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越人歌 -【謝家皇后】《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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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19 AM

一百五十 針線

    皇上回來的時候都快三更了,孩子們都早去睡了,謝寧還在燈下做針線,青荷在下首陪著。怕晚上做針線活計傷眼,屋裡多點了兩盞燈。窗子已經閉上了,今天快傍晚時變了天色,這會兒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著細雨,清璧堂的竹林在雨中沙沙作響,這聲音聽著讓人心裡安定。

    白洪齊撐著傘跟隨皇上到了門前,他自己的袍子上沾了不少雨珠,皇上只有兩邊肩膀上被雨撩了一點兒。

    謝寧迎上前去,接過皇上的鬥篷,輕聲問:“您用過晚膳沒有?”

    “用過,不過這會兒又餓了。”皇上說:“讓膳房再送點宵夜來。”

    謝寧就猜著皇上事多,這個時辰不睡難免要餓的,早吩咐人預備著。先端到跟前的是個蓋盅,謝寧用抹布墊著將盅蓋揭起,裡面是嫩生生的三鮮蒸蛋,蝦肉與胡蘿蔔和牛肉一起切成碎粒灑在上面。

    這是謝寧特意吩咐的,因為又想皇上能吃的合口,要滋養的,又要好克化不能積食,畢竟快到安歇的時辰了。

    “這是你吩咐的吧?”皇上一看就知道,膳房可不會這麼花樣翻新,一說傳宵夜,送來的都是老一套,要麼是粥湯配面點要麼是炸的酥的烘的各種果子配茶。皇上打小就沒愛吃過這些東西,御膳房說是按規矩辦的,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祖宗定的這種規矩。

    蒸蛋份量並不多,一個小蓋盅皇上幾口就吃完了,接著送上來的是一碗蒸葉兒菜,不多,也就一小捧,上頭澆著一點蘸汁,吃起來松軟香嫩。吃完了這個皇上還是意猶未盡,第三樣是一碗魚片湯,皇上笑著說:“可算不是個小碗了,剛才那兩個朕還以為你是把玉瑤用的碗碟給端上來了呢。”

    說笑歸說笑,但是最後一道湯也十分美味,魚片滑嫩,湯清澈鮮美。

    這三樣都吃完,皇上倒也不覺得餓了,問她說:“你們晚膳用的什麼?”

    “因為下雨,想吃些熱湯菜驅驅寒氣,臣妾讓膳房准備了一個素鍋,豆腐口蘑兩個孩子都吃了不少。皇上今天一天必定勞累,還是早些洗漱安歇吧。”

    “還有幾份折子要看。”

    謝寧也只好說:“那臣妾幫皇上看著茶吧。”

    最近這些日子只怕皇上想好好睡一覺也很為難。

    白洪齊著人將一個半大箱子抬進來,這是盛折子用的,謝寧常見。一打開來就發現裡頭滿的都要溢出來了,哪裡是幾份?

    皇上看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誤會了,笑著解釋:“不用嚇著,今夜不會熬個通宵的。這裡面有一大半都是相同內容,看不看都一樣。”

    “內容相同 ?”

    “是啊,是關於如何置明壽公主的。”

    謝寧過來幫手,把一扎一扎捆好的折子拿過來擺好。從折子的封套顏色上就能看出宗室勛貴與一般臣子的不同來。眼下這些折子什麼顏色的都有,這麼些身份不同的人卻都寫了相同內容的折子,也真是奇怪。

    謝寧實在好奇,雖然知道自己不宜多嘴,仍然忍不住問了一句:“這都是給公主求情的折子吧?”

    皇上看了她一眼:“你怎麼會這樣想?”

    謝寧愣了下:“難道不是?”

    “不是。”皇上搖頭,指著那壘的高高的一扎扎奏折說:“這些全是請殺之以正朝綱的。”

    謝寧雖然覺得意外,但是又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明壽公主稱得上是作惡多端了,依附她想升官發財的人不少,但恨她的人應該更多。

    這麼厚的折子,這得是多深的積怨?而且現在事發還不過兩天,再過幾天,遠路的人得了消息也會表態,這些折子怕不得把人都淹了。

    這大概正合了那句老話,多行不義。明壽公主品行如此,落得牆倒眾人推的下場,她一點兒都怨不了別人。

    皇上看折子很快,和平時看書不一樣。看書的時候他時常半日才翻一頁,看折子卻是一目十行。

    謝寧在一旁繼續做針線,看著茶水以備添換,一聲不響陪著皇上。在永安宮的時候她也是這麼做的。外頭風聲更緊了,不曉得明日能不能天晴。

    一到陰雨的天氣,方尚宮腰腿就會犯酸難受,這會兒吃著李署令給開的藥,方尚宮自己說比從前已經好多了。

    也不知道她這病根是怎麼落下的,改天李署令再來,謝寧倒想細問問。要是知道病根在哪兒,平時也好讓她多留心多保養著。

    謝寧覺得自己運氣當真不錯。雖然從小沒了爹娘,卻有舅舅舅母撫養照料她長大。進了宮之後,遇著的奸人是不少,但是好人也是有的,前面周稟辰等人對她就多有照應,現在又有方尚宮,盡心盡力的為她。

    謝寧的性子就這樣,別人給她哪怕只一分好,她也不會忘記,還總想著要如何回報。

    皇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折子放下了,坐在書案前側著頭看她。謝寧的針線做的並不太好,這個皇上早就知道。從前她給他繡的那個荷包,皇上生平就從來沒有佩過那樣粗糙的東西,就算是當年明微公主想討他好時給他做了一條騎馬時用的頸帶,手藝也比謝寧要強。

    當時皇上不清楚緣由,後來慢慢就曉得了,雖然林夫人是個講規矩的人,但是對這個外甥女兒憐惜有加,總怕她委屈了。八成林夫人是想著來日方長,等她要定親要出閣了再押著她好好練一練也來得及。

    沒想到她就進了宮。

    謝寧女紅做的不好,字也寫的不好,棋琴書畫只知皮毛,但是眼界心胸都與一般女子不同,八成小時候沒少跟著林季雲到處“散心”。雖然她說沒幾回,林季雲那回也說就一兩次,可皇上哪是那麼好騙的?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讓他們哄著就是了。

    做皇上呢,很多時候都得會裝聾作啞,讓人以為把他騙過了。

    皇上噙著笑,看謝寧把衣裳拎起來比了比,出聲問:“這是給誰做的?”

    “給玉瑤。”謝寧說:“雖然說她不缺這一件,可是我給大的小的都做了,獨不給她,那也說不過去。”

    皇上點點頭,深以為然:“那自然,還是要一碗水端平的,免得孩子們之間互相不忿嫉妒。這麼說,做完這件是不是也該輪到朕了?”

    謝寧手一頓,做大人衣裳和做孩子的衣裳那可不是一個難度的。衣裳越大,易出錯的地方就越多。

    “那我回頭給皇上做件汗衫吧?”

    在屋裡穿的,要為了涼快連袖都不用上,省事。再說這種衣裳不會穿到外頭去,也不會被旁人看見了笑話。

    皇上並不挑剔,有的穿就行了:“那就汗衫吧,朕想要件月白的。”

    謝寧點頭應是,想著明兒一早就讓人把料子拿來先挑著,再把皇上的的衣裳多尋幾件出來比量著好裁剪尺寸。

    其實她給玉瑤公主做的也是一件在裡頭穿的短衫,但玉瑤公主可不挑剔,衣裳一送來她就指揮著尚宮替自己換上了,然後蹬蹬蹬跑來找謝寧,扯著袖子給她看,小臉兒仰的高高的。

    謝寧明白她的意思,結結實實把她好一頓誇,什麼人見人愛啊,人比花嬌啊,反正好聽的話不用錢,就是以往謝寧沒怎麼練過如何奉承人,誇的未免有些不夠花樣豐富,不過還是把玉瑤公主給糊弄過去了。

    謝寧捏把汗,決定回頭就讓胡榮多貢獻些誇人的奉承話來給她用。沒法子,她身邊的人裡頭,嘴巴最甜的就數胡榮了,完全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謝寧懷疑就算見了啞巴他都能跟人比比劃劃的套交情。

    玉瑤公主的性情謝寧也算摸著幾分了,別看她自己不愛說話,可她愛聽別人說話,謝寧和方尚宮她們講話時,玉瑤公主危襟正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雖然不知道她能聽懂幾句,但是神情顯得十分認真。

    看來以後在孩子們面前說話真得當心,都不是小孩子了。哪怕一時聽不懂,可他們記住了,將來總會懂的。

    玉瑤公主一天比一天見好了,不過還是喜歡黏在謝寧身邊。謝寧讓人送了衣料來挑,玉瑤公主就跟在她裙子後頭,這裡看看,那裡摸摸。等謝寧挑好了料子,她還自己跑屋裡去,把針線籃子取了來。

    謝寧笑著接過籃子,朝她道了一聲謝,她的眼睛就微微彎起來,坐在小凳子上看謝寧穿針引線,老老實實哪兒都不去。

    怪不得都說女兒是貼身的小棉襖,大皇子是可人疼,但他是個男孩子,可不會陪著她做針線。二皇子呢,打現在就能看出來將來不是個老實安分的主兒。

    還是女兒好。

    方尚宮捧了一大本樣子進來,讓謝寧挑挑款式。她出身針工局,對這個是行家裡手,謝寧要做針線完全不用求助旁人。

    謝寧見她進來微微皺起眉頭。昨夜下雨方尚宮身子不適,今天想必也沒有全好,這麼就急急的起來實在不可取。

    方尚宮笑著解釋:“主子不用擔心,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這些樣子都合適做汗衫,您看一看好挑一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19 AM

一百五十一 相守

    謝寧翻了翻,挑了一個簡單的樣子,覺得自己做著應該比較有把握的對襟式,收口她也能做,就是盤花什麼的有點難。可是玉瑤公主也探頭跟著看,她卻一手指著個斜襟的,光指了不算,還在上面重重的點了兩下,示意她看中了這個。

    快別開玩笑了,斜襟這個光做那襟領和鑲邊就能要了她的命,謝寧絕不能這樣跟自己過不去。

    方尚宮忍著笑,示意青梅帶著玉瑤公主出去。

    “這月白的料子,配深色的線不好看。”

    “我挑了一色天青的。”深色線自然不好看,要是同色呢,月白本就淡色,也用同色的線,又寡淡了。

    方尚宮點頭說:“天青、天藍色都好,配得很。”

    挑好了線,方尚宮輕聲說:“賢妃聽說病的很重,一早李署令就過去了。”

    “又病了?是因為下雨受了涼嗎?”謝寧並沒怎麼當回事,賢妃一年到頭能站起來,能出門的日子是屈指可數,三五不時的發病更是家常便飯。

    方尚宮卻說:“這回不一樣。”

    謝寧拈線的手停住了。

    方尚宮接著說:“賢妃昨兒夜裡吐血了。”

    謝寧手微微一顫,兩根線沒捏實,輕飄飄的從手裡落了下去。

    “怎麼昨天夜裡沒有請太醫?也沒聽見消息。”

    方尚宮搖搖頭:“現在園子裡頭看著沒什麼事,其實守衛森嚴,賢妃許是不想惹禍,也可能是伺候的人想請太醫卻因為下雨耽誤了,總之直到天亮消息才傳到李大人那裡。”

    謝寧吁了口氣:“皇上應該也知道了吧?”

    “想必是知道了。唉,不好的事都湊到一處去了。這邊明壽公主的事情沒按下去,賢妃要是有個不好,今年這下半年實在太不順了。”

    “賢妃前日就沒去長春園,難道從那時起就不好了?”

    方尚宮也搖頭:“前前後後事情太多了,奴婢也難一一留心到。不過幾天聽說高婕妤傳太醫傳的勤,李昭容也受了驚,沒有聽說賢妃的病又加重,誰成想會突然間變成這樣。”

    “高婕妤的傷很厲害?”

    “厲害什麼啊,據太醫說只是扭著筋,其他地方也就是蹭破點皮。”

    謝寧還是掛心賢妃的病況,雖然交往不多,兩人說過話的總共加起來也沒有多少句,但是謝寧覺得賢妃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正相反,她不像宮裡的其他人一樣,汲汲營營的爭奪寵愛,爭奪權勢,爭奪富貴。謝寧感覺她待在宮裡,是不得不待在這裡,為了家族,為了別的什麼,但不是因為皇上,不是因為她自己想待在這裡。

    雖然兩人談不上有什麼交情,可起碼賢妃從沒有對她口出惡言,如同別人一樣總是與她敵對,對她懷有惡意。

    只是想不到,她竟然會突然病的這樣重。

    究竟為什麼呢?

    謝寧怎麼都不想不通,賢妃身子是不好,可是她能一路從京裡來到園子,甚至還好端端的出席了一場明壽公主的宴會,當時雖然看著也弱,並沒有別的異樣。明壽公主作亂之時,她也沒有去長春園,論理也不會因此受驚嚇,可是突然吐血是怎麼一回事呢?她只是弱症,並沒有身患惡疾啊。

    事態變化很快,白洪齊過來傳話,謝寧趕緊收拾一下往懷壽堂去。她到懷壽堂前的時候,看到御輦也在。

    皇上特意安排懷壽堂給賢妃住,難保不是想借這個地名給她添添福壽的意思。

    謝寧匆匆進了院門。

    太監和宮女們在外頭黑壓壓跪了一地,白洪齊服侍著謝寧一直向裡走,進了賢妃的寢室。

    屋裡簾子掛了一半,比外頭暗了許多。謝寧眼睛微微眯起,看見皇上坐在榻邊,握著賢妃的一只手。

    謝寧緩緩走到榻前,賢妃臉色腊黃,眼睛微凸,正緊緊盯著皇上。

    這神情看來有些駭人。

    垂死之人怎麼會有這樣執著狂熱的神情?

    皇上轉頭看了謝寧一眼,輕聲說:“你來了?坐下吧。”

    賢妃的眼珠似乎轉了一轉,謝寧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看見自己,有沒有聽到皇上說的話。

    “你所求之事,朕應允你,還有謝婕妤在此見證,朕說出的話不會反悔。”

    賢妃喉嚨裡發出含混的聲音,這一刻謝寧也看得出她是欣喜的。她聽見皇上說的話了。

    她求皇上答應什麼事?她沒有兒女托付,是想請皇上在她身故之後對楊家多加照拂嗎?

    謝寧手微微發抖,她不是沒有經歷過死亡,父親去時她還小,但母親,還有外祖母她們一個又一個離去,謝寧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種事不是經歷過就會習慣的。正相反,這種事情永遠都不可能習慣。生死分際,世間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情。

    皇上輕聲說:“朕一直記得,當年是你替朕擋了一劍,你的身子也是因此徹底垮了。其實這件事,朕早就知道。”

    賢妃的眼珠還能動彈,皇上接著說了下去:“不是旁人說的,你也從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朕的事情,正相反,是太後,是朕虧欠了你,虧欠了楊家。你大概也不知道,你晚上說夢話很清晰,而朕又偏偏覺淺。所以朕早就知道了,從那時起朕就不曾再召幸你,因為朕知道你心裡也不願意。”

    賢妃又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怪異的聲音,但是從她的目光來看,皇上的話讓她釋然了。

    “你這些年過的很難,朕知道,你放心去吧,不要再苦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皇上並沒有再出聲,他轉頭向門看了一眼。

    其實外頭並沒有人進來,這裡很安靜,如果有人接近,那聲音應該非常清楚。

    謝寧心裡也明白,但是見皇上轉頭,她也忍不住轉頭看。

    當然什麼也沒看見。

    等她再轉回頭來的時候,賢妃已經沒有氣息了,眼睛還沒有合上,一點淚痕在她眼角閃動著,就像一顆珍貴的,熠熠生輝的寶石。

    皇上緩緩將她的手放回被子之中,慢慢站起身來。

    謝寧連忙站起來,扶住他的一只手臂。

    皇上轉頭看了看她,嘴角勾了勾,但還是沒能成功的露出笑容來。

    “朕沒事,你以為朕要人扶?”

