態度就著實讓人摸不透了。
雲露打康壽宮走出,環珮珊珊,仍是按著那一種有著獨特韻律的步調,如今卻無人敢再在背後嚼舌議論。
「妙修媛。」前面不遠的錦昭容原是望著飄雪的光景,聽到鞋踩雪地的「咯吱」聲,回過頭來一笑。
「錦昭容。」
雲露一張小臉如今愈發精緻,原是清麗的五官,長開後眼角眉梢平添了一絲嫵媚,就如碧波間流淌的花瓣,清新宜人,卻又嬌姿鮮妍。
眾人皆知錦昭容是第一眼美人,無須品位再三就已覺驚艷。如今她二人站在一處,一個身披紫紅羽紗斗篷,另一個圍著蓮青雲紋斗篷,相比較起來,雲露竟也沒有分毫遜色。
錦昭容打量須臾,撫著小腹緩緩一笑:「有些花能開長久,有些卻如曇花只能開得一時,燦爛過後便是凋謝。妙修媛可要珍惜這難能可貴的……開花之時。」
她是想說自己藉著子嗣能長久,對方無子嗣傍身還敢揮霍寵愛,遲早要謝。
雲露原是想敷衍了事,忽而想起什麼,衝她肚腹間掃了眼,詭異一笑:「錦昭容說得是,開花、結果都須得好生珍惜愛護。」
錦昭容目光一凝,淡淡鬆開來,搭著宮女南枝的手上了肩輿。
南枝跟在肩輿旁邊,低聲:「娘娘,妙修媛的意思,像是……」對娘娘腹中的小皇子有所打算。
誠然宮裡個個主子都有打算,但這位妙修媛的手段不可小看。
「不過是呈口舌之利。」錦昭容冷哼一聲,幾乎是一眨眼地猶豫後,便道,「本宮若是由她嚇唬兩句就戰戰兢兢,才是當真順了她的意。」
那邊雲露亦搭著良辰的手步上肩輿,到底已算得高位,一級之差就差距不小,這邊兒儀仗抬肩輿的人比之錦昭容少了四個,氣勢便弱了些。
但后妃的目光早已從她二人身上轉到了謝嬪處。
因她宮裡的人偷懶,抬肩輿的缺了兩個躲懶去了。沈芬儀倒是好心肯借她兩人用,但她面上看似宛轉,實則態度強硬的拒絕了對方。
沈芬儀又不是那等濫好人,見她不識抬舉,面上掛不住便笑笑走了。
「以遵循抬轎規格的理由拒絕別人,看不出她還是個內心自卑的人。」雲露好奇往側邊看了幾眼,才下令起輿,打道回府。
良辰不解,「主子說話,怎麼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我是省了些話沒說。規矩一絲不錯,甚至連穿衣打扮都和品級相稱沒有一絲逾越的人,過於斤斤計較,可見是擔心出分毫差錯,就會被人笑話指點。豈不是內心自卑?」
良辰琢磨了一下,心覺有理,忽而試探地問:「主子前面說那樣的話,又去關注謝嬪,謝嬪是錦昭容的人……」主子難不成真對錦昭容腹中的孩子有想法?
后妃互相陷害對方子嗣的事兒不少,她小時候也見過,索性延熙帝后宮子嗣單薄,唯一有孩子的又是性格木訥不受待見的瑾妃,且生得是女孩,所以在這方面很是平靜。
然而她猛然又想過來這會兒是在路上,前後雖說都是雲岫閣的宮人,但也不安全,便噤了聲沒再說下去。
雲露彎了彎唇,任她自行猜測。
老實說,錦昭容除了倚仗著子嗣多得了些寵,饒是如此,自己一出招皇上還是先偏著她,對自己的危險倒是不大。
最近因著聖寵,皇后對她愈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錦昭容有孕的消息一出,倒是猛拉了一把仇恨。她暫且可以逍遙一段時日。
只是延熙帝和太后的舉動讓她覺得稍微有些奇怪。
自己昨日原先是打算在廊下站一歇兒就進屋,意思到了就罷,等第二日再博憐惜。誰知他聽了消息竟就此來了,不止別人吃驚,她自己也覺得頗有些受寵若驚。
當今子嗣何止不豐,簡直是艱難--只是沒人敢這樣議論罷了。可是這麼稀有的一個寶貝蛋,皇帝也沒有珍愛如命的意思。
再聯想到皇帝當政五年,後宮只瑾妃一人有子,以示皇上還是有生育能力的。其餘的人,好像連懷都不曾懷上過。除了她最初進宮時,那個不知到底是懷孕,還是腸胃不好的王承徵之外。
她懷揣暖爐,熏然的熱氣蒸得她手微微膩出了汗,卻興味露了一笑。
皇宮裡的人無子,到底是皇后嫉妒心過重施展的手段,還是延熙帝本人……不想后妃懷孕,亂了局勢,或者讓子嗣遭受罪過?
以皇后的手段,似乎不可能防護得這樣密不透風。
那眼下,是曲懷仁身死,時機成熟讓皇上暗自撤了這道令,還是錦昭容自作主張,先行懷上?
