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鄉村原野 -【果蔬青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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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1:15 AM


第059章 不慈

     鄭氏惦記地裡莊稼,因為那塊地是她名下的,甚至那上萬畝山林及各種出產、一百畝養雞的竹林等,也都是她的,其資財佔了張家產業的一半。

     只除了那些木耳場子、田上酒家、山野齋、臘味作坊並雲州新置辦的林地是公中的。

     並非鄭家豪富,當年給閨女陪嫁了許多嫁妝,這些都是鄭氏自己經營起來的,連張家和鄭家的發家,她也是功不可沒。

     如今,她的產業由王忠和葡萄兩口子打理,除賬目鄭氏要親自過目外,外事大多由張槐代監管,後又漸漸移交給板栗。

     山前的四百畝地是跟大片荒山當年一塊買下的,為的就是出入方便。十年過去,如今,荒山變茂林,荒地也已經變熟地,種滿了玉米、黃豆等莊稼。

     午後,山芋地裡一片忙碌,挑山芋藤的,挖山芋的,撿山芋的,連媳婦和小娃兒都沒閒著,不時有漢子將成擔的山芋挑去庫房——竹園邊的溶洞裡存放。

     山芋壟溝裡套種了葵花,一根根葵花被砍倒,小簸籮似的葵花盤子也是裝了一簍又一簍,葵花稈則捆起來豎在地頭埂,等曬乾了再弄回去當柴燒。

     板栗跟葫蘆等人在地裡來回照看張羅。

     讓私塾讀書的娃兒於春耕秋收的季節下地勞作,是張家特意向夫子要求的,一來可讓他們掙些工錢補貼家用;二來也是教導他們重視農耕的意思,便是張鄭兩家的娃兒也都跟著出來一塊幹活。

     板栗正掰開一個大葵花盤子讓葫蘆看,說今年的葵花不大好,癟子多,就聽一陣罵聲傳來。

     只見山芋地裡,一個腦後梳圓髻的村婆子扭住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娃耳朵,惡狠狠地罵道︰「小騷貨,金寶才這點大,就帶他出來幹活,莫不是你心野,自個想出來瘋吧?自己偷懶,讓弟弟挖山芋,真是喪門星養出來黑心爛肝的下濺東西。你瞧瞧——金寶這腳,淌了一碗血哩!要是化膿了,老娘一腳把你腸子踹出來。」

     小女娃縴細瘦弱,面色有些發黃,頭上胡亂紮了兩根細辮子,身上桃紅衣褲也已經洗的發白,比水紅還淺。

     她被老婆子揪住耳朵,吃痛之下,不自覺就用雙手去護耳朵。

     那婆子見了,又伸出另一隻手,用指甲掐住那小手背上的皮,只捻了一點兒,然後旋轉扭動。

     小女娃疼得直掉淚,卻不敢大聲哭,只小聲啜泣。

     兩人腳邊的壟溝裡,坐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娃,正捂著腳背哭。原來,他剛才用小鋤頭刨山芋的時候,不小心鋤到腳背上了,鏟翻了一大塊皮,正流血。

     他看見老婆子扭姐姐耳朵,哭得更大聲了,也不知是腳疼,還是為姐姐挨打哭。

     板栗見了這情形,心裡竄出一把火,但他旋即收回目光,跟沒看見一樣,繼續跟葫蘆說話,暗地裡卻對冬子做了個手勢。

     葫蘆也不理,淡然對他道︰「想是夏天雨水多了的緣故。能有收的就不錯了。我瞧山芋也減產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另一邊走去。

     身後那婆子又嚷道︰「留你在家也是吃白食,還不如賣了得幾兩銀子。老娘明兒就喊人牙子來賣了你。」

     她一邊罵一邊斜眼偷偷瞟向板栗跟葫蘆,見兩人跟沒聽見一樣,自顧走了,心裡有些失望。

     不知這張家少爺為何又不管閒事了,上回她打孫女的時候,他可是出面護著這賠錢貨的。

     這麼一來,她目的落空,心裡更有氣。

     這氣自然就出在小女娃頭上了︰揪完耳朵後,又甩了她兩巴掌,打得小女娃一屁股跌坐在地裡。

     她心裡決定,明兒就喊人來賣了這孫女。

     哼!老娘的孫子孫女,老娘想管就管,想賣就賣。就算分開另過,那賤人也甭想當家作主。

     小男娃見姐姐被打倒了,哭得更厲害了,顧不得腳疼,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兩娃兒抱在一起。

     老婆子見狀,氣得發昏,把小男娃也踢了一腳,罵道︰「養不家的小崽子!都是叫那個喪門星教黑了心,不知好歹!」

     哭喊聲、叫罵聲引得四周人紛紛側目。

     眾人雖同情,卻不敢上前勸,只因這萬婆子的脾性令大夥不敢沾惹,況且人家打自己孫子孫女,若是插手引來一身騷,誰樂意?

     冬子跑過去罵道︰「死老婆子,在這吵啥?誰許你下地來的?」

     萬婆子大聲道︰「我管自個孫女不成麼……」

     冬子翻眼道︰「要管你回家去管,甭在這耽誤人幹活。咱張家也沒僱傭你,你三天兩頭跑來幹啥?」

     轉頭對趕來的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瞪眼道︰「你咋讓她下地來了?不干活的人你隨便就放她進來,吵吵鬧鬧耽誤事?」

     那人氣極了,伸手去扯萬婆子,一邊道︰「都忙著,也沒看見,她就鑽進來了。你這老婆子,趁早自己走,甭讓我動手拖你。」

     萬婆子見人趕她,越發生氣了,動手拖起小女娃,罵道︰「老娘就不信了,連自個孫女都不能管了。走!這就家去賣了你。」

     小男娃拚命抱著小女娃的腿,哭得聲嘶力竭。

     萬元剛將一大捆山芋藤拖去地頭埂,好讓人挑走,轉頭就見奶奶又來了,還打得妹妹跟弟弟哭泣不止,頓時,他眼裡迸射出陰沉的光芒。

     「奶奶,你咋來了?這還沒到月底哩,等發了工錢,我們就把二兩銀子送去。你放心,就算不給弟弟妹妹做棉襖,也要把銀子湊給你。」

     萬元奮力扯開老婆子的手,將弟妹護在身後,一邊對她哀求道。

     那婆子一愣,見周圍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她,頓時面皮紫漲,對萬元罵道︰「你個不孝的東西!敢糟蹋老娘,老娘到衙門裡告你,讓你考不成秀才。都是那個喪門星,教出一幫黑心爛肝的小崽子。老萬家倒了八輩子血黴喲!」

     她拍著大腿,連說帶唱地哭喊蹦跳。

     萬元看著她,表情漠然。

     忽然,妹妹招弟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看弟弟。

     他見弟弟腳背出血,頓時慌了,也顧不上奶奶,蹲下身幫弟弟清理傷口,見血流得狠了,就想抱他去醫館包紮。

     冬子忙從腰裡掏出備用傷藥,遞給萬元,這才包紮妥當。

     這時,管事喊了兩個人來,將那婆子橫拉豎拽地拖到地頭埂,往地上一丟,「呸」了一聲,罵道︰「天咋不打雷哩!這黑心的婆娘咋不叫雷劈死算了!活著禍害兒孫。」

     老婆子聽了,心裡湧起滔天的仇恨︰那個賤人,剋死了自己小兒子,竟然還活得有滋有味;自己這個婆婆,卻沒人管,累死累活的,在泥巴裡摳出來的錢,還比不上那賤人一個月的工錢多,她想起來心就疼。

     她就見不得那賤人過好日子——這都是兒子用命換來的哩!

     她就躺在地上撒潑哭喊,說沒天理,她兒子連屍首都不全,用命換來那賤人享福日子雲雲。

     又說她不守婦道,養人偷漢,把錢倒貼姦夫了,要不,娃們身上咋都沒一件鮮亮衣裳,吃得也不像樣等等。

     她到處打聽張家的工錢,算準了那賤人存了銀子,卻在人前扮可憐。

     板栗臉一沉,犀利的目光對冬子就射了過去。

     冬子心裡咯噔一下,撒腿跑向地頭,一邊喊人道︰「把這瘋婆子趕遠些。誰讓你們丟這的?」

     轉頭又叉腰對她罵道︰「老子活了這麼大,就沒見過你這樣黑心老婆子︰兒子用命換來的銀子——張家賠的錢,朝廷賠的錢,全都擄了去。丟下孤兒寡母不管,一個子兒也不把他們,還有臉在這哭!張家瞅他們可憐,幫了一份工,你這黑心老婆子就眼紅了,三天兩頭來打秋風,罵媳婦孫子。」

     這些話眾人都曉得,可是萬婆子永遠只說自己的理由,每每讓人聽了氣悶。開始還有人嘲笑她,日子久了,人也都懶得理她了。

     今兒冬子又翻出來說一遍,聽在耳內倒有些新意,便都不住用眼光鄙視她。

     先前拖她到路邊的兩人見冬子發火,也氣的不得了,又趕來要拖她,要丟到更遠處去。

     那婆子卻不依起來,賴在地上喊道︰「這路也是張家的?咋不讓人走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板栗大怒︰萬家的事,他不好明著插手,再說,那婆子明顯存了卑劣心思,可是,若是辱及張家,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不等他發作,就見萬元背著弟弟、牽著妹妹去了那邊。

     他將弟弟放下,對著老婆子雙膝跪地,道︰「奶奶,你別哭了。」又轉頭對著橡園墓地方向喊道,「爹,你放心!就算你不在了,我跟弟妹也一定會好好孝順奶奶跟大伯二伯的。我會好好地給他們送終。爹,你就睜大眼楮瞧好了吧!」

     說完,就著泥巴地「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再抬頭,額上破了一大塊油皮,沾著灰塵泥土。

     山芋地裡忽然安靜下來,人們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看向那少年︰只見他爬起身,將萬婆子扶起來,對冬子說了一聲,又回頭對弟妹說了幾句,那小女娃便吃力地背起弟弟跟上,幾人漸漸走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1:17 AM


第060章 應對

     萬婆子卻不是自己樂意走的,她被大孫子架住胳膊,不得不走——這小子如今力氣大得很。

     再者,她想著大孫子剛才的話,那句「好好地為他們送終」聽得她怪異無比,並沒有欣慰的感覺,卻心底直冒寒氣,又思及山上躺著的兒子,是不是在看著自己哩?

     她神思不屬,就這麼被萬元拖走了。

     人們繼續幹活,只是多了些閒談的內容。

     小娃兒們如方五等皆嘆萬元倒霉,有這樣一個奶奶;大人們則輕聲細論其根由。

     板栗和葫蘆來到堆放山芋的地方,指著堆成小山般的山芋,對其中一個人道︰「張牛,讓他們都留心些,破了皮的可別摻進去了。要晾半乾。還有,倉底下要墊厚厚的草木灰,山芋裡面也要摻草木灰,不能馬虎了。不然存不長,不到月就容易爛了。」

     張牛急忙道︰「少爺放心,年年都是這麼入倉的,大夥都小心的很。種了幾個月,好容易收回來這些,要是不小心,壞了糧食可要遭雷劈哩!」

     板栗點頭,又叮囑幾句,才跟葫蘆離開。

     葫蘆道︰「我家去瞧瞧房子蓋得咋樣了。你不用等我,說不定我就在家吃飯了再回桃花谷。」

     板栗道︰「你去吧,我見小舅舅好像也家去了。」

     待葫蘆走遠,他便往方五他們那走去,卻聽前面兩個挖山芋的婆子低聲說話。

     「……你曉得啥?這婆媳就是前世的仇家。萬婆子家的老大跟老二,都是沒心沒肺的東西,只顧自個,老娘說是啥就是啥,反倒好了;那老三哩,肯吃苦,也孝順,可就是有一樣不好︰心疼媳婦,又心疼兒女,總護著他們。背著老娘的時候,一家子有說有笑、和和樂樂的。那婆子看了不就刺心了,對三兒媳是恨得牙癢癢。瞅兒子不在家,就變著法兒折騰她。要是光這樣也還能熬著過,誰知三兒子又死了,這下可不就更恨了!她呀,就是想三兒媳死哩!偏有張家照應著,又活得有滋有味的。你說,她這口氣咋嚥得下?」

     撿山芋的婆子納悶地問道︰「他兒子是燒死的,又不是只死了他一個,咋能怨兒媳哩?」

     挖山芋的婆子欲要回答,又頓了一下。她丟下小鋤頭,換了一把鉤子,小心地將那一窩山芋周圍的泥土刨開。

     左手牽住上面的藤樁,右手不住掏土,很快就扯出一大嘟嚕山芋,沉甸甸的,足有十來斤,引得另外那個婆子驚嘆不已。

     「這一窩山芋長得足。」

     她將山芋丟進身邊的籃子,笑著直起腰,就看見板栗站在前邊不遠處,忙笑著叫道︰「大少爺!」

     板栗揚臉笑道︰「王奶奶,你可真會挖。」

     王奶奶聽了心裡歡喜,道︰「哪兒是會挖,也就是年紀大了,心細些。可不敢糟踐糧食。」

     板栗點頭道︰「我爹常說,老人家就是經驗多,又有見識。你們幹活我們是最放心的。」

     兩個老婆子聽了,老臉樂成一朵菊花,口內不住謙虛。

     板栗又叮囑她們,只管挖,將山芋撿了堆成堆,再喊男人們來挑,不要自己用籃子拎了往那邊送,「你們年紀大了,要是扭了腰可不得了。」

     兩人聽了滿心舒坦,急忙點頭答應,說她們小心的很。

     又閒話兩句,板栗方才轉身去了。

     他聽了兩婆子的話,心道怪不得娘說,這世上最善變、最難琢磨的就是人心,萬元的奶奶就是個例子,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看著在這片莊稼地裡忙碌的人們,他們的心思都是各樣的,他就是要揣摩之,利用之,方能管好這份家業。

     思量再三,看看日頭偏西了,跟管事又交代了一番,也不去找方五了,招呼另一邊的黃瓜等人回去。

     且說小蔥,飯後在床上躺了一個時辰,就躺不住了,讓人把她背去前院,秦淼劉蟬兒自是陪著她。

     上房堂屋,她娘鄭氏正在跟紫茄紅椒說著什麼,二舅奶奶林氏也來了,陪著說話兒;山芋、香荽等人正跟她的小孫子雙寶玩躲貓貓,在幾間屋內到處鑽。

     小草在一張矮椅上鋪了張棉墊子,扶姑娘坐了上去,一邊回答二舅奶奶的殷切詢問;秦淼劉蟬兒也都各自找了小板凳坐了,又取出針線活計來做,省得手空著難受。

     娘兒們說些閒話,一扯就扯到秋收上。

     二舅奶奶羨慕地說道︰「菊花,我前兒路過山前,看見你們那地裡收的花生堆得跟小山一樣。今年可不又豐收了?」

     鄭氏面色古怪地看著她,道︰「今年夏天雨水太多,莊稼都欠收好些哩,木耳更是爛了許多。二舅母還說豐收?」

     二舅奶奶一愣,訕訕地說道︰「我瞅著那麼大堆,還以為……」

     小蔥一邊縫一隻襪子,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二舅奶奶,你也不想想那塊地有多大?幾十畝地,收幾堆花生那不是平常麼!難不成只收幾擔才算欠收?」

     二舅奶奶忙搖頭,笑說自己沒算過。

     又說了一會話,也不知咋扯到鄭氏大舅身上,她忍不住又道︰「大嫂上回來,可是帶了不少東西家去了,裝了滿滿一車哩。他大姑也真捨得。我們就沒見過那麼多東西。」

     鄭氏曉得這個二舅母眼皮子淺,這是眼紅了,可她平常也沒少貼補二舅家,因而也不吭聲。

     小蔥卻接道︰「自打前年我外太太沒了,我外婆娘家就剩了兩個哥哥嫂子,她自然是要看重些。二舅奶奶住在眼跟前,一年到頭,吃的魚、肉、雞鴨、蛋,連青菜木耳竹筍那些,都不用花一分銀子;大舅奶奶一年才來一兩回,我外婆心裡過意不去,多裝了些東西讓帶回去,也是她做妹子的心意。況且也沒送多少,那車東西可是好幾戶人家送的哩。我娘就拿了不少,還有劉家是大舅爺親家,也送了些。」

     二舅奶奶聽小蔥脆生生地把賬算得這麼明,噎得一句話也沒有。好半響,才道︰「我也就是隨便說說,我不還送了些布料給大嫂帶回去了麼!」

     小蔥微笑︰「我曉得二舅奶奶就是隨便說說的。」

     隔了一會,二舅奶奶又道︰「聽說他大姑還送了只人參給大嫂。菊花,槐子帶回來不少人參吧?勻一隻出來賣給我可好?」

     小蔥抬頭,甜甜對她一笑,道︰「外婆是送了人參給大舅奶奶,她沒要。世人都曉得人參是好東西,也就我們做大夫的才明白︰那東西再好,也是藥,當不得飯吃。無事端端的,誰吃那個。要我說,能啃饅頭吃白飯,就是最有福氣的。二舅奶奶你說是不?」

     二舅奶奶忙道︰「我也不是自己吃。我娘家娘身子不好,弱得很,我想買只人參幫她補補。」

     劉蟬兒瞪大眼楮,心道,那你去集上買呀!從張家買,回頭誰好意思跟你要銀子?