    謝寧不出聲,可是扶著他的手也沒松開。

    “朕確實有點難過。她進府很早,那時候朕不是皇上,她,皇後,還有淑妃三個,曾經也都是花一樣的年紀。”

    皇後、淑妃都已經不在,現在賢妃也不在了。

    謝寧說不上來心裡的難受。

    這裡面有替賢妃難過,但更多的是替皇上難過。

    皇上心中的沉郁,她能感覺到。那種難受說不出來,無法排遣。

    她好像聽到了腳步聲,由遠而近,十分急促。

    宮中是不能奔跑的,園子裡也是一樣。

    是什麼人來的這樣急?

    是賢妃的娘家親人嗎?

    腳步聲特別的快,已經到了門口。

    謝寧一抬頭就愣住了。

    那個衝進門裡的人她認得,是張俟衡,張駙馬。

    他看著皇上和謝寧,那臉上的神情已經讓謝寧什麼都明白了。

    他忘了行禮,皇上也沒在意,只說:“她剛剛去了。”

    張俟衡那麼一個風骨錚然的人,像是一下子被人打垮了脊梁。

    他沒有倒下,但是他眼睛裡的光亮已經暗了,滅了。

    “你去看看她吧。”

    張俊衡慢慢挪動腳步向裡走,而皇上和謝寧從屋裡走了出來。

    賢妃心裡有別的男人,而皇上早就知情。

    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也許是青梅竹馬,又或許是在年少之時驚鴻一瞥,一見鐘情?

    但是賢妃被指婚給了皇上,張俟衡成了明壽公主的駙馬。

    “朕早就知道了,朕也不怪她。可是……”

    謝寧輕聲說:“皇上不要太自責,當時先帝與太後都在,事情不是皇上能決定的。”

    “是啊。”

    但終究多知道一個秘密,心裡就多了一層重負。

    就像謝寧,她不知道這事之前,想到賢妃和張俟衡兩個人,不會心情這樣難受。而皇上知道了卻也無法改變已成定局的事,對他來說這些年來這重負一直都壓在心中。

    即使是天子,也有許多無奈。

    “她知道了明壽謀反的事,急怒交加。剛才你來之前,她求朕饒恕,求朕能寬恕張俟衡,饒他一命。”

    原來賢妃求的是這個。

    “朕本也沒打算殺他。”

    這個謝寧相信。也許賢妃不信,所以皇上才會讓白洪齊傳話,讓謝寧過來,還說她是見證,賢妃才放心。

    屋裡突然傳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謝寧心猛一跳,那聲音並不高吭,但卻像一把刀子一樣,要把人的心肺都撕碎了。

    那是一個男人絕望的哭聲。

    她趕緊抬手抹淚,皇上的動作比她還快一些,用指腹小心的把她的淚珠拭去:“你看你,心腸軟的要命。”

    謝寧輕聲說:“臣妾是太不中用了。”

    皇上把她攬在懷裡:“朕很慶幸,朕比他要幸運得多。”

    “臣妾也覺得自己幸運。”

    他們在這個凄涼而傷感的時刻,慶幸彼此間沒有經歷生離與死別,沒有那漫長的相思不能相守的折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0 AM

一百五十二 紀念

    在清璧堂住了近一個月,說聲要走,心中不免有些茫然。她才對這裡熟悉起來,習慣了一推窗就看得到滿眼的蒼青翠竹,也習慣了風吹過竹林時發出的瀟瀟葉聲。

    在這裡也發生了太多事,一樁接一樁,明壽公主謀反,賢妃過世,還有皇上的身世。

    她現在明白皇上為什麼不喜歡來金風園了。

    這裡對旁人來說是避暑的園林,對皇上來說,卻是自己出生、生母慘死的傷心地。這回是因為明壽公主才過來的,大概以後也很少再有機會來這裡了。

    雖然說要收拾的東西不少,但這些並不用謝寧忙碌。她攬著玉瑤公主,看大皇子逗弟弟。

    二皇子特別吃逗,尤其喜歡大皇子這個哥哥。兄弟倆穿著一樣料子做的衣裳,不同的是大皇子身上穿的是一件天藍色圓領束腰長袍,二皇子身上穿的卻是一件半袖的小短褂。大皇子清瘦,二皇子卻胖的肉嘟嘟的。

    兄弟倆性情也很不同,大皇子笑容靦腆,舉止斯文,二皇子卻從現在就能看出來不是個內向的性子,手舞足蹈,笑的咯咯直響。

    看著他們就讓人覺得心裡歡喜。

    賢妃已經簡單的裝殮了,用冰鎮著要運回京治喪。謝寧沒再見過張俟衡,不知道他去了何處。畢竟明壽公主的事還未處置妥當,他不好在人前公然露面。

    因為賢妃的事,現在園子裡裡外外也是一片素孝之色。方尚宮穿著一件老綠色的半舊衫子站在屏風邊向謝寧示意,謝寧松開玉瑤公主,讓她站在大皇子身邊,自己出來同方尚宮說話。

    “有什麼事?”

    “內宮監的人收拾了賢妃的東西,那些衣裳首飾自然是要隨葬的,還有一些旁的,字紙書畫之類,內宮監的人不敢擅專,來問一問主子的意思。”

    謝寧有些詫異:“這事如何會來問我?”

    她又不掌宮務,操辦這事應該是白洪齊在張羅吧?

    “聽他們說,正是白公公的意思。”

    那不就代表這是皇上的意思麼?

    謝寧沉默了下:“知道了。讓他們列份單子,東西先封存起來。”

    方尚宮點頭應是。從身後夏月手中取過一只錦盒:“這是他們送了來的,說想請主子過目。”

    “這是什麼?”

    “奴婢們沒敢打開,不知道裡頭是什麼。”

    看錦盒的大小應該是畫卷字軸一類。

    謝寧想,內宮監的人總不會為了巴結她,現在就把賢妃的珍藏體己昧下來偷送過來的吧?

    這事兒在宮裡不是什麼秘密。淑妃去了之後,按說她的衣飾等物都要一起隨著下葬,但是謝寧也知道,內宮監的人應該沒少從中做手腳,悄悄把裡面的一些東西漏記、偷換,從中謀利。這些人那是油鍋裡的錢都敢伸手去撈來花,淑妃若沒有失勢,林家也沒有查抄,那他們還有所顧忌。可淑妃是畏罪自裁,那他們還有什麼懼怕?

    “打開看看吧。”

    夏月應了一聲,過來打開盒蓋,將裡面的畫軸取出,和方尚宮一起將畫徐徐展開。

    畫卷在謝寧面前漸漸展現了全貌。

    謝寧知道自己剛才想錯了。

    內宮監的人把畫送來,是因為畫上有謝寧,所以他們才會不敢擅自做主。

    這張畫,是一張飲宴圖。

    就是數日之前明壽公主的水榭之宴上,張俟衡畫的那一張。因為畫上沒有明壽公主的身影,被她怒而撕破。

    後來就發生了謝劉氏母女的事,謝寧早把這張被撕的畫忘了。

    “這畫怎麼會在賢妃手裡?”當時張俟衡畫時並沒來及上色,後來又被撕了。可眼下這張畫已經著上了顏色,裱糊的相當用心,即使仔細去尋,也看不大出來曾經撕毀又被拼接起來的痕跡。

    “回主子的話,據懷壽堂的人說,這畫是賢妃這幾日自己修補上色,和身邊的宮女一起動手裱糊起來的。剛剛才弄好,賢妃就……”

    原來是賢妃把這畫給帶回來了。

    那天宴上,眾人都沒有再關心過那張畫的去向,謝寧當然也沒有。

    張俟衡是丹青高手,上面繪的每個人都生動宛然,雖然隔著一道簾,卻一看就能讓人辨出各人的身份,絕不會弄錯。後來顏色上的也好,要不是剛聽人這樣說,謝寧還要以為這畫是一個人完成的,而非兩人合力。

    那天她坐的靠邊的位置,賢妃是客人中地位最高的一個,位置正挨著主位。畫上的她手裡拈著一柄滿月色綃絲素面團扇,斜倚在那兒,看起來仿佛若有所思。

    謝寧轉過頭去。

    物在人亡,看了教人傷心。

    “收起來吧。”

    方尚宮應了一聲,和夏月一起又將畫軸卷起收進盒中。

    如果能再見到張俟衡,這畫還是交還給他吧。這是他們見到的最後一面。又是他打的底稿,由她最終將畫完成了。

    應該還給他,好歹是個念想。

    方尚宮見到謝寧神情黯然,輕聲勸慰:“主子放寬心。俗話說得好,生死有命,賢妃這麼些年拖著日子,其實自己也是活受罪。主子往好處想,她這也算是終於解脫了。皇上給的追贈封謚也是極盡哀榮,她也算是不枉了這些年的煎熬。”

    懷壽堂的事謝寧沒有同方尚宮說,畢竟皇上的妃子心裡裝著的別人,這對皇上不恭,謝寧決定把這事爛在自己肚子裡,對誰也不會說起。

    所以方尚宮不會知道賢妃這些年究竟是多麼的煎熬,並不僅僅是身體的病症。

    “明兒就動身回京了,主子快也想想還有什麼事情沒來及辦?”

    謝寧知道方尚宮這是想她分心,不過她也領這份情。

    要說事,真的沒什麼事情了。她把幾個孩子照管好也就可以了。園子外頭謝家姐妹的事情不必她操心,白洪齊已經遞過話來,說這事兒他來料理,先帶謝家姐妹一起進宮。眼下千頭萬緒事趕著事,起碼要等賢妃的事了謝寧才能騰出手來料理她們。

    不怪她心煩,白洪齊十分貼心的還透露給她一個消息。

    就有那麼些想攀裙帶關系尋門路的人瞄上了謝家姐妹倆,要不是賢妃出了事,只怕這會兒提親的都來擠門了。

    這都叫什麼破事兒。一個謝家就夠她頭疼了,假如再結一堆雜七雜八包藏禍心的姻親,這龐大的一團毒瘤簡直會讓她氣暈過去。

    想也知道這些人圖什麼,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要麼是與明壽公主有牽涉的人,要麼是瞅著熱灶想求權勢富貴的人。無論哪一種,謝寧都敬謝不敏。

    白洪齊如此上心和周到,這份人情謝寧也得領。

    大皇子在竹林裡撿了一把竹葉說是做書簽。謝寧問是不是舍不得園子,大皇子卻說:“園子雖然好,可咱們還是要回永安宮的。隔了這麼些天,不知道池子裡蓮花謝了沒有,也不知道八哥鳥學會了說話不曾。”

    那兩只鳥是皇上著內宮監的人送來的,御園裡單有一片地方養著這些花鳥蟲魚之類供主子們賞花的東西,這兩只鳥就是皇上挑了來給玉瑤公主的,會說好幾句話,指望鳥兒嘰嘰喳喳可以逗她開懷,說不定還能引著她多說幾句話。只是鳥兒才送去沒兩天,他們就動身出宮來園子裡了。大皇子要不提起,謝寧都快把這兩只鳥忘了。

    “回去你教教它們,鳥兒就得多教才行。”

    大皇子認真的點頭應下了。

    明天要啟程,還得請太醫時刻警醒留神,把解暑藥和治暈車船的成藥都預備著,畢竟大皇子弱,玉瑤公主又小。至於二皇子,他反而是最省心的一個。不過方尚宮也替他預備了桃枝、護符、紅繩等物。老人們都這樣說,總說孩子太小神魂不穩,易被邪祟衝冒,所以得早早預備下辟邪的東西。

    至於謝寧自己,她過去是出慣了遠門的人,區區一天的路程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就是心裡的煩心事情有些多。

    明微公主過來的時候也是一身素服,眼睛有些紅腫,坐下來敘話自然難免說到賢妃。

    “她這個人是很好的,可惜就是身子骨不爭氣。同誰她也沒有爭強奪勢,是個很好的人。那會兒我年紀也不大,她待我很客氣,多少總會照顧我一些。我出嫁的時候,她給我添了好幾件又好又不打眼的東西。”

    謝寧點頭說:“雖然我同賢妃交往不多,也覺得她這個人可交。可惜沒這個緣份。”

    明微公主掏出帕子來拭了拭眼角:“從前我還說,她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有個孩子寄托,說不定身子還能好轉。現在想想,沒孩子也好,不然她走也走的不安心,孩子被撇下了沒了親娘照料,也是一件慘事。”

    她雖然沒有孩子,但也心有牽掛,最後眼睛也沒有閉上。

    只是這話謝寧只能在心裡想想了。

    “你那裡不用收拾東西?”謝寧打起精神問:“我這兒兵荒馬亂到處亂糟糟的,帶多少出來還得再原樣帶多少回去。來時帶的衣裳有那麼多,有的裝箱裡都沒取出來過,現在倒省了再打包裝箱費事了。”

    “我東西不多,昨晚上就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微公主說:“我來是有件事情想托你問一問。”

    謝寧微微意外:“什麼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1 AM

一百五十三 獎賞

    回京的日子倒是個晌晴的天氣,太陽照在簾子上又投進車裡頭,兩重紗簾也擋不住那一股酷熱之意。二皇子還非得要她帶著不可,乳母想把他抱走他就鬧騰,氣的小臉兒通紅,出了一腦門的汗。謝寧看著心疼,打發乳母自己回去,把兒子留在自己車裡頭。

    好在她的車寬敞,矮幾下放著有冰,車裡也並不算太熱。

    謝寧拿了一塊方糕逗他,二皇子應該是快長牙了,口水比以往都多,這糕軟,他沒有牙也磨下來一塊,吃倒沒吃多少下肚,就是臉上手上身上弄的都黏乎乎的。謝寧伺候這小祖宗方便了一回,替他擦干淨手臉,又找出一身兒干爽衣裳給他換上。二皇子折騰了一陣,就窩在謝寧懷裡頭睡著了。

    謝寧扭了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小磨人精。”

    二皇子睡的正香,一點兒都不知道親娘是怎麼褒貶他的。

    謝寧等他睡著,把他擱在身邊拿個竹枕擋著。青荷把二皇子換下來的衣裳單收起來,回去後好漿洗,輕聲說:“二殿下真是心寬,不管到哪兒都好吃好睡的。奴婢聽說有的小孩子換了地方就鬧騰著不吃飯也睡不安穩覺,可讓人費心呢。”

    “他是吃飽喝足還得有人陪著玩兒,缺一樣他也不好伺候。”

    青荷倒了半盞茶給謝寧:“平時有大皇子殿下陪著,主子倒也省心。就是公主殿下看著倒是愛爭個先,但凡主子一抱二殿下,公主就不太樂意了。”

    “是嗎?”謝寧平時沒怎麼太在意,現在聽青荷一說,倒好像真是這樣。“

    外面馬蹄聲疾,青荷直起身將簾子扯開一角往外看,回過頭來笑著說:“主子,是御前的人,八成皇上召您去……”

    她話還沒說完,那兩騎已經從她們的車旁掠了過去。

    青荷一怔,立刻自悔失言,謝寧倒沒放在心上:“八成是傳信兒的,把簾子放下吧,看這揚的灰。”

    青荷有些訕訕的放下簾子,心裡到底還是記掛著。

    皇上不會是傳命召別人伴駕吧?