不過無論前者後者,接下去一段時日,想必後宮都不會平靜。
「妙主子您可算回來了!」新派到皇帝身邊當值的小路子長吁一口氣,躬身堆著笑,「皇上等您多時了。」
「皇上今兒沒去給太后請安?」她任小宮女接去手爐,解下青蓮斗篷,內裡一身兒穿花雲錦襖配著月白銀紋繡花裙,合上殿外的雪景,彷彿一彎灑了墨藍星子的小河。
「不瞞您說,上早朝的時候出了些事,具體奴才也不清楚,總之惹得爺動了怒,一下朝就往您這兒來了。」他嗓音低了些,「還望您能勸著點兒。」
雲露知道他不一定是真不清楚,畢竟才當值,哪裡都要小心翼翼。不過她自己悠著點兒,想來不會踩到他雷區。
她點了點頭,快步進了內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24 AM 編輯
56唯一
內殿裡烘得暖洋洋,一進去,緊繃地面頰便像化開了似的暖和舒服。雲露見牆角一隻貓兒那拱牆灰,不禁撲哧笑出來,繞過榻上看似小憩的男,先將它抱了過來。
這只幼貓兒一身奶白的皮毛,唯短短地耳朵旁邊生了兩圈淺棕的毛兒,一雙棕褐色的眼睛圓咕隆咚大,皺著粉色的小鼻子,雲露懷裡縮成球狀,別提有多無辜可愛了。
它是有回憐嬪曾住過的凌波閣附近發現的,一窩三隻崽子,只有這只活了下來,但也畏畏怯怯地,許是憐嬪一死,紅豆找不見,就無餵養的緣故。
雲露雖然對憐嬪沒有好感,但是覺得遇上了就是緣分,再加上暫且不能養寶寶尋開心,就決定先養隻貓兒玩。
「咪嗚……」幼貓兒的眼睛濕漉漉地看著她。
她把它捧到跟前問:「早飯吃了沒有?」
「咪嗚……」
「看肚子鼓鼓的,一定是和樂姐姐餵過了。」
「咪嗚!」貓兒舔了下嘴。
雲露幫它拍開頭上蹭出來的灰,「別的小貓兒每天要睡八、九個時辰,怎麼這麼貪玩,吃飽了就乖乖睡一覺知道嗎?」
皇帝聽了半天,此時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睛,輕輕咳了一聲。
雲露笑將貓兒塞到他身邊,斟了一盞暖茶遞過去,「皇上早朝說累了?喝兩口潤潤嗓子。」
皇帝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皺起眉:「苦丁?」
「才辰時,皇上就比貓兒還愛困覺,自是要喝點濃茶提提神。」她撫摸著小貓咪的脊背,笑吟吟地道。
皇帝挑了眉,淺琥珀的眼睛微動,如陽光照河水裡,流淌的薄金色泓波,與這隻貓兒還頗有點父子相。他覆她手上,手指交錯著替貓兒順了毛,又把手拿開,沉吟道。
「喝兩口,朕就不追究打趣朕。」
雲露笑睨他一眼,自行吃了兩口。
別看他表情正經,但她知道皇帝偶爾會有這種小孩子脾氣,會有諸如「受了苦,就不能讓高興」的想法,一到這時候他就特別執著,誰也拗不過他。不如順毛捋。
皇帝滿意了。
苦丁消火,雖初始很苦,回味甘甜。皇帝心裡騰起的火不禁消散了些,又顧自懶洋洋地躺回去,對著雲露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她會意地把茶杯放回去,抱起佔地打呵欠的貓兒,順從地倚進皇帝懷抱裡。
「朕眼下有件煩心事。」他手先是扣她肩頭,繼而順著滑下她的手臂。小襖隔著,只覺軟綿綿地觸感,像她養著的那隻貓兒的叫聲。
「嗯。」她既不問,也不接話,只發出一聲鼻音表示自己聽。
「章家的私納罪家屬為妾,讓上奏彈劾了。按朝廷制度,凡罪家屬沒官,例發功臣為奴,文臣不得沾其惠。論理應當懲治,可朕又不想重治……」
雲露忖度。
皇帝不說官職卻指說「章家的」,太后姓章,那應是皇上母族。皇上清理朝堂,下達上令的節骨眼兒上出了事,想必掀起這風波的是有意為之。
那他不想處罰趁了別心意,把這污點落到實處,也是應該。
再一想,太后今兒待她態度和藹,說不準就是為了這事。想藉著安撫她的舉動向皇帝釋放善意。畢竟雖說是皇帝母族,但延熙帝這不按牌理出牌的事太多,誰知不順毛摸會是怎麼個光景?
「臣妾聽來倒難以判斷此罪輕重,是有舊例重判?」
皇帝指尖一點她額頭,笑了,「倒是不笨。太祖時期有過一起,太祖得知後下令徹查,不但本獲罪,受牽連者一律判刑。所以委實有些難辦。」
雲露回想了一下皇帝前面的說辭,嘻地一笑。
皇帝詫異:「有主意?」
今天朝堂上的氣氛緊張,這事他一聽就知道有煽動,自己這方沒有佈置,故而要求重治的一方氣勢更盛。他本就被吵得頭疼,下了朝自然不想去太后那裡再聽她開口要求。
他方才閉眼小憩時便一直深思,竟還沒她想到的快?
「臣妾若說了,皇上不許說臣妾兒戲。」她撒嬌似地軟蹭了一下,「臣妾也是認真思考過的!」
他一聽這意思就笑了,想必是趣兒似的主意,不能當真。
但她偶爾說得話雖沒點上,卻啟發過自己,聽聽也無妨。
「朕應了,但說就是。」
「臣妾是想,倘或私納罪家屬為妾不可,那若所納之並非罪家屬,又當如何?」她側過臉兒,笑嘻嘻地道,「不過沒入奴籍的罪一向不小,臣妾這點子皇上聽了就算了,好賴臣妾也是為皇上出過主意了不是。」
她一副得意驕傲的口吻道來。
皇帝最見不得她這樣,忍不住手癢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一笑:「盡出鬼主意,怎麼想到的?」
他隨口問了,又旋即若有所思的想起這個辦法來。
朝堂裡議論時倒是提過那個官員的罪名,是廣陵王--即皇后父親的屬地為官不廉,剝削百姓。這個罪名可輕可重,輕者只須罷官即可,而且事實也不一定如此……
雲露單手摸了摸額頭,等了一會兒,待皇帝思考得差不多了,才嘻嘻笑道:「皇上不知道,身為后妃有一項都擅長的技能。」
「嗯?」
「別的話裡找漏洞,即是玩文字遊戲。臣妾最喜歡玩這個,所以皇上一說,臣妾就先把那些字掰扯了一回。於是就發現了那處漏洞可鑽。」
皇帝想起自己以前為了不暴露性情,從側面解決事情,需要玩賴的時候,好像也經常這麼做……
不免好笑。
「今日與錦昭容的那番對話也是?」皇帝慢悠悠地問。
雲露心中微凜,她本就是有意鋪墊,但是沒想到皇帝掌控朝堂之餘,也不忘把後宮納入手心。消息得知的這般迅速。
想來她也應該高興,尋常的妃嬪皇帝絕沒那個時間關注。就算底下收集了消息,不過問一樣不能得知。
「臣妾是有些氣不過,想和她嗆聲來著……但是臣妾也有好心提醒的意思。」她一本正經地道,「臣妾小時候母親懷了妹妹,就聽母親和婢女說過,起頭三個月不穩最要小心。如今錦昭容才兩個月,她動輒和們過不去,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
「說得不錯。」
她小心往後覷一眼閉眼微笑的皇帝,將貓兒舉到皇帝胸前,翻身與它一同趴上面。睜著烏溜溜地眼睛看他,「她有了身子是比較要緊……」
皇帝睜眼往下看,見兩雙圓圓眼兒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撫了下額,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他要是生活現代,就會知道,這顯然是被萌到的反應……
「朕沒有怪,她性子一貫刺,這個時候確實該收斂收斂。」皇帝抬手摩挲了下她滑嫩的肌膚,見她臉頰迅速蒸出如桃的粉色,不由勾唇,「要什麼賞賜?」
他思路跳的快,雲露卻能迅速跟上來,知道是為剛才出主意的事。
雖然不一定採納,但是延熙帝這確實很大方。
「不如,皇上給貓兒取個名字?」她用指頭戳了戳旁邊和她一併躺著的肉團團兒,肉團兒縮了下。
本來怕它養不活,就一直沒取名字。
這也是她的一貫做法,提要求時提些輕鬆有趣的,皇上覺得不貪心,往往會自覺把功勞給記到別的事上,用其它方法找補回來。
皇帝沉思一會兒,道:「它本是有兄弟姊妹,如今卻唯剩它一隻,不如就叫……」
唯一?