     卻聽小蔥笑道︰「二舅奶奶,那可不能瞎補。身子弱的人,虛不受補,越補越虛。應該時常熬些細米粥,摻些魚、肉、菜葉在粥裡,吃了才容易克化,才利於五臟吸納。可不能一片孝心把老太太補壞了。」

     二舅奶奶見小蔥一張小嘴兒不停說,橫豎都有理。

     她見鄭氏不吭聲,就有些生氣,因道︰「噯喲!這是咋說的,你母親年輕的時候,可是吃了不少人參哩。是秦大夫送的。我們想沾一點兒也不能,你外太太還罵了我哩。」

     小蔥也是知道這事的,依然不緊不慢地說道︰「那時候,我外婆家多窮?也就是搭著粗糧才能吃飽飯,魚肉雞鴨啥的是不用想了,愣是把身子弄虧虛了。這情形跟二舅奶奶娘家老太太可不一樣︰這時候進補,那就是雪中送炭,就能養好身子。二舅奶奶娘家老太太,如今還缺吃的?二舅奶奶平日裡沒少送雞鴨魚肉過去吧?若還是身子弱,再用大補的藥往她肚裡灌,你說她能受得了麼?」

     鄭氏瞄了瞠目結舌的二舅母一眼,有些好笑,也不知閨女哪來那麼些鬼話,還說得頭頭是道,又不耽誤手上針線活。

     她是拿這二舅奶奶練嘴皮子了。

     劉蟬兒跟秦淼使勁低頭,以掩飾臉上的笑意;紅椒跟紫茄則坐那安靜地聽著,兩人小手握在一起,不時你捏我一下,我掐你一把,面上卻一本正經,不見笑容。

     二舅奶奶終究有些不甘心,問道︰「那你爹買人參家來幹啥?當擺設麼?」

     小蔥道︰「買來幹啥?人吃五穀雜糧,誰還能沒個災沒個病的?這不是預備些好讓心裡安心麼,省得要急用的時候,花錢也尋不著好的。那年我外公不就是這樣,我外太太也花了好幾隻人參吊命。不然,好好的誰想吃它!連我外婆跟我奶奶都不吃,說寧願喝玉米糊。不單這樣,前些日子,我大舅母還把她得的那隻參送給劉家的老鱉了,因為葫蘆哥哥把他打傷了。二舅奶奶你說,這是啥好東西?吃它的人都是出了毛病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1:46 AM


第061章 女紅

     二舅奶奶聽得頭發昏,再也不想跟小蔥掰扯了,丟開想要只人參的心思,反倒輕鬆起來。

     正好她兒媳婦桂葉從外面進來,小蔥紅椒紫茄都叫「表嬸」,劉蟬兒和秦淼也打了招呼。

     桂葉掃一眼眾人,心下瞭然——婆婆最喜歡從表姐和姑媽家撈便宜的——對婆婆道︰「娘!太陽落了,咱家去吧。」

     大凡婆媳都有些膈應,少有和順的。林氏也是如此,她看這個兒媳婦極不順眼,偏兒子還挺看重她,這更讓她生氣。

     遂不悅地說道︰「我才出來一會,就來叫。家裡就不能少了我。你是做啥的?」

     桂葉被噎得一愣,隨即賠笑道︰「娘,我娘家嫂子來了,說我佷兒下個月要成親。我就把表姐送的那匹錦緞包了送她,想讓娘看看這樣成不成。省得禮輕了,跌了老楊家面子。要是娘沒啥話,我這就裝上了,明早好讓她帶走的。」

     二舅奶奶一聽,急忙站起身,嘴裡叫道︰「你可真想得出,送一匹錦緞還問我夠不夠?」轉頭對鄭氏,「她年紀輕輕的,哪曉得過日子的難處,隨便啥東西就往外送,太沒個成算了。再說,這料子送他們,那不是白費麼,總不能穿著緞子衣裳下田幹活。」

     一邊說,一邊丟下一句「我家去瞧瞧」,飛一般的走了。

     到了門外又想起一事,回頭喊「把寶兒帶家來」。

     鄭氏看著桂葉,見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嗤」地一聲笑出聲來。

     桂葉歉意地對她笑了笑,道︰「表姐,我回去了。本來我是想喊你跟嬸子過去吃晚飯的——這不是我嫂子來了麼。這麼的,我也不喊了。」

     鄭氏點頭,瞅著她樂道︰「去吧!去吧!」

     待桂葉牽著雙寶走了,鄭氏想笑,又不好當著小輩笑的,實在憋得難受。

     抬眼卻見小蔥等人都在偷笑,紅椒撇撇嘴,正想說什麼。忙對她使了個眼色,不令她說——二舅母雖然這樣,但也不好在外人跟前議論她的。

     又說笑一會,小蔥就回去後院,又喊走了山芋等幾個小的,教他們認字讀書。

     秦淼今兒下午也沒去廚房,一來她曉得葫蘆這一去,只怕要回家看看,說不定就在家吃飯了;二來,她正忙著跟劉蟬兒學針線。

     不知為何,她心裡對蟬兒師妹尤其關注。見她做的針線活計很好,就想著︰要是她幫葫蘆哥哥做樣東西,跟蟬兒師妹的一比,可怎麼見人呢?

     於是,她就耐下性子,跟劉蟬兒一塊做針線起來。

     小蔥很奇怪,也不知師妹為何轉了性子。

     俗語說,世上無難事,人心自不堅。如今秦淼心裡想著葫蘆,這心志自然就堅定了,學起來自是不一樣,再不似以往那般敷衍。

     劉蟬兒難得能在師姐跟前盡心,也十分興頭。

     兩人常黏在一塊,頭挨頭,你跟我講醫理,我指點你針線。

     這會兒,她們就聚在東廂堂屋裡,一個埋頭讀醫書,一個低頭縫衣裳。

     小蔥則靠在躺椅上,先教山芋他們認了一會字,然後讓小草領他們到矮幾旁邊,擺好小板凳和沙盤,再一人發一支跟毛筆差不多長短的小竹棍,練習寫字。

     安排好了,她自己就捧了本書歪著看。

     才看一會,就聽劉蟬兒誇道︰「師姐,你好靈性!這才補了幾件衣裳,瞧,針腳勻淨多了。我猜,怕是你們常使銀針,那手拿針就穩得很。從前做不好,是沒用心。如今你定下心來學這個,自然比一般人做得好。」

     秦淼端詳手中的小褲子——這是秦濤的,膝蓋上已經縫了塊補丁——有些不確定地問道︰「真的?蟬兒師妹你沒哄我吧?」

     劉蟬兒抿嘴一笑,道︰「我哄你幹啥。你拿去讓小蔥姐姐瞅瞅,不就曉得是不是真的了。我練習用針,可是練了好幾個月,拿針才穩當的。」

     等小蔥看了,很肯定地告訴秦淼,可以不必補衣裳了,能做手帕子跟荷包之類的東西了,她才眉開眼笑起來。

     她美美地想︰這針線活計學起來好像也不甚難麼。

     正要再接再厲,一旁寫字的秦濤撂下手中的小竹棍,「蹬蹬」跑過來,鼓著腮幫子問她︰「大姐,我褲子又沒破,你幹啥幫我補個補巴在上頭?太難看了。」

     他跟山芋青蓮他們待久了,也滿嘴「啥」「咋」起來。

     秦淼聽了弟弟的話,尷尬不已。

     之所以補衣裳,一來是為了節省,因為在鄉村,小娃子爬樹下河、跪地打滾是常事,很容易把膝蓋手肘磨破了,常換新的太浪費;二來就是為了練習針線活了。

     可她昨天幫秦濤把幾件破衣裳都補過了,秦瀚年紀大些,也不容易把衣裳穿破,她沒了補的,就挑了件沒破的半舊褲子,把兩個褲腿的膝蓋各補了一塊。

     見秦濤質問,她板起俏臉訓道︰「你就跟個猴兒似的,整天爬上爬下的。我多補一層,穿破了一層,裡邊還有一層,省得把裡頭的褲子弄髒了。這不好?」

     秦濤聽了一愣,眨巴著大眼楮想了想,這話聽著似乎有理,又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小蔥跟劉蟬兒看著這姐弟倆,各自轉頭偷笑。

     香荽聽見也疑惑了,問出了秦濤的心裡話︰「要是沒破的衣裳也補個補丁,那秦濤不是一直都要穿打補丁的衣裳?」

     秦淼指著那補丁強辯道︰「等外面的磨破了,我把這補丁拆了,裡面不就沒補丁了?」

     香荽道︰「那也有個四方四正的疤,跟補丁一樣,難看的很,不算新衣裳了。是吧,二哥?」她轉頭問山芋。

     山芋點頭道︰「補過的地方,裡邊兒布的顏色不一樣。外面的顏色舊一些,裡面的顏色新一些。」

     他平常就跟皮猴一樣,因而膝蓋常打補丁,所以經驗豐富。

     小蔥和劉蟬兒見秦淼無言以對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劉蟬兒抿嘴樂道︰「我就說師姐還是縫雙襪子比較好,師姐偏不聽,說啥『這褲子遲早要穿破的,趁早給補上』。這下好了,師弟不樂意了。」

     秦濤聽了香荽跟山芋的話,已經鬧著不依了,非要姐姐把這補丁拆了不可,不然,他就要跟菊花嬸嬸說這事。

     後來,還是劉蟬兒忍著笑,把那條暗紅色褲子扯過來,一個補丁上繡了一隻憨態可掬的黑白大花貓,又用淺色布在補丁的邊沿綴上一圈牙邊,直忙了一晚上。

     頓時,那褲子就變得別緻起來。

     等明天,秦濤見了褲子大喜,抱在懷裡不撒手,不住地贊「蟬兒師姐真聰明」,連青蓮跟香荽也眼巴巴地望著,一副艷羨的模樣。

     小蔥急忙安慰他們,說讓人也照樣幫他們都做一條。

     青蓮又提出要求道︰「不要照樣。我要在腿上縫個狗狗。」

     小蔥聽了撲哧一聲笑,點點他額頭道︰「就依你。你還想獨特哩。」

     劉蟬兒道︰「青蓮,等表姐抽空幫你做。」

     小蔥忙擺手,讓她專心手上的書,不要整日被這些事給絆住了,她自會安排人幫他們做。

     秦淼見劉蟬兒歪打正著,連個補丁也能搗騰的這麼招小娃兒喜歡,心裡很不是滋味,更下定決心要學好針線了,以便也能「腐朽復化為神奇」。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前院,板栗等人回來,跟娘說起地裡的事。

     鄭氏皺眉問道︰「那婆子說要賣了孫女?」

     板栗點點頭,忍不住道︰「娘,這婆子咋這麼不講情理?討厭兒媳婦,連帶把孫子孫女也恨得跟什麼似的。我瞧著她對他們的模樣,不像是祖孫,倒跟仇人差不多。」

     雖說他見多了莊戶人家各樣稀奇事,但萬元奶奶這樣的,還是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青山怒道︰「要是我在那,一巴掌把她扇老遠。」

     鄭氏瞪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萬元他們兄妹要是跟他們的奶奶一樣討厭娘,萬婆子就不恨他們了。」

     板栗等人吃驚地長大了嘴︰誰會討厭自個的娘哩!

     「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話是白說的?

     鄭氏看著板栗,眼神溫潤,問道︰「你不會是想買了那個丫頭吧?」

     板栗忙搖頭道︰「娘,我今兒啥也沒說。我都沒往跟前湊。是冬子過去把她趕走了。」

     鄭氏點點頭,對青山、黃瓜等人道︰「不是我狠心不讓你們幫萬元。任萬婆子如何,那也是萬元的奶奶,他們之間的血脈是抹不去的。咱們卻是外人,要是插手他們家的事,一來沒那個道理;二來,你能幫他一時,你還能幫他一世?所以,這個局面非得萬元自己破開——他必要成長起來,為他娘和弟妹撐起一片天。」

     板栗點頭,道︰「我曉得。咱們已經幫了一份工,還給了他們房子住,這就夠了。要是管多了,人家不說咱們善心,只怕還要說咱們挑撥人家祖孫反目。再說,咱們家那麼多雇工、佃戶,都是一樣人家,若是因為他家吵鬧凶了,就要護著,也沒這個道理。」

     鄭氏丟給他一個讚賞的眼光。

     黃瓜笑道︰「要是這樣,回頭那些人都吵起來了,可麻煩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1:47 AM


第062章 教導

     紅椒在旁聽了半天,心中早就憤憤,不禁問道︰「可是那老婆子要賣了招弟咋辦?娘——」

     鄭氏淡淡問道︰「咋了?你想把她買回來?」

     紅椒見娘臉色不好,瑟縮了一下,低頭不敢再吭聲。

     鄭氏肅然對板栗道︰「你可知道,今兒那婆子打孫女,說要賣了她,看起來是怪她沒看好弟弟,其實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你,是你害得那丫頭今天挨打的。」

     青山等人聽了愕然,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板栗想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那臉就迅速漲紅了,不禁咬牙捏緊拳頭。

     上回,那婆子也是這麼當著人打自己孫女,他看不過去,就上前去喝止。

     那婆子卻得意地說道,這是我孫女,我想打就打,你管不著。除非你買了她,從此她是你的丫頭,我就不敢打了。

     買一個丫頭當然用不了幾兩銀子,可是他能任這婆子要挾拿捏麼?

     鄭氏道︰「你上回出面護著那丫頭,讓那老婆子存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她今兒是借題發揮。反正在她心裡,孫女就是賠錢貨,她巴不得賣了她。你要想護著那丫頭,就得買她。說不定她就在外邊掰扯,說你捨不得她孫女。你要不管這事,她也不虧,不但能得幾兩銀子,還能讓萬元娘心裡不好過。」

     她說完,又對紅椒道︰「好心不是這麼用的。外面可憐的人多的很,你還能都把他們買回來?救急不救貧。在人落難時、危急時,都該伸手幫一把,過日子卻要靠他們自己。若是無節制濫施好心的話,不但不是好事,反而害了人。」

     紅椒疑惑極了︰咋幫人還錯了哩?招弟又那麼可憐。

     鄭氏耐心地問道︰「你們想想,萬元是不是比以前厲害多了?」

     見他們點頭,便道︰「這就是磨練!要是你們強出頭插手萬家的事,萬元沒了憂心激憤,他也不能出息得比一般娃兒能耐。窮人的娃兒早當家,就是這個理。再說,連我都不護著你們,為了磨練你們,把許多事兒讓你們去幹,我倒去護著旁人家的娃兒,還真是腦子壞掉了。」

     高山之巔無美木,傷於多陽也;大樹之下無美草,傷於多陰也。

     遮風擋雨,聽著是好事,可是,不經風雨那得見彩虹?

     然後,鄭氏又細細地跟他們解說了一番這家族親屬之間的厲害關係。

     像萬元,他爹死了,他們孤兒寡母的命運都攥在他祖母跟大伯二伯的手上,旁人無權干涉。

     因此,萬元要是不在萬家立起來,張家只能幫他一回兩回,卻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就算張家買了萬元的妹妹,可是萬元兄弟四個咋辦?他娘咋辦?

     張家還能強把人家都買來?

     所以說,這些事終究得靠他自個來面對。

     再說,不單萬元,連他妹妹也該自立起來,不然的話,就算進了張家,也不一定能好過。

     「你們以為,咱們家的下人就不爭、不鬥了?錯!不論在哪,都有爭鬥。所以,紅椒就算還小,娘也要你跟著小蔥和葡萄姑姑學這學那,還不就是想你學得機靈些。不然的話,把你擱家裡嬌養不好?」

     紅椒頓時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再也不覺得招弟可憐了,覺得她該爭氣些,學機靈些,這樣才能在她奶奶跟前不吃虧,長大了嫁人也不吃虧。

     板栗深吸了口氣,道︰「萬元那年就該趁著他祖母和伯父貪心,想獨吞他爹的賠償銀子的時候,提出分戶別居,再立個字據,言明他家的事由自己做主。可惜了,他還是太小,沒想到這一步,白費了他爹的賠償銀子,還是這麼個結果。」

     鄭氏古怪地瞅著他道︰「我說了這半天,你還是沒弄明白。想是咱們家和睦慣了的,你們就都不留心這方面的道道了。萬元如今可不就是分戶別居麼?可是,他照樣不能撇下他祖母跟大伯二伯,除非脫離家族,或是被驅逐出家族。你曉得這是多大的事?再者,他爹又不在了,他娘在家裡完全說不上話,哪裡是想離開就能如願的?他祖母如何肯放過他們?」

     黃豆一直用心地聽著姑姑跟板栗說話,這時忍不住就插嘴問道︰「姑姑,我聽說,張家也是有族親的,咋不能管你們哩?」

     鄭氏笑道︰「那不一樣!咱們張家的本家,雖說未出五服,到底隔了好幾層了。不像萬元,面對的可是他親奶奶和親大伯二伯,如何能撇得開?再說,當初本家嫌棄板栗爺爺窮,生怕沾上了要照應,巴不得離遠些,有二十年沒走動了。誰能想到咱家後來又發了哩。一個個後悔得不得了。就算這樣,那年你姑父的幾個本家堂爺爺還都找上門來……哼!」

     說起這事她就生氣,暗自慶幸︰虧得生疏了,而且公婆都站在自己一邊,不然的話,那些人要幫槐子納妾,自己可不就傻眼了。

     見鄭氏說著忽然放下臉,幾個娃兒都莫名其妙,不知那些太爺幹了啥事,讓她這麼生氣。

     紅椒到底還是放不下萬元的妹妹,看著鄭氏,目光閃爍不定,囁嚅道︰「那……那招弟不是要賣去人家了?」

     板栗搖頭道︰「不會的。萬元不會讓他祖母賣掉他妹的。」

     紅椒不信道︰「萬元能不聽他祖母的?那不是不孝了?」

     黃瓜道︰「萬元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他可不是白跟他祖母對著干三年了。」

     板栗點點頭,道︰「回頭我去問問他,看他用的是啥法子。」

     鄭氏看著紅椒嘆了口氣,道︰「不管什麼人,都是要靠自己多一些。所以,你們在外邊,不要隨意做爛好人。這樣才能瞭解別人的真心,不是為了好處奉承你。幫助和照顧若是養成習慣了,也不好——哪一天你們要是一個沒做到,會使人心生怨憤的。這就好比喂雞,你天天早上喂,那雞見了你就圍上來了。忽然有一天,你不喂了,你們說,雞若是會說話,它是不是會罵你?」