    幸好過了一會兒沒聽見有別的動靜,她才算暫且安心。

    謝寧穿了一件精絲繡牡丹花紗衣,裡面襯著粉色內衫,要是皇上召她去伴駕,這一身兒本來合適,奈何剛才被二皇子給蹭上了好幾塊口水印子,皇上固然不介意,讓旁人看見就有點不妥當了。

    再說皇上這一路上也不得閑,正事多的很,未必有閑下的功夫見後宮的人。

    可中午停下用膳時,青荷卻聽說了一件事。

    皇上確實召人伴駕了。

    不是她家主子,也不是高婕妤、陳婕妤李昭容她們這些隨駕的人,卻是一直不得寵不起眼的施順儀。

    施順儀其貌不揚,一直無寵的,後宮裡頭人人也都當她個沒嘴菩薩,不過個是擺設。萬沒想到皇上在路上想不起別人居然還能想到她?

    不,不對。青荷琢磨,皇上肯定是有什麼關於明壽公主又或是賢妃的事情要問施順儀吧?畢竟宮裡打從當年過來的人不多了,高婕妤勉強算一個,但資歷比施順儀還是遜一籌,施順儀當年可是同先皇後一起進的王府。再加上施順儀出身於皇後娘家,這回明壽公主謀反的事,皇上可能有事要問她。

    至於旁人,也和青荷想的差不多。皇上品味可沒有那麼次,施順儀又老又不起眼,皇上惦記誰也不能惦記她啊。

    明微公主用膳時過來了一趟,送了兩樣自家府裡的路菜給謝寧嘗嘗。一樣是火腿香干,都切成了丁子,兩樣都在火上煨了不少時候,湯汁都收盡了,吃起來鮮香滿口,很有嚼勁兒,鹹鮮中透出一點微辣。另一樣是腌素鮮,筍丁菌子等等混在一起,吃著十分爽口。

    明微公主笑著說:“這是駙馬他們家的秘方,做完了用小壇子盛著蠟封了口,可以帶著吃好久。駙馬當年上京赴考的時候就帶了不少呢。我當時還問他是不是不單預備著路上吃,到京城以後也省了菜錢了,你猜他是怎麼說?”

    謝寧就順著她的話問:“怎麼說呢?”

    “還沒走出一半路就讓同路的人哄搶吃光了。”說完她就笑。

    謝寧也笑笑。

    “我聽說,施順儀過去伴駕了?”

    謝寧看了她一眼:“你消息倒靈通,我就沒聽說。”

    “你別瞅我,我也是怕你心裡不痛快才過來和你說的。皇兄從來就沒喜歡過施順儀,都沒怎麼正眼看過她。據說當年先皇後覺得淑妃是個大威脅,自己又遲遲沒有喜訊,就想找人固寵,順便還可以昭顯賢惠的名聲。我猜著她說不定還想借施順儀的肚子一用。弄個漂亮的她不放心,施順儀看著好生養,才被提拔起來,可她那個樣子皇上哪裡看得上呢?”

    “施順儀聽說是皇後娘家帶來的?”

    “沒錯啊,這人人都知道。”

    謝寧順口問:“她父母親人呢?也是侯府的下人嗎?”

    明壽公主想了想:“這個我倒不清楚,應該是吧。你也知道,外頭買來的終究不如家生子信得過,不過施順儀的父母親長應該都早就不在了,這麼些年也沒聽說她有照應過外頭親人。”

    說了幾句話,明微公主送了菜就帶著婢女回去了。

    快傍晚時御駕進了宮門,謝寧直接帶著孩子回了永安宮。

    闊別月余,再回來時心裡也有點感觸。

    園子裡雖然風光又美地方又寬敞,可是回到永安宮,心裡有一處地方才算真的踏實下來。大皇子是被太監從車上背下來的,他事先服了解暑的藥,但人昏昏沉沉的一路都沒精神。玉瑤公主也乏了,眼皮直往下墜。

    謝寧吩咐人帶兩個孩子去洗把臉換衣裳,讓胡榮先不用管別的,叫太醫過來給兩個孩子看一看是要緊。坐了一天車她身上也不太舒服,沒什麼胃口用晚膳。青梅問如何安排的時候,謝寧抬了下手說:“讓他們撿新鮮、清淡的做幾樣,再備上點清爽的夜宵,皇上晚上可能過來。”

    青梅應了一聲去了。

    方尚宮支使著夏紅夏月兩個安頓行李收拾屋子,這倆姑娘不愧是白洪齊送出來的,機靈勤快,手腳麻利,在這種時候確實派上了大用場。

    謝寧本打算晚上隨便吃兩口東西早些打發孩子們去安歇,結果她卻料錯了件事,這邊膳盒才提到,皇上就來永安宮了。

    院子裡的石燈旁有飛蛾撲扇著翅膀,謝寧領著孩子從屋裡迎出來,在廊沿處行禮,皇上走到跟前伸出手給她,謝寧搭著他的手借勢站起來。

    “還以為皇上不來了,我們正要用膳。”

    皇上看來今日也十分疲倦:“再加朕一副碗筷,菜就不用了。”

    說是不加菜,其實也是要加的,膳房的人把給宵夜預備的小菜什麼的也端上來了。

    看著兩個孩子都沒什麼精神,皇上難免多問一句。

    “李署令說早些歇息,明天就好了。沒什麼大礙,就是趕路累著了。”

    皇上這才點了下頭。

    用過晚膳謝寧陪皇上去了小書房。

    皇上又帶了一大堆的折子來的,比在園子裡的還多得多了。

    謝寧依舊搭手幫著整理了一下,茶沏上墨研好,正要退到一邊去的時候,皇上叫了她。

    “你坐下來,朕有話想同你說。”

    謝寧從皇上的神情上看不出他要說什麼,順從的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下了。

    “你瞧瞧你,別這麼一聽到要說話就像要聽訓一樣。”皇上拉起她一只手,讓她坐近些:“是兩件事。一件事是渭王越王他們聯名上的折子,請朕誅殺明壽。”

    謝寧明白宗室中這幾位王爺聯名上折的意思,尤其渭王已經年過七十,執掌宗正寺多年,他的意思也就差不多是整個李氏宗室的意思。

    也就是說,明壽公主是非死不可了。

    “那還有一件是什麼?”

    “朕今天見了施順儀。朕也不用瞞你,在明壽的事情上,她也算是有功勞的,在明壽發動叛亂之前她就向朕密報過消息,並且指認出了明壽幾名心腹。有罪當罰,有功也要賞。不過如何賞,需要斟酌。”

    這兩件事都算是政事,論理後宮不可干政。但是同時這兩件事又都可以算做帝王家事,明壽畢竟是公主,施順儀更是後宮嬪妃,所以皇上將事情告訴她,也並不算是有違宮規的。

    前一件沒什麼好說的,明壽公主既然已經必死,謝寧對這事也沒有什麼異議。明壽公主是和她不合,但謝寧沒有要因為個人愛憎去左右皇上的想法。

    後一件皇上有同她商量的意思。

    謝寧問:“皇上想如何獎賞施順儀呢?”

    獎賞臣子就是升官,獎賞後宮也是一樣的,晉位唄。

    施順儀再晉一級就是妃位了。

    “今日朕見她時,她向朕懇求。她說她只是奴婢出身,不敢忝居高位,怕是後宮中諸人也不會服氣。若朕真的有心賞她,她說多年深宮寂寞,想要撫養一個孩子。”

    謝寧手一顫。

    原來如此。怪不得皇上要同她說這件事,原來施順儀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1 AM

一百五十四 商量

    半掩的長窗映著斑駁的樹影,燭盞的光亮映在兩個人的臉上。

    謝寧聽到皇上說的這番話,感到既意外,又不意外。

    她沒想到施順儀看起來那麼一個與世無爭泥木菩薩似的人,會做到這一步。

    但施順儀早就想要一個孩子,她想要玉瑤公主。

    淑妃才沒的時候,滿宮裡的人像餓狼爭肉一樣搶奪玉瑤公主,至今那些人也沒有死心。在皇上將兩個孩子交到永安宮來之前,施順儀甚至抹下面子來請托謝寧,請她說情,自己想要撫養玉瑤公主。

    後來兩個孩子到了永安宮,施順儀再也沒提這事。

    原來她不是忘了,更沒有放棄,而是在這裡等著呢。

    這一刻謝寧忽然覺得悚然暗驚。

    施順儀一貫都是那麼膽小懦弱,受高婕妤、陳婕妤等人的窩囊氣,甚至對地位遠遠低於她的李昭容等人都客客氣氣,活像是整天提心吊膽過日子,生怕得罪了誰,甚至連針工局和內宮監都敢怠慢她,她也從來都一聲不吭的默默受了。

    但這麼一個面團似的老好人,居然會得知明壽公主的圖謀後向皇上密告,然後挾恩相求,皇上怎麼能夠在這時候拒絕她?

    謝寧不擅於與人爭鬥,但不表示她真的那麼天真不會去想。

    雖然一時間謝寧還理不太清思緒,可是三個孩子這些日子她都是一樣疼愛照料著,哪一個她都不能拱手讓給施順儀。

    “說起來,昨日公主也來尋臣妾,有件事同臣妾商量了一下,想托臣妾同皇上討個恩典。”

    皇上微有些意外,問:“什麼事?”

    “公主說,書英眼看著年歲不小了,早該進學的。但是外頭官學人太多,教授得也不怎麼細致,她想送書英進宮念書。”

    宮城東南苑就有一座書房,是皇室宗親子弟念書的所在,和官學那種濟濟數百人相比,這兒的人數就很有限了,有時候甚至先生的人數比學生還多,外加上月考季考歲考,去授課的無不是名流鴻儒,也有像集英閣學士那樣的治學大家,那裡的水平絕不是官學能比。

    更重要的是,能進南苑書房念書,那更是一種像征,像征著喬書英打入了這個頂級權貴子弟的圈子,可以結識不少人,這些在他長大後就都是他的人脈助力。

    明微公主為了兒子的前程也是煞費苦心了。

    皇上說:“既然是明微的意思,那下個月起就讓她過來吧。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倆也犯不著這麼誠惶誠恐的。”

    “我們當時也順帶說起了大皇子。”謝寧說:“應汿這孩子雖然身子不好,但是心裡也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他和書英在一起的時候,書英比他念的書多,他回來之後就想自己偷偷用功,還向王師傅求教。如果書英進宮念書,應汿要不要一起入學呢?他身子是比旁人弱些,不然就一天裡頭先去念一個時辰試試?永安宮裡沒有和他年齡相仿的同伴,他年紀不大,卻顯得太過老成。要是跟同齡人多待待,說不定更好。書英和他還算說得來,兩人一起進書房,也可以互相作伴。”

    皇上略一思忖:“等仲秋過了讓他去試一試也好,眼下天還熱著。”他反問:“剛才朕說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謝寧微笑著反將一軍:“皇上心裡已經定論了,為什麼還要問臣妾的意思?”

    “朕有什麼定論?”

    謝寧抿著唇笑,靜靜的看了他片刻才說:“皇上要是同意,當時就會答應施順儀所求了。”

    皇上看著她帶著一點狡黠的笑容,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晚風穿窗而入,拂在臉上帶著庭院裡的花香氣,甜蜜密的熏人欲醉。他的心就像浸在剛溫過的桂花釀裡頭,軟的似乎也要化為水波。

    “皇上不舍得吧?”謝寧的手指輕輕從他領襟處的祥雲花紋上拂過,輕聲說:“臣妾也不舍得。應汿也好,玉瑤也好,離了一刻臣妾就牽腸掛肚的。雖然說由施順儀照顧,也還是在這個宮裡頭,想見也見得著,但那是不一樣的。”

    皇上把她攬住,就像攬住了窗外灑進來的一把銀輝清光,柔和溫軟,讓他整顆心都踏實起來。

    “沒錯,朕沒答應她。”

    也沒有立時回絕。

    謝寧也算是了解皇上的性格了,施順儀開門見山提了要求,皇上如果認為妥當,立時就會給她答覆。

    而皇上並沒有答應,剛才對她說,這賞賜還要斟酌。

    “你說的沒錯,朕確實沒想答應她。雖然她說的也有道理。宮中女子多寂寞,但她要孩子來解她的寂寞——孩子又不是個玩物,隨意的說挪就挪說給就給。應汿和玉瑤在永安宮住著,朕眼看著他們一天比一天好,心裡也加倍高興欣慰,怎麼能把他們當成一樣獎賞賜給旁人?”

    謝寧一萬個贊同,要是換個場合她要為皇上的說的話擊掌而嘆了。

    沒錯,施順儀說她寂寞,肯求一個孩子作伴,余生也算有了依靠寄托。可是孩子自己的喜惡和意願?她想過沒有?大皇子早就說過不願意離開永安宮,玉瑤公主孤僻的症狀才剛剛好轉,在這種情形下把他們帶走,他們能承受嗎?

    謝寧心疼孩子,她哪一個都不想割舍。

    況且,施順儀雖然求的是一個孩子,但以皇上對兒女的看重,以後必然會常去看望,施順儀真的不是在借機邀寵嗎?

    不是謝寧要把人往壞處想,而是身邊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逼得她也不得不去多想。

    她提的這個要求皇上如果不答應,自然還要在別的方面給她補償,這補償一定也不會簡薄。

    “眼下仲秋將近,雖然今年這個節不宜大肆慶宴,但該有的封賞還是要有的。”皇上輕聲說:“四妃現在俱空,也是該遞補了,不然不光御史台不讓人消停,連宗正寺也要啰嗦個沒完。你想一想,要個什麼樣的封號?”

    謝寧怔了下:“這個臣妾不大懂,封號還能自己討的?”

    “旁人不行,可你呢,破例一回也無妨。”

    謝寧想了想,還是沒什麼頭緒:“臣妾想不出來。總之,不是麗、艷、柔什麼的就好。”聽說先帝時就曾經給一個宮嬪賜號為嬈。這私底下怎麼誇都沒事,這個字用做封號,總歸是有失莊重體統。

    皇上笑了:“麗字有什麼不好?難道你覺得自己當不了?”

    謝寧摸了一下臉:“臣妾如今都已經老了。”

    皇上險些沒忍住大笑,就她還一本正經的說自己老了?她還沒有二十歲呢。

    “那朕呢?朕豈不是更老了?”

    謝寧睜圓眼,頗為無辜的說:“皇上說笑話吧?您哪裡老了?這萬歲萬萬歲難道是白喊的嗎?您現在才到哪裡?還沒有到一萬歲的零頭呢。”

    這回皇上真沒撐住,摟著她大笑起來。

    謝寧等他停下來順氣,才說:“如果真要說的話,臣妾覺得現在封妃還早了些。臣妾進宮時日短,才晉封沒有多少日子,如果再越級晉封一次,恐怕旁人會有非議。施順儀現在在宮裡是資歷最久的一個了,她封妃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再加上這次她也有功勞啊。”

    其他人像高婕妤韓充容等等,論起來都不如她。和她同一時候的人,皇後早亡,淑妃和賢妃今年也相繼沒了,獨她還在,就算沒有這次她告密的功勞,給個妃位也是該當的。

    一想到告密的事,謝寧就覺得這事兒還是有些古怪。

    施順儀這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是怎麼對明壽公主的計劃知之甚詳,還能指認出她的心腹的?就算謝順儀是先皇後的貼身丫鬟,可皇後是皇後,明壽公主出嫁多年,也沒見著她和施順儀來往親熱,施順儀更是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打哪兒來的消息?如果是明壽公主那裡打探來的,她又憑什麼取信於明壽公主呢?