雲露想起小說裡的段子,莫名截取出了這個名,心臟鼓噪,面頰便由粉轉至霞色。
「余一吧。」他低沉含笑的嗓音塵埃落定,見她果然臉上燙了起來,手感更好,趁機多摩挲了幾下。
她別過臉兒,「謝皇上賜名。」
「不滿意?」皇帝懶懶一覷,將她的臉掰回來,「不許敷衍朕。」
「皇上算術學得真好。」她哼了一聲,把貓兒抱起來,自己也直起身子,坐美榻的邊緣。
皇帝忍俊不禁,亦從榻上起身,一腿順勢屈起,手隨性搭上面,姿態不像帝王端正,倒有幾分疏朗不羈的意味。另只手一伸,將她納進懷裡,低湊到她耳邊道:「朕取名也取得好,不喜歡余一,不如就叫唯一,好不好?」
懷裡的兒似被蒸熟的年糕,一下又燙了起來。
他順著她如紅瑪瑙的耳朵向下,雙眼有一剎那地迷離,親她軟膩地頸側。
男天生比女肌膚粗糙,對雲露這等又優於別滑嫩柔軟的觸感最是沒轍,一旦把玩過了,必然愛不釋手。
因此延熙帝這個向來不怎麼表露情緒的,卻經常忍不住對她觸碰流連。
裡邊氣氛正好,和樂清冷的聲音外響起,一下澆熄了曖昧叢生的熱情。
「主子,三位良再次拜訪。」
她的話簡短,甚至連哪幾位都沒指出來,但雲露立刻就知道了。那三個良都是與她同批的新,僅是晉了良再不能寸進,說是「再次」,只因她們近來總來陪她說話,捧著她,希望她幫她們說說好話。
延熙帝雖表現得好美色,但也一向非優質者不挑,看中了就是看中了,沒看中,他就沒有嘗第二口的心思。
像花寄靈這等背後有靠山的,他也是說冷落就冷落,半點委屈自己的想法都沒有。更別提這些女了。
皇帝興致被掃,皺了皺眉,但繼而想起章家的事不曾解決,便就勢起榻。臨走前她頸邊狠咬了一口,平息了欲望。
「朕先去處理政務,晚上再來。」
雲露摀住脖子瞪眼,玩鬧似地踢了踢他。
皇帝向前邁了一大步躲過了,倒肯陪她玩,回身得意揚了揚眉,大笑著走了。
正逢和樂得了令,將那幾位良引進來。
其中一位鄧良最是知機,偷眼瞧見明黃的衣角,就立刻低眉斂目,作嬌羞之態,嗓音輕柔地問起和樂。
「不知可有打擾妙修媛,萬一皇上過會兒來了,咱們這兒,豈不是不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27 AM 編輯
57積雪
或許是因為曾經長盛不衰的憐妃柔弱之故,後起效仿的宮妃數不勝數。這位鄧良人相貌不過清秀,唯那副嗓音學來,倒和憐妃有六七分相似。
雖說憐妃死後不得善終,被貶為庶人無法入住妃陵。但也有人猜測,大概是因她看似柔弱,卻有蛇蠍心腸,做出下毒的行徑,欺君罔上,才致使皇上惱怒,嚴懲不貸。實質上,皇上仍然是喜歡憐妃這種柔弱類型的。
因此倒了一個憐妃,還有千千萬萬個憐妃站起來。
這三位良人近日前來拜訪,確實是藏了一點隱秘的心思,即便說不動妙修媛,能碰上皇上,得見天顏就是好事。
今日倒是湊巧,她們不過是覺得昨晚妙修媛威風了一把,可以藉機討好對方,才來得早些。按往常慣例,皇上這個時辰應該在康壽宮請安,因此沒有抱這念頭。
結果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想著的事,竟真碰上了。
鄧良人倒是反應快,只是話裡的內容沒琢磨過,想著三人同在,出聲的那個自然引人注目。其餘兩個原是奇怪她突然開口說話,等與皇上打了個照面,方心底咬牙,直罵她賊,但也立刻擺出嬌花兒似的美好姿態,以盼君顧。
皇帝的步伐的確緩了下來。
三人大喜,沒顧前面領路的和樂便停下步子,小家碧玉的行了禮,個個身段兒裊娜,臉帶羞怯。很符合低品級妃嬪的舉止。
「臣妾見過皇上。」
皇帝翻正了箭袖,走近兩步,視線正掃過出過聲的那位鄧良人。鄧良人積日累月不見天顏,此刻只覺皇上目光灼灼,愈發臉紅了起來。
低眉兒如蚊訥:「皇上……」
「你手上戴的這雙是什麼,倒是有趣。」
鄧良人方還沉浸在浪漫幻想劇情裡,聞言怔了一下,目光亦落在艾綠雲紋錦緞藏棉絮制的手套上。那暖手織物不像時人常用的手筒,而是像現代的手套,分開兩手,掀開套兜可現五指,不用指頭時將兜帽一蓋,最是保暖靈活。
「是臣妾……突發奇想做的手套。因有一回冬日,身邊的婢女失手摔了臣妾最心愛的簪子,那時臣妾離得最近,只是雙手伸在手筒裡,搶去不及,就此失了愛物。臣妾細思之下,覺得若能把這御寒之物分開,豈不便宜?方做出這一件東西。」她一邊答,一邊褪下一隻來給皇帝看。
其實是家裡人搜羅來的新奇玩意兒,但既然沒人知道,她佔個功也沒什麼。