     青山聽了大笑起來,眾人也都笑了。

     說話間,暮色降臨,張老太太他們回來了,洗臉換衣裳,準備吃飯。

     香荽從後院出來,張開雙臂飛撲向張老太太,嬌嫩的嗓音膩死人︰「奶奶!」

     張老太太樂得眼楮都眯縫了,忙抱起她,親了一口,笑著問道︰「想奶奶了?」

     香荽點點頭,天真地問道︰「奶奶,今兒坊子裡忙麼?奶奶累不累?」

     張老太太聽了這話,心都化了,就坐下,將孫女放在膝蓋上,一老一小說起坊子裡的事來。

     香荽聽得眼楮不眨,還不時點點小腦袋,跟著應一兩聲「哦」「真的」等等,煞有介事的模樣。

     說了一會,香荽對張老太太道︰「奶奶,我要吃螃蟹。」

     張老太太奇怪地問道︰「哪來的螃蟹哩?」

     香荽仰頭,閃閃黑眼珠,道︰「是我跟哥哥、秦瀚、青蓮表哥在河裡撿的。廚房裡炸了,味兒可香哩!」

     張老太太聽說廚房已經炸了,忙點頭道︰「等吃飯時候再吃吧。」

     香荽聽了,低頭抿嘴一笑,眾人也沒在意。

     跟著,張大栓也回來了,香荽照樣撲過去,跟爺爺膩歪一陣,也說了要吃螃蟹的話。

     黃豆笑道︰「香荽妹妹,你就這麼饞?跟張奶奶說了一遍不算,又跟張爺爺說,好像誰不讓你吃似的。」

     張大栓哈哈大笑,高聲道︰「吃!待會吃他半碗。誰敢不讓咱孫女吃螃蟹,爺爺把他給吃了!」

     娃兒們轟然大笑起來。

     香荽靠在張大栓的胸前,難得地忸怩不安,把個小手指扭得跟麻花一樣,低頭不語。

     黃豆還以為小表妹害羞了,咧嘴一笑,便不再說了。

     紅椒替妹妹不平,嗆了黃豆幾句話,兩人又吵起來。

     一時飯菜擺上了,滿滿兩桌子。因沒有外人,就多了秦淼姐弟和劉蟬兒,便沒分開擺了。長輩們坐主桌,娃兒們坐在矮一些的四方桌上,熱鬧而和睦。

     只葫蘆不在,小蔥的飯菜也是丫頭送去她房裡的。

     鄭氏忽見香荽面前的碗裡有好幾隻螃蟹,小手上正抓著一隻嚼得歡,忙道︰「香荽,晌午不是跟你說了麼,晚上不要吃螃蟹了。這螃蟹也沒肉,那殼還硬的很,吃了肚子疼。」

     這是溪蟹,從下面谷中山溪裡撿來的。

     今年夏季雨水多,秋季卻旱起來。那山溪裡水就淺了,只在石頭面上鋪了一層清流,甚至靠岸邊好些石頭都凸出來。

     淺水窪和那石頭縫裡小魚小蝦以及螃蟹就鑽來鑽去,看著煞是愛人,所以娃兒們就喜歡溜到山谷裡去玩。

     上午的時候,葫蘆板栗他們上山,幾個小的被勒令不準去,很不高興,鄭氏就讓下人帶了他們去山谷裡玩。

     結果,他們調皮,把河灘上的石頭全翻了個兒,撿了半桶螃蟹和小魚兒回來。

     鄭氏忙讓他們拿去放了,說家裡又不是沒有魚蝦吃,這些東西沒啥肉,何苦把他們弄回來,吃又不好吃,不如放了。它們長在河裡,看著也讓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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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1:54 AM


第063章 香荽

     幾個小娃兒十分捨不得,尤其是那螃蟹,他們吃的次數有限,當稀罕物一樣。

     鄭氏無法,只得讓人挑大些的螃蟹留下,讓廚房用豆面裹了炸出來,其餘的都送回河中去了。

     只是這溪蟹不比那大螃蟹,肉跟蟹黃都不多,再說,這東西性寒,所以,她不敢讓他們多吃。便哄他們說,剩下的留給哥哥們晚上回來吃。誰知這香荽晚上又吃上了。

     香荽聽了娘的話,小身子一僵,停了一小會,才慢慢將手中的螃蟹放下,轉頭,睜著一雙黑亮純淨的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娘,小聲道:「奶奶讓我吃的。」

     張老太太聽了怔住,看著鄭氏訕笑了兩聲,問道:「就吃幾個不要緊吧?」

     鄭氏還未答話,就聽秦淼脆生生地說道:「嬸嬸說的對,這東西小孩子吃了容易鬧肚子。你們腸胃弱,還是不要吃了。秦瀚,青蓮,你倆也不許吃了。」

     張老太太一聽說吃了鬧肚子,忙道:「那可不能吃了。香荽,咱吃旁的東西。這個蒸魚味兒不錯。紅椒,你幫妹妹搛一些。」

     香荽見板栗和青山都在用手剝螃蟹吃,因為她是小娃兒,又不得吃了,心下不樂,蹙眉道:「奶奶是婆婆,娘不是該聽奶奶的麼?」

     見鄭氏愕然望著自己,香荽肯定地說道:「我沒吃飯的時候,就問了奶奶的,奶奶說我能吃螃蟹。」

     張老太太急忙道:「你母親說的對,奶奶當然要聽她的。」

     香荽仰望著大人那一桌,鍥而不捨地問道:「那爺爺哩?我也問了爺爺,爺爺說讓我吃半碗螃蟹,說哪個要不讓我吃,他就把哪個吃了。奶奶不是該聽爺爺的麼?」

     張大栓聽了,差點把粥嗆進鼻子裡。

     他面色古怪地瞪著小孫女:你……你這是挖了個坑讓爺爺跳哩!

     張槐跟鄭氏面面相覷,不知小閨女這是要干啥。

     黃豆「哈」了一聲,樂道:「原來,香荽妹妹先前是故意問張奶奶跟張爺爺的,你早就曉得姑姑不讓你們晚上吃螃蟹了,對不對?」

     板栗等人都笑起來。

     紅椒也禁不住抿嘴笑了,伏在香荽耳邊低聲說道:「你真是個小人精,敢跟娘耍心眼兒。」

     張槐道:「香荽,你母親是怕你吃了肚子疼,才不讓你吃的。這螃蟹不是啥好東西,也沒多少肉,黃子也不多。」

     香荽哪管那些,愈求不得,愈加想得之。她覺得,不是自己不能吃螃蟹,是大夥都聽娘的話。

     「《三字經》說的,那個『三綱五常』,說晚輩要聽長輩話,媳婦要聽夫君話。咱家咋不是這樣哩?」見眾人全部愣神,又加上一句,「娘沒聽奶奶話,奶奶也沒聽爺爺話。」

     她滿臉的懷疑跟不解,黑眼珠在燈光下亮得閃人。

     這話驚得鄭氏手一抖,差點把飯碗給弄翻了。

     她跟不認識似的,盯著香荽:閨女,你這意思是,咱家亂了綱常,是不?

     這閨女是她親自教出來的麼?

     咋變異了哩!

     張槐也十分吃驚,不知這話是誰教小閨女說的。

     他怕鄭氏心裡難受,忙拍拍她後背,示意她甭著急,一邊腦子急轉,想著要咋跟香荽解釋,把這話給圓過來。

     張大栓跟張老太太則張口結舌。

     因為,即便是最簡單的《三字經》,他們也沒學過,不明白好好的日子,和和美美的一家子,照書上說的,咋就不對了哩?

     那個「三綱五常」說的是啥他們不管,他們只曉得:兒子跟兒媳婦都孝順,孫子孫女都聰明聽話,這樣日子,挺好!

     這麼想著,就用奇怪的目光去瞧鄭氏:閨女是你教出來的,咋還跟你槓上了?

     前面四個也沒這樣哩!要是都這麼的,還是不要讀書的好。

     屋子裡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這時,青蓮難得地丟下手上啃完的骨頭,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家,我爺爺聽我奶奶的話,我奶奶說咋樣就咋樣;我娘聽我爹的話,我爹說啥我娘都笑眯眯地點頭。」

     青山、黃瓜、黃豆、紫茄跟劉蟬兒,聽了這話都傻傻地瞅著他,不知如何說才好,因為,這娃兒說的太實在了。

     秦濤卻笑嘻嘻地說道:「我們家,我娘都聽我爹的。」

     秦淼見氣氛有些不對,急忙呵斥道:「瞎說!娘哪有都聽爹的?」

     秦濤爭辯道:「怎麼就不是了?娘幫人看病,凡是拿不準主意的,就問爹。爹說如何下方,娘就如何下方。」

     鄭氏聽了嘴角直抽:這小子,每次說話都不離看病、吃藥、下方什麼的。還沒開始學醫呢,不過是投胎到大夫家罷了,卻弄得跟個大夫似的,三句話不離本行。

     秦淼道:「那是看病。娘做飯可有聽爹的話了?沒有吧!娘做什麼,爹就吃什麼。娘做飯也從來就不問爹。」

     秦濤槓上了:「反正娘好多事都聽爹的。爹說話最算數。」

     板栗坐不住了,站起身,板臉道:「好了!別吵了!香荽,爺爺跟奶奶不曉得你晌午已經吃了螃蟹,他們又不大懂這螃蟹不能多吃,才答應你吃螃蟹的。如今聽淼淼說了,才又改口的,哪裡就是娘不聽奶奶話了?」

     紅椒也急忙對香荽說道:「娘可孝順爺爺奶奶了,哪有不聽話?咱爺爺奶奶也最好了,聽娘說的對,才讓著她;要是個不講理的,像那個萬元的奶奶,就要罵人了。香荽,你可不能不問皂白,就覺得晚輩非要聽長輩的。咱們平常要干啥,只要不胡鬧,爹跟爺奶不也聽了咱們的?要是這也不許干,那也不許吃,我瞧你哭去吧!」

     她最近都在學《女誡》《列女傳》等,心裡很不喜,覺得書上說的都不對,她家這日子過得才對,她爹娘、爺奶和兄弟姊妹為人行事才是符合「三綱五常」的。

     張大栓跟張老太太被紅椒誇得滿臉開花,覺得孫女的話說到他們心坎上去了。

     鄭氏也暗自點頭,總算紅椒沒出紕漏。要是都教歪了,她可真要哭了。

     一面想,一面放下筷子,笑道:「好了!不就是螃蟹麼?吃吧!也沒幾個了,你們搶了吃才香。香荽,娘晌午跟你說,要留給哥哥們吃,因為這螃蟹是你們幾個撿回來的,讓哥哥們也跟著沾沾光才好。你學了《三字經》,咋忘了『孔融讓梨』的故事哩?不是說『兄則友,弟則恭』麼,還有『長幼序』哩!」

     一邊說,一邊對板栗使眼色。

     板栗忙道:「就是,我才吃一個。香荽,來,大哥幫你剝殼,吃裡面的黃。那個味兒鮮,外面的就不要嚼了。嚼這個,還不如嚼油炸鍋巴香,那個還酥脆哩。」

     說著,就動手幫妹妹剝螃蟹,省得她嚼了一股腦吞下去,傷了腸胃。

     香荽見終於能吃螃蟹了,再被大哥跟二姐一哄,便丟開三綱五常不管,開心吃飯。

     可是,板栗把那螃蟹殼子啥的,全掰扔了,最後只剩下一點子肉跟蟹黃。

     香荽盯著那堆被丟掉的油炸外殼,很想撿起來嚼,但她是個乖巧的娃,不好意思再鬧了,於是,安安靜靜地吃蟹黃。

     眾人都吁了口氣,也安心吃飯。

     鄭氏想:今兒拼著讓香荽鬧肚子,也要讓公婆說過的話算數,不能給她留下張家「亂了綱常」的印象,其他等過後再慢慢跟她解釋。

     可是,才靜下來,就聽青蓮脆聲道:「《三字經》不對!『兄則友,弟則恭』,那我三哥咋還打我哩?他打我我還要對他恭敬?那可不成!」

     黃豆聽了,「噗」的一聲,將嘴裡的粥全給噴了出去,他面前的幾盤菜都被「天降甘霖」給滋潤了,還嗆了幾粒米進鼻腔,不免咳嗽起來。

     坐對面的紅椒嚷道:「噯喲!這讓人還咋吃得下去?」

     秦淼跟劉蟬兒也看著被黃豆噴到的菜碗發呆:是接著吃哩,還是不吃了?

     青山和黃瓜也顧不上這個了,急忙去哄青蓮,說都是兄弟,哪能老記著那點事不放,又說他們小時候,誰沒打過架!

     黃豆扶著桌面,側身咳得臉紅脖子粗。

     好容易止住了,他丟下筷子站起身,對著青蓮彎腰抱拳作了一揖,然後直起身子,說道:「青蓮,三哥給你賠個小情,成不?咱們是男娃子,甭那麼小氣吧啦的。就連齊桓公都能不計前嫌,重用射了他一箭的管仲,我不過是打了你屁股兩下,你還想惦記一輩子麼?」

     青蓮聽了,有些糊塗:清南村有叫齊桓公的麼?管仲又是哪個村的,咋跟三哥打他屁股扯上了?

     板栗瞪了黃豆一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說?」

     於是,黃豆就跟青蓮說了齊桓公用管仲的故事。

     青蓮聽了不甚了了,但小叔跟二哥都盯著他,他便許諾道:」好吧,我往後也會重用你的。」

     眾人一怔,然後大笑不止,黃豆則更氣悶了。

     張槐見這頓飯吃的,都亂了,忙對著小輩們威嚴地說道:「都不許吵了!吃飯!」

     眾人這才安靜下來,收拾一番繼續吃飯。

     鄭氏則一邊吃一邊偷偷地瞄香荽,揣摩這小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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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1:55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5-7-6 01:55 AM 編輯

第064章 專長

     都說「一娘養九子,九子各不同」,這話再沒錯了。

     鄭氏養了五個娃,加上娘家兄弟跟侄兒侄女,如果再算上未嫁時常帶趙耘跟趙清玩,這育兒經驗算得上豐富了,板栗他們也確實被她教的不錯。

     可是,最小的香荽看著乖巧的很,卻常常出人意表。

     按說他們這麼小,就算講《三字經》,也不該講太深,無奈香荽喜歡刨根問底,她當然得誨人不倦了。

     她想著這些,吃飯就有些心不在焉,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往嘴裡送。

     張槐見了,忙幫她搛了些菜,輕聲勸道:「甭想那些。她才這麼點大,能懂啥?不過就是想吃螃蟹,用了些小心思。」

     鄭氏點頭,遂專心吃飯。

     一時吃完,丫頭媳婦進來收拾,眾人移到旁邊屋裡說閒話。

     葫蘆這時來了,跟長輩們打過招呼,說在家吃過飯了,又拿出娘和奶奶叫帶的一些東西,說是送給小蔥的,明兒奶奶還要來看她哩。

     秦淼見了葫蘆眼睛一亮,就想過去跟他說話兒。

     可是,才要起身,又止住了。

     過去跟他說些什麼呢?

     說針線活麼,她如今只能縫幾個補丁而已,也沒什麼好跟他說的,不提也罷。

     正失落間,就聽見秦濤這小子跟菊花嬸嬸搬嘴,說她把沒破的褲子也打補丁的事,「大姐說,遲早都是要穿破的,乾脆先補上,穿破一層裡邊還有一層。」

     又說自己如何堅決不同意,後來蟬兒姐姐答應幫忙在補丁上繡只花貓,才把壞褲子變好褲子等等,羞得她連耳根都紅了。

     眾人禁不住大笑,黃豆和秦瀚笑得直跺腳。

     張老太太也樂得合不攏嘴,家裡小娃兒多了,天天有樂子。

     她見秦淼尷尬,曉得她不慣做這個的,連她娘云影也不大做針線,因而並不在意那些,於是就一五一十地告訴她一些事。

     「家裡碎布頭多的很,你想要練手,不光補衣裳,還能用碎布拼些零碎東西;再不然,給秦濤縫雙襪子也成,他才這麼點大,腳小的很,找兩塊大些的布頭就夠了;你還能縫些小布袋,就是用來套櫻桃、套葡萄,防止鳥兒啄的那種。」

     秦淼聽了連連點頭。

     她其實不是不知道,只是怎麼說呢,用碎布練手,總不如抱著件真正的衣裳有樣子、有感覺。

     劉蟬兒也道:「師姐可聰明了。她拿針走線都穩的很。你們瞧好了吧,不用多少日子,她肯定能學得一手好針線。」

     葫蘆剛進來時,就發現秦淼不似往常那般,好像沒精神,待聽說了這件事,才知緣故。

     這會兒見她有些頹喪,便丟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板栗對秦淼揚起笑臉,道:「淼淼,你甭管人咋說,只管做自己的。放心,不管你做出來的東西如何,要是旁人不要,都給我好了。你瞧我身上,從衣裳到鞋襪到荷包,都是妹妹做的。」

     秦淼聽了,眼睛一亮,重重地點頭,又有些害羞地說道:「板栗哥哥,你也別有太大指望,人家還不曉得能不能學成呢!」

     板栗失笑道:「學成?難不成你一定要等針線做得出色了,才幫人縫衣裳做鞋襪?這不得一步一步來麼。從今兒起,你只管做,想做啥就做啥。誰也不是天生就會這些的。」

     秦淼見板栗如此鼓勵她,急忙點頭,心下舒暢了好些,跟著又把目光投向葫蘆。

     葫蘆看著兩人,忽然怔住。

     板栗見葫蘆發怔,忙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葫蘆方才醒過來,對秦淼強笑道:「你那麼聰明,肯定能學得好。」

     秦淼聽了眼睛閃亮,歪頭問道:「真的?」

     葫蘆很肯定地點頭,見她喜滋滋的模樣,想起下午回家無意間聽到奶奶說的話,心又沉墜下去。

     鄭氏看著板栗笑道:「聽你話的意思,好像不嫌棄淼淼做的針線,是給她多大面子似的。想得美哩!她有那空閒,不曉得幫自個爹娘做,幫弟妹做,哪兒輪到你?」

     板栗嬉笑道:「秦濤那小子不是嫌棄他姐姐做得不好麼!」

     秦濤立即道:「那你把褲子讓姐姐補個補丁好了。」

     板栗聽了一滯,瞪眼道:「一件小事,你老說它幹啥?光吃飯不幹活,還嫌棄這嫌棄那的。」

     鄭氏微笑,撫摸著紫茄的發梢,道:「各人有長處,這也沒啥好比較的。要說咱們家的小輩裡邊,除了紫茄手巧像她娘,將來針線是一准好的;小蔥跟紅椒都不成,就跟我似的。香荽還看不出來。」

     紫茄靠在姑姑身邊,溫柔乖巧地笑著;香荽縮在奶奶懷裡,難得地沒有吭聲。

     停了一會,鄭氏又道:「淼淼會醫術,會彈琴,茶飯也好。醫術和茶飯就不說了,那彈琴你們誰能比得了?所以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一個人的心思精力有限,不可能樣樣出色。淼淼不是做不好針線,是她沒太多心思用在這上頭——她要學醫,還有其他的東西,哪兒來那麼多工夫哩。」