    謝寧深深的感覺到,施順儀絕不像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溫順懦弱,否則干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光說她有功勞,怎麼不說說你自己呢?”

    謝寧愣了:“臣妾哪有過功勞?”

    皇上輕聲說:“你給朕生了兒子,這難道不算功勞?”

    謝寧臉上微微發燙:“可是皇上已經將臣妾晉為婕妤了,哪有同一件事賞了再賞的道理?”

    “你替朕照料應汿和玉瑤,這些日子有多操勞朕都知道。這次也不獨是你,還有旁人,宮裡接連出事,也著實需要些好消息來衝一衝。”還有一層原因,皇上沒有說。

    如果給施順儀晉為妃位,那麼謝寧以後在她的面前就要行禮拜見了。皇上不想看到謝寧在後宮其他女人面前還要屈膝行禮,無論那個人是誰。

    謝寧是洗漱後躺下了回想這件事時才慢慢回過味來的。

    皇上顯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答應施順儀所求,為什麼還要一本正經的拿來同她商量?

    謝寧微微側過頭,看著枕邊的這個人。

    難道皇上是擔心她其實不想留下應汿和玉瑤,才借機想讓她表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2 AM

一百五十五 上門

    換作一開始的時候,謝寧確實並不情願。

    大皇子身體羸弱,玉瑤公主的親生母親之所以失勢身死,同謝寧也有關系。再加上她剛剛做了母親,沒有多少照料孩子的經驗,那時候皇上突然把兩個孩子帶到永安宮,在謝寧看來那簡直是兩個天大的麻煩。

    可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想法已經改變了呢?

    應該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吧。

    每天都能見著面,說話,一起用膳。不管是大房子還是玉瑤公主都還只是孩子,大皇子從小沒有得過別人的關心憐愛,給他一分好他就受寵若驚,恨不得還以十分百分的報答。玉瑤公主從剛來到的時候像只小刺蝟一樣,到現在已經會臉上帶笑,還會逗二皇子玩,這其間謝寧付出了多少心力她自己最清楚。

    把他們讓出去給別人,別人能如她一樣細致的照料他們嗎?能關心他們是不是開懷有沒有不安?謝寧擔心他們被人利用成為爭鬥的工具,傷了心還沒人知道。

    當初皇上沒把玉瑤公主帶到永安宮之前,施順儀來請托她的時候,雖然謝寧沒有答應,但是她也覺得,施順儀為人溫和與世無爭,她想要撫養孩子那想必會對孩子真心疼愛的。

    可是現在她不這麼想了。憑一點片面的了解就對旁人的為人下臆斷,這太過冒險了,憑什麼她覺得施順儀是個不錯的人,就要去促成她撫養應汿或是玉瑤的事?如果她看走眼了,豈不害了孩子一輩子?

    一早她醒,皇上已經走了。謝寧看看天色,還沒有天亮,皇上這才睡了幾個時辰?總這麼熬下去身體吃得消嗎?

    但願這件事情快點落幕,這樣不至於人人自危,皇上也能趕緊歇息一下。

    回頭得讓李署令多留心,最好是給皇上開個調養的方子,都說入了秋正宜進補。看他給方尚宮開的方子就挺管用,太醫院院首果然名下無虛。

    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過來問安。他倆人素日不是一個時辰起身,今天能湊到一起也是趕巧了。

    二皇子也醒了,於是四個人又一起用了早膳。在清璧堂的時候,經常一人一個小桌用膳,現在回來了,又擠在兩張拼起來的方桌前頭用膳,看他們也沒什麼不自在的。

    賢妃停靈在在清寧殿,謝寧每日早早過去再趕回來。賢妃的喪事本應該比淑妃那時更加隆重排場才對,偏趕上明壽公主這事兒,所以人人都心不在焉的,連宮外來致祭的命婦夫人們都時常顯得神不守舍。有好些跪在下頭不是在哭靈,而是在抓住機會竊竊私語,要麼是在放聲大哭,但是哭聲卻不像是為了賢妃。

    但是謝寧想,賢妃已經離開了這塵世,這些人是否真心來悼念她,她大概也不在乎。

    從清寧殿出來謝寧長出了一口氣。

    永安宮地方寬敞,謝寧遷進來時正值隆冬,雖然說房舍花園都整修過,卻看不出多少好處來。但現在正是夏日,永安宮小花園裡花團錦簇,水池中的蓮蓬也已經熟了,胡榮領著兩個小太監拿長竿子鉤下來,洗得干干淨淨盛在一只柳條編的扁籃裡遞了過來。

    大皇子笑著接過來剝蓮子,謝寧接過來說:“你仔細別掰傷指甲。”

    大皇子說:“不會的。”又問:“蓮子味道如何?”

    謝寧才點頭說不錯,玉瑤卻搖頭說:“不好。”

    謝寧轉頭看她一眼:“哥哥給你剝了蓮子,你都沒說謝,還要挑剔不好吃,下回當心沒人給你剝了。”

    雖然玉瑤公主難得開口說話,可是謝寧也不會慣著她過於任性。

    反而是大皇子打圓場說:“妹妹說得對,這蓮子是不如園子裡的味美,園子裡的蓮子更甘甜清脆。”

    那哪裡能比,園子裡那湖可有多大,蓮花蓮藕長的多盛?這不過是永安宮小池子裡栽來賞玩的,肯定比起金風園產的蓮子是大為遜色了。

    方尚宮卻在一旁笑著誇:“咱們公主舌頭就是靈,換了別人,都是一樣的蓮子,哪還能嘗得出來不同之處?”

    謝寧啼笑皆非:“方尚宮你這話就說的有點兒不講道理了。你這是縱著她挑嘴啊?等趕明兒她不肯好好用膳的時候還不是我頭疼?”

    大皇子一聽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下回那就不能順幫著妹妹說話了。

    “日頭毒了,還是都進屋去吧,別回頭曬壞了。”

    外頭來人傳報:“主子,施順儀來了。”

    謝寧的手一頓。

    施順儀突然這時候上門,肯定不是來喝茶說閑話的。

    她吩咐請人進來,然後去更衣。至於應汿和玉瑤,已經在外頭待了好一會兒了,自然也得回屋去歇息。

    施順儀也是從清寧殿回去後另換了一件素棉綢的衣裳又出門的,她一向守禮,當然不會從靈堂出來連孝服都不換就過來拜客。謝寧也穿的很素雅,月白上裝,下頭裙子上有銀線繡的荷花。頭上只戴著兩枚白玉簪,臉上也未施脂粉。

    兩人見過禮對坐奉茶,施順儀先說:“我也沒有事先招呼一聲,來的冒昧了。”

    “施順儀說哪裡話,來嘗嘗這茶,說不是咱們本地的,是南邊蕃國進貢來的茶,葉片肥厚闊大,味道也濃重,喝了據說很是提神。”

    施順儀默默的喝了半盞茶,謝寧又請她吃點心,連點心裡放了幾成綠豆粉都能說的很在行,眼看一盞茶將完,若是說再添茶,那施順儀也不好再坐下去了。

    “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有事想同謝妹妹商量。”

    謝寧微笑著問:“是什麼事?施順儀有話請說?”

    施順儀還未開口,先起身來向謝寧福了一禮,謝寧連忙站起身來讓過。

    施順儀滿臉的不好意思:“前日我向皇上提了一個非份之請,當時也是一時衝動,過後想想實在覺得羞愧難當。謝妹妹可能也已經知道了,我一直都喜歡玉瑤公主這孩子,很想能夠照顧撫育她。當初皇上將大皇子和玉瑤公主暫交給妹妹照料,妹妹產後體虛,卻還是把兩個孩子照顧得很好,宮中上下有目共睹。這其間你一定花了無數心力在兩個孩子身上。我冒然對皇上說想撫養其中一個,實在是……等於從你身邊奪人,這樣一想,我真是很對不住你。”

    謝寧忙說:“施順儀不要這樣說,快坐下吧,讓外頭人看見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胡亂揣測,我這心裡也不安啊。”

    施順儀又坐下來,可是看起來她坐的很不安生:“這件事情我回去之扣越想越後悔,我實在不該對皇上提起這事,害得皇上為難,又害得謝妹妹傷心。請妹妹放心,這事兒我一有機會就去對皇上說,請皇上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過。孩子在永安宮過得很好,我一想到這個心裡也就高興了。”

    施順儀今天過來會提孩子的事謝寧已經料到了,不過她沒料到的是施順儀卻不是來求她讓出孩子,而是主動表示要放棄爭奪。

    這讓謝寧有些意外。

    雖然她就算要爭也是爭不過的,皇上那裡就不答應,她還有什麼好爭的?可是她這麼一說,謝寧顯然沒有立場再怪她了,還得反過來安慰她,好像還得承她一個人情一樣。

    謝寧心裡無論如何都有些別扭,送走了施順儀,自己在屋裡轉了兩圈,吩咐人請方尚宮過來說話。

    方尚宮並不知道昨晚皇上與謝寧兩人談了什麼,現在聽她一說,這才皺起了眉頭,半晌才說了句:“施順儀這人很不簡單哪。”

    這是當然的,簡單的人能知道明壽謀反的詳情嗎?依謝寧推測,沒准兒明壽公主為了這事找上過施順儀,也說不定施順儀是假意應諾願做內應之類的差事,才能從明壽公主那兒賺到更多機密。

    這樣的作為和心計,能簡單得了嗎?

    她在皇上那兒提了要求,皇上沒有應許,她今天又來永安宮說了這麼一番話,自己把場子又圓過來了。謝寧雖然沒有她的任何把柄,可就是覺得施順儀行事太過思慮周全了,周全的讓人不放心。

    宮裡人人都說她懦弱無能,處處忍氣退讓。

    可這也許是她願意給大家看到的一副臉孔。

    “主子以後務必要多當心施順儀。”方尚宮話說的很慢:“奴婢這麼些年來也確實忽略了施順儀這個人,現在仔細回想一下,施順儀在宮中多年,竟然沒有一件錯失之事,這很不尋常。當年皇後安排心腹固寵,並不止施順儀一個人,但活到現在的只有她一個而已。單憑一個老實聽話,或是單憑運氣好的出奇,這都是不現實的。”

    “不止施順儀一個?”

    “不止。”這一點方尚宮很確定:“當時王府裡聽說還有一個張氏也是皇後從娘家帶來的。進宮之後張氏犯錯被貶,沒多久就死了。皇後還另外提拔了一個關氏,但也不為皇上所喜,過不多久也因病沒了。只有施順儀一個不但保住了性命,還順順當當的連年晉位,一直到現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2 AM

一百五十六 仲秋

    如果方尚宮不說,謝寧當然不會知道這些早被人遺忘的陳年舊事,那些人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如果不是方尚宮心細記性又好,只怕現在想找個人打聽一下從前都很為難。

    “事情過去很多年了,當年的人也差不多都尋不著了。奴婢暗自留心尋人打聽一二,主子這裡也得多加防備。”

    即使方尚宮不說,謝寧也會暗自留心警惕了。一個人怎麼可能從來不犯一點錯?就像戰場上有哪個將軍一次敗仗沒打過呢?

    “無論如何,她來了這麼一手以退為進,您以後見了她總不能抬手去打笑臉人吧?皇上那裡,自然也不能虧待了她。這件事情她依舊一點錯都沒有,以後在宮裡依舊還像從前一樣太太平平的過。”方尚宮說:“看著好像都是無心之舉,細細想來,一般人能做得到這麼面面俱到嗎?奴婢在宮裡這麼些年了,大事小事都經歷過,也不敢說自己行事有這麼滴水不漏。”

    謝寧琢磨了一會兒,輕聲問:“皇上知道不知道呢?”

    “這個奴婢也想不出,皇上心胸韜略非同尋常,但這畢竟是一些後宮瑣事,皇上只怕沒有留心注意過。”

    謝寧也覺得皇上應該沒有多想過。她回想和施順儀自第一回見面以來的點點滴滴,竟然連她的眉眼都記的不太清楚。印像中她總是垂著頭,給別人看一個發頂,說話時也很少與人正眼相對,留給人的印像便只有一個怯懦畏縮。

    但打從今天之後,施順儀就沒再到永安宮來過。在清寧殿碰上面,也是客客氣氣的招呼一聲,什麼多余的事兒也沒有做過。

    賢妃的喪事終於辦完,仲秋節就在這麼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到來了。雖然礙於賢妃剛剛過世,宮中也沒有打算大肆慶賀,但是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是頭一回在永安宮過節,謝寧讓人預備了一下,領著孩子一起做團圓月餅。

    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是吃過月餅的,可是誰也沒有做過月餅,看著一桌子材料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謝寧笑著說:“你倆先去把衣裳換了,穿著這麼一身兒怎麼干活?”

    大皇子看著謝寧身上套的一件連身的白疊布裁的圍裙,好奇的問:“謝娘娘,我們也要穿這個?”

    “那是自然哪,要作廚活兒不穿圍裙怎麼行?”

    青荷她們笑著領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去換了一身方便活動的衣裳,還穿了特意為二人縫制的小圍裙,大皇子倍感新奇,不住的扯扯這裡,拉拉那裡,出來之後還問謝寧:“謝娘娘,為什麼要穿這個?”

    真是富貴鄉裡養大的孩子,這要換一個尋常人家的子弟就絕不會這麼問。

    但凡普通人家的孩子,哪個沒因為弄髒弄破了衣裳遭家裡責罵過?換了脾氣壞的,說不定還得挨頓打。

    “不穿圍裙,回頭這些面啊、餡啊的東西,不都沾在身上了?衣裳髒了就要漿洗,可多洗一回,衣裳就難免褪色磨損,很快就壞了不能再穿。”

    大皇子一下子就明白了,雖然他不缺衣裳穿,但是他懂得勤儉二字的意思,也知道不能任意作踐綾羅,須得愛惜物力。就連父皇在永安宮時還時常穿著半舊的便袍常服呢。

    玉瑤公主可不懂這些,她一趴到案台邊,一雙小手就衝著面團伸過去,這會兒已經掐了一團面在手裡玩了。

    面團剛和好醒過,正是最黏的時候,她一抓上手,就發現這東西會粘在手上,又用另一只手想往下拽,結果拽的兩手都是,擦也擦不掉,甩也甩不脫,一張小臉兒皺的好像包子一樣。

    謝寧忍著笑,捏了一撮干面灑在她的手上,再搓幾下,她手上粘的面就順順當當的都落下來了。

    這讓玉瑤公主看著覺得異常新鮮,伸手撿起落在桌上的被搓成細條狀的面,面還是軟軟的,但已經完全不像剛才那麼黏了。

    “好了,咱們今天一起來包月餅吧。”

    說是他們來包,其實面早和好了,餡料也拌好了,他們要做的就是用面皮把餡料包起來,再用模子壓成形就成了,後頭不管是蒸制還是烘烤自然也有人接手。

    謝寧其實就是想讓他們借機會玩一玩,也了解一下月餅是怎麼做成的也就足夠了。

    雖然說謝寧自己也沒怎麼學過廚活兒,可是糊弄一下兩個一竅不通的鳳子龍孫那是綽綽有余了。

    她指揮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先把面揉成長條,揪成一個個大小相同的小面團。再將面團擀平,包進餡兒,捏上口之後再用模子來壓一下。

    說起來簡單,但是第一步就費了很大功夫。大皇子十分為難的問:“這怎麼才能知道分成的小面團兒大小是不是真的均等?是不是要尋秤來秤一下?”