重要的是,這樣答一來可顯得她寬容大量,婢女摔了心愛的東西,不去怪罪婢女反而反省自身的問題,才有了這奇思妙想。二來,也能讓皇上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你再做一雙來可使得?」皇帝翻來覆去看過,饒有興致地問。
她驚喜之下羞紅滿面,輕聲問:「給、給皇上做麼……」雖是問句,但也沒什麼可問的,因此她又立刻補充道,「這是臣妾的福分。」
皇帝一頓,視線轉到她身後,笑了笑:「不是給朕,朕又不喜歡你們這些軟乎乎的東西。」
「那是……」鄧良人的眼睛當即黯了下來,面色褪了紅霞。
「也罷,你手藝沒尚工局的女史好,還是著人畫了圖,讓她們做吧。」皇帝沉吟須臾,擺了擺手。
雖說手藝不如宮人是實話,但當面說來,鄧良人頗有些下不來台的尷尬。
雲露抱著小貓兒一副哄它睡覺的模樣,剛才聽見動響就已走出內殿,如今聞皇上如是說,不由撲哧輕笑:「哪兒有皇上這樣說的,豈不是讓鄧良人難過。」
三人回頭,這才發現妙修媛就站在身後不遠,面色微微一變,知道她是個不好相與的,不說她們本就有這個心思,即便沒有,恐怕對方也不會輕鬆放過。給她行禮後便稍稍收斂了姿態,只作垂手低眉的規矩之態。
皇帝微微一笑:「朕不能說實話?不然你說,你是否自認手藝比女史要好?」
「皇上英明,臣妾確實不如女史……」鄧良人這會兒笑得已經有些勉強了。
「不錯,朕一向英明。」皇帝覷向雲露一笑,旁人難以察覺的時候,掠過一絲得意,雲露撇臉不看。於是他很快就收回了視線,按原計劃邁步向外走去,沒再注意三個清秀可人的小美人。
或者說,他一直注意的只有那雙造型獨特的手套。
「小路子。」
「奴才在。」小路子點頭哈腰。
「讓尚工局按妙修媛的尺寸趕工做一雙,嗯……石榴紅襯她,就按這個顏色做。」皇帝邊走邊思索囑咐。
小路子心裡記下了,眼珠轉了轉,沒一會兒「哼哧哼哧」跑回來,雙手一伸,看著倒是恭敬。「還請良人借手套一用,奴才好讓人去依樣兒畫圖紙。」
按品級服飾叫的稱呼,可見連是哪個良人都不知。
方纔皇上沒走遠,隱隱還有話音傳過來,因此她們都聽了個明白。鄧良人說不准自己眼下的心情,臉也一時青一時白,交替了片刻,方想起來這事不由她做主,便咬唇將手套脫了給他。
小路子暗地撇撇嘴,嘀咕對方看著機靈,也就這麼回事兒。
東西到手後就拔腿走了。
雲露笑將她們請到外堂,按尊卑主次入座,慢條斯理地品著杯中清茶,也不開口。
經由方纔的事,這三人著實直面看見了皇上對這位妙修媛的寵愛之心,不由暗暗稱奇。
就是她們日常所見的尋常男人也不一定會關注女子的貼身小件兒,皇上身為一國之君,最該威勢顯赫,氣派十足,由眾人伺候,卻偏偏能溫柔體貼地替妙修媛關注這等小事。讓人驚歎的同時又不免羨慕嫉妒。
論容貌,她不敵錦昭容;論品德,不如淑妃娘娘;論才藝,遠遜於謝嬪、喬貴嬪等人;論身世,就連她們也比不上,怎麼就是她呢?
幾人沒修煉到家,面上不禁露出兩三分,正在這疑惑時將茶喝入了口,臉色一苦。鄧良人還嗆咳了兩聲,方問:「這茶怎麼這麼苦。」
「這是苦丁,往常不拿來待客。只才剛皇上喝過一杯,我一時忘了吩咐她們換茶,苦著妹妹了罷?」雲露關心了兩句,立刻作出讓良辰換茶的樣子。
「就不麻煩妙修媛了……」鄧良人訕訕,「仔細回味倒也覺得甜。」
那句「皇上剛喝過一杯」很快就被她們轉化理解成了「皇上喜歡喝苦丁」。既是皇上喜歡,她們怎麼能不喜歡?
一旁的姜良人多喝了兩口,皺眉等苦味退開舌尖,試探地問:「宮裡近來有傳說皇上喜好甜食,竟也會喝苦味的茶?」
關於這個傳言不知道是誰先放出來的風,後來大家仔細一推敲,覺得有些靠譜,便漸漸信以為真。但是別人終究不如這些寵妃心裡有數,或者說,皇上在喜好方面與他的性格一般,饒是得寵靠近的,也不一定全然知道。
至於雲露,純粹是連接前世今生,連記憶帶猜測,方讓她整理出一套細則來。
雲露輕笑了一下,渾不在意抿了口茶,忽而衝她招招手。
姜良人微愣,有無數個疑惑冒上來,而後確認之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邊,傾身聆聽。過了會兒,她起身回位,表情裡有驚訝,有欣喜,還有思索一閃而過。
坐在位置上的鄧良人和張良人不由嫉妒,看對方的樣子,顯然是得了妙修媛的眼緣,從而知道了些什麼。
早知道這樣的試探不會觸怒妙修媛,剛才自己就開口了!