     眾人聽了都點頭,秦淼覺得菊花嬸嬸目光特別暖人,不自覺地對她甜甜一笑。

     紅椒忽然道:「就是。前兒在學堂,夫子還說要教我們學琴。我說不學,要學就學吹笛子。」

     一聽她提到學堂的事,想起那個田清明老夫子,板栗等人都來了精神,急忙問她咋回事。

     黃豆尤其關心,忙把小板凳搬到紅椒身旁坐下,問道:「你咋不學哩?女娃兒學些琴棋書畫,那是多文雅的事兒!初雨就天天練琴。再說,你咋又跟夫子對嘴哩?我不是跟你說了麼,有啥話擱心裡頭藏著,別老在課上跟夫子頂嘴……」

     葫蘆板栗等人聽他跟個婆娘似的,喋喋不休地跟紅椒嘮叨,不禁好笑:他自己就是個小話癆,還總喜歡教紅椒學深沉世故。

     紅椒瞪眼道:「誰跟夫子頂嘴了?夫子問話,我能不吱聲麼?學琴的事兒,我覺得自個不是那塊料,幹啥要裝模作樣的?吹笛子不也是一樣麼!」

     黃豆忙問道:「那夫子是咋說的?」

     張槐已經聽鄭氏說了田夫子換衣裳的事,就是因紅椒而起的,生怕她再生事端,也趕緊問道:「你是咋跟夫子說的?你該跟他說,你不大容易坐得住,學琴怕是不成。」

     紅椒忙道:「我可不就是這麼說的。我說,我聽說彈琴有許多講究,我性子急,坐不住,學不來那東西。我淼淼姐姐就能彈得很好聽。可夫子說,吹笛子也一樣要用心學,也要坐得住。我就說,那不一樣,我能坐在樹杈上吹,還能坐在牛背上吹,也能坐在河邊吹……」

     她說著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因為眾人都跟上次一樣,瞪大眼睛瞅著她,當時夫子也是這麼瞅著她的。

     黃豆最先叫道:「你跟夫子說,你爬樹?」

     板栗跟著叫道:」夫子肯定要罰你抄《女誡》,有沒有?」

     張槐跟鄭氏相視苦笑:這可不好說了。

     閨女說的這些,在鄉下根本不算啥,但夫子肯定會指責她此舉不妥的。

     張大栓跟張老太太見眾人神情不對,納悶問道:「咋了,紅椒說錯了?咋就不能坐樹上吹笛子了?咱小蔥不就老坐樹上吹笛子的麼,連她娘也爬過樹。」

     鄭氏難得地有些窘,低下頭心中默念:爬樹怎麼了?很久很久以前,人類的老祖宗就是常爬樹的,如今倒來裝高雅了。

     紅椒點頭,嘆氣道:「夫子也沒說啥大不了的,只說要『清靜自守』,要『貞靜』,莫要人前出格,失了體統。我都乖乖地聽了。」

     黃豆不相信地問道:「你那麼聽話?你沒跟他頂嘴?」

     紅椒氣得站起身,鼓著嘴怒道:「你咋老覺得我會跟夫子頂嘴哩?我能那麼沒眼色麼?」

     停了一會,忽地聲音低了下去,吶吶言道:「我不過是等夫子說完了,才跟他說了一句話。我就說,我在人前當然不會爬樹騎牛了,是在自己家園子裡才這樣的。《論語》裡邊不還有句話,說『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說孔聖人在家也是很隨意的。要是在自己家,還要裝模作樣的,那日子咋過?」

     葫蘆板栗等人低頭,不敢笑出聲。

     這還不算頂嘴?

     再說了,孔聖人在家是閒適隨意,可也沒爬樹騎牛哩!

     秦淼跟劉蟬兒也沒有笑,骨碌轉著眼珠看眾人。

     秦淼是不覺得紅椒有說錯;劉蟬兒是懂事,自然不會隨意笑話紅椒。

     黃豆因剛才被紅椒發怒說了兩句,也不敢笑她,只是說道:「你在家幹了啥,那也不能在外邊說。你不說,哪怕你在家上房揭瓦哩,人家也不曉得;你說了,人家就要笑你不夠端莊。」

     紅椒聽了,難得地沒有生氣,嘟著嘴兒,低頭絞著衣襟咕噥道:「還不是為了學琴,又說吹笛子,我顧了後邊就忘了前邊兒。不然,誰吃飽了飯撐得慌,跟夫子說爬樹騎牛幹啥。」

     鄭氏嚥了下口水,問道:「夫子聽了你的話,是咋回的?」

     他自己就是最厭世俗規矩的,卻讓人家處處守規矩,她倒要聽聽,這人是怎麼說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1:57 AM


第065章 緣故   

     紅椒低頭小聲道:「夫子看了我一會,才笑著說,他不過是提醒我,要時時注意行止端莊。不然的話,要是我常常這麼幹,容易養成習慣了,等長大了嫁人,一個不留心,在婆家也爬到樹上吹笛子。夫君看見許是不會說我,婆婆看見可就要罵我了。」

     田老夫子當時聽了小女娃的話,也是暗自腹誹。可是,他看著天真爛漫的小女娃,竟是不忍心苛責,又想想她們長大後會面臨的情境,便溫聲說了那番話。

     在他想來,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子,坐在枝葉繁茂的大樹上吹笛子,笛音悠長,飛鳥和鳴,那該是一幅極美的畫面。做夫君的見了應該會喜歡,當不忍責怪她;做婆婆的見了,則一定會不悅的。

     張槐跟鄭氏對視一眼,點點頭,覺得這個田夫子話說得很中肯。

     張槐咳嗽了一聲道:夫子這話說得很對。紅椒,你可要記住了,不然往後吃了虧才曉得厲害。板栗,你們該去看書了。山芋,你們幾個小的先去跑幾圈,再睡覺。」

     眾人聽了,忙一哄散去。

     鄭氏跟張槐陪爹娘又說了會話,才回去後院。

     綠葉幫香荽洗漱後,送到鄭氏屋裡。

     張槐抱著閨女進入裡邊套間,擱在床上。

     鄭氏彎腰幫她脫衣裳,見她已經睜不開眼睛了,輕笑道:「就困成這樣!」

     香荽忽地伸出柔軟如面條般的小胳膊,一把摟住鄭氏脖子,嘟著小紅嘴兒咕噥道:「娘!你甭氣了……我往後……不吃螃蟹了……」

     聲音含糊而軟糯,漸低下去,那長長的睫毛已經蓋了下來,再也掀不開了,手胳膊也跟著松下去。

     鄭氏一愣,看著面前的小人兒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原來,這小人精什麼都曉得,怪道平常最喜歡說話的,剛才卻沒吭聲。

     香荽並非有多懂事,會看人眼色,她不過是憑著直覺,覺得娘親生氣了。

     香荽一直是鄭氏親自照顧的,之前晚上也都跟著她睡,小女娃哪怕是在睡夢中,也能感受到娘親對她的溫柔呵護,怎能覺察不出娘親今晚的異樣?

     即便這異樣並無惡意,也足以令小女娃心下不安和惶然了。

     因此,當鄭氏偷瞄她時,她愈發害怕,卻不敢轉頭看她。

     到底還是年紀太小,瞌睡一上來,半醒半睡間,聞見娘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覺得安心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嘟囔出了心裡話。

     張槐忍不住笑了,瞅著自個閨女讚道:「我就說你不用擔心麼,她就是故意的。咱閨女就是聰明。你見誰家娃兒能有這麼機靈,繞著彎兒把螃蟹吃到嘴的?」

     鄭氏見他一副得意的模樣,微嗔道:「你閨女對你用心思,你好有面子哩?」

     兩口子輕聲說笑著,出了屋子,囑咐綠葉看著香荽一會兒,他們又去小蔥屋裡,看她身上好些沒。

     小蔥還沒睡下,正歪在床上看書。

     小草坐在外間的圓幾旁做針線,油燈閃著柔和的光芒,屋裡一片安寧,甚而能聽見隔壁劉蟬兒和秦淼的說笑聲。

     見爹娘過去,小蔥忙說自己沒事了。

     等他們坐下後,說了香荽妹妹的事,不禁笑起來。

     鄭氏便問,當年她是如何跟她和板栗說《三字經》裡面綱常的。

     小蔥笑道:「還能咋說?不就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那些,說家裡邊人都要和和氣氣的,方才像個樣子。」

     鄭氏愣了會,忽地醒悟過去:往常她對這些綱常孝道是有些排斥的,仗著生活在鄉野,便按自己的模式教導兒女;如今,情勢變了,她教的時候,側重點也不同了,難怪香荽會挑出這點來說話。

     為何會這樣?

     張家有人做官了,家業也大了,清南村多了個書院,鄉里小兒們都去上學了,這種情勢下,思及幾個閨女將來的婚姻,她如何敢不小心教導?

     須知這世上最可怕的乃是「人言」,世情規矩之下,若被人揪住錯處,無論男女,皆無法於世間立足。

     小蔥見娘面色愣怔,「嗤」地一聲笑了,道:「娘,你甭想那麼多。香荽壞的很,咱家就數她最鬼了。你信不信,要是你問她,像萬元奶奶那樣長輩可好。她準會說,長輩不慈,這也是不符合三綱五常的。」

     張槐聽了連連點頭,覺得他家小閨女肯定會這樣說。

     鄭氏也忍俊不禁,遂放下心來,跟小蔥說笑幾句,回房歇息不提。

     第二日早晨,葫蘆上學前,猶豫了一下,對鄭氏道:「姑姑,我奶奶今兒怕是要過去。」

     鄭氏點點頭,道:「曉得了。你該跟她說,小蔥都要好了。如今家裡正忙著,跑來跑去的耽誤工夫。」

     葫蘆聽了欲言又止,板栗在一旁接道:「外婆還不只是不放心妹妹。怕是也有些想紫茄跟青蓮了,順便來瞧瞧他們。」

     鄭氏一想也是,又笑道:「明兒九月初三,是你跟小蔥的生日。你外婆怕也是為了這個來的。」

     板栗便嬉笑道:「娘,那你可要準備些好吃的。」

     鄭氏抿嘴笑道:「曉得了。」

     她望望葫蘆,感覺他好像有心事,一時有些疑惑,又不便問的:這麼大的少年,有些小心事也是難免的,做長輩的太多事了反而不美。

     說笑幾句,就聽青山在二門外大喊:「板栗,葫蘆,咋還不走哩?磨蹭個啥,想逃學麼?」

     板栗跟葫蘆忙跑出去,上馬出山去了。

     路上,板栗問道:「葫蘆哥,你咋了?咋好像不大精神似的。」

     葫蘆搖搖頭,也不說話,目光飄過道兩旁的樹木,信馬由韁地前行。

     板栗自小跟他一塊長大,已經習慣了他寡言少語,便自顧自地跟他說些閒話。因說起教紅椒的田夫子,想起她昨晚那篇話,又笑起來。

     葫蘆耳聽得板栗高聲說笑,轉頭看著少年瀟灑無拘的模樣,默默想道,像表弟這樣的少年才俊,任誰都會喜歡他的吧!

     去了學裡,板栗跟夫子告假,說是最近家裡秋收,很是忙碌,他們要回去幫把手,請夫子只管留功課給他們,他們另外抽空完成。

     夫子點頭應承。

     這也是張家和鄭家每年春秋農忙時的定例了,且板栗跟葫蘆他們都很自律,不會因此耽誤功課的。

     於是,葫蘆、板栗、青山、黃瓜、劉井兒五人便得了一個月的假期,各自去山上的木耳場子幫忙了,萬元、方五等幾個也跟了他們去。

     板栗帶著冬子和萬元,去了離家最近的一片山林。

     他們跑了好幾處木耳場子,監看木耳採收,連晌午飯也是跟雇工們一塊在山上吃的。

     到下午申時初,這一片山的大管事劉黑皮便對他道:「板栗,你們先回去吧。總不好整天在這忙,也要留些空出來讀書。」

     他們不過是來學習理事的,讀書才是主務,不能本末倒置了。

     板栗看看天,忙點頭笑道:「黑皮叔,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劉黑皮點頭道:「去吧!這也沒啥事了,不過是要勤快些干活。不像夏天的時候,老下雨,木耳爛了許多;如今秋天,這天也爭氣,就下雨,也是朦朦細雨。這還正好哩,省得給樹澆水了,咱們少遭了不少罪。」

     說起這個,板栗也很開心。

     漢子們往來穿梭,將摘下來的新鮮木耳一擔擔挑往另一邊場院,又有媳婦和婆子,背著撿來的蘑菇送進來,集中處置,或曬乾,或烘乾,然後再封裝入庫。

     他想,這一季收入怕是能撈回夏天虧的本兒。

     又四處查看了一會,才帶著萬元和冬子下山。

     在路上,板栗問萬元,他祖母要賣了他妹妹的事可弄妥了。

     萬元點頭,掃了身邊少年一眼,輕聲道:「我跟她說,她要是賣了招弟,我就帶著娘和弟弟們搬回去住,不在張家做工了,反正家裡田地也有我們三房一份。」

     板栗聽了一愣,停下腳步,瞅著萬元好一會,才笑道:「真虧你能想出來!這是破罐子破摔了,又叫『釜底抽薪』,她想必是不捨得的。如今這樣,你一月也能孝敬她不少東西。」

     萬元點點頭。

     他跟娘若是不要張家這份工了,他祖母跟大伯他們也撈不到好處——張家可不會理他們——還得將霸佔的田地讓出來。

     昨兒下午,他祖母可是在他家哭鬧了半下午,最後沒法子了才走的。

     板栗讚賞地看了萬元一眼,道:「你行事也要注意些分寸。她好歹是你奶奶,這孝字抬出來,有時候就能壓死人。」

     萬元點頭,默默地跟著板栗走。

     這個少年,比他小了好幾歲,可是,卻總是能提點他做事做人,讓他無法不服氣。

     冬子對板栗道:「少爺,咱們走快些回家。我早上聽喜姑姑說,今兒摘棗子哩!」

     板栗忙問道:「真的?喜姑姑這麼說了?」

     冬子點頭道:「是。我聽喜姑姑跟劉總管說,要他給安排幾個小子,好爬樹登梯子。」

     板栗忙道:「那咱們走快些吧。」四處一望,「從那邊走。咱們打後山下桃花谷,不從前面進去了。家裡後園子的棗樹還小,今年才結果,也沒多少,怕是早就摘完了。倒是後山坡上那一片林子有十幾棵棗樹,還能摘不少。咱們去快些,還能趕上。」

     又回頭對萬元道:「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回頭帶些棗子家去,給你弟弟妹妹吃。」

     萬元點頭,三人就從正路上岔開,奔西邊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2:42 AM


第066章 姦情

     雖說走西邊近一些,卻沒有路,他們便在林子裡穿行。

     倒也不十分難走,因為,這山林都經營好些年了,年年養林護林,更為了利於蘑菇生長,那些荊棘刺架早砍了,頑石尖刃也都撿走。如今,林子裡只剩些小灌木和各種茅草,地面一層苔蘚。

     他們一路走過去,不時能看見草叢中有蘑菇,偶爾也驚起一兩隻雞或兔子,從灌木底下竄出。

     正走著,忽聽前邊有低低的說話聲。

     冬子笑說剛才還在想,這邊好些蘑菇,咋沒看見人過來撿哩,馬上就看見了。

     板栗卻警覺地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發現,那邊聲音一下子消失了,似乎剛才的人聲從未有過。

     他有過曾鵬闖林的經歷,心下並不想放過此事,便示意冬子和萬元不要出聲,然後三人輕手輕腳地往左前方走去。

     走了十幾步,面前呈現個窪地,裡面的情形驚得三個少年疾步後退,個個面紅耳赤。

     一對男女衣衫凌亂地伏在草地上,那漢子還光著膀子,女人也露出白花花的小腿,驚恐地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急忙又埋頭伏在草地上。

     想是他們剛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聽見上面有人來,不及穿衣躲開,只胡亂用衣裳蓋住那媳婦半截身子,然後就屏息伏在草地上,指望幾個少年沒聽見聲音了,就各自走開,誰知卻尋過來了。

     板慄驚羞過後,立即沉下臉,心裡瞬間轉了九曲十八彎。

    這兩人他都認識:男的是這片林子裡四號木耳場的小管事,叫馮五,下塘集人;女的則是清南村的,是死(四)狗子的小妾,叫丁香兒。

     這個馮五就不說了,正當年輕的漢子,因家貧尚未娶妻,去年才來到張家;丁香兒據說是死狗子的大老婆嫌她在家礙眼,便逼著她出來幹活掙錢。

     板栗平日跟著爹娘學習打理事務,管事還在其次,識人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家中連奴僕帶雇工佃戶,甚至包括他們的媳婦子女,好幾千人,他不說人人都記得,卻是大多臉熟,像這些管事頭目的來處家境脾性更是一清二楚。

     果然,家業大了,人多了,事兒也就多了,如今連奸淫都出來了,盜竊更是每年都有,那年不是還燒了場滔天的大火麼!

     少年心中冷笑,思之再三,眼神閃爍不定。

     冬子戰戰兢兢地問道:「少爺,這事……咋辦?要不要喊人來?」

     板栗搖頭,輕聲道:「你們先上去。讓我跟他們說幾句話。」

     冬子不答應,要是這人狗急跳牆,傷了少爺咋辦?嚴師傅今兒可沒跟來,想起這個他就後悔。

     萬元也不應聲,看樣子也是不放心。

     板栗道:「叫你們上去就上去!我自有主意。」

     冬子無法,只得跟萬元轉身走了。卻不敢走遠,就在十幾步開外看著。

     板栗支開兩人,才對下面叫道:「把衣裳都穿好了。出來說話。」

     下面死一般寂靜,過了一會,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兩人走了出來。

     馮五在前,丁香兒在後,到了板栗跟前,不約而同地朝著他跪下。

     馮五磕了幾個頭,直起身子對板栗道:「少爺,這事小的也不敢賴。可是少爺想必也曉得,香兒在王家過得啥日子,那死狗子兩口子都不拿她當人哩!」

     丁香兒不住抹淚,卻沒有哭出聲。

     板栗蹙眉道:「她在王家過得啥日子,關我啥事?又關你啥事?難道她家人待她不好,你就有理由勾人家的媳婦了?」

     馮五啞口無言,撐在地上的拳頭卻握得死緊。

     板栗一直打量他,自然是瞧見了,卻當沒瞧見,自顧道:「你比她家人更壞!這事要是叫人曉得了,她就只有一個死。這都是你害得。」

     馮五猛地抬頭,神情驚愕萬分:「少爺要把我們交出去?」

     板栗哼了一聲道:「你幹的壞事兒,為啥我要出頭?要是我把你們交出去了,這死人的賬不就算到我頭上來了!若不是你在我家幹活,我管你跟誰勾搭。」

     馮五聽了大喜,將腦袋用力往地上磕下去,哽咽道:「只要今兒少爺放過我二人,馮五就算給張家做牛做馬也願意。」

     板栗眼神一冷,道:「放過你?當張家是藏奸納垢的地方麼?若是往後人人都學你一樣,我家成了個什麼樣兒!」

     馮五剛放鬆的心猛地又提起來,盯著面前的少年,不知他到底想幹啥。

     板栗道:「你身為管事,卻幹出這等事,若是不處置你,任誰也說不過去。我雖不想造孽害人命,也不能留你,我們家用不起你這樣人,你即刻走吧。我晚上自會跟劉管事說,你衝撞了我,我把你趕走了。」

     馮五聽了,一顆心放下的同時,又失魂落魄起來。

     他看向身邊的女子,心裡絞疼:他走了,她要咋辦?