    “不必不必,一個個稱那就不用了。”謝寧連忙說:“用手掂一掂,比量一下差不多就行了。”

    顯然這差不多三個字讓大皇子不太滿意。

    謝寧也覺得背上有點想冒汗,不是因為悶熱,而是因為她沒想到大皇子和玉瑤公主會在這事上頭這麼較真。兩人就差把尺子來測量打哪裡下手揪面了。等揪下第一塊來,後頭的一律以這一塊為範例,不能比它大也不能比它小。全揪完了之後還認真的又比大小,一致認為有一塊面團最大,就從上頭揪了一塊下來添補給那個最小的。

    謝天謝地他們這麼折騰了一回之後終於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兩人一人發一根短短的擀面杖,謝寧給他們做了一下示範之後就讓兩個人自己動手。

    結果這皮兒擀的也是頗為不順,人小手小力氣也小,一邊擀的薄的要破掉了,一邊還厚厚的保持原狀。這當然不能讓大皇子這個凡事都想要認真完美的孩子滿意。而玉瑤公主擀著擀著就忘了初衷,她發現面團很柔軟,碰一下掐一下就會留下痕跡,用指頭用力一戳面片上還出現了一個指頭大小的圓洞洞,於是練起了指頭神功,對著面皮戳戳戳,一塊本來形狀奇怪的面徹底讓她給戳成了破爛。

    等包的時候問題就更多了,餡料灑的到處都是,面案上,手上,身上。皇上進來的時候,玉瑤公主一回頭,徹底成了個小花臉兒,那臉上白一道紅一道的,連眉毛上都沾滿了白白的面粉。

    大皇子頗為不好意思,放下手裡包了一半的月餅規矩的行了個禮。

    謝寧訕訕的笑著。她剛才也跟著笑的忘形了,完全沒聽見皇上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這是……做月餅呢?”

    皇上不愧是皇上,雖然他這輩子也不可能進過膳間和廚房,但一眼就看出來了。

    謝寧連忙捧了一句:“皇上聖明。”

    皇上也讓她逗樂了,這有什麼聖明不聖明的?合著他沒做過月餅可他總吃過月餅吧?好幾種月餅的餡兒都調好了,擺在那兒散發著甜蜜蜜的香味兒,他就是看不明白,聞也該聞明白了。

    “做好幾個了?”

    謝寧不太好意思承認,皇上已經看見旁邊擺的那幾只“月餅”了。那個看起來樣子還算端正的應該是謝寧做的,另外兩個怎麼看都有些奇怪的就肯定是兩個孩子的成品了。

    皇上一時興起:“朕也來試試。”

    謝寧嚇了一跳:“您要試?”

    “怎麼?不行嗎?”

    謝寧連忙搖頭:“不是不成,不是說君子遠皰廚的嗎?”

    皇上不以為意:“這是過節,自然另當別論。”他看著謝寧三個身上套的圍裙,笑著問:“這個還有沒有?給朕也找一件來。”

    皇上說想要,那就是沒有也得給變出一件來。

    二皇子也睡醒午覺,被乳母抱了過來。大皇子看看弟弟身上的肚兜,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圍裙,總覺得這二者好像很有共通之處,都是上面掛脖,腰裡再一系,擋住的就是前面這一塊地方。

    可弟弟又不干活,他也穿成這樣做什麼呢?

    做月餅的步驟說穿了就是那麼幾步,皇上看謝寧做了一個,自己也跟著動手。他的水平當然要比兩個孩子強多了,第一個就做的像模像樣。謝寧又在一邊趕著奉承:“皇上真是能人所不能,就沒什麼事兒難得住您。”

    二皇子兩只小胖手起勁兒的在案子邊亂蹭,蹭的他手上身上臉上沒一會兒也都沾上了白白的面粉,連謝寧的鼻尖都蹭上了一抹白,看起來活像戲台子上扮的白鼻子醜角一樣,看起來十分滑稽。

    包出來的模胚既然都這樣了,那就不要指望蒸出來的月餅能好看到哪裡去。好在味道還不錯,就是皮厚了點,餡淌了點,可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一點兒都不挑剔,吃自己包的月餅感覺特別香。

    皇上也嘗了半個,總覺得有些怪。這還有兩天才過節,他們這就吃上了。

    不過提前做的事並不只有吃月餅,分封後宮的事情也在節前終於塵埃落定。皇上果然給施順儀晉封為妃位,封號是一個慎字。這個字聽著怎麼也不太像是個誇獎的意思,許是自己心理作用,謝寧總覺得這封號念起來更像是一種告誡。玉玢公主的生母韓充容晉為瑾妃。

    謝寧的晉封旨意也在同一天宣到了永安宮,她這一回又是越級晉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3 AM

一百五十七 怨氣

    不知道外頭的人怎麼看她,怎麼說她的。

    短短兩年間,她從小小才人一躍而成為貴妃,這種晉封的速度不知道是不是絕後,但必定是空前了。

    白洪齊親自領著針工局的人,帶了各種料子和圖樣來給她過目,一面恭敬的解釋:“封妃按例是要熱鬧一場的,宗室貴戚以及三品以上誥命夫人都要前來拜見恭賀。只是娘娘您也知道,今年意外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尤其是賢妃這才剛剛下葬,這次皇上吩咐,一切從簡,還望娘娘體諒。”

    道理謝寧都明白。

    她到現在還有些恍恍惚惚的,心裡特別的不踏實。

    今年裡頭淑妃、賢妃先後薨逝,尤其是賢妃,她去的那麼突然,現在想來還令人傷懷。這種時候謝寧卻得以晉封,總有一種自己踩著死人上位的感覺。

    淑妃的死不是她害的,賢妃更不是,可是如果不是連接有人死去,後宮的妃子已經一個不剩,皇上這一回也不會一口氣晉封三個妃子。

    永安宮諸人接旨後個個笑逐顏開,歡騰雀躍如同過年一樣。覺得心虛的大概只有謝寧自己。她總覺得自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要說出身,謝家早就敗落,她只能算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要說資歷,她進宮得寵就在這幾年間,宮中比她熬的年頭久,伺候皇上時間長的人多得是。

    如果說她有哪點兒勝過了別人,大概也只有她生下了二皇子這一點了。

    聽著身邊的人已經改口稱她一聲娘娘,謝寧只覺得臊得慌,就像今天這一切是她偷來的一樣。

    “貴妃吉服所用的質料顏色就是這幾樣了。”方尚宮倒是寵辱不驚,領著眾人道賀過之後,就一如往常,和謝寧討論起她的吉服來,雖然不大辦,也沒有命婦拜賀這一風光,但起碼的體面還是有的。寶冊金印,吉服以及正式冊封儀式一樣不缺。正式冊封當天她統共要換三套衣裳,一套是接冊封旨意和寶冊金印時穿的,這一套是明黃色繡鸞鳳的吉服。去奉先殿叩拜時那一身兒是深絳紅色繡牡丹吉服。等回到永安宮接受後宮諸人恭賀時則要換成紫色的一套。

    這是貴妃才有的排場,施慎妃與韓謹妃兩人也有寶冊金印,但吉服只有兩套,明黃色她倆沒那個資格穿。

    聽著謝寧都覺得難承其重。天氣雖然說快要入秋了,但是暑熱分毫未減,這種天氣全副披掛上厚重的吉服鳳冠折騰一整天,事先非得先服下幾倍的解暑藥才能挺過來啊。

    “就這樣吧。”謝寧都挑花眼了,在她看來這些料子並沒有什麼大的不同,她不明白一種紫色怎麼還要分成好幾種不同的說法,不都是紫色嗎?至於它是怎麼織出來的,這個除了針工局那些人,旁人哪裡看得出分別?至於鸞鳳繡的什麼姿態,裡襯用什麼料子,鑲邊以及珍珠的選擇,寶石的大小等等,她真的毫不關心。

    白洪齊很會察顏觀色,笑著說:“娘娘這些天連日操勞,著實辛苦了,到正式冊封的吉日還有半個月功夫,娘娘盡可以好好養養神,到時候才好風風光光的接旨受封啊。”

    謝寧微笑著說:“承白公公吉言了。”

    白洪齊至少有一點沒說錯,她是得好好養神,不然到了冊封那天說不定堅持不下來那一套禮儀就給折騰暈了。

    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隔著碧紗櫥看著外頭,玉瑤公主看著那些琳琅滿目的衣料珍珠寶石痴痴的出神。大皇子對這些純然是外行,他也沒有多大興趣,只是純然的替謝寧高興。

    他很聰明,雖然沒有人跟他明說,可是這一下,他和妹妹只怕就不會再被挪地方了,應該會在永安宮長長遠遠的住下去。

    這才是最讓他高興的事。

    看到玉瑤公主看的那麼入神,大皇子想,大概謝娘娘也好,妹妹也好,女子總是喜歡漂亮衣裙和首飾的。

    “妹妹喜歡這些嗎?”大皇子輕聲問:“喜歡哪一塊料子?回頭我們跟謝娘娘說,給你也做兩件新衣裳穿好不好?”

    玉瑤公主沒出聲,就是直愣愣的盯著外頭看。

    當然這一次的晉封,除了三位妃子最引人矚目,還有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得了些甜頭。

    比如去年才進宮的幾位,到了今年已經不能算是新人了。因為也曾被召幸過一兩次,這回趙才人晉為美人,於寶林和周寶林兩位一個晉為才人,一個也晉為美人。

    幾家歡樂幾家愁,發愁的人也有。

    陳婕妤就愁眉不展。

    她這一年就沒順當過。自打上次禁足之後,她只見過皇上兩三回,還都是大宴的場合,本以為這次跟著去園子裡是個機會,能趁機挽回皇上的心意。她覺得皇上晾了她那麼久也應該夠了,這次出宮避暑,如果還要冷著她,那根本就不會點她隨駕。既然點了她,那就說明皇上心裡還有她,她的機會也就來了。

    可誰能想到啊!明壽公主早不反晚不反,偏偏這次避暑她就反了!被這事兒一攪和,皇上哪還可能有風花雪月的心思?陳婕妤花心思做的新裝,打的頭面,還塞錢托的關系……這些全打了水漂了。不不,扔進水裡說不定還能聽見個響動,她這根本連聲響動都聽不見。

    要說明壽公主這事兒是驚嚇,那賢妃的死就著實是晦氣了。

    這身子不行就別跟著出京啊!自己不要命,還連累旁人也跟著倒霉。陳婕妤的新衣裳和華貴的首飾這下徹底全扔進箱子裡頭沒有再見天日的機會了。賢妃這一去,起碼百日裡大家伙兒是別想穿紅著綠了,連脂粉香料錢都省了。

    這一年真是犯太歲。

    既然沒機會面聖,沒有伴駕侍寢的機會,挽回皇上的心意當然無從談起,這一回晉封沒有她,陳婕妤也是有心理准備的。

    韓充容封妃也就罷了,她終歸還有個玉玢公主。謝婕妤那就不用說了,生了二皇子,又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攬到了身邊,雖然說封貴妃是過了些,可旁人也沒得閑話說。誰讓人家肚皮爭氣呢?誰讓人家有本事哄住皇上,順帶還哄住了大皇子他們呢?

    眾人一邊眼紅,一邊心裡也得佩服。人家能生兒子,人家能牢牢拴著皇上的心不失寵,那是人家有手腕有本事有運氣。

    施順儀封妃,陳婕妤就挺不服氣了。施順儀什麼出身宮裡宮外誰人不知?她是皇後娘家的奴婢,一個家生子兒,世代為奴的賤婢而已,雖然受皇受抬舉伺候了皇上,可是根本不得皇上的歡心,所有人都以為到順儀這位份上她也就到頂了。這幾年她在宮裡像個隱形人似的,不露頭,不出聲,眾人都快把她給忘光了,幾次晉封也都沒有她,憑什麼她就得封妃了?

    這個封號也怪了,不管這封號是宗正寺擬的還是皇上定的,終歸要合皇上的心意,封號可以說是對嬪妃的最大肯定。

    這個慎字,是皇上誇獎她足夠審慎小心嗎?似乎是這麼個意思。但是這將來稱呼起來怎麼都覺得不對勁兒啊,每人稱一聲,似乎都是在提醒她一次這個慎字。慎,慎,慎,怎麼聽都覺得像是個貶義的字眼兒。

    皇上真的是格外恩賞才給的這個封號嗎?可是如果不是加恩,何必給她晉封呢?

    陳婕妤難受的很,但她還能安慰自己,這回不得封的並不止她一個。曹順容、高婕妤、李昭容等人也和她一樣。這其中曹順容自詡為才貌雙全,高婕妤覺得自己資歷蓋過旁人,賢妃沒了之後,她倆都摩拳擦掌的覺得自己出頭的機會來了,沒想到雙雙落空。

    人嘛,都是這樣的。自己倒霉的時候看著別人比自己還倒霉,心裡就自然而然的心平氣和了。

    曹順容這兩天心氣不順,東西也吃不下,心裡有怨又無處去說,連太醫都不能請。

    雖然今年這節過的沒滋沒味,可畢竟還是大節下。皇上這邊頒旨,那邊她就請太醫,這成什麼了?這不擺明了告訴別人,她是沒得封才病的?再被人安一個她心存嫉妒對皇上憤懣怨恨的罪名,那她這輩子別想有出頭之日了。

    白天的時候還好,晚上一個人躺在榻上,長夜寂寞,孤枕冷衾,淚往直往脖子裡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兒不招皇上喜歡,論才情論相貌論家世,她覺得她哪點兒都不輸人,可為什麼皇上喜歡的永遠是那些淺薄無知的女子?她們懂得如何調琴頌詩?懂得怎麼奕棋論賦?

    難道就像世人說的,曲高注定和寡?她這般才情品貌,注定只能孤芳自賞?

    她不想出門,不願意見人。她和她們沒話說,也總說不到一起去。她們也不懂得她在想些什麼,話不投機,還要被人在背後議論說她目無下塵,恃才傲物。

    曹順容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如今這一回封妃,她的面子是徹底的落到地上了,以後不知道要被人如何奚落呢。

    陳婕妤也好,曹順容也好,她倆加起來的怨氣其實還趕不上高婕妤一個人的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4 AM

一百五十八 打聽

    高婕妤聽說了消息時顯然難以置信。

    施順儀能封妃?謝婕妤也封了妃?韓充容都封妃了?那她呢?難道旨意裡沒有提到她嗎?

    淑妃賢妃都死了,高婕妤就想著,如果這一回皇上還會晉封後宮,如果只有一個人能封妃,那個人必然是自己啊!

    結果這回皇上難得的慷慨大方,一口氣封了三個妃子,偏偏把她漏了。

    這怎麼可能呢?

    連施順儀那個面疙瘩都能封妃,憑什麼?難道以後她見著施順儀那個丫頭出身的妃子還得客客氣氣的見禮,稱她一聲娘娘不成?

    謝婕妤晉封婕妤才多久啊,她居然又一次越級晉封為貴妃,這簡直讓高婕妤肺都要氣炸了。連韓充容那個小家子氣的女人都借著玉玢公主的光被封了個妃子,這讓高婕妤情何以堪。

    她連問了幾次來回話的太監:“你肯定漏聽了!皇上不可能不晉我的位,你是不是聽錯了?把謝婕妤和我搞混了?皇上究竟封誰做的貴妃?”