兩人雙雙懊惱。
******
皇帝將奏折往書案上一丟,按壓下眉心,「查出來了?」
「是,您送給錦昭容的好合結還掛在床帳子上,看似完好,但根據回報來看,有被拆開過的痕跡,之後以幾乎難以察覺的技法重新打結。」
「不愧是朕的錦昭容。」皇帝冷聲一笑,眼底陰霾擴散,「看似衝動,卻比誰都小心翼翼,連朕送的東西都不忘懷疑檢查。」
李明勝知道,皇上雖說往結心藏了避孕之物,但這事倘若意外揭露出來就罷了,錦昭容暗自疑心做小動作可是讓皇上大為不虞。畢竟被懷疑的滋味總是不好受的。
而且皇上防止后妃懷孕,本就是不希望亂上添亂。他自己曾經成為鬥爭的犧牲品,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受一趟罪。橫豎他還年輕,等過幾年削奪了藩王的權利,再行議定不遲。
偏偏錦昭容自作聰明,或許她以為是別人膽大包天藉著御賜之物陷害她,解了一時困局,卻也將自己困在原地,難以寸進。
「不必管她。」皇帝拋下這一句,決定不再把心思放在這上面。
李明勝悄然度其神色,即刻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心裡為錦昭容歎了口氣。看來這孩子沒生下來之前,保不保的住就要看她自己的手段了。
皇帝沒注意到身邊人的心情,於他而言,他的保護固然重要,但是他畢竟精力有限。如果生母連護住孩子直到降生的本事都沒有,那他對這個孩子也無須報有任何期待。
他很快就轉換了思緒。
「朕看了皇叔的折子,削弱藩鎮兵權確實不是一兩句話的事,府兵制的推廣也遭受阻礙。章家的事是一個開始,朕不能讓他們亂了朝堂,也不能自己亂了規矩。」
李明勝奉上一盞熱茶,他知道這個時候皇上不是在詢問他,而是藉著和他說話的機會理清思路。
「妙妙的辦法固然討巧,可惜施行起來難度太大。畢竟是廣陵王的屬地,朕一力查明一個小官員的事只會打草驚蛇,也沒有這個必要。」皇帝叩了叩案沿,皺眉思忖了片刻,忽地眼前一亮。
「對方不能脫開罪臣之名,給這邊的人按個功勞卻簡單。」
李公公笑笑,這個辦法施行起來快,但其實經不得推敲,畢竟章家人私納妾室時自己沒有功勞在身,那名女子也確實是戴罪奴籍之身。本質上前後不能混為一談。
這個道理想必皇上自己也明白,只不過,皇上混淆視聽的本事向來一流。只是上次藉著除了曲公公的機會收斂了許多,好讓朝中老臣心生感慨,前來依附,如今想幹回老本行,簡直毫無難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32 AM 編輯
58 請安
雲露從和樂手裡接來紫銅八角手爐,微灼的熱氣自鏤刻的小三角氣孔裡冒出,她燻熱手心,便從旁捧在懷裡。肩輿在她坐穩後平穩抬起,因雪高過內侍們的鞋幫子,一腳深一腳淺,稍有些顛簸。
不過她不是懷孕的錦昭容,不在乎這個。
夾道紅牆深深,琉璃簷瓦自頭頂掠過,甬道靜謐。良辰兩袖落在腿側,隨肩輿緩步而行,一壁和主子道:「昨兒月華宮裡出事了。」
「哦?」
「原是小福子打聽來的,奴婢記的倒不很詳細。若不是主子今兒起晚了,還是在宮裡讓小福子與您說道更細緻些……」她忍不住先絮叨了兩句。
往常夏秋兩季還不時出來活動的主子,一到了冬天,就跟砌了個冰屋子窩冬似的,百匹良駒也拉不出來。早起更是把自己死死埋在被子裡,每日去請安都要費她們好大的勁兒。
因此一些本該在寢殿裡說的消息,只要不是隱秘的,都擱到了前去請安的路上。
良辰一見自家主子單手支在椅臂上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就歎了口氣,知道主子雖寬容她這般念叨,但實則一句也沒聽進去。她估摸著路程,沒多大一會兒就點到了正題上。
「昨夜皇上歇在月華宮,但您知道,如今錦昭容有孕是斷不能伺候的。結果在聖上沐浴之時,有心大的宮女想
要……還沒如何,皇上就立刻發作了她。錦昭容為人要強,一知道當即氣得臉都白了,請了太醫來看還險些動了胎氣。」
雲露輕一聲笑,眸中含趣。
想必這會兒闔宮上下都在看她的笑話呢。
這一招確實合錦昭容的脾氣,對方雖然看上去圓滑,但卻有個太過要強的弱點。她一路走來幾乎順風順水,光芒太盛,因此頗不把人看在眼裡。饒是憐妃、淑妃,舊時在後宮裡也是廝殺奮戰,不比她一進宮就是平衡安穩的局勢,八面玲瓏就可穩坐月華宮。
一開始是利,但時間久了,弊端也會逐漸浮現。
比如難以受到挫折,比如不夠殺伐果決,不會雷霆出擊,而是自以為聰明的在私底下做小動作……
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被身邊養大的白眼狼咬了一口,不知得多窩火。
就是不知道,是誰做的?
等到了鍾粹宮,雲露驚訝地發現,傳聞中氣白了臉的主角竟然也坐在廳堂裡,不過面色倒不如宮人盛傳的那樣難看,不過略有疲倦。她本可以藉著腹中孩子可以免了請安,難以想像她會規規矩矩地過來,如此賣皇后面子。
只是她平日嘴厲還是得罪了不少人,就算沒有深仇大恨,也有人把握住這次機會,回擊諷刺幾句權當發洩。
「聽說錦昭容一向治宮嚴謹,臣妾掌宮不久,還想向您學習學習。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娘娘待下寬容,那個宮女委實是不知好歹……」錢麗儀搖了搖頭。
她前後句矛盾,顯而易見是刺激人的話。不過單只看表情,倘若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是在幫對方叫屈。
相比較起來,汪婕妤就沒她演技高超了,表情不免有一絲幸災樂禍。
「錢姐姐多慮了,說不準,那人還是昭容娘娘體貼寬宏,專門安排來伺候皇上的呢。只是惹得皇上不喜,終究成不了美事,才讓娘娘悶悶不樂。」
話說得漂亮,往粗俗了說,就是錦昭容自己伺候不了了,用婢女去拉攏皇帝。
這種手段一向是不出眾的宮妃使用的,慣來受人鄙棄。對錦昭容這種慣來受寵的妃嬪來說,自然屈辱意味十足。
錦昭容穩穩端著一盞茶,只是細看會發現她力道捏得過重了些,指尖微微泛白。
她冷笑掃過她們二人,並不回嘴。
不管她說什麼都是沉不住氣的表現,落了下乘,白讓人看笑話。還不如讓她們自討沒趣。
兩人得不到回答,果然訕訕閉上了嘴。
其實話雖然這樣說,但是依她們來看,這事最有可能,就是與錦昭容互別苗頭的妙修媛打擊對方,特意買通宮女給她添堵來了。
雲露喝下一口清茶,茶香滿溢,胃裡和暖。
她發現皇后適然下看,嘴角有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她緩緩擱下茶盞,心道,難不成昨天的事是皇后所為?