     板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懶懶地說道:「按說,你們的事,我一個小娃兒不該插嘴,可我就不明白了:馮五你沒腦子麼,還是拿她當個玩意兒哩?」

     馮五跟丁香兒聽了這話,都渾身一震,忍不住又都氣苦:你都趕我走了,還不算插嘴?

     板栗輕聲笑道:「你們的事若是叫人知道了,馮五你還能跑了,她只怕想死都難,還不知會被折騰成啥樣哩!如今你還一副捨不得的模樣,真真好笑!今兒叫我們幾個撞見了,下回會不會被旁人撞見?也許,早就有人撞見了,人家裝沒事人,就等著哪天揭發你也不一定哩。」

     聽了這話,丁香兒渾身顫抖起來。

     她一直面孔朝下伏在地上,瘦小的肩膀看著格外單弱。說是媳婦,她被死狗子買回來的時候,也不過十三四歲而已,如今也不到二十歲。

     板栗也是聽說過一些她的事情,私心裡頗為同情,又慮及一些細節因由,所以不想把這事吵出來。但肯定不能不罰,因此,馮五是一定不能留了。

     馮五知道事情無法善了,便死了心,他看著遠處的冬子跟萬元,遲疑地問道:「他們兩個……」

     板栗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個你甭管。我既然肯放你走,就當沒這回事。」

     馮五便重新給他磕頭,苦求道:「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看見香兒,動了歪心思。求少爺可憐她,莫要埋汰她,莫要趕她走。若是她失了這份工,家去肯定要被死狗子婆娘打罵的。」

     板栗見他居然重情義,心下不厭反喜,重重點頭道:「你走了,我就當沒這事一樣。我就說你衝撞了我,才被趕走的,一個字兒也不會提她。」

     馮五大喜,再次磕頭道:「少爺往後要是有啥事,只管來找馮五。馮五要是說二話,就不是娘養的。」

     板栗心中一動,提點道:「你莫要怪我。你們這樣,不會有好結果的。你倒不如好好幹點正事,掙些家當財物,只怕往後還能遂心也不一定。」

     馮五聽了,眼睛一亮,點頭道:「多謝少爺!我曉得了。」轉身對丁香兒,「你甭害怕。張少爺是厚道人,不會對外說這事的。你且忍耐兩年……」

     聲音漸低漸輕,細不可聞,丁香兒則抹著眼淚不住點頭。

     板栗見二人說完話,叫過冬子,吩咐他帶著馮五去找劉黑皮,就說他的話,讓馮五收拾了東西即刻就走。

     冬子點頭答應了,跟馮五一起往來路行去。

     丁香兒則背著背簍,獨自黯然離去了。

     看著兩人背影,板栗心下仲怔:不知這一節到底是福是禍。須知,君子易處,小人難防,一個不慎,就會給家裡帶來隱患。

     千思萬想,好一會,才對萬元道:「走吧!」

     卻是什麼也沒跟他說,萬元也沒多嘴問。

     等回到桃花谷後山,碰見張宅的下人,說棗子已經摘完了,板栗便趕忙要回家。

     萬元乖覺的很,遂跟他告辭。

     板栗便讓人裝了些棗子給他,任他出谷去了。

     進入垂花門,只見院子裡支了好些張竹匾,有大有小,小草、綠枝、綠葉、綠竹、綠荷,加上紫茄的丫頭橘兒,秦淼的丫頭蘭兒等正忙不停,有挑選棗子的,有洗棗子的,有在竹匾旁曬棗子的,嬌聲脆笑不絕入耳。

     洗好的棗子送進廚房,開水燙煮過後再拎出來曬。

     兩個媳婦提著籃子往外走,籃子裡的紅棗兒冒著騰騰熱氣,一路滴水。

     喜姑姑則在院子裡張羅安排。

     小蔥也帶著秦淼和紫茄她們坐在東廂門口挑選棗兒,紅褐色的棗子堆在地上,皮光肉厚的,看著甚是喜人;山芋、香荽、青蓮和秦濤則圍在一旁嬉戲添亂。

     板栗見一院子不諳世事的女娃,紅飛翠舞,回想起剛在山上看到的那一幕,滿心裡不自在:怪道大戶人家一定要分內外院,若是那些小子和漢子常見她們,還不知會惹出啥醜事來哩,對妹妹她們也不好。

     這還是他們兄弟小,等再長大些,這二進院子怕也要當成外院了,三進院子該隔絕起來,連他也不方便進去了。

     他正發愣,猛地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3:03 PM


第067章 計議

     急忙回頭,原來是葫蘆他們也回來了,還有一輛馬車停在二門前,小舅青山正扶外婆鄭老太太下車來,黃瓜在後扶張老太太,紅椒跳下車早跑進院子去了。

     葫蘆看著板栗詫異地問道:「你咋好像沒精神似的?」

     話一出口,不由想笑:早晨出門時,板栗這麼問他;下午回來掉了個個兒,輪到他這麼問板栗了。

     不過,板栗看上去確實有些不大對勁,他一向是飛揚灑脫的,此時面色卻有些沉鬱,這使得他十分奇怪。

     板栗對他搖搖頭,對來到近前的鄭老太太笑道:「外婆,可是來幫我過生日的?」

     鄭老太太笑眯了眼睛,不住點頭道:「也是為了你們過生日,也是為了看小蔥,順便瞧瞧我紫茄。」

     忽地見青蓮望過來,忙喊道:「青蓮,奶奶來了!」

     青蓮站住沒動,只轉頭望著她。

     香荽卻飛奔過來,抱住張老太太的大腿,仰頭笑彎了眼睛,嬌嫩的嗓音沁人心扉:「奶奶,你家來了!可累了?我幫你捶腿。」

     張老太太笑得滿臉開花,立即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板栗打趣問妹妹:「那外婆哩,你只喊奶奶,都不理外婆了?」

     香荽看看鄭老太太,甜甜笑道:「也幫外婆捶。一人捶一會兒。」想想這活計也挺累人,得拽個人幫忙,於是轉頭對青蓮招手,「青蓮表哥,你也來。」

     鄭老太太心疼地說道:「咱香荽就是乖。瞧你青蓮表哥,比他大哥還要葫蘆。他大哥是葫蘆,他就是鋸了嘴的葫蘆。」

     眾人哄笑,紫茄便牽著青蓮,上前來溫柔地叫道:「奶奶!」

     鄭老太太答應著,被一幫小兒女給圍住了,寒暄說笑一陣,又抄起一把紅褐色的棗兒,評論一番今年棗子的收成和成色,讚歎一番。

     等鄭氏從屋裡出來,方才將她們讓進主屋落座。

     青山和黃豆等人則抓洗好的棗子猛嚼,小蔥急忙叮囑他們:「不要吃多了。這東西生吃多了肚子疼。」

     香荽就問:「大姐姐,你說了好幾遍了。螃蟹吃多了肚子疼,李子也不讓吃多,桃子也不讓吃多,棗兒也不讓吃多,那啥東西能吃了不肚子疼的?」

     小女娃們聽了這話,響起一片脆笑聲。

     小蔥將妹妹拉到面前,認真教道:「香荽,你別以為姐姐是在哄你。姐姐跟你說,你記好了:不管啥好東西,每回都不要吃多,便是飯都不要吃太飽,這樣人才舒坦,不容易生病。」

     香荽見大姐姐鄭重叮囑的模樣,忙乖巧地點點頭,又老老實實地問道:「可是大姐姐,有時候我嘴巴饞得慌,好想吃咋辦?」

     黃豆和青山同時叫道:「就是。嘴巴饞起來,誰管那麼多哩!」

     小蔥皺眉看著兩人道:「香荽小,你們也小麼?家裡那麼多東西,非單吃一樣?非一天吃許多?就不曉得分開吃?」

     黃瓜斯斯文文地坐在姐妹們中間,幫著挑棗子,聞言杏眼一翻,白了黃豆一眼道:「虧你還讀了這麼些年書哩,說得跟什麼似的。沒出息!」

     板栗卻不理弟妹們,自拉了葫蘆往西跨院去了。

     葫蘆被他跩得跌跌撞撞的,納悶問道:「啥事?弄得你這麼鬼祟。」

     板栗不語,直把他拽到一棵櫻桃樹底下才放手。

     這樹下栽了兩根粗木墩子,讓閒逛的人坐著歇腳的。板栗彎腰對著其中一個上面吹了吹,然後一屁股坐上去,再拍拍身邊那個,對葫蘆道:「坐下說話。」

     葫蘆便坐下去,狐疑道:「說吧,啥事?」

     板栗便一五一十地跟葫蘆說起今兒山上碰見的事。

     自打他出了娘胎,就跟葫蘆一塊吃、一塊玩,有好東西一塊分享,遇見事情一塊擔當,兩人一向是形影不離、無話不說的,今兒這事,當然要跟他說了。

     葫蘆聽完,臉上冷下來,輕聲問:「你還沒跟姑父說?」

     板栗撇撇嘴道:「我剛才回家的時候遇見這事。我爹還沒回來,我還沒見著他哩,上哪跟他說去?連我娘也沒說。這不先跟你說麼。葫蘆哥,你覺得,我這麼處置妥當麼?」

     葫蘆點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俗話說,寧惹君子,莫惹小人。咱犯不著為了不相干的人把事做絕。可是馮五竟敢在上工的時候,在山上干下這樣事,自然不能留他了。你這麼做,姑父不會說啥的,他們本來就要我們學著處理事情。」

     板栗點頭道:「我就是這麼想。那年失火,雖說是小叔得罪了人,可也是我爹娘抓人販子留下的禍根。所以,我雖然把他(馮五)趕走了,心裡總不得勁:不知他是感激我放了他一馬,還是對我心存怨恨。」

     葫蘆冷笑道:「管他咋想的!咱誰也別信。這兩人都要讓人留心看著點。若是乖乖的,咱也不理會他們;若是起了鬼祟心思,那咱們也不用心軟。」

     板栗拍手笑道:「你跟我想的一樣。這事交給朱師傅去辦。」

     葫蘆點點頭,又疑惑道:「如今正是收木耳撿蘑菇的時候,這山上到處都是人,他們咋有那膽子私通哩?」

     板栗無奈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我要不是想抄近路,也不能發現他們。」

     葫蘆忽然四下里望望,然後往板栗身邊湊了湊,小聲問道:「那個,你瞧見他們的時候,他倆在幹啥?」

     板栗見他一副探索求知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又禁不住臉紅,道:「我也沒看清哩。」

     見葫蘆不相信的樣子,忙又道:「他們都衣衫不整,一塊趴在草地上,那還能幹好事?我一喊,他們可不就慌了!這就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葫蘆點點頭,道:「我那年就見過兩人躲著親嘴兒。你說他們會不會也在親嘴兒?」

     板栗猛搖頭:「親嘴還用脫衣裳?」

     湊近他耳邊小聲道:「他們都脫了衣裳。我看見那個女的身上蓋著馮五的外衣,想是下邊光著身子哩。你說,這多丟人!」

     葫蘆瞪大眼睛,果然覺得臉紅,心裡卻更加疑惑了。

     兄弟倆互相看看,都想不明白:這二人脫光了衣裳在幹啥哩?兩人雖然懵懂,也很想把這事弄明白,卻是打死也不敢去向夫子請教的,更不敢問爹娘。

     張家和鄭家都收集了許多書,還在不斷地增加之中,可惜,就沒有這方面的書,所以,兩娃兒只能繼續懵懂下去了。

     板栗透了口氣,問道:「我忘了問你,你早上咋不痛快了?」

     葫蘆張張嘴,半天才情緒低落地說道:「昨兒有媒婆上門給我提親,叫我娘給推了。我聽見奶奶跟娘說,往後甭管誰來提親,都別應承。她誰也瞧不上,就中意小蔥哩。還說要來跟姑姑和張奶奶說,不許她們把小蔥定給旁人家,要留著等我們長大再說這事。說我們眼下年紀小,不曉得好歹,等大了,自然就曉得誰好了。又說姑父那時候就是這樣的,先說不想娶姑姑,後來又轉頭來求了。」

     板栗聽了愣神,他也是知道爹跟娘當年的事,這也不算啥秘密了,還真不好說。

     可是葫蘆小蔥的事,能相提並論麼?

     他拿不準主意,只能安慰葫蘆道:「不是說等你們長大再看麼,咱也不用著急,反正他們又不會逼你跟妹妹成親。再說,不是還有我娘麼!」

     忽地笑道:「依我看,外婆那你倒不用操心,你還是操心妹妹那吧——她可是說了,你要是不好好謝她,她就說非你不嫁。」

     葫蘆想起中秋那天小蔥說的話,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明知小蔥是說著玩的,他也願意當真,便問道:「明兒你們生日,你準備送她啥東西?」

     板栗一揚眉毛笑道:「她過生日,我也過生日,我才不著急哩。要急也該你急才對。你給我倆都準備了啥?」

     葫蘆聽了發愁:「我能準備啥?如今妹妹啥也不缺,這禮還真不好找。」

     蹙眉想了想,忽然欣喜地說道:「要不,明天咱們叫上朱師傅他們,進深山裡邊去瞧瞧?若是運氣好,能獵到一隻稀罕物,那皮毛不正好能給妹妹做件衣裳,或是做個領子也好。這不比買來的東西強?」

     板栗聽了大喜,忙起身拽著葫蘆道:「走!去安排一下。還要先讀會書,不然明兒又沒空了。」

     待兩人出去,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再回到二院的時候,小蔥她們幾個已經進屋去說話了。

     二人遂找了進去,原來都在正屋西廂說閒話、做針線。

     小蔥聽說兩位哥哥明兒要起早進山,就為了給她弄生日禮,不禁欣喜異常,嘴裡卻說道:「你們有這份心就好了,還是不要去了。家裡頭忙不說,要是在山裡再遇到點事,不是害得爺爺奶奶他們擔心麼!我可是才好哩。」

     板栗笑道:「不礙事。我們都安排好了,交代了朱師傅,多帶幾個人,早早地進山,下午也早些回來。要是像這樣,好些人跟著還不敢進山,那將來能成個啥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3:04 PM


第068章 許諾

     小蔥雖然擔心,也知道哥哥說得對,便不再說其他,轉而想著幫他們打點行囊,要帶哪些藥物、用具等。

     黃瓜等人聽了,都蠢蠢欲動,也想跟著去。可也只能想想而已,明知開口求去,也肯定是不允許的。

     只有青山叫道:「我也要去。」

     葫蘆為難地說道:「小叔,你還小……」

     青山聽了不樂意,道:「我不過比板栗小一歲罷了。要說讀書我是沒你們能耐,可打獵我還是成的。板栗能去,我咋就不能去了?」

     板栗笑嘻嘻說道:「小舅,你在我們跟前,說再多也沒用,你得讓外公外婆,還有我娘答應了才成。」

     青山一聽,轉頭就往堂屋跑,一邊道:「我去跟娘和姐姐說。」

     看著他那副急慌慌的模樣,葫蘆跟板栗相視一笑,一齊搖頭。

     忽然,兩人都覺得屋裡有些不對勁,只見紅椒、山芋、紫茄、香荽、青蓮、黃豆,包括秦淼、劉蟬兒都眼巴巴地望著他們,也就黃瓜神色如常。

     香荽首先開口,笑得眉眼彎彎的,聲音比平常更加軟嫩,聽得板栗心裡一哆嗦:「大哥哥,葫蘆表哥,我八月十五過生日,你們買了鈴鐺和泥人給我。」

     板栗鬱悶不已:生日過完了你還說?東西不也買了麼!

     青蓮向來話不多,只說了一句:「我六月初一過生日。」

     葫蘆也翻眼無語:這不也過過了?下一個生日還遠著哩!

     紅椒和黃豆同時出聲,一個道「我六月十六過生日」,另一個說「我五月初八過生日」。

     紫茄覺得有趣,對哥哥姐姐們看了看,甜甜地接道:「我八月二十二過生日。」

     說完,見大哥跟板栗表哥臉上有些不好看,便轉頭把臉埋在小蔥姐姐懷裡悶笑起來。

     山芋嘟著嘴巴道:「我七月初三過生日,大哥你就捉了只刺蝟給我。」

     板栗氣道:「不然你還想咋樣?要不等明年大哥捉隻老虎送你?」

     山芋不解其意,急忙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欣然應道:「噯!養隻老虎好哩。我還能騎著它到處走,不用學騎馬了,還省了錢買馬。」

     張家和鄭家的娃兒對於勤儉持家是時刻銘記在心的。

     小蔥黃瓜等人先是愕然,跟著就笑得前仰後合。

     黃豆指著山芋跳腳大笑大叫:「你敢騎老虎?老虎屁股可摸不得。」

     板栗黑著臉,嘴角直咧:咋沒人關心他這個大哥如何逮老虎哩?