    回話的太監肚裡叫苦不迭。換成別的事,他還能順著高婕妤的心意說兩句討她的好,這種事怎麼可能順著她說?皇上的旨意就是那麼頒的,他怎麼會聽錯?

    “不,一定是擬旨的人出了錯。我和謝婕妤都是婕妤,位份一樣,他們一時沒弄清楚寫錯了也是有的。”高婕妤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門裡門外的宮女太監們撲通撲通跪了一地,他們哪敢讓高婕妤這麼出去?萬一獲罪,這滿宮裡上上下下全逃不過。

    太監膝行向前兩步重重叩頭:“主子,奴才說的全是真話,再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假傳捏造聖旨,也萬萬不敢欺騙主子啊。”

    兩個貼身大宮女也上前來勸:“主子消消氣,這傷還沒全好,哪能這樣折騰自己的身子?主子也不用著急,這時沒有,到過年時必定就有了。現在這時節愁雲慘霧的,哪有過節的時候喜慶體面?”

    高婕妤聽了這話慢慢轉過頭來,忽然抬起手掄圓了胳膊,重重一巴掌抽的宮女一個趔趄。

    “你懂什麼!先封後封差別大著呢。等她們冊封那天,我就得給她們行禮道賀去。我給她們道賀!我的臉都丟盡了!就施順儀那副德行,我還得反過來拜她?”

    宮女捂著臉趕緊也跪在她的腳邊不敢再勸。

    打了人高婕妤倒是冷靜多了。

    這事不對勁。

    明壽公主謀反,施順儀不但沒受牽累被貶被罰,居然還得以晉封為妃?難道今天太陽打從西邊兒出來了?還是她給皇上下了什麼迷魂藥?

    相對於有子女傍身的其他兩個人,高婕妤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一直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的施順儀居然成了妃子,以往她也就配給高婕妤做個小跟班兒,可以後高婕妤居然得管她稱一聲娘娘。

    這真要把高婕妤氣瘋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古怪,她一定得打聽出來,絕不能就這麼傻呆呆的被蒙在鼓裡。

    要讓她知道了施順儀是耍了什麼手段上位的,她一定要讓她好看。

    她當然知道聖旨不可能出錯,擬旨的人更不可能把人名搞混。可是這讓她實在下不來台。哪怕現在還沒面對那些會對她冷嘲熱諷的,僅僅是當著她自己的一幫心腹奴才的面,她已經覺得臉皮被扒的精光了。要知道前天她還在信誓旦旦的指點江山,放話自己肯定成為賢妃淑妃過世後最新上位的那一個。要不把這事兒折騰個明白,她連關起門來都覺得氣短心虛,在奴才們面前耍不開威風了。

    高婕妤在宮中多年,要論人緣可能不怎麼樣,但人脈確實不是一般的廣。她說一聲打聽,快天黑時就有許多真假摻半的消息傳回來了。有人說施順儀是因為攀上了謝婕妤的大腿才被皇上順帶晉位的,因為前兩天她才往永安宮跑了一趟,出來時眼睛紅紅的好似哭過,說不定對著謝婕妤裝可憐表忠心來著。謝婕妤一定是抹不開面子,又覺得謝順儀已經老成這樣兒也不可能和她爭寵了,這才在皇上面前替她說了好話。

    也有人說,可能是賢妃臨死之前,說不定跟皇上說了那麼兩句同情謝順儀的話。畢竟施順儀和賢妃怎麼說也算是同一時期進了王府的人,沒有多少交情也有那麼幾分香火情。皇上多半是看著賢妃的面子上,對這個已經老大不小的施順儀發了善心,賞了她一個妃位。畢竟從王府時期就伺候皇上的嬪妃真的不多了,賢妃她們那一撥的人,數來數去也只剩下了施順儀一個人。

    還有一種說法高婕妤嗤之以鼻壓根兒就不相信。這種說法是,明壽公主倒台,施順儀本該被連累,皇上不降罪她就不錯了,反而還給了她封賞,肯定施順儀有功哪,她說不定把自己知道的一些關於明壽公主的秘密一點兒不剩都抖給了皇上,皇上這次給她的封賞就是酬功。

    這最後一種說法高婕妤一點兒都不信。她和施順儀也是來往過多年了,從在王府的時候就認識。要說施順儀知道先皇後什麼秘密,高婕妤倒還相信,畢竟她們這些主子們,有什麼事情很難瞞過貼身伺候的丫鬟宮女們。可是施順儀出身卑微,明壽公主根本不將她看在眼裡,對她也絲毫不假辭色,施順儀能知道她什麼秘密?退一萬步說,就算施順儀真知道了,她有那個膽子出賣明壽公主嗎?在牡丹苑皇上擒下明壽公主之前,宮內宮外誰敢說她一個不字,誰敢得罪她?施順儀哪有那麼大膽子?她難道不要命了嗎?

    正在她琢磨打聽來的消息時,太監戰戰兢兢來回報,說有客來。

    施順儀來了。

    高婕妤把手裡的帕子一下就揪緊了,指甲上套的刻花金指套把帕子給劃的嗤啦一聲破了道口子。

    太監不敢抬頭,所以也沒看見高婕妤變幻不定的臉色,等了片刻聽見高婕妤說了聲:“請她進來。”這才如蒙大赦爬起身來出去傳話。

    施順儀一如既往穿著打扮毫不起眼,十分老氣。賢妃下葬之後按說她們是不用穿孝衣了,只是也不能穿著鮮艷打扮的過於扎眼。施順儀穿著一件老葉子綠的衣裳,下頭襯的是深色裙子,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已經有五十歲了一樣。屋裡已經掌燈了,在燈光下施順儀沒上粉的臉色蠟黃蠟黃的,皇上就算給她晉了妃位,也絕不會召她去侍寢的,哪怕一次都不會。

    “喲,施姐姐一來,我這蓬檐茅舍都蓬蓽生輝了。”高婕妤皮笑肉不笑的迎她進來,又喝斥宮女:“不長眼的東西,這樣的茶能招待貴客嗎?還不趕緊去把上回皇上賞的貢茶沏來?”

    施順儀剛剛坐下,一聽這話就有些坐不住了,微欠著身換了個姿勢:“高婕妤說哪裡話,這樣客套我下次怎麼好意思再來?”

    高婕妤扯扯嘴角:“看施姐姐說的,今時不同往日,待冊封禮之後,我見著姐姐就得行禮參拜口稱娘娘了。”

    施順儀慌的擺手:“快別這樣說,要不是因為旨意已下,我真想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的出身後宮姐妹們就沒有不知道的,就算我真成了妃子,旁人也不會真的拿我當個人物來敬重。我來就是想跟婕妤妹妹解釋一二,這冊封是皇上的意思,我也不敢違旨。但以後咱們姐妹相處還是跟原來一樣,妹妹切不要因此和我生分了。”

    她的話說的如此懇切,高婕妤這才算是抬抬眼皮,正眼看她了。

    看施順儀這麼憔悴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春風得意來抖威風的。

    高婕妤這會兒對她的來意也的確好奇起來。

    “瞧姐姐說的,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了,這宮裡頭要說交情,誰及得上咱們相識相知的年歲?施姐姐得了體面,妹妹也跟著高興不是?”

    施順儀搖搖頭:“其實這都怪我。我不合該去煩謝婕妤。高妹妹你也知道,我也盼著有個孩子,玉瑤公主沒了親娘,我又一直很喜歡她,我還求懇謝婕妤,托她在皇上面前說情,想撫養玉瑤公主。皇上多半是不舍得把孩子們分開,想著放在一起作伴才能更手足友愛,沒答允我的所求。這個封妃,想必是謝婕妤心善,權作給我不能撫養公主的補償吧。”

    高婕妤險些沒給憋的吐血。

    想撫養玉瑤公主的人多了,皇上怎麼不個個都給補償?果然太監們打聽來的消息也有幾分靠譜,施順儀就是靠上了謝婕妤,借著她的光才得了這個晉封。更進一步想,沒准皇上是曾經想把孩子給施順儀撫養的,被謝婕妤從中截阻,皇上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這才給予施順儀另一種恩賞。

    沒錯,必定是這樣。三個人晉封,謝婕妤一躍而成貴妃,比另兩個人又不是同一待遇。不僅僅是冊封的吉服冠服有差異,以後零零碎碎,妃與貴妃聽起來就差一個字,可其實中間的差別大著呢。

    妃子可以有數名,可貴妃只有一個。高婕妤哪怕今年冬天或是來年年中再得冊封,位份也不可能比貴妃更高,謝貴妃已經永遠壓在她的頭頂上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5 AM

一百五十九 月圓

    仲秋夜的當晚月色格外好,坐在院子裡,差不多可以看得清楚書上的字跡。

    謝寧讓人將圓桌擺在了永安宮正殿後的庭院裡,碧紗燈點了兩盞,一看月色這麼好,索性讓人把燈也熄了。

    這樣清清靜靜過一個節其實謝寧很喜歡,不用應酬一大堆相熟不相熟的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穿戴的板板正正的,連亂動一下都不行,生怕有什麼失態落在別人眼中。

    大皇子過來時穿了一件鴨蛋青的袍服,怕晚上風涼,方尚宮又給他多加了一件薄絲棉的坎肩,這衣裳在月色下看來像是銀灰的顏色。謝寧穿的是一件淡橘粉的衫裙,淡施脂粉,眉心畫了一點梅花妝。玉瑤公主還穿著白日裡那一身兒,板著小臉,剛才宮女想替她更衣,她甩手跑了,謝寧安慰了她一會兒,又替她重新梳了頭,衣裳卻沒有換。

    玉瑤公主不肯說話的時候,她的小嘴誰也撬不開,謝寧也問不出來她究竟為什麼事不高興。

    難道是對新衣裳不滿?小孩子應該都喜歡鮮艷絢爛的衣裳和玩物,但現在所有人都只能穿著簡素一些。這一年裡宮裡頭是第二回著孝了,上一回就是淑妃去的時候。

    皇上也只穿了一件麻灰色常服,腰帶都沒束,懷裡抱著二皇子那個小胖墩,叮囑兩個孩子說:“等下就要上床安歇,別吃太多冷的東西,回頭積食難受。”

    大皇子站起身來應了一聲是。

    謝寧趕緊說:“你快坐下,別弄的跟什麼朝堂大事一樣。過節就要高興些。”

    席上當然有應節的西瓜、月餅。擺在中間的那一個團圓月餅就是謝寧領著大皇子他們親手蒸制的,跟精美二字壓根不沾邊,勉強有個月餅的樣子就是了。謝寧拿銀刀把月餅均勻切開,每人都分得一塊。

    當然月餅吃起來味道還是不錯的,連二皇子也分得了一小塊兒。那小半塊月餅讓他磋磨的不成樣子,又玩又咬,甜膩膩的餡兒沾的手上身上到處黏乎乎的。

    大皇子取出笛子來吹了一支曲子助興。皇上十分捧場的以手叩著桌案給他打著拍子。連二皇子都安靜下來,仰著小臉兒靜靜的待著,仿佛他也聽得懂似的。等大皇子一曲吹完,皇上笑著擊掌贊嘆:“這首月明吹的確實不錯,是不是專門練過?”

    大皇子點頭說:“已經練了十來天了,還是吹的不大好。”

    照謝寧聽起來,除了氣弱些,吹的確實十分動聽。他

    玉瑤公主跳下椅子,走到大皇子身邊去揪他笛管上綴的穗子。大皇子把笛子交到她手中讓她把玩。

    皇上讓人取紙筆來寫了一首詩,謝寧也講了一個家鄉流傳的關於中秋的閑談故事。怕孩子們著涼,賞了一會兒月就趕緊讓人帶他們回屋裡去了。二皇子倒是越玩越精神,不知道誰找出一副月牙牌來,他抓著好幾個在手裡丟著玩,聽著那叮叮咚咚的聲音咯咯的傻樂。

    他樂著,一旁青荷等人可一刻不敢放松的盯著他看。這月牙牌雕的精致,拿著玩是不怕什麼,就怕一個看不見他給塞到嘴裡咽下肚去,幸好二皇子看起來沒有要嘗嘗味道的打算。好不容易把他哄睡,永安宮裡才算是終於清靜下來。

    謝寧與皇上相互依偎著坐在窗下,望著窗外頭皎潔的月色,這一刻誰都沒有出聲。這些日子忙忙碌碌,難得有這樣安謐的時刻。

    謝寧本來有許多話想說的,這時候卻都懶得說了,也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寧靜。那些煩瑣的擾人的事情,就留到明日,後日,留到白天再說吧。這時候她不想提起那些事情來。

    這一刻只是屬於他們兩個人,屬於這麼美的月色。

    皇上的手指上纏著她的一縷頭發,繞緊些,又再松開些,然後再繞緊,如此往復,樂此不疲。

    “想不想出去走走?”

    謝寧搖搖頭,整個人都倚在皇上懷裡頭。

    出去的話,他是皇上,她是嬪妃,兩個人還要分出上下尊卑,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挨的這樣近,近的沒有一點兒間隙。

    皇上攬著她,過了一刻輕聲問了句:“尋常人家是不是就這樣過節的?”

    “要熱鬧得多呢。”謝寧小聲說:“在舅舅家的時候,表兄表姐們才不會老老實實一直坐到散席,總是早早就去找樂子了。表兄他們循著蛐蛐叫聲去翻石頭鑽草堆,一晚上總能收獲幾只,偷偷養著聽它們的叫聲,還會撩撥蛐蛐互鬥。其實大人們也都知道,但是過節的時候也不會責備他們,就睜一只眼閉一眼當作沒看到……”

    “那姑娘們做什麼呢?”

    “我那時候小,都是跟著表姐一起。拔些花枝草莖在一起鬥草啦,大家藏起來讓一個人來找啦,還會把手帕子疊成小老鼠、蝴蝶的樣子耍戲,總之花樣多的是,一點兒也不悶。”

    “朕本來今晚想帶你們去清露池乘船游湖,又怕湖上夜裡太涼,耽擱的太晚。”

    “這樣就很好。”謝寧舒舒服服的長出了口氣:“真想年年都這麼過。”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今年趕上這樣一個多事之秋,也不會如此冷清的就把一個重要節慶這樣打發了。

    “你要是樂意,那後我們就年年都這樣過。”

    謝寧笑了。雖然知道這不大可能,但是聽到皇上這樣說,還是覺得心裡高興。

    “朕都不大記得起過去那些年都是怎麼過的節了,好像年年都一樣,許多的人,一輪一輪的敬酒,喝到嘴裡都是冷的。那會兒最不喜歡過節,一次比一次無趣。”

    這種場合謝寧也經歷過,每次都是硬捱時辰,算著什麼時候才能散席。她不過經歷過寥寥幾次,可皇上打小都是這樣過的。

    所有人都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穿著一件件代表著身份的衣裳,扮演著一個固定不變的角色,甚至連戲詞兒都像是事先寫好的,不斷的重復著,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

    但現在他們在一起,這一刻這樣珍貴,也真實。

    她微微抬起頭,隔著屏風燭影和一簾月光,皇上的面容看起來顯得格外柔和,就像蒙著一層紗。

    她的目光溫存的在他的眉眼、臉龐處流連,這打量太曖昧,也太露骨了,皇上就算是塊木頭,也讓她這麼來來去去的搓揉出火星來。

    他的手穿過謝寧的頭發,托起她的臉龐。

    唇齒廝磨,氣息交融。

    美中不足的是,謝寧這麼高高的仰著頭,脖頸都酸了。

    月光灑滿了永安宮靜謐的庭院,

    她那件橘粉的衫子裡面穿的是一件銀絲鑲邊繡著蘭花的抹胸,在月光下那道窄窄的銀邊發出霧蒙蒙的微光,那光亮還在隨著她的呼吸在急促的起伏。

    皇上的掌心像藏著一團炭火,燙得她的心跳都亂了。

    “是特意挑的這一件嗎……”

    謝寧胡亂的搖了搖頭。

    她怎麼會想到今天的月色這麼好?只是喜歡這件抹胸顏色淡雅繡花精美。

    這種時候她也無法去清楚的思考,去解釋,去給自己找一個合情合理的台階好擺脫這種羞恥的困窘。

    月亮太亮了,照得人無所遁形。她慌亂無措的神情漸漸變得迷醉,更多時候她都閉起眼睛,似乎這樣就可以說服自己月光並不明朗,他也看不清楚她的樣子。

    但偶爾睜開眼睛的間隙裡,她還是能看見他的輪廓,還有他的眼睛,亮的懾人。簾櫳下垂的銅鉤與長穗搖動著,整片天幕也在震顫,圓月仿佛搖搖欲墜,零碎的星子在視野中劃出一道道光弧,像是化成雨紛紛落下來。

    謝寧不太記得是怎麼回到床榻上的,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迷迷糊糊的,神智不那麼清楚。皇上給她端了半杯水,她欠起身來低下頭去喝杯裡的水。皇上平素不做這種照顧人的事,喂水也不那麼純熟,灑了一些在床邊。

    謝寧懶懶的問:“水裡放了什麼?”