但皇后一向走大搖大擺的路子,這種隱晦的攻心計不太像她能想出來的主意……
「錦昭容安胎不易,你們就少說兩句。」皇后不輕不重地笑斥了一句,復把頭轉向錦昭容,溫和道,「頭三個月最要小心,本宮瞧你身邊伺候的人不省事,不若由本宮挑兩個謹慎小心的在你身邊照顧。」
錦昭容面色微微一凜,很快勾唇笑道:「何須勞煩娘娘,臣妾身邊的人伺候已久,最知臣妾的脾性,若是換了人,反倒處處不便。」
皇后微笑不語,拍手傳來一個臉圓唇豐,看似沉穩和氣,眼裡卻掠精光的老嬤嬤。
「你身邊該伺候的人還繼續伺候著,周嬤嬤是本宮娘家帶來的人,坐胎方面的經驗豐富。本是給本宮備著的,但如今本宮還用不上,你既有了為皇家誕育子嗣的天大福氣,萬不可不經心。有個老人在身邊提點為好。」
既已說了是照顧皇后的人,人又已經帶到跟前,再要反駁未免不識好歹。就是報道聖上、太后那裡,皇后身為後宮所有龍嗣的嫡母,插手照顧也是理所應當。
錦昭容雖心裡愈發提防,但仍是笑點了頭,還要道一句「謝娘娘恩典」。
身為正妻就是有這好處,凡事可以明著來,她們即便拒絕也要有暗裡特殊的手段才行。
週遭在座的妃嬪莫不一笑,有了這個周嬤嬤,錦昭容恐怕要更加提心吊膽如驚弓鳥,否則誰知道在什麼時候會被對方下黑手。若然對方遲遲不動,但凡錦昭容思慮過重,也難以安胎。
「錦昭容有孕,你們切不可惹她動怒。」皇后笑弧更深,掃過眾妃時特地在雲露臉上頓了一刻,又語重心長般的對錦昭容道,「你也萬不能做意氣之爭,皇上身邊伺候的人,還須他喜歡才好。不能因為……」
她別有用心地一頓,「如今最要緊的還是為皇家開枝散葉。」
她這番意思,簡直是在堂而皇之地告訴別人,錦昭容就是為了和雲露爭寵,才自己安排了一個宮女勾引、籠絡皇上。
錦昭容果然氣憤交加。
她淡聲應喏,壓下唇邊冷笑,眼尾卻狠厲地一掃雲露。
雖然幕後之人可惡,但在她看來,如果不是這個妙修媛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就爬到與她比肩的位置,別人也不會因此而覺得是她自己出得昏招。
而且,焉知那個心野的宮女,是不是被對方收買教唆的呢?
請安結束,雲露走到殿外,朗朗的日光灑在珠玉般地雪地上,折射出道道雪亮的珠光。鳥雀在枯枝上跳動,發出嘰嘰喳喳地鳴叫,單純而歡悅。
「主子小心腳下。」良辰扶住她的手臂,細聲提醒。另又蹙眉疑惑,「怎麼鍾粹宮的宮人這樣不頂事,還未將積雪清掃乾淨。」
雲露提腳,見踩陷下去的鞋印,頓了頓,笑道:「大抵是娘娘管理後宮辛勞,一時疏忽罷。」
不等良辰再問,後面錦昭容嬌而圓潤地嗓音又起,「妙修媛留步。」
「這回,錦昭容又有何賜教?」雲露笑吟吟回過頭。
對方因為要聽皇后的殷殷囑咐,所以留晚了一些,出門時才在她的後面。和前幾日的對峙場景相比,對調了位置。
錦昭容眉尖微蹙看了她一會兒,走近幾步後鬆開扶著她的宮女,作出要和雲露密談的姿態。雲露低眉,暗光流轉,也笑揮退了良辰。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本宮只是想知道,昨夜之事是不是你……」她話還未盡,對面的人也在全神貫注聽她道來,卻被化開的積雪滑了腳,一下子撲了過去。
宮門口未散盡的妃嬪皆是一聲驚呼。
就看到妙修媛喝了一聲「南枝!」,那南枝本就精神緊張地看著主子,亦沒有退開多遠,聽到喚聲,人一個激靈,立刻飛上前去救主。
雲露順勢將人往她身上一推,南枝扶著自家主子,踉蹌後退不及摔在地上,錦昭容正倒在她身上。
眾妃心裡一提,又吁了一口氣,好賴是摔在宮女身上,應當無事。
不過……
眾人鬆口氣之餘驚疑不定地看著前方兩人,錦昭容和妙修媛這是唱得哪一出?
要說妙修媛害人,那也不用救她。救人就救人,怎麼又不自己扶好,偏還叫喚宮女來,萬一沒趕上該如何是好?
不過想來是她不十分願意救人,但又恐怕傷了皇嗣被怪罪吧。
眾人點頭,覺得依兩人的緊張關係來看,應當是這般。
她們怎麼知道,雲露在看到積雪的時候就有所警惕,尤其是後來被錦昭容叫住,又離宮女數步遠,就提防對方使這一招。
雖然她也覺得自己多心,對方不會拿自己的孩子設陷進,但是多一個心眼總是沒錯。
不救當然不可以。要救,自己跑去墊在人身下也不是不可以。然而這樣雖救了對方,規矩上捉不到錯處。但後宮裡的人心思多疑,你倘或救了,人家說不准還覺得你是另有圖謀在做戲,猜測你這邊救命是在為下一步害命做準備。
倒不如做出自己不願救,卻又不得不救的態度,她們反而不會懷疑。
至於南枝會聽聲向前,這是每個忠心的婢女都會有的狀態。主子懷孕,她自然會一刻不落地關注,生恐沒有照料周全。南枝是皇上恩准,特許錦昭容帶進宮的宮女,想也知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忠心自不用說。
只是她很好奇,萬一自己不救,南枝也來不及救,錦昭容真要捨了好容易懷上的龍胎,把自己拉下馬?