     見葫蘆對他看過來,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下目光,頭一回覺得:家裡兄弟姊妹似乎太多了點,往後這生日節禮啥的,怕是要鬧得人頭疼。

     話說,他倆可都是九月過生日,就在眼前了,也沒人關心,除了小蔥。可見,身為長兄還是很吃虧的。

     他們也懶得說。就說了,弟妹們也不過送些小玩意,他們大多用不上,收了還沒處擱。

     板栗把心中鬱悶刷掃兩下,往前一站,端出長兄風範,揮手道:「都別吵了!聽我說!」

     小娃兒們便停了嘴,一齊盯著板栗跟葫蘆。

     板栗擺了個架勢,對弟妹們諄諄教導:「別都人來瘋。小蔥不是比你們都大麼,將來你們大了,生日禮自然也不一樣。明兒我們要是有大收穫,自然大家都有份;若是沒多少東西,只能先緊著小蔥了。小蔥是姐姐,你們幹啥要拼她?」

     轉頭對青蓮:「青蓮,你不是最喜歡啃骨頭麼?你往常啃得最多的是雞鴨骨頭和豬骨頭。等明年你過生日的時候,我跟葫蘆哥帶你去下塘集,上清輝酒樓,把那牛骨頭、羊骨頭、狗骨頭,點一桌,讓你啃個夠!」

     青蓮聽了兩眼放光,重重點頭——他還沒吃過牛骨頭哩!

     秦濤急忙道:「板栗哥哥,到時候也帶我去一個。」

     他十分懂眼色,曉得在別人家,不好跟著要生日禮,但跟著白吃一頓還是不要緊的。

     板栗笑道:「成!到時候,你們都去,幫青蓮過生日。」

     葫蘆見香荽眼不眨地盯著板栗,遂接道:「等香荽明年過生日的時候,咱們弄條船,順著小清河劃到集上去玩一天。到集上你看中了啥東西,表哥就幫你買啥東西。」

     香荽對這個承諾也是滿意無比,笑眯眯地點頭,不再找茬。

     板栗又對山芋道:「明年二弟過生日,哥哥跟爹說,幫你買匹小馬。老虎你就不要想了,你哥哥我還想多活兩年哩!總不能為了捉老虎,葬身虎口,那咱大靖國可就痛失良才了。」

     黃瓜聽了撲哧一聲笑出聲,又見山芋雖然莫名其妙,卻一個勁兒點頭的樣子,更樂了。

     葫蘆則對紅椒跟紫茄道:「你倆也不用急,哥哥往後會越來越厲害,你們還怕沒毛衣裳穿?明天就算不能弄到,往後咱還會進山打獵的,也不定等到你們過生日的時候就有了。」

     兩人都開心地笑著點頭。

     葫蘆說完,見秦淼含笑瞅他,便回了一笑,嘴巴無聲地動了動,又微微點頭。

     秦淼就欣喜不已,雖然葫蘆哥哥沒對她許諾,可她就知道,他這是跟自己說,他記著她呢!

     葫蘆見劉蟬兒也望著自己,微笑道:「明兒只要不走空,蟬兒妹妹也有份。」

     劉蟬兒高興極了,忙對他甜甜笑道:「謝謝大表哥!」

     黃瓜見大哥跟板栗表哥四處許諾,便對幾個女娃笑道:「你們放心,明兒大哥跟板栗表哥肯定不會走空的,就衝他倆對弟妹們的這份心意,總能獵到一兩樣稀罕物。說不定是隻狐狸,長九條尾巴,你們一人弄一條尾巴做領子;要是虎豹啥的,肯定長好幾層皮,也夠你們分著做衣裳用的。」

     劉蟬兒聽傻了:「九條尾巴的狐狸,《山海經》裡還有說;咋還有長好幾層皮的老虎跟豹子哩?」

     黃瓜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天氣越來越冷了,咱們都是裌衣棉衣穿好幾層,那老虎不也得多長幾層皮,不然它也扛不住凍哩!」

     「哈哈哈……」爆笑聲差點掀翻屋頂。

     黃瓜卻不笑,憂心重重地言道:「就怕碰見那九條尾巴的狐狸,板栗表哥降不住它。它見板栗表哥少年英姿、俊秀不凡,擄回洞去做女婿就麻煩了。」

     一波爆笑聲剛止,另一波隨起。

     板栗跟葫蘆黑著臉,瞧著弟妹們放肆地大笑。

     忽然,板栗伸手將黃瓜拽過來,推到劉蟬兒身邊,笑眯眯地問大夥:「你們瞧瞧:黃瓜跟蟬兒妹妹是不是很像?就跟我跟小蔥似的,像雙胞胎。我覺得,要是黃瓜換上女娃兒衣裳,那就跟蟬兒妹妹不差啥了。」

     眾人止笑,定睛一瞧:可不是麼,黃瓜長得像娘,而劉蟬兒長得也像姑姑,兩人站一塊,還真有五六分相像,尤其是那雙杏眼,更像了七八分。

     這麼一比,兩人倒比板栗小蔥更像雙胞胎。

     因為,板栗膚色黑一些,雖跟小蔥眉眼相像,但看起來差得有些遠;而黃瓜跟劉蟬兒則都是白嫩紅潤的,猛一瞅,感覺差不多。

     劉蟬兒好奇地湊近打量二表哥的臉,一邊道:「真的?拿個鏡子來我照照,瞧瞧都哪兒長得像。」

     紫茄秦淼異口同聲地說道:「眼睛像。」

     紅椒羨慕地說道:「黃瓜哥哥比蟬兒姐姐還要白哩!要是我也那麼白就好了。」

     小蔥見黃瓜面沉如水,抿嘴偷笑,又瞪了板栗一眼。

     板栗道:「要我說,黃瓜跟蟬兒妹妹比,是春蘭秋菊,各有所長……」

     不待他說完,黃瓜就生氣地叫道:「板栗表哥!」

     黃豆先前見二哥臉板得跟什麼似的,就沒敢吱聲,這時急忙打圓場,因問道:「大哥,板栗表哥,我過生日你們要送啥?」

     葫蘆慢條斯理地回道:「送你本珍藏古籍。」

     黃豆不相信地問道:「大哥能有那東西?淨哄我,當古籍是大白菜麼!」

     板栗放過黃瓜,對黃豆道:「我跟葫蘆哥哥親自到書院藏書閣抄回來的,還能有假?咱們親自動手抄的書,這份情義比上山打獵也不差了。」

     黃豆咕噥道:「那也不算珍藏古籍哩!」

     板栗瞪眼道:「咋不算了?古籍傳世,傳的是文字記載的內容,那幾頁發霉的紙頂啥用?你不信,要是那些珍本典籍上的字兒都沒了,你瞧瞧那些人還會不會收藏它們?」

     葫蘆「哼」了一聲,道:「就曉得崇尚虛華外表,捨本求末。」

     黃豆急忙叫道:「多謝大哥!」

     其實他更想要衣裳財物啥的,只是這話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

     這時,鄭老太太跟張老太太過來這邊,一邊問道:「葫蘆,好好的去山上幹啥?鬧得你小叔也要跟著去,要是摔了跌了,可咋辦?」

     葫蘆就將打獵的事跟奶奶說了。

     鄭老太太其實已經聽青山說過了,故意又問孫子一遍。

     見葫蘆這麼說,跟張老太太相視一笑,道:「旁的事也沒見你這麼上心,對妹妹倒是沒話說。你姑父原先也是這樣的,菊花想要養魚,他就跟你爹連著挖了好幾天,挖出了那個魚塘——就是淼淼家門前那個。又幫著弄藕種,弄魚苗,忙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咱們都沾光,吃了多少年的藕和魚了,那菱角一年也能摘不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3:05 PM


第069章 爭搶

     張老太太笑喳喳地說道:「可不是麼!槐子就對菊花的事最上心了。你們家西院那幾棵櫻桃樹,就是他栽的。那會兒他跟菊花還沒成親哩,就想著收拾房前屋後了,好等菊花進門有果子吃。還有小清河邊的柳樹、桃樹啥的,也都是他跟你爹當年牽頭栽的,就因為菊花喜歡,要弄這個。我們哪管這些。」

     板栗等人聽了,大感興趣,笑道:「爹跟娘這麼伉儷情深?噯喲!黃瓜,你文采好,要不寫一篇文或一首詩送給他們?」

     黃瓜微笑道:「我哪有那本事?回頭寫得不好,還挨姑姑跟姑父罵。」

     紅椒紫茄則拉著各自的奶奶,一個勁地要她們再說一些爹(姑父)跟娘(姑姑)的事,紫茄又問自個爹娘的事,一時間小女娃們嘰嘰喳喳不停嘴。

     青山則扯著鄭老太太的衣袖,急得叫道:「娘,你到底讓不讓我跟葫蘆他們去?」

     小蔥見外婆跟奶奶一個說,一個托的,不禁警覺,遂看向葫蘆。

     葫蘆也傻眼。

     他當然明白奶奶的心思,他跟小蔥自小就兄妹情深,如今居然拿這個說事了,這些長輩也真是的!

     他聽了那些話,禁不住就擔心秦淼,就去看她。

     可是,秦淼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反而豎著耳朵聽鄭老太太說菊花嬸子年輕時候的事,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

     其實,葫蘆待小蔥再好,她也是不在意的,她見慣了兩人兄妹情深的模樣,反而是劉蟬兒,葫蘆只要對她露出一點兒異樣,她就莫名心慌。

     正鬧著,鄭氏走進來,對鄭老太太嗔道:「娘,你跟他們說那些話幹啥?」

     小蔥忙笑道:「就是。外婆,你給我跟哥哥準備了啥生日禮?」

     張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來,白了孫女一眼道:「你這娃兒,咋跟外婆要東西哩!」

     鄭老太太樂呵呵地說:「有,都有!外婆幫你們做了鞋,你大舅母幫你們各人做了一身衣裳。」

     於是喚丫頭把包袱拿來,將衣裳鞋襪拿出來給他們瞧。哄鬧聲中,方才將剛才的話題岔開,重新回到打獵這個話上來。

     青山到底還是不准跟著去,鄭老太太死活不答應。

     鄭氏便對弟弟道:「青山,你才十歲。先在咱家附近的山裡練習,等大些了再進老山林子。葫蘆跟板栗是有朱師傅他們跟著,不然我也是不讓去的。可是,小娃兒去多了,朱師傅他們也照應不過來,容易出事。姐姐也不放心你哩。」

     青山無法,只得鼓著嘴巴去書房生悶氣,板栗等人也都散去,各忙各事。

     小蔥就和秦淼幫葫蘆跟板栗收拾行囊,把各樣藥物等都準備齊了,又細細搜想,還要帶些啥東西。

     秦淼忽然眼睛一亮,對小蔥道:「師姐,我們幫板栗哥哥跟葫蘆哥哥做雙手套可好?這樣拉韁繩也不容易傷手。」

     小蔥知她學女紅正興頭上,總是想法子找東西做,忍不住笑道:「瞧你,這幾天都忙著做針線,把醫術倒丟一旁了,還不如蟬兒用功。不過,做一雙也好。如今天不冷,就做單層的,也快。」

     秦淼高興極了,兩人遂忙碌起來。

     飯前做了半個時辰,晚飯後又忙了一個多時辰,才各自縫了一副單層手套。

     小蔥已經行動自如了,兩人便帶著小草和蘭兒,提著燈籠上前院給板栗和葫蘆送去。

     因明天要早起,板栗跟葫蘆就要歇下了,聽見妹妹來了,忙出來接進屋裡,讓到當中的圓桌旁坐下。

     兩人住在東廂南頭兩間屋子,是挨著的套間;北邊靠近正房的屋子讓給幾個小的住了。

     秦淼因是頭一回進來,便好奇地四下打量。

     這屋子跟女娃兒屋子自然不同,床櫃箱籠皆接近深原木色,帳幔窗簾是湖藍色;窗前桌案上,書籍筆墨硯台等一應俱全;旁邊牆角立著個竹製的欄架,外形有些像書櫃,上面隔出許多小格子,裡面放著些根雕等竹木玩意兒,牆上還掛著一副弓箭。

     葫蘆見她看完了,望著自己笑,便道:「這是板栗的屋子,我住旁邊那間。」

     秦淼忙跟他過去瞧,也是一樣的佈置。

     等回來坐下,板栗笑問道:「妹妹又送啥來了?行囊不是都打點好了麼……」

     忽一眼瞄見兩人手上的手套,見秦淼正要遞給葫蘆,急忙一把搶了過來,笑道:「給我!」

     小蔥抿嘴笑道:「我這個就是給你的。你搶了淼淼的,那葫蘆哥哥用啥?」

     板栗眼珠一轉,接過小蔥手上的那雙手套,遞給葫蘆道:「明兒我過生日,這兩副手套都應該歸我。我先借你一副用,等你過生日的時候,再還我一雙。淼淼,你說是不是,我過生日,你不該送我樣東西?」

     葫蘆跟秦淼都怔住了。

     葫蘆看著笑眯眯的板栗,試探地問道:「那你咋不把那雙送我?」

     板栗被他問住了,眨巴兩下眼睛,一時竟答不上來——他自個也想不清是咋回事——便笑道:「我總是用妹妹做的東西,就不能換一樣新鮮的?人穿衣裳,不還是今兒穿這個顏色的,明兒穿那個顏色的麼,我就不能換一樣?」

     葫蘆鬆了口氣,白了他一眼道:「我咋覺得你跟女娃子似的,還講究起來了。」

     小蔥熟知哥哥性情,笑道:「他想佔便宜的時候,渾身都是理由,比黃豆還能扯。」

     板栗故意叫屈道:「妹妹,我是你親哥!咱們一個娘胎出來的,你咋能這麼埋汰你哥哩!」

     幾人都笑起來。

     秦淼道:「板栗哥哥你喜歡就好。我本來準備明兒送你個香囊的,裡邊是我娘配的藥,能驅蛇蟲的。那個也精緻些,是在集上買的呢,比我做的好看。」

     板栗忙道:「明兒那個也要。要我說,淼淼,你不如自己做個香囊裝上那藥給我。買來的再好看,那也比不上親手做的。再說了,你也不可妄自菲薄,你這手套就做的很不錯。淼淼,你好聰明,才學幾天,就能做成這樣。」

     他把手套戴上,手掌翻來翻去地看,不知為何,心裡特別喜歡,嘴裡不住地誇。

     秦淼高興地說道:「真的?板栗哥哥你沒騙我?你要是不嫌棄,我明兒就縫個香囊,換下那藥來送你。」

     板栗樂得眉開眼笑,連聲道:「不嫌棄!不嫌棄!你做的東西我都喜歡。」

     小蔥笑著對秦淼道:「咋樣?我就說你太較真了,幹啥都講究。其實,你針線做的算不錯的了,比我做的好。」

     葫蘆聽著幾人說話,再次發愣。

     他看著板栗毫無顧忌地誇讚秦淼,那麼純樸自然,不帶一點機心,又是羨慕又是難受。

     跟他比起來,自己藏了這段心思,咋就覺得不大光彩哩?

     秦淼見他愣怔,以為他是為了手套的事,便安慰他道:「葫蘆哥哥,你甭急。我再多練習幾天,等你過生日的時候,就能幫你做一雙好的了。肯定比這雙好。」

     葫蘆微笑著點點頭,又不自覺去看板栗。

     板栗以為他向自己炫耀,便笑道:「好東西多了去了,哪能回回都求到。娘說了,要緊的是抓住眼前的,要珍惜手上擁有的。你放心,等你過生日的時候,妹妹跟淼淼幫你做的東西再好,我也不搶。」

     葫蘆就咧嘴笑了。

     說笑幾句,小蔥和秦淼就起身告辭。

     板栗跟葫蘆送出來,見小草跟蘭兒提著燈籠等在外間,又囑咐幾句,看著她們走遠,才回屋。

     跟著張槐又過來了,見這對兄弟還在說笑,也沒歇息,笑道:「明天要早起,咋還有閒心扯這些?」

     板栗跟葫蘆急忙讓他坐。

     張槐坐下,看著兒子問道:「說吧,咋把馮五趕走了?我先忙,也沒顧得上問你。」

     板栗急忙道:「我吃過飯就要跟爹說的,爹總也沒空,就耽擱了。是這麼回事……」

     遂將山上的事說了一遍。

     張槐微微皺了下眉頭,沉思了一會,才對板栗道:「你這麼處置,很不錯。就是這樣。咱們不能縱容這樣事,可也犯不著下狠手,害人性命。」

     他自然不會駁回兒子的決定。

     別說板栗處置恰當,便是小有差錯,他也只會背後教導,人前卻還是依從的,為的是讓板栗在下人面前立威。

     因想起幾年前那場大火,又道:「也要防著他們些。馮五看上去是個有情義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世上多的是不識好歹的小人。」

     板栗忙說他已經讓人留心這二人了。

     張槐聽了,對他讚賞地點頭,覺得兒子真是長大了,難得如此心思慎密,不枉他跟菊花費心栽培。

     葫蘆猶豫地問道:「姑父,那若是家裡下人勾結,又該咋處置哩?」

     板栗忙道:「就是。我因為這事,想著家裡下人也該管嚴些。」

     張槐肅然道:「若是家裡下人這樣,那就賣了他們。總之,咱們不用為這個害人性命,但一定不能留這樣人在張家。」

     說完這話,忽然又想,若是有下人勾引自家兒子和閨女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3:05 PM


第070章 分配

     才一想,忍不住就打了個冷戰,一股怒氣也勃然升起。

     他看看兒子,剛才說得含糊,也不知他都瞧見了啥。要是他這般年紀,看到了不該看的,那馮五可真是該死了。

     他想跟板栗和葫蘆說說這事,可瞧瞧兩人稚嫩的面容、純淨的眼神,就算比同齡人懂事老成些,天性中還是一派混沌,因而這話愣是無法說出口。

     猶豫半響,只叮囑了些明日上山需注意的事項,又說讓孫鐵跟他們一起去——孫鐵的身手比朱師傅等人都要好,然後就走了,一路想著回房跟菊花商量這事。

     葫蘆跟板栗面面相覷,不知姑父(爹)明明想說啥的樣子,卻猶豫再三,啥也沒說又走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葫蘆跟板栗帶著朱師傅、孫鐵等人,不到卯時就出發了,一直到下午申時三刻才回來。