    她的聲音有些啞,有氣無力的。

    “就是溫水。”

    謝寧舔了一下有些干熱的唇:“甜的。”

    皇上輕聲問:“是嗎?”

    他俯過頭來在她唇上輕輕吮吻,然後說:“確實是有些甜。”

    第二日是十六,青荷她們從御園折了桂花回來插在花瓶裡,整間屋子都染上了桂花那種清甜的花香氣。聞得久了,卻又覺得這股甜香中還有些澀意。

    李署令過來請脈,替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看過之後,謝寧特意請他過來說話。

    李署令醫術高明,來往得多了,謝寧也對他十分信服。

    “公主殿下恢復的很好,聽說昨天還鬧了脾氣?喜怒哀樂、七情五感皆發自於心,會鬧脾氣也是她正在好轉的明證。”

    謝寧向李署令道謝:“一直以來多虧李大人費心。”

    “謝娘娘客氣,下官還沒有恭賀娘娘呢,娘娘大喜啊。”

    謝寧只是低頭一笑,這幾天這話她聽的太多了。

    “既然七情五感都會恢復的和常人一樣,那她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玉瑤公主雖然年紀不算大,可是她畢竟會走路會說話,應該也會記得事。延寧宮的人和事她記得多少?會逐漸想起來嗎?她又知道不知道淑妃早就不在了這件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6 AM

一百六十 請托

    李署令怔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隔了半晌,李署令才說:“下官年少時曾隨先父去過許多地方行醫,像玉瑤公主這樣病症也只見過一兩例。其中有一位是已經年過五十的婦人,因為全家遭了盜匪只活了她一個,從此痴痴傻傻的,經過針灸與服藥雙管齊下之後,她漸漸恢復清醒,但是之前的事情她沒有再想起來。公主是不是會想起生病之前的事情,下官也沒有一定的把握。公主年紀太小,之前的事情可能記得也不清楚,縱然能想起一二,對以後的影響應該也不大。”

    謝寧點點頭。

    她也但願如此。

    不是她不願玉瑤公主想起關於過去的事情,而是她冒不起這個險。

    縱然現在她想不起來,淑妃畢竟是自盡的。玉瑤公主將來長大,也總會有一天會聽說這一切。

    謝寧也是個母親,她有時候也會想,淑妃自盡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可能會想到過去,想到家族,但想到最多的應該還是她的女兒。

    她有沒有想過玉瑤公主以後會如何看待她這個母親?如何看待將林家抄滅的父皇呢?

    謝寧振作精神,問李署令:“近來李大人替皇上請平安脈脈相可還一切安好?一夏天裡頭身子虧耗的多,這兩個月李大人還請多費心替皇上調理調理。”

    李署令應道:“這是下官份內之事,還請娘娘放心。”

    送走李署令,謝寧問青梅:“王供奉來了沒有?”

    “王供奉已經來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怕是連給大皇子殿下的課都要講完了呢。”

    “請王供奉走時到這裡來一趟,我有事請教。”

    王默言依舊是青綠色袍服,這種老綠色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換個人穿大概就跟入秋時節的蛤蟆皮是一樣,難得王默言還能把這身兒半舊的袍服穿出一股灑脫磊落的意韻來。

    他行禮時說:“恭賀貴妃娘娘。”

    謝寧擺擺手:“這話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快省一省吧。”

    王默言微微一笑,謝寧客客氣氣請他坐下,上了茶之後才說:“昨日晚宴上應汿吹奏了一首曲子,連皇上都贊不絕口,這都是王供奉教導之功。”

    “娘娘客氣了,是殿下自己天資過人。”

    “玉瑤公主情形如何?”

    王默言停頓了片刻說:“今天下官吹了兩首曲子,公主殿下大半時間似乎都在走神,並沒有聽進去。”

    送走了王默言之後,謝寧坐了好一會兒一動沒動。膳房送來了切成蓮花狀的西瓜,雪白的盤子下面墊的碎冰在屋子裡緩緩的融化,盤子的邊緣結上了一層細小的水珠。

    青荷進來稟報說,針工局的人來送衣裳了。謝寧應了一聲:“知道了。”看了一眼那盤西瓜,又添了一句:“這個你們拿去分了吧。”

    針工局的人是來送謝寧冊封時要穿的吉服的。

    從皇上頒旨到現在不過短短三四天功夫,針工局的人已經將三身兒吉服全趕了出來。她們把箱子抬進來,打開箱蓋。怕夏天手上的汗漬沾到那質料上,所以打開箱子之後,領頭的尚宮先取出一副絲質的套子套在手上,然後才和身旁的人一起,將吉服從箱中取了出來,緩緩在謝寧眼前展開。

    屋裡比外頭要暗,但是這件明黃色吉服仍然讓謝寧本能的眯起了眼睛。

    衣裳太華貴了,上面的繡紋精美平滑,鸞鳥繡的栩栩如生,領襟和袖口的鑲邊處釘著珍珠與寶石。從選料子開始,上頭的每一個花樣都是有講究的。針工局的那位尚宮殷勤又不失恭敬的向謝寧誇了一番,待謝寧點了頭,再展開第二件給她過目。

    如果說三件之中謝寧最喜歡哪一件,應該是那件絳紅色夔鳳紋吉服。這顏色聽說最難染,染一匹這霜絳紅比明黃色和那件黛紫色都要難得多。針工局那位尚宮輕聲說:“稟娘娘,這霜絳紅緞今年只貢了一匹,裁了娘娘這一身兒就不夠再做旁的了。娘娘看這顏色,這樣深,這樣濃,得反復浸染近十次,哪一次火候拿捏不准就前功盡棄了。”

    言下之意,施慎妃和韓謹妃兩人的紅色吉服必然不是用的和謝寧一樣的料子。同樣是紅吉服,可從用料上就分出了三六九等來。

    這不是謝寧吩咐的,可還用得著另外吩咐?針工局的人絕不會在這樣的大事上頭出錯。這匹緞子做這一件吉服理應是綽綽有余的,但即便余下的料子還夠再做一件,他們也絕不會給韓、施二位用上。不然回頭謝貴妃見到那二位竟然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料子,心情能好得了嗎?

    “您再瞧裙邊這裡繡的八片團花,這是由八個繡娘同時趕工,繡成後再把裙幅拼到一起,要不然只怕這裙子得半個月功夫才能做得好。”

    謝寧微笑著說:“讓你們多費心了。”

    針工局這位老尚宮受寵若驚,忙說:“奴婢們粗手笨腳,不求能給娘娘增添光彩,能讓娘娘滿意就成。”

    謝寧試了衣裳,讓人把吉服收起,給了打賞,針工局的人捧著剛剛拿到的荷包,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屋子。

    荷包裡裝的是銀錁子,份量並不重,但花式打造的很精巧,即使不拿了花用,用絡子絡起也可以佩在身上、掛在屋子裡頭。針工局來的幾個人都得了賞,人人興高采烈,臉都漲紅了。不在乎錢多錢少,關鍵是這個體面難得。永安宮現在紅的發紫,謝娘娘更是炙手可熱,能得她一句贊,還領了賞賜,那是多有面子的事兒。

    她們在宮門前迎頭遇上了來永安宮的明微公主,連忙避到牆根處行禮。

    明微公主是坐著軟轎過來的,頭上撐著一把羅傘,還是熱出了一頭的汗。她往側旁看了一眼:“這是做什麼呢?”

    胡榮已經從門裡迎了出來,作了揖笑著答:“回公主的話,剛才我們娘娘冊封時穿的吉服送來了。”

    明微公主一下子想起來了:“你不說我都忘了,也是該送來了。”

    她進去的時候屋裡頭還沒收拾好,明微公主一眼看見了那身兒絳紅色吉服。

    “啊喲,這身兒衣裳可真漂亮。”明微公主湊上前去細看,嘖嘖稱贊:“瞧這顏色,再看這繡工,針工局的人是把壓箱底的本事都使出來了。”明微公主十分感慨:“當年我成親的時候那吉服比這個都差得遠了。”

    當年她是爹不親娘不愛,嫁的又是個被人視為平庸之輩的喬余棲,針工局的人哪會打起精神使出渾身解數給她干活,不過是應付差事而已。

    謝寧笑著說:“你要是喜歡,那你就拿走吧。”

    明微公主趕緊搖頭:“我可不要,看著就覺得熱,真難為了你,太史局的人算出的吉日肯定是個響晴的天氣,到時候你這全副披掛上不算,還要又跪又叩的折騰一天,實在受罪的很。”

    “可不,我還想著那天要是陰雨天就好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太史局算好的吉日如果真的下雨,那他們可以收拾包袱辭官滾蛋了。

    “今天天氣也夠熱的,你怎麼挑今天來?”

    “一來是謝你,昨日皇兄同我們駙馬說了,讓書英進南苑書房念書。二來是有人托我的事,我得來問問你的意思。”

    謝寧問:“還有誰家的孩子要一起念書嗎?”

    明微公主嘗了一口茶湯,被酸的臉都皺起來了,可是酸過之後又覺得回味泛甘,口舌生津。

    “這是什麼茶?”

    “膳房煮的消暑湯。”膳房這些天翻著花樣的殷勤伺候,綠豆湯酸梅湯解暑湯輪番的換著來,這消暑湯裡放了荷花荷葉山楂甘草金銀花等等好幾種材料,光聞著這湯的氣味就讓人覺得暑意頓消。

    明微公主又喝了一大口潤潤喉嚨,這才說:“有人托我給說媒,求娶娘娘的堂姐謝大姑娘。”

    謝寧十分意外。不是意外有人會向謝蓮提親,這事兒她早料到了。她意外的是,這人情居然都托到明微公主那裡去了。倘若是不入流的人家,根本也沒法兒同明微公主扯上關系,更不要說讓她特意進宮來跑這一趟。

    謝寧問:“是哪一家?”

    “安亭侯張家。”

    “什麼?”謝寧一愣:“張家?”

    隨即她也明白過來了,安亭侯府並不止一個兒子,更何況除了兒子肯定還有侄子之類的晚輩。明壽公主謀反一事,皇上並未降罪於安亭侯府,但是這也不代表安亭侯府就能揚眉吐氣挺直腰杆做人,只怕現在闔府上下仍然戰戰兢兢,唯恐皇上降罪。

    “有這種打算的不止他們一家吧?”謝寧了然的問。

    明微公主笑著點頭:“當然不止,可其他人家同我又沒交情,我管他們呢。安亭侯府說起來也是夠可憐的,老大病了了多年了,張俟衡不用說,原本是被寄予厚望的,結果成了駙馬。這麼些年因為明壽的牽累一直七災八難的,現在又被扯進謀反的事情裡頭。他們家提的是安亭侯府的老六,張俟衡的庶弟,今年二十七,原配兩年前過世了,有一個兒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11:27 AM

一百六十一

    又是庶子,還曾經喪妻,甚至連長子都已經有了,聽起來就讓人覺得這事兒男方做的有多麼輕忽馬虎,這親求的缺過誠意。可是謝蓮的條件也不怎麼樣,年紀已經偏大,腳還有些微跛,雖然不仔細看不出來。就她這條件,若不是占著個謝寧堂姐的名分,旁人會看得中她才怪。

    明壽公主接著說:“這個老六我也認得,常和我們家駙馬混在一塊兒很說得來。他讀書雖然不怎麼在行,為人卻不錯,在鴻臚寺謀了個司丞的職位。生母早就去世了。即使不靠著侯府,他也能自立門戶,養得活妻兒,自從他原配妻子去世之後,好些人張羅著要再給他說親呢。我覺得他為人不錯,不會辱沒謝大姑娘,這才特意進宮跟你說一聲。總之消息我是帶到了,成與不成你拿個主意。”

    謝寧相信明微公主不會替不明底細的人說媒,也相信她既然開口誇了,這人人品能力確實都有過人之處。

    可問題是,她不怕人家配不上謝蓮,她怕謝蓮配不上人家。謝蓮比謝劉氏自然要強多了,可謝寧印像中最深的就是她尖酸刻薄的臉孔,以及和謝劉氏如出一轍的貪婪。

    安亭侯府那位六少年雖然是庶出又喪妻,但要找一個合意的妻室應該也不是難事。之所以會看上已經中跛腳的謝蓮,完全是時勢所迫。

    明微公主察顏觀色,善解人意的說:“我知道,這種事你也不方便表態。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亭侯府這麼做也委實是太勢利了一些。你要現在表態,真是左右為難。我回去跟他們回個話,想必他們也能諒解你的難處。”

    謝寧點點頭:“勞你替我解釋一聲,說的委婉些吧。我嬸娘剛沒,她們姐妹還在熱孝裡,議親委實不合適。我這兩天就安排人送她們回鄉。”

    明微公主點頭說:“正是。我倒忘了這件事兒了,那我回頭就跟他們說清楚去。”

    留她們姐妹在京中確實不是長久之計,現在不知有多少人在打謝氏姐妹的主意,絕不止安亭侯府一家,到時候真惹出什麼醜事來,謝寧也得跟著顏面掃地。

    “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明微公主頓了一下才說:“我已經聽說了渭王叔他們聯名上書一事,皇兄打算幾時處置明壽?”