對方一貫謹慎,著實不像是她會做出的事。
要說有人陷害,那對方又算得太過精準了些。
「這是怎麼了?」皇帝的聲音如日曬後化開的積雪,冷冽中帶著一絲懶洋洋的意味。
他逆著日光走過來,豐神如玉,清俊都雅,猶如救世之人,直看得宮妃小鹿亂撞,紅了臉。
可惜他見此眉宇間掠過一抹膩煩,旋即把目光轉到雲露她們身上。錦昭容一見他來,如春山的細眉微皺,捂著小腹,被南枝扶起時的姿態顯得稍有些狼狽。眼裡水光盈盈,並不落淚。
他輕歎一聲,上前輕拂開她衣袖上沾得落葉,口吻十分溫柔。
「早知你如此莽撞,朕就免了你請安,讓你在月華宮待到龍子降生為止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本帖最後由 s0058 於 2014-8-3 06:35 AM 編輯
59 供詞
這話聽起來很是關懷,且一向就有舊例,不止免了請安,還能免了其餘心懷不軌之人藉著探望的理由謀害皇嗣。
但錦昭容不知怎麼,聽罷全身一凜,好像從裡頭聽出一絲軟禁的意味。
她旋即又否認,她不像憐妃、皇后那樣勢力大到讓皇上痛恨,即便犯點小錯,也不可能會被軟禁。更何況她一直很小心,不曾犯過錯。
就在她細想的空當,對面的雲露已經跪在了地上,她粉潤如花瓣地唇兒抿起,薄如緊繃地弦,眼裡倔強的意味甚濃,卻又低下視線不看。她素衣佩環,跪在雪白的地上宛如一片青羽,卻又因那脾氣燃起了火焰。
清麗而嫵艷。
「都是因臣妾之故,才害得錦昭容摔倒,請皇上恕罪。」
皇帝端詳她片刻,眉梢輕佻著笑起來,「你鬧什麼。」
他讓幾個小宮女兒一同扶穩了錦昭容,逕自去將雲露扶起,著良辰拍去膝上的雪花兒,捏了捏她的手以作安撫。
「就是朕一向愛開玩笑,也不會在這個關頭胡說。跟著朕這麼久,半點也沒學會朕的風趣幽默。」
他的話前半句聽起來像斥責,卻有幾分叮囑關懷的意思在裡頭。讓那邊一眾看戲的妃嬪眉頭一跳,暗裡思忖,看來皇上不想發作妙修媛。
再聽後半句,親暱的意味表露無遺,讓人嫉妒。
錦昭容猶自咬了牙,猜不出皇上這回是什麼意思,妙修媛自行認罪,於皇上而言不過是個玩笑?
但她乖覺,從剛才皇帝對自己說得話裡感覺到了警告的意味,此刻悶不吭聲,只作受害者之態。
卻聽皇帝那邊廂還沒完,又道:「雪化在衣裙裡,膝蓋受寒又要喊不舒服,朕可不會慣著你。」
雲露低著腦袋,小聲得意「哼」了一下,又忍不住攥了下他衣袖,像是唯恐他發現自己的小心思,另生惱怒。
旁人離得遠,倒是沒發現她私底下的小動作。
只是仍然無語,就跪了這麼一下,怎麼就扯到膝蓋受寒了,還說不慣著!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皇帝那邊漫不經心地訓誡完鬧脾氣的小貓兒,回過頭就問那群三三兩兩散開站著的宮妃。
「皇上,是妙修媛想要……」汪婕妤眼角眉梢流竄著幸災樂禍之意,想要「揭發」雲露的惡狀。
依她來看,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狗咬狗最好不過。
錢麗儀立刻扯住了她,生怕她口快胡亂污蔑。
就皇上方纔這一通舉動做下來,顯然更護著妙修媛,她暗自心驚,錦昭容腹中懷有龍胎,前回只是寵愛比不過就罷了,到底不能侍寢。如今出了事,皇上竟也沒有偏著她的意思,連動怒也無,著實耐人尋味。
她含笑道:「啟稟皇上,方才錦昭容想尋妙修媛說話,走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幸而她的宮女忠心護主,及時救人,方沒有出事。」
這番話斷章取義,聽起來倒也公正。先說是意外,撇開了雲露的嫌疑,繼而又誇讚了錦昭容的宮女,顯然是不想得罪錦昭容。
「哦?」皇帝詢問的眼神掃過其她人。
喬貴嬪等一眾有所猜度的妃嬪,亦以錢麗儀為首,笑著道是。
「繁英。」
汪婕妤一怔,行禮疑惑:「臣妾在。」
繁英是她的名字。
「你適才想說什麼?」
「臣妾、臣妾剛剛是想說……妙修媛想……」汪婕妤原是想指正雲露,因被眾人的異口同聲攪得有些糊塗,說話不免遲疑。
恰在這時,淑妃從不遠處繞回,她步下肩輿給皇帝行禮請安,方含笑道:「妙修媛的對錯不論,臣妾以為,應先懲罰掃除積雪的宮人以儆傚尤。皇上覺得如何?」
她原是已經回宮了,聽到消息當即折返回來。
皇帝看著她溫柔婉約的姿態,很給面子的笑道:「阿鈺說得有理。」
在外面審問懲治到底不便,一眾人便又回到了皇后宮裡。只在進殿之前,皇帝淡淡道:「汪婕妤欲行攀咬之舉,就在鍾粹宮門前罰跪醒醒腦子罷。」
淑妃眉頭一皺,有些無奈,她沒想到自己打斷了汪婕妤的話,皇上竟還是捉住三兩個字,扣下個什麼攀咬罪,既是「欲行」,沒說出口的東西怎麼算?