     夕陽斜照,一行人湧進桃花谷,人喊馬嘶,狗兒狂吠,山芋等幾個小的在宅子裡聽見了,一齊飛奔向二門口,一邊嚷道:「大哥家來了!看打了啥東西。」

     香荽也跟著喊:「肯定有九尾狐。我要一條尾巴做領子。」

     這時,因秦家的倒座房及院牆都蓋好了,云影特地來張家接秦淼姐弟幾個回家,聽了這話,失笑道:「九尾狐?誰想起來的?」

     鄭氏也是一頭霧水,聽小蔥說了,方才明白,忍不住就笑起來。

     亂鬨哄一陣鬧嚷過後,朱師傅等人在二門外丟下一地的獵物,各自離去了,鄭氏和云影等人才圍過去觀看。

     只見板栗、葫蘆和劉井兒三個少年,身上亂糟糟的,胳膊上還纏著白布,上面沾了血跡,正攔住山芋秦瀚等小娃兒,不讓他們用手去扯那些扔在地上的死動物。

     管家劉黑子則張羅安排人去收拾,「弄到林子裡去剝皮,別把這兒弄得到處都是血。」

     張老太太跟鄭老太太見板栗等三人身上有血,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這是咋弄的?咋出血了哩?」

     板栗不在意地笑道:「奶奶,甭大驚小怪的。打獵哪能不受點兒傷。這算好了,不過是碰了擦了,也沒啥要緊的。」

     小蔥和秦淼忙催他們進去清洗上藥包紮。

     葫蘆點頭,指著地上一物對云影道:「云姨,這兩條蛇是朱師傅他們打死的。我們帶回來給你,看能不能做藥用。」

     板栗聞言瞅了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

     當時葫蘆可是差點叫那小一些的蛇給傷了,這話卻是不敢讓家裡人知道。

     云影忙向地上瞧去,只見各樣獵物扔了一地,有獐子、黃羊、野雞等,另有兩條蛇,一條灰黃菱形花紋、三角腦袋的是毒蛇,另一條則有小兒手臂粗細,那是蟒蛇。

     遂歡喜地笑道:「能用。這蟒蛇倒也罷了,這五步蛇可是好東西。怎麼,你們不認得麼?下回遇見它可要小心些,這蛇毒的很,炮製藥材倒好,祛風濕、散風寒、舒經活絡等最是見效。」

     劉井兒忙道:「我們當然曉得了。我們都叫它『五步龍』、『五步倒』。說是被它咬中了,走五步就得死。」

     這話聽得紫茄白了臉,拉著香荽直往後退。

     張老太太等人也急忙問板栗和葫蘆,有沒有被蛇嚇到。

     板栗保證說沒跟蛇照面,才放心。

     云影笑道:「沒這麼嚇人。不過這蛇確實毒。你們要是碰見了,別惹它,或者抓把沙土往它身上撒,它就沒轍了。」

     板栗拍手笑道:「朱師傅可不就是這麼捉住它的。撒一把灰土,它就縮成一團了。」

     說笑間,那些肥嘟嘟的大動物沒有引起大家的關注,倒是帶著五顏六色的皮毛動物讓娃兒們指指點點。

     秦濤小心地避過死毒蛇,興奮地指著那紅色狐狸對青蓮道:「這是狐狸。我見過的。」

     香荽聞言,盯著狐狸屁股後面,失望地說道:「就長了一條尾巴?不夠分哩。」

     鄭氏等人失笑,又見劉井兒那模樣,詫異地問道:「井兒,你也去了?」

     劉井兒憨笑道:「噯!我也去了。太太,這只獐子是我射到的哩!」

     他姐姐葡萄白了他一眼,道:「瞧把你顯擺的。」

     劉黑子拍了兒子後腦勺一巴掌,催他去洗澡,板栗和葫蘆也進了二院,將這一攤子扔給下人忙去了。

    洗完澡,又上了藥,兩人方才放鬆歇息,又吃了些點心,青山和黃瓜等人便回來了,都圍在廳堂裡評論剛送進來的狐皮。

     那張狐皮大半毛色呈絳紅,只肚子上有幾塊淺灰,油光水滑的,看起來著實愛人;另一張皮是土獾,這地方人俗稱土狗子,毛色灰黃,要大許多。

     「就得了一張狐狸皮跟土狗子皮,咋夠分哩?」青山問道。

     板栗笑道:「那也沒法子。就一天工夫,哪能獵到許多東西。這還是有孫鐵跟著,不然,連這狐狸也獵不到。我看見了它,還沒端弓,它就溜得沒影了。也就孫鐵功夫好,才追上去射著了。這狐狸皮當然先緊著小蔥用了,本就是幫妹妹弄的。土狗子的皮就分給她們了。」

     小蔥聽了笑得燦若春花,轉頭看見圍在身邊的妹妹表妹們,又猶豫了。

     紅椒見香荽眼巴巴地望著那紅色狐皮,忙教給她道:「香荽,這皮子要是給你做了衣裳,你明年就長高一截,不能穿了,那不是好可惜?不如讓大姐姐做衣裳。等我長大了,我還能接著穿;我穿不下了,你長大了還能穿,這樣不是划算好多?」

     香荽一想,可不是這樣,忙點點小腦袋,道:「噯!就讓大姐姐做衣裳。大姐姐,你穿的時候小心些,莫弄壞了,等我長大了,好接著穿。」

     說完又想起來,大姐穿過了二姐還要穿,那輪到自己的時候,這衣裳不是好舊了?

     於是又對紅椒道:「二姐姐,你也要小心些穿。」

     鄭老太太跟張老太太都樂了,又誇外孫女(孫女)懂事。

     云影對鄭氏笑道:「菊花,瞧你把孩子教的,個個都這麼會算計。」

     鄭氏微笑道:「我也沒那麼小氣吧?這東西不過是物以稀為貴罷了,其實也不比棉衣暖和多少。若論好看,我用棉布幫香荽做的各樣小帽子,再讓人綴上花色,並不比這皮毛差。多做幾頂,每天都戴不重樣的,多好。何苦教她們爭這些!」

     云影點頭笑道:「這話倒是。」

     張老太太笑道:「這土狗子的皮也是很好的,鑲領子上,也暖和。讓她們幾個小女娃都沾些光。」

     葫蘆點頭道:「這土狗子倒不小,裁開了能多做好幾條領子。」抬頭望著秦淼,「這是我跟板栗獵的。我們不夠老道,箭法也不准,在它身上射了好幾個洞,這皮子就不完整了,只能裁開用。」

     秦淼聽了眼睛亮晶晶的:葫蘆哥親自射的獵物,做了毛領當然好了。

     板栗笑道:「這皮子還不算好。朱師傅說,要是等下雪了再進山,那時候,這狐狸皮毛才叫好哩,又厚又密實。」

     黃瓜笑道:「想的倒好。就算你跟這狐狸前世有緣分,也不能保證下回進山再碰見它哩。除非你今兒放了它,再跟它說好了,你倆相約在冬季。那時候,它等你過去,再把長好的皮毛送你。」

     話未說完,一屋子老老小小都笑噴了。

     板栗趕上去,對著黃瓜猛踢腿:「你還惦記昨兒的仇,是不是?」

     笑鬧一陣,云影本是即刻就要走的,一來秦濤鬧著不肯走,二來小蔥過生日,於是就留下來,一起吃了晚飯才出谷回家。

     劉蟬兒為了用功,也跟著師傅回去了。

     臨走時,秦濤和山芋依依不捨,因為青蓮太悶了,香荽是女娃兒,兩人玩得十分投契。

     鄭氏便對二人道:「等明年,就讓你們一起去學裡讀書,隨你們混去。」

     秦濤立即得寸進尺,嚷道:「我們明兒就去上學。我都認得好些字了,為啥不能上學?」

     云影氣道:「你想上學也成,每天認會三十個字,娘就讓你去。」

     山芋跟秦濤異口同聲地答應,說這有啥難的,認字容易的很。

     鄭氏跟云影相視一笑,道:「就讓他們去吧!反正有哥哥們盯著,也不能出啥事。讓他們在學堂寫大字也好,擱家裡鬧得人頭疼。」

     板栗等人都笑抽了:一天認三十個字,那不是光練習寫大字去了?

     可憐的娃兒,都不曉得自個幹了啥蠢事,一天認五個字,能跟一天認三十個字比麼?

     香荽眼珠一轉,說也要去上學,還說,她是女娃兒,不能跟男娃子比,一天只要認五個字就夠了。

     云影大笑著對鄭氏道:「噯喲!你這小閨女,真是沒的說了!」

     送走云影等人,鄭氏便來到書房,跟小蔥、紅椒、紫茄講解《女誡》,還特地讓葫蘆板栗等人也在一旁聽著,卻沒讓山芋、香荽和青蓮過來。

     實在是鄭氏怕了他們,回頭聽得一知半解,在外亂說,還惹麻煩。從當年的黃豆、紅椒,到前晚的香荽,都是證明。還是等大一些再教比較穩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3:06 PM


第071章 教女(一)

     《女誡》乃東漢班昭所著,內容並不多,小輩們早就熟記了,其含義連紅椒紫茄也摸了個透,鄭氏便不再贅述。

     她將椅子放在這些娃兒前面,坐好後,在心裡默想了一遍要說的內容。

     她並不敢高高在上,而是帶著探討的心態來面對他們。因為,實在是她對這篇文的看法跟當世人有不少出入,卻並不是持否定態度的。

     葫蘆、板栗、小蔥幾個大的都面含微笑看著她,好奇她要如何解說這《女誡》;紅椒黃豆則興奮不已,等著她把《女誡》狠狠批駁一通。

     鄭氏見他們神情各異,笑了一下,首先問道:「你們說說,照這《女誡》所述,我算不算賢德女子?」

     在座的又是弟弟,又是侄兒的,她也不方便自稱娘。

     娃兒們都愣住了,一個個面面相覷,萬沒想到她上來就問這個。

     鄭氏見他們骨碌轉著眼珠,搜腸刮肚地措辭,好應對自己,忍不住鬱悶地說道:「別轉眼珠了!這問題就那麼難回?你們倒說說,《女誡》上哪一條我沒做到?是不夠勤儉了,還是不尊長輩了,還是叔妹不和了,還是沒以夫為天了?又或者說,我言行輕浮,不夠端莊?」

     板栗跟小蔥異口同聲地搶答道:「沒有!娘是最賢惠的了。在咱村,不,就算擱咱大靖國,娘這樣的女子,也是有數的。」

     黃豆也急忙跟著回道:「姑姑是最好的。知書識禮,敬重長輩,持家有方……」

     鄭氏打斷他滔滔不絕的濫美之詞,也止住了青山黃瓜等人要開口的架勢——嗯,還是葫蘆實誠——不客氣地說道:「別奉承了!就不能含蓄婉轉些?我跟你們說,就算是奉承人,那也是有講究的。說得這麼直白淺薄,忒沒誠意了,還一副諂媚樣,丟人!」

     小蔥等人訕訕,葫蘆低頭偷笑,紅椒對紫茄吐了下小舌頭,兩人都慶幸,幸虧剛才沒搶著去說。

     鄭氏對著這些晚輩嗔怪地說道:「我不過是要你們好好想想,再給個評價而已。我讀了這《女誡》,對照自身行止,自問並無出格之處。不信你們細想想。」

     小蔥等人一想,可不是麼,娘(姑姑)比《女誡》上做的還要好。

     鄭氏收起笑容,凝神掃過這些小輩,慎重問道:「為何你們都不喜這《女誡》呢?其實這裡面好些話還是很有道理的。譬如第六章曲從,是說對公婆應曲從。為何班昭不用『順從』,而用『曲從』呢?」

     小蔥眨眨眼睛,有些疑惑。

     「為人媳者,乃晚輩。晚輩待長輩,本就不應該直面頂撞,加上兒媳的身份,就如下屬面對上峰,其言辭情態,都應該謙遜恭讓,這才是聰明的處世之道。」

     她轉向葫蘆等幾個大的:「你們學了《道德經》,當記得其中有『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少則得,多則惑』。『曲則全』是指為人行事能受得委屈,方是保全之道。所以,又有『委曲求全,以退為進,欲取先予,欲擒故縱』等等說法,都是從這引申而出的。」

     板栗跟小蔥對視一眼,叫道:「這個班昭厲害,話說得巧妙。」

     黃豆聽得有所觸動,不禁心癢難耐,探頭對坐隔壁的紅椒道:「我往常咋跟你說的?跟人說話甭那麼直衝沖的,該軟和些,不然好容易吃虧的。有時候也要學會伏低做小,這叫『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能受了一點委屈就吵嚷……」

     紅椒認真點頭,難得地沒跟他抬槓,眨巴著眼睛認真記娘說的話。

     黃豆見她今兒如此乖順,心下大喜,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跟個老夫子似的。

     葫蘆等人在一旁聽了,皆忍笑不語。

     若論起來,黃豆是他們中最能領會「曲則全」之精髓的人了,且運用嫻熟。

     鄭氏笑著點頭,等他們靜了,才又道:「我讀了《女誡》後,細想做張家媳婦這麼些年經歷的種種:一心操持家務,外面的事都是你爹出面張羅的;我差不多也是把你爹當天一樣了,從未不敬他;就算沒有起早貪黑,也能稱得上『夙夜興寐』了;咱家好些東西都是我弄出來的,我也從未在外張揚,算是有功不居了;我從未頂撞過你們爺爺奶奶,就有不同想法也是用勸的,對你們小叔也是如此;我長這麼大,總共才去了下塘集幾次,更不要說旁的地方了;言行舉止方面……」

     她很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一番,曆數自己在張家的種種功績,見小輩們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也不在意,繼續解析。

     「……就算跟《女誡》有少少的出入,大面上是過得去了。《論語》中有句話『大德不踰閒,小德出入可也』,說的是為人處世的大原則把握了,在小節上無需吹毛求疵。所以我才覺得自己並無出格之處。」

     話音一拐,接著問道:「可你們想想,若是把你奶奶換成萬元的奶奶,你爹也是個不講理的,我還會這樣待人行事麼?」

     這一回,小蔥明白了娘的意思,斬截道:「肯定不會。娘是說,夫婦當互敬互愛,長輩應該慈和、關愛體諒晚輩,才能贏得晚輩敬重。」

     黃豆也大叫:「《大學》裡面說得清清楚楚,『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

     葫蘆截斷他背書,喝道:「扯那麼遠幹啥?紅椒跟紫茄能聽懂?」

     鄭氏見把他們注意力吸引到要講的核心上來了,遂抿嘴一笑,道:「黃豆說得對。這個咱們過一會再說。你們看,這《女誡》第二章夫婦:開頭說男人若是不賢,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媳婦,在媳婦跟前也端不起架子。」

     「後面又說,君子們為了能管好媳婦,有威儀,所以學習修身處世。『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於彼此之數乎!』就是說,不能光教男的不教女的。所以,這篇《女誡》就產生了。」

     她用敬佩的口氣道:「班昭在《女誡》第二章就點明了一個前提條件:夫不能不賢,夫也在不停修身養性,然後才有下面教女子的內容。並非如世人那般斷章取義:認為凡女子,無論曲直,不問皂白,一律該對夫君順從。」

     開玩笑,班昭學問精深,文采飛揚,她會那麼白痴?

     以往實在是被誤了,聽了這書,就覺得是毒害女子的。其實,她仔細研讀後,覺得除了少量內容有失偏頗外,好多東西本義不錯,但都被人歪曲了。

     小蔥聽得出神,不覺問道:「娘,那第五章專心,說男子可再娶,女子不能再嫁哩?」

     鄭氏嘆了口氣,道:「這一處娘也有不同看法。班昭出身望族,且自身姻緣美滿,怕是不能體會那些嫁了惡劣夫家女子的苦,此處就有些欠缺了。但也不能怪她。若真是夫妻情深,少有人會再嫁的。別的不說,丟下兒女要如何處?」

     她見識過現代的自由婚姻制度,辯證地看來,也不是沒有缺陷的,所謂「按下葫蘆浮起瓢」,追求了婚姻自由的爹娘們,帶給子女的往往是傷害。

     「所以,如今律法不是有了義絕跟和離麼,婦人也不是不能再嫁的。咱們這地方就有不少。」

     小蔥滿意地點頭。

     紅椒又問道:「那第三章敬慎哩?真要啥事都聽夫君的?」

     鄭氏瞅著她一副不滿的樣子,嗤地一聲笑了,言道:「這一節,跟『曲從』章有異曲同工之妙。『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對夫君敬順,並不是說,事事都要順從,不過是一個行事的方式罷了。」

     板栗嬉笑道:「那是。娘對爹算得上『敬順』了,可是爹反而更聽娘的話。紅椒,你要跟娘好好學學。」

     葫蘆、小蔥、黃瓜等人一齊瞅著鄭氏笑,滿眼瞭然的神情。

     鄭氏不禁臉紅,慍怒地瞪了兒子一眼。

     卻又正色道:「這也是有例外的。有的女子就十分剛強。《莊子》駢拇篇有說,凡物不能違了本性,野鴨腿短,接上一截便會痛苦;野鶴腿長,截斷一截也會疼痛。若人本性剛強,硬要她改,也難得很。以紅椒性情,怕是做不到敬順二字,若能嫁個性情溫和惇厚的夫君,也是可以相處美滿的。」

     話剛說完,黃豆大叫道:「那也不一定。只要真對紅椒妹妹好,就性子活絡些,難不成就不能相處美滿了?」

     鄭氏聽了詫異,但還是點頭道:「這話倒是。若真心對她好,自然能包容體貼。」

     黃豆就得意地笑了。

     黃瓜怪異地瞅著三弟:這娃兒,不能吧?才七歲哩!

     葫蘆鄭重地問道:「姑姑,其他章都好解釋,就是第一章卑下。若說女子生來就是卑下的,那天下人都是女子所生養,皇太后更是貴為國母,其尊貴自不必說,這要怎麼解釋?」

     鄭氏笑著點頭道:「正要跟你們說這個。旁人如何解讀這一章,姑姑不管,我自有理解。俗語說『一樣米養出百樣人』,其實,一樣的文章,也教出不同的人,就因為每個人的理解都不一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3:07 PM


第072章 教女(二)

     「據我看來,這一章,雖是論述女子地位的,然此卑下非彼卑下。《周易》之《系傳》有『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乾在上而高,坤在下而卑;陽爻屬貴,陰爻屬賤』。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所以說男尊女卑。」

     她嘆氣道:「天尊地卑,闡述的不過是一種自然表象,男尊女卑也是這個意思。不然,大地厚德載物,誰敢不敬大地?世人胡亂曲解,都說女子如何卑下,也不想想,這跟孝道是多大的衝突?哪個兒子敢理直氣壯地不把自個娘當數?」

     她斷然道:「以班昭之學問,肯定不會是那個意思。」

     鄭氏一行說,小蔥等人一邊議論問答,氣氛甚為熱鬧,竟沒發現張槐站在書房外面聽了好久。

     板栗笑道:「娘,我大概能明白了,其實男女無所謂尊卑和貴賤,不過各自要守住本分,該幹嘛就干嘛。妻道如此,臣道也是如此。」

     他看看黃豆,笑道:「男主外,女主內,自古以來就是如此。然世事總有例外的。如果有天黃豆娶了媳婦,說不定會跟媳婦吵嘴說:『為啥你總在家歇著,讓我出去幹活?這不公平。你也該出去管管事,讓我在家洗衣煮飯帶娃兒。我又不是不會,這也沒啥難的。』」

     「哈哈哈……」眾人放聲大笑,青山還猛捶桌子。

     黃豆豉著腮幫子,翻眼瞪了板栗表哥好一會,卻沒跟往常那樣跳腳大嚷,而是用手肘撐著桌面,小拳頭頂著下巴,陷入沉思。

     這情形看得小蔥等人嘖嘖稱奇。

     紅椒推了他一把,擔憂地問道:「黃豆哥哥,你咋了?」又滿臉疑惑,「你不會真的怕吃虧,不想主外,想在家做針線帶娃吧?那可不成。我跟你說,縫衣裳好難的,我到現在還捉不穩那針哩!」

     這回連鄭氏也撐不住笑了起來。

     因道:「男人固然不願聽見人家說自己像女人,女子也絕不願聽人說她沒女人味。就算有的女子剛強些,也還是陰柔女子。所謂男女有別,指的就是這個了。」

     這時,張槐走進來,對他們道:「就這麼好笑?我也會煮飯,會殺魚燒雞,難道我就不像大丈夫了?」

     葫蘆等人都急忙起身,叫姐夫的,叫姑父的,有叫爹的,一窩蜂都湧上來了。

     板栗對爹討好地笑道:「爹,你就算在家繡花,那也是凜凜大丈夫。」拍拍身邊的板凳,「爹,你坐這來。」

     小蔥對他丟了個嘲笑的眼光,然後朝娘努努嘴。

     果然,張槐白了兒子一眼,搬了個凳子挨在鄭氏身邊坐下,笑問道:「吵了這半天,可餓了?我跟廚房說了,讓做些餛飩,就著下午煨的骨頭湯下了。你們都吃一些。」

     鄭氏點頭道:「噯!你一說,我還真覺得餓了。我近日覺得飯量長了許多,一日要吃四頓才成。」

     張槐看著她歡喜地說道:「這樣才合情理。你是雙身子的人,要是總也吃不下,就有問題了。」

     兩人說著平常的話,卻是大有情義。

     娃兒們見了,或擠眉弄眼,或目不斜視,裝作無事人一樣,卻把眼光偷偷地瞄他們。

     黃豆忽然叫道:「女娃兒也是要哄的。像姑父這樣,偶然間幫姑姑殺魚煮飯,姑姑心裡不是好高興?姑姑一高興,就會常做好吃的給姑父吃,衣裳鞋襪也會幫著多做幾套,幹活也不會喊累,娃兒也會多生幾個,兩人不就美滿了!」

     眾人都沒笑,滿臉呆滯地瞅著這娃兒,尤其是張槐跟鄭氏。

     鄭氏怪異地問道:「你咋想起來這麼說哩?」

     黃豆坐直身子,振振有詞地說道:「這有啥想不出的?像君臣之道,明君賢臣,相得益彰,靠哪一個都不成;夫婦之道也是如此。光要媳婦對夫君敬順,若做夫君的不心疼媳婦,日子久了,肯定要抱怨。常常的哄哄她,她心裡就高興了,兩人就不會吵嘴了。所以說,男人該常常的哄媳婦,這樣夫妻才能和美。這也不費多少事,就像姑父說的,煮一頓飯,洗一回衣裳,還能就失了大丈夫威儀了?」

     鄭氏聽得目瞪口呆:這小子往後泡妞肯定是高手。

     只是這學了東西,沒用到旁處,首先就想到這個,還真是……

     正愣著,廚房的陳嬸帶人將餛飩送了上來,眾人且擱下這話,去吃餛飩。

     吃完後,大夥接著論這《女誡》,尤其對黃豆剛提出的哄媳婦,個個都有許多話說,跟青山書院開壇論講一般熱鬧。

     因青山問不會煮飯洗衣,要咋哄媳婦。

     黃瓜就說那乾脆送花兒首飾等物給媳婦,那也是一樣的。

     小蔥鄙視道:「弄那些虛情假意幹啥?女兒家嫁了人,作了人家媳婦,幫著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肯定累的很,你們該關心她的身子骨才對。常常的……關心她飲食起居,這才見真心。」

     她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差點就說出常帶媳婦瞧大夫之類的話來,幸而剎住了。

     紅椒接道:「就是!甭說那些沒用的。男人該顧著家裡,把家弄好了,媳婦才能高興。把屋子蓋好些,院子弄整齊些,種些果樹,養些雞鴨豬,挖一口井……」

     她忽然停下:咋越說越像自己家了哩?

     這都是前些日子常跟著葡萄姑姑學管家務鬧得。

     葫蘆和板栗要博取眾家所長,因而只聽著,這時一致調轉目光,看向黃豆——這娃兒剛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且看他還有何話說。

     黃豆站起身道:「你們說的都沒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哄媳婦也得因人而異。」

     張槐早聽呆了,瞅著黃豆愣神:這娃兒,乖乖不得了,往後也不曉得會禍害哪家閨女。

     板栗嚥了下口水,道:「哄媳婦也跟兵法扯上了?」

     黃豆歪著腦袋辯解道:「只要有心,不管幹啥,都是一樣的。能幹活的就幫著幹活,會做小玩意的就幫著做小玩意,看見媳婦喜歡的東西就買了,寫首詩送媳婦也是成的。」轉向紅椒小蔥,「家裡也要弄好了,媳婦身子也要關心,常買些好的給她補補。說起來,少了銀子是不成的。所以說,一定要攢銀子,還要會掙銀子。有了銀子就能幫媳婦蓋大屋子,買衣服首飾,置田買地,讓媳婦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樣樣都過得好。」

     紅椒急忙道:「女兒家也要攢銀子。只要嫁妝多,到了夫家就不怕。娘,香荽都在攢錢了,我也要攢錢。」

     板栗跟葫蘆對視一眼,對黃豆道:「你前邊說的還有些道理,後邊就……照你這麼說,窮人就沒法子哄媳婦了?爹以前家裡可是很窮的,大舅家也窮。」

     鄭氏終於忍不住了,出聲道:「越扯越遠了。你說那麼一堆話幹啥?只要開頭那一句就夠了。至於銀子麼?銀子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銀子也是萬萬不能的。」

     黃豆眼睛一亮,急忙道:「姑姑這話對!娶媳婦之前,有銀子也不能顯擺,財不能露白。」

     紅椒見紫茄睜著黑亮的眼睛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忙問道:「紫茄,你說,你想夫君是啥樣的,要他咋哄你?」

     紫茄見大夥都把目光看她,害羞地抿嘴一笑,對葫蘆等人掃了一圈,道:「要跟大哥二哥三哥板栗哥哥這樣的,嗯,小叔也好。」

     眾人愣了一下,哄笑起來。

     這些哥哥平日裡都寵著她,她自然滿意的不得了,夫君也拿他們比照起來。

     說笑間,葫蘆心裡明朗起來,出神微笑一會子,對弟妹們說道:「別扯這些了!都扯哪去了。還是回頭說《女誡》吧。」

     於是,眾人又重新就《女誡》的內容對鄭氏問詢起來。

     其中,小蔥和紅椒不住地搜尋這《女誡》的不合理之處,然後跟娘提出來,尋求新解;而紫茄卻乖巧地低頭細讀,彷彿要把這篇文做為往後行事之準繩;葫蘆板栗等人則把家國連在一起,思路天馬行空。

     鄭氏又回了小蔥一番話後,正色對她道:「夫妻本為一體。夫婦同心,方能興家。若都像你跟紅椒這樣,對夫君人品挑剔搜檢,然後自己才肯做賢妻,必將會失望。因為,不是每個女人都好運氣,嫁到合心意的夫君。」

     轉向紫茄:「紫茄好像又太溫順了些。你可別把這《女誡》當寶典,不論對錯,一律奉行。那肯定是不成的。」

     她對大家道:「這篇文其實講的是女子處世之道。如何行之,全憑各人體悟。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若是一味抗拒或者一味順從,終究不能得結果。」

     板栗拍手笑道:「能把《女誡》跟兵法扯到一塊的,這世上,除了我娘再不會有旁人了。嗯,黃豆剛才也說了,哄媳婦也得因人而異。」

     鄭氏聽了滿臉鬱悶,很想順手給他一巴掌。

     張槐忍不住笑了,摸摸她手,示意她甭理那小子。

     他拿起桌上的《女誡》看了看,道:「班昭在這文裡說,不能光教男不教女。男子受君子教導,女子學《女誡》。她出身大家,沒見過民間底層好些男人是啥樣子;若是見了,這《女誡》的內容怕不會是這樣。還有,她本就不是寫給天下女子看的,而是當做曹家(班昭夫家)女兒修身的家訓。她們那樣人,自然跟我們不一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5-7-6 03:08 PM


第073章 求診

     黃瓜笑眯眯地說道:「我覺得,該把男子分三六九等。這《女誡》就是面對頭等男人應該做的。然後二等三等分別不同行事,這樣才算完整。若是遇見那不曉事的傢伙,肯定不能按《女誡》上來了。」

     眾人哄然大笑,紛紛道這話有理。

     紅椒興奮地站起來道:「就是。要是遇見不成爛器的傢伙,要麼跟他和離,要不就管得他服服帖帖。」見娘用眼瞪她,忙改口,「在外人跟前還是要給他留面子的。」

     鄭氏看著興奮的兒女子侄們,滿嘴奇談怪論,精心準備的一篇說辭,才說了一半,愣是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育人子弟果然不是人幹的活計。

     越是這樣,越要講!

     她便將表弟來財一家給拎了出來當典範:「你們來財表叔小時候可調皮了。長大了性子也跳脫。若是你們表嬸一味順從他的話,那家裡肯定不能過成這樣。可你們瞧,你們表嬸把表叔管得嚴嚴的,但大事上還是以你表叔為主,並不讓人覺得她是個潑婦;你們二舅奶奶難纏吧?你們表嬸從來對她都是小心服侍。可你們想想,你表嬸可在她跟前吃過大虧?」

    小蔥、紅椒和紫茄都急忙搖頭,又想起前兩天下午桂葉表嬸一句話把二舅奶奶給弄走的情形,相視一笑,讚道:「表嬸處事好高明。」

    鄭氏又道:「同樣的人家,你們瞧瞧,萬元的娘是個啥樣子?還有,秦大夫那年幫一個媳婦做了剖腹產,本來在濟世堂養得好好的回家了。偏趕上農忙,愣是叫她婆婆逼著下地干活,結果傷口復發,死掉了。這可不是太嚇人?」

    張槐接道:「這件事,那媳婦一味柔順固然不智,她男人也太沒個樣子了。這是夫不賢,故失其婦。夫婦當各守本分,方能和睦。」

    鄭氏點頭道:「所以說,這《女誡》所述的柔順、曲從等,都是大又深意的。為何不主張直面相爭呢?因女子屬陰,性柔,當從自身條件出發,過剛要強會不得結果。柔順、曲從並不是簡單的順從。《道德經》裡有句話,『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說的是天底下最柔弱的東西能駕馭天底下最堅硬的東西。所謂滴水穿石,指的就是這個了。」

    一方面,這確是她的體悟;另一方面,她覺得,一定要教閨女在大的道義和人倫上站住腳,再徐徐圖之,而不是標新立異,那會害了她們。

    她因為講這《女誡》,牽出了好些書的內容,加上要舉例說明,又因紅椒和紫茄所學甚淺,有些詞句含義要單獨另外解釋,便用了不止一晚,反覆解說。

    紅椒聽得雙目放光,沒想到《女誡》還能這麼講。

    娘也沒說不以夫為天,更沒說不敬公婆,娘還說持家要勤儉,可是娘說的讓她聽了心裡舒坦。又把些鄉里人家的事情和書中故事拿來舉例子、打比方,使她對這《女誡》和人情世故更深一層瞭解。

    她此後苦下工夫,不僅將這篇文的內容: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七章,都背的滾瓜爛熟,並逐句跟哥哥姐姐們反覆討論,連同寫文的東漢班昭生平軼事,都弄得門兒清。

    之所以這樣,除了要做到為人行事不使人挑出錯來,再就是務求能做到隨機應對,用她跟黃豆的話來說,就是千萬不能吃大虧。

    這就不是短期內能做到的了。

    過了兩日,山芋青蓮都被送去學裡混日子,香荽也跟著二姐姐去上女學,小蔥腳養好後,也去了下塘集的濟世堂坐堂,張家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濟世堂北面臨街的院子重新翻整過了,東西都蓋了廂房。東廂是給女子求診的地方,西廂是病人住處,大堂供男子問診,抓藥也在這裡。

    這日,小蔥和秦淼坐在東廂內間,輕聲談笑著,說明天就是葫蘆生日了,她們卻不能回去,真是遺憾的很。

    這間內室當中拉了一副翠綠帳幔,將屋子隔成前後兩半。

    前面擺了兩張長條木椅,能供十來人就坐;帳幔之後則是兩張桌案,小蔥和秦淼各自在一張桌案後坐著,桌前另有一張凳子,是讓病患坐的。

    在她們身後,還有一張矮榻,是為病人施針或推拿等用的,靠牆另有幾個大木櫃。北面牆壁上貼了一幅字,寫得是「醫者父母心」。

    後面有道門,直通東跨院,再轉內院。

    因大師姐趙清在後面幫一個媳婦接生,所以只得她倆在這坐堂。正說著話兒,就聽外間傳來小草跟人的說話聲。

    趙清叫走了兩個幫手,所以小草和蘭兒便守在外間。

    這裡是東廂中堂,病人上門後,一般先在這裡候著,等裡面叫了再進去。若是有男人陪同來的,男人需在此止步。

    這時,院內駛入一輛馬車,直停在東廂門前,婆子媳婦們簇擁著一位衣飾華貴的夫人下車,再由兩個丫頭並一個錦衣少年扶了進來。

    小草和蘭兒見他們直往裡間去,急忙起身攔住。

    蘭兒便賠笑道:「這位公子還請留步,讓兩位姐姐陪著進去就好了。」

    那夫人停步,不悅地轉頭打量小草二人。

    一個丫頭便道:「這位是我們少爺。是陪夫人來的。為何就不能進去了?」

    這一耽擱的工夫,就有兩個挎著籃子的莊戶媳婦先進去了,那夫人頓時皺眉:瞧瞧這些人,她什麼時候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小草笑著對幾人解釋道:「裡面坐堂的是女大夫。這位少爺進去不大方便,再說,夫人不是有兩位姐姐陪著……」

    那夫人皺眉打斷她話道:「既做了大夫,哪裡還有那麼多講究?再說,我們是來看病的,不是來看人的,這有什麼好避諱的?」

    蘭兒笑道:「瞧夫人說的!若是沒有女大夫,而是男大夫上門為夫人請脈,不也得拉一幅簾子麼,怎麼就不用避諱了?不管在哪兒,這男女大防總是要講的。」

    說起這個,那夫人就氣悶。

    她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來到這鬼地方,說是這裡名醫匯聚,看病方便,誰知拿了自家老爺的帖子,居然請不來大夫,要勞動她親自往醫館跑。

    好容易來了,大夫影兒還沒見著,兒子先被擋住了。

    原來,秦大夫自辦了醫學院之後,因下塘集有濟世堂,清南村也開了分堂,便不再出診了。一來病人看病很方便,二來若是出診的話,說不定會耽誤更多人。

    因此只除了有數的幾戶人家,如方家老爺子,原先秦大夫還每月固定上門為其看脈,後來,方老爺子怕他不好做人,反正去濟世堂也便宜,便也主動上門了。

    這樣一來,基本就沒有出診的例了,如今下塘集人都知道這規矩。

    這位黃夫人新來的,從未經過此事,所以就覺得委屈了。

    此時聽了蘭兒的話,她眼神一閃,鼻子裡輕笑一聲,道:「小丫頭對宅門內院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不過,那也不是你們能比的。既然你們拉開舖面開醫館,自然不能有那麼多講究了。」

    小草聽了心裡生氣:這話說得,好像誰求她來瞧病一樣。

    她家姑娘又不缺吃少穿,幫人瞧病那是為了積德行善,不然呆在家裡做大小姐不是好的很,幹啥要來受這個累!

    心裡這麼想,臉上卻笑道:「實在對不住夫人了。這醫館將男女分開看病,為的就是避嫌。不然的話,直接合在一處不就好了?那時夫人倒要見男人了。」

    黃夫人眼中怒氣漸生,那錦衣少年急忙道:「娘,兒子就在這等好了……」

    黃夫人一揮手道:「不必!你識得字,又懂些醫理,她們進去哪有你說得清楚。娘偏要你陪著進去。定如許規矩,這濟世堂真是枉費了『濟世』二字!」

    少年訕訕地閉了嘴,有些尷尬地瞄了小草和蘭兒一眼。

    不等蘭兒說話,忽聽裡間傳來一道青嫩的少女嗓音:「小草,讓他們進來。」

    小草忙上前,將幾人讓進內間。

    只見簾幔已經拉上了,裡面傳來農婦高門大嗓的說話聲,都是一些飲食睡眠等話兒。

    她便輕聲笑道:「請夫人先坐會兒。大夫正幫人診脈呢。」

    那夫人進來後更生氣了:既然這裡面已經拉了簾幔,剛才為何不讓他們進來?害得她遲了一步,為了兩個鄉下農婦,還要在此等候。

    那少年忙低聲在她耳邊勸了幾句話,想要扶她坐下。

    就聽見帳幔後又傳出一道聲音,卻是清甜的很:「小草,讓人進來吧。」

    雖然來了兩個媳婦,卻是只有一個人看病,因而秦淼就閒在那,聽見外面又進來人了,忙吩咐小草帶進來。

    她來這可不就是幫人看病的麼,當然不能干坐著。

    那少年忙示意兩丫頭扶母親進去,自己整整衣衫,規規矩矩坐在長椅上等候。

    兩個丫頭扶著黃夫人轉過帳幔,抬眼一看,桌案後坐著的是兩個年幼的小姑娘,不禁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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