眾人想起皇上方才對妙修媛的一番噓寒問暖,不禁又低了低眉。
這回皇上又不擔心人膝蓋受寒了,不知是妙修媛太受寵,還是汪婕妤太不受寵。
汪婕妤倒是想開口喊冤,淑妃含笑看來,她便噤了聲,咬牙跪到宮門外。
其實皇帝是不喜歡人忤逆於他,他這回想護雲露,有人卻非要上趕著把雲露拉下水,他自然不悅。
倘或剛剛汪婕妤改了口,說不得他氣一順就放過了她,因他知道對方向來粗枝大葉,不懂思考。
偏偏淑妃打斷了這個機會。
淑妃也是意外失策,她沒有聽到前半段的事,一聽汪婕妤開口就知道不好,立刻打斷了。卻誰知反而把汪婕妤的糾正機會弄沒了。
倘若讓汪婕妤知道,真是慪也要慪死了。
主殿內,已有一個小太監跪在下方,皇后將皇帝迎到主座,擰眉道:「臣妾一聽消息就立刻讓人叫來了今日值班掃雪的宮人,只待皇上來審。」
又溫和笑對錦昭容道:「請了太醫在側殿為你把脈,雖瞧著無事,到底要小心別傷著裡頭。」
「且扶著你們主子去。」
錦昭容自己知道有無事,南枝骨肉微豐,墊在下面又及時托了自己一把,連震盪的感覺都很小。她倒是想留下來聽審,因此轉去看皇帝。
皇帝沒看她,只和皇后笑道:「幸好有皇后為朕分憂解勞。」
錦昭容知其意,攥緊帕子,謝過皇后的恩典後下去了。
皇后略略舒眉,遞上一盞熱茶,輕聲道:「這是臣妾分內之事。」
兩人你來我往幾回,方開始審問。小太監先是說自己偷懶,結果聽到要被嚴懲,猶豫了一下,那模樣讓皇后看在眼裡。
如果是她宮裡的內侍之過,那就是她御下不嚴,但是如果和別人有牽扯……
而後皇后再三審問,他仍是一口咬死是偷懶之過,直到與他同屋的太監揭發他收受了賄賂,是有意為之,他狡辯了幾句方默然承認。
眾妃好生一驚,目光在雲露身上走了一圈。
要知道,雖然是皇后宮裡的人,但如果是皇后所為,那只須吩咐而非收買即可。當然,也有可能是障眼法。
「那是誰收買了你?」皇帝剛剛一直在旁邊閒聽皇后審問,如今忽而輕笑發問。
小太監一副豁出去的模樣,答道:「是妙修媛宮裡的良辰姑娘給了奴才三十兩銀子,說是讓奴才在值班那天偷懶不幹活兒就成了。奴才想著只是偷個懶,罰也罰不重,為了銀子就應了。誰知道竟是要陷害錦昭容,都怪奴才輕信了妙修媛。」
他話裡很有幾分埋怨,一看就是慣常偷奸耍滑之人。
臨了那句更是無恥,好像在說他相信了別人,是別人背叛了他,他為了銀子偷懶的行為毫無問題。
后妃們一時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竟有這樣的奴才。
是不是妙修媛做的不說,就算是她做的,這個奴才是什麼身份?哪兒有資格說這等話。
「皇后養出的好奴才。」皇帝眼裡燃了一把幽冷的火,淡笑道。
皇后才剛還對錦昭容淳淳教導,說她教導出的宮人不守規矩,如今立刻就讓自己宮裡的人下了臉,面上當即一陣火辣辣的難堪。
她氣急,既是拿到供詞,便立刻就要將這奴才拖出去杖斃,抹殺掉這個讓她丟面子的存在。當然,還有沒有其他私心暫且不論。
皇帝倒沒開口,結果這小太監還不依不饒,又添了幾把柴,把過錯都推到雲露身上,自己是無辜受累的,還道皇后賞罰不分明,什麼都敢說。
即便事實真是如此,這些話也不該由他一個奴才來說。
饒是皇帝一貫冷靜,此刻也動了真怒。
只有自聽他污蔑自己起就閉口不言的雲露,此刻輕笑問:「你一心求死?」
小太監本是被人往外拖,正在掙扎,一怔之下停了手。
皇帝心緒轉動間,森冷一笑:「李明勝,這奴才嘴巴不乾淨,給他漱漱口。」
后妃猶自怔然疑惑,李明勝熟知皇帝的心意,囑咐小內侍去外邊空地裡鏟了一小桶雪,當著滿殿的后妃,就給他塞進嘴巴裡去。
小太監大驚失色,他原不過假意掙扎,此刻才真正想脫開那力道。
但是他又怎麼掙得過按住他的大力宮人?
雪是寒極而灼,沒過一會兒,他口舌、喉嚨、五臟皆寒冷道極致,開始灼燒起來,由內而生的痛楚,即便他痛捶外身,也無法解決。但這痛又不能讓他昏過去,他被凍得瑟瑟發抖,終於乖乖趴伏在那裡。
后妃穿著厚實的冬衣襖子,手裡窩了火爐,此刻見他情狀,莫不是顫了一下,好像是自己被灌這滿桶雪。
「說罷,是誰指使的?」皇帝喝著暖茶,舒適些許,輕快發問。
「是錢麗儀。」小太監驚懼地看著旁邊還未盡的雪,噗出幾口嘴裡殘餘的,一頭磕到底。
錢麗儀驚跪在地上,當即喊冤:「皇上,這個奴才顛來倒去,說得話不可信。」
「你說不可信……」皇帝笑,「但是朕覺得可信,你說怎麼辦?」
「皇上--」錢麗儀素來心思細密,此刻方寸大亂,全然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怎麼小太監指認妙修媛的時候皇上不信,愣是審到他改口,如今他一指正自己,皇上就信了?
「錢麗儀莫急。」雲露婉婉一笑,啟唇道,「臣妾是有證據證明此事非臣妾所為,因而皇上不怪罪,若是錢麗儀也有證據,想來皇上亦不會怪罪。」
皇帝笑覷她一眼,懶靠在椅背上,無可無不可地沖那些疑惑地后妃點了下頭,以示確實如此。
其實兩人並沒有串通過,只是她說有,皇帝自然知道她不是胡亂開口。
雲露琢磨皇帝的表情,總覺得他今次確實要罰錢麗儀,因此順著他的意思說話。
討好皇帝是一門藝術,諂媚奉承是最下乘,處處體貼周到是第二等,最上乘的就是在合適的時機,順應皇帝心思而行,為他分憂解勞。
他心情愉悅,自然怎麼看你怎麼順眼。
「這位小公公本是說收了臣妾三十兩銀子才聽令,可是?」她問。
后妃皆是點頭。
「想來那銀子也能從屋子裡搜查出來。」她一笑,慢條斯理地道,「可是我有個古怪的習慣,打賞、或者說是收買宮人時,所用皆為金葉子,從不用普通的銀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