    謝寧猶豫了一下。皇上已經打定主意了,只是因為不願意在這個中秋節慶的日子裡頭殺人。

    可是節已經過了,多半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她不說,明微公主也能猜到。

    “我等下去長寧殿,不知道皇兄有沒有空見我。雖然說我們姐妹間也沒多少情誼,可我還是想跟皇兄說一聲,再見她最後一面。說起來也奇怪,以前她可沒少欺負我,還小的時候,我比她身邊的宮女還不如,呼來喝去的,什麼好東西都是她先挑,犯了錯倒是盡情的往我身上推。那時候我可沒少在心裡咒她罵她。就連我們都出嫁之後,她還是不改早先的脾氣,干的那些惡事兒一言難盡。可現在她落到這一步了,我倒不恨她了。不管怎麼說,就算是去送她一程吧,我回頭讓人做兩樣她平素愛吃的菜,也算不白當了一場姐妹。”

    謝寧只好說:“皇上想必是會應准的。”

    明微公主壓低聲音說:“我聽說她養在外頭的那個孩子,有人早就把他的下落密告給皇上了。外頭人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依律呢,這孩子是該殺。可是畢竟還是個沒記事的孩子,一直托給別人養著,並不知道自己親生爹娘是誰,更不知道這些大逆不道的事,也怪可憐的。”

    如果那孩子真的不知道身世,以謝寧對皇上的了解,應該不會要他的命。

    明微公主多少有些物傷其類:“也不知道宗室裡那幫老貨吃錯藥了還是怎麼回事兒,竟然眾口一詞要判她的死罪,皇兄這些日子怕是都讓這些人上的折子給淹了吧?”

    涉及政事,謝寧只是微笑,一個字也不多說。

    明微公主也知道謝寧這人雖然隨和,但不應當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會說,嘴比蚌殼還嚴實。絕不像宮中有些人那樣輕浮淺薄,一得意起來什麼話都往外說。

    明微公主還要去長寧殿,臨走時又讓人盛了一碗解暑湯喝了才走。

    方尚宮笑著進來說:“公主真是不跟主子見外呢。”

    “也就她來能說幾句話了。”

    話說這冊封還沒辦,謝寧就已經有些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了。後宮裡頭認真論起來,沒有皇後,就數她品階高了。這幾天也來了不少人向她道賀,過去的老相識梁美人、白美人、劉才人她們是結伴一起過來的。一見面謝寧就險些嚇了一跳。有段日子沒見,劉才人怎麼竟然老了那麼多?身上干瘦干瘦的,倒是穿著一件新衣裳。可衣裳太闊,就像掛在身上一樣。臉上用了脂粉,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沒有神采。

    她在謝寧面前十分局促,除了一句恭喜之外,就想不起有什麼話能說了。

    怎麼說過去也是住在同一所宮苑的同伴,謝寧還記得劉才人初進宮時的模樣。那時候劉才人也年輕嬌嫩,皮膚粉嘟嘟,清晨起來在院子裡遇上,大家一起說說笑笑的,也沒有多少顧忌。

    不管那時候的相處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終歸也曾經有過歡快的時候。

    可是現在卻連一句寒喧的話都沒有了。

    劉才人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好些歲一樣,就像一朵還未來及綻開的花,已經以驚人的速度枯萎下去。

    不獨她一個,其他人也都如此,進了永安宮之後恭敬而拘謹,一口一個娘娘的稱呼她。

    以後想找一個能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人就更難了,看來看去,大概也就只有明微公主這麼一個。

    也許時日久了,她也會對這一切習以為常。習慣旁人在她面前誠惶誠恐,習慣了聽到別人的討好與奉承。

    謝寧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可別得意的忘了自己是誰,別變成一個連自己都認不出來的陌生人。淑妃也好,明壽公主也好,她們都在權勢中迷失了自己,最後回頭時,已經找不到來時走過的路了。

    所以宮中女子很少會與別的嬪妃真的交好,有什麼心裡話多半都與身邊的心腹說上幾句。

    方尚宮把這幾天收的禮單分門別類登記造冊,拿了來給謝寧過目。

    謝寧一目十行的看過去,這些賀禮都是後宮眾人送的,據方尚宮說,淑妃當年還經常收授宮外送來的重禮。到了謝寧這裡,因為現在時機不宜,各家都夾著尾巴低調行事,倒沒什麼人特意來送禮恭賀她晉封之喜。

    謝天謝地,不送正好。無功不受祿,平白無故受人的重禮這種事她可做不來。人們倘若送禮討好她,是為了謀取更大的好處,奔著名利權勢來的,謝寧可不願意兜攬這種麻煩。

    冊子上墨痕很新,看得出這本冊子是剛剛謄抄登記完畢,字跡卻不是謝寧熟悉的往日裡常見的字。

    方尚宮解釋說:“奴婢抓了個幫手,夏月的字寫的倒是不錯。”

    謝寧笑著說:“那以後你可省力氣了。”

    方尚宮略一遲疑,輕聲問:“皇上已經決意賜死明壽公主了?”

    謝寧沉默的點了點頭,納悶的說:“就像有什麼人在背後鼓動操縱一樣,眾口一詞要求皇上 非殺明壽公主不可。”

    當然這事不會有人在背後操縱,皇上心裡肯定清楚。正因為沒人操縱,所以這件事情才更讓謝寧覺得古怪。

    總不能這麼多人全是明壽公主得罪過的人吧?這其中的原因大概只有皇上才能告訴她。

    歇了午覺起來,白洪齊打發徒弟過來傳話,說皇上召謝寧去長寧殿說話。

    謝寧可有好久沒有去過長寧殿伴駕了,有了孩子之後皇上只要得了空閑就會過來永安宮。而通常皇上是不會在大白天就過來的,一次兩次沒什麼,次數多了御史就該說話了,皇帝總往後宮鑽可是荒淫怠政的表現。

    方尚宮領著青荷青梅替她好生收拾妝扮了一番,來接謝寧的轎輦已經到永安宮門前了。

    從永安宮到長寧殿可不像之前還在縈香閣的時候那樣遙遠,從延寧宮右邊的道路插過去,其實用不著轎輦,謝寧自己慢慢踱步過去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過延寧宮牆外時,謝寧忍不住撩起轎簾向外看了一眼。

    延寧宮大門緊閉,毫無人氣。玉瑤公主遷走,淑妃自盡,原本在這裡伺候的人也都各自有了不同的去向。陽光映著朱漆大門上的一顆顆銅釘,謝寧忽然想起了頭一次來延寧宮時的情形。

    那天是淑妃生辰,延寧宮門庭若市賀客雲來。那天謝寧還見到了玉瑤公主。一轉眼此處已經人去屋空,大門緊閉,旁人怕染上淑妃的晦氣,平時倘若經過都會盡量繞遠一點路,不肯打這門前過 。久而久之,這裡更顯得冷落荒涼。

    謝寧輕輕放下簾子,抬轎輦的太監加快腳步,很快就把延寧宮拋在了身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04:04 PM

一百六十二 書房

    長寧殿還是老樣子,謝寧下轎的時候,白洪齊笑呵呵的迎上來,扶著謝寧站穩,然後半躬身在前引路,輕聲跟她說話。

    “皇上午膳用的不多,傳的點心也一樣都沒動。”

    謝寧點了點頭。這樣的天氣確實讓人煩悶不堪,沒有食欲。但皇上性子堅韌,以往比這再悶熱的天氣,他也不會如今日這般。

    想必還是另有心事。

    謝寧進去的時候皇上正站在窗前,聽到她進來的動靜頭也沒有回頭。

    謝寧走到他身旁。

    從書房的窗子往外看,可以看見庭院一角栽的花樹,樹上垂下的花有如一串串珠絡。

    “上午明微來過,她想去看看明壽,朕准了。”

    謝寧安靜的站在他身旁。

    “殺人總不是一件快事,不管殺的是誰。”皇上輕聲說:“太後去時拉著朕的手,讓朕一定善待手足,姐弟和睦。當時明壽只顧著哭,朕心裡則在想著別的事,也就隨口敷衍了過去。不知道當時她是不是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朕對明壽並無手足之情,就算有,這麼多年來也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殆盡。朕只是想著,先帝時也曾經有過十王之亂,再往前數,文宗之時宮變,被牽連喪命者足有數千人。之前的每一代都有這禍患,朕的子孫會不會接著重復這樣自相殘殺的過程?”

    謝寧心裡一緊。皇上說的不無道理。

    可是謝寧無論如何也難想像將來靦腆懂事的應汿和還是肉團子的二皇子,難道有一日也會為了皇位手足相殘兵戎相見?

    在帝王家,為了權勢而生,也為了權勢而死。

    這樣暑熱的天氣裡,謝寧卻覺得身上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雖然已經過了中秋,白日還是酷熱難當,書房裡縱然比別處涼爽也有限。

    皇上握住了她的手:“是不是嚇著你了?”

    謝寧先是搖搖頭,過了片刻,又點了點頭。

    “朕不敢說比文宗要強,可做皇帝,做父親,總比先帝要用心得多。用心教養,也許朕的子孫將來不會重蹈先輩覆轍。”

    謝寧全心全意的祈願,但願將來一切俱如皇上今日所言。

    皇上將書案上的一道奏疏合起,喚了白洪齊進來吩咐:“你去一趟渭王府,既然聯名上書是渭王領銜,這件差事就讓他去辦吧。”

    辦什麼?

    謝寧目光落在那道合起的奏折上,她想起來了,諸王朕名上書,是請皇上誅殺明壽公主。

    那現在皇上讓他去辦差,就是去殺明壽?

    吩咐完這件事,皇上似乎也不想在書房裡多待了:“這裡太悶,朕帶你出去逛逛。”

    謝寧應了一聲,同皇上一起出了長寧殿。

    雖然說在宮裡住了五年了,她去過的地方卻很少。後苑還熟悉一些,遷到永安宮之後,西六宮也算大致了解了。東六宮去的不多,先帝去後太後曾經把東西六宮的美人們幾乎清理一空,皇上的妃嬪不多,東六宮除了兩位太妃,其他地方幾乎都是空置的,白天還好,聽說晚上一片死寂黑暗,值守的太監都嚇得不敢出門。

    轎輦在月華門就拐了彎,看樣子皇上也不是要帶她去東六宮。

    穿過長長的宮道,轎輦一直往前行,出了昭慶門之後,謝寧心裡更加忐忑了。

    難道皇上要帶她出宮?可要出宮應該不是這樣輕車簡從。

    她正琢磨個不停,轎輦停了下來。

    皇上示意她近前些,也站在黃羅傘下的涼蔭裡頭:“這兒就是南苑書房。”

    “啊?”謝寧這幾天可沒少聽人提起,想不到這裡就是。

    “這兒是書房的東側門,朕以前都是經過這道門進書房去,比繞到正門要近。這會兒書房沒人,朕領你進去瞧瞧。”

    皇上也在這裡念過書啊,而且應汿和喬書英下個月起也要來念書了。

    謝寧隨皇上進了側門,繞過一個不大的水池。

    南苑書房說是書房,其實房舍殿閣遠不止一間,皇上指著方位給她介紹:“從那兒出去是練武場,騎射弓馬都在那邊傳授習練。後頭則是一座藏書閣,比長寧殿和雲光樓的藏書還要多。”

    再進一重院門,前面才是念書的地方。

    守門的太監正站在廊下的陰影裡昏昏欲睡,忽然聽見腳步聲響,抬眼就看見皇上穿著一件玄色鑲邊石青色袍服已經到了眼前,嚇得他撲通跪倒連連叩頭。

    謝寧好奇的打量著這間書房。桌案不過二十來張,排成四列,每張桌案上放的文房四寶和書匣完全一樣。

    “怎麼樣?”

    謝寧實話實說:“比老家的私塾是大了很多,可是……”完全沒有什麼雕梁畫棟的天家氣像,她剛才進來時還覺得皇家書房一定格局不凡呢。

    “簡單才好,身處富貴繁華之所,少有人能一心上進的。”皇上往前走了幾步:“朕當年就坐在這兒。”

    “真的?”謝寧跟著過來,左看右看也不覺得這張書案有什麼奇特之處:“桌案還是當年的那一張嗎?”

    “朕也不知道,得看看。”皇上俯下身往桌面上細細端詳:“看不出來了,就算還是那一張,這麼些年來也不知道重新上過幾次漆。”

    過幾天應汿也要來書房念書了,不知道他會坐哪一張桌子?

    “來,朕帶你去隔壁瞧瞧。”

    隔壁也是和剛才那一間差不多的書房,只是擺的桌案數更少了,只有剛才那屋裡的一半。

    “朕後來是在這裡念書的。”皇上的目光帶著幾分懷念:“當時這屋裡只有朕一個學生帶著兩個伴讀,可來授課的師傅卻有七八個,每日裡最少也有三個時辰得坐在這間屋裡頭,當時天天想的就是哪一天離開書房再也不回來了。”

    “皇上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皇上頓了一下才說:“是指婚之後。”他摩挲著椅背:“可是後來還總是夢見自己又回書房來了,就坐在這兒念書習字,心裡覺得很是平和安定。當時十分厭惡整日苦讀沒有止境的日子,但離開了之後才發現這兒其實就像一處世外桃源,只是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去了。”

    世外桃源的典故謝寧也聽過。那是一處沒有爭伐,沒有欺壓,只有寧靜和樂的地方。但是當離開了桃源的人想再去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曾經進入的路徑。

    就像皇上說的這間書房,離開了之後就不能再回來了。

    “後來朕也就來過幾回,從今以後怕是要天天過來了。”

    謝寧忽然想起件事,從永安宮到南苑書房路可不近,皇上當年念書是怎麼過來的?

    “自然是自己走過來啊。”皇上想起從前,笑著說:“有時候出門晚了,怕遲了先生責罰,在宮裡又不能跑,只能邁開兩條腿疾走,半個月就險些把靴底磨穿了。”

    “可應汿走不了啊。”謝寧聽的直冒汗:“他現在吹奏一曲中間都要多換多少回氣,這麼遠一來一回的他可怎麼辦?能乘轎坐車嗎?”

    皇上想了想:“按理來說是不能,可應汿先天不足,可以破個例。其實皇子到了開蒙讀書的年紀就會遷出後宮了,朕當時就住在昌澤宮,來書房並不算遠。”

    但應汿身體羸弱需要精心照顧,現在一時還沒法兒遷宮獨居。由應汿謝寧又想到二皇子,將來他也有離開永安宮的那一天。到那時候他多半也住在昌澤宮中,上午要念書下午還要學騎射,一天裡能見面的時辰也就是用膳的那麼一小會兒功夫。

    謝寧現在想想都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皇上看出她有些黯然傷神,知道她是舍不得孩子。應汿年紀漸長,即使現在不遷宮,在永安宮的日子也不會太久了,頂多一兩年時間。

    “朕帶你去騎馬,如何?以前學過沒有?”

    “倒是學過,跟小舅舅……”話說到一半,謝寧想到林夫人的千叮萬囑,後頭的話就咽了回去。

    皇上已經明白了,笑著說:“朕讓人替你找一匹性子溫馴的試試,你只怕是多年沒騎過了,朕也好些天沒過來,正好舒散舒散筋骨。”

    “臣妾這身兒衣裳不成啊。”她穿的這一身只好側著坐,那還有什麼意趣。

    “朕記得你過年以後也做過兩身兒騎裝,就讓人去取來。”

    謝寧是騎過馬,可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皇上站在場邊,讓人牽了幾匹馬過來供她挑選。

    這幾匹馬看著都格外漂亮溫馴,謝寧喜歡那匹栗色的,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的,毛皮油光水滑,在陽光下看起來閃閃發亮。

    “選中了?”

    謝寧點了點頭。

    去取騎裝的人已經回來,從做好之後這衣裳還是頭一回上身。

    皇上扶著謝寧上馬,自己則翻身上了另一匹黑色駿馬。那匹馬格外高大神駿,緩緩繞著空曠的演武場並轡前行。

    皇上不時的指點她:“腿不要夾太緊,腰也別太硬了,放松一些。你緊張,馬也不自在。”

    日影西斜,兩人的影子長長的拖在地上,馬蹄聲規律而清脆。繞著場子行了大半圈,謝寧才敢讓馬放開四蹄輕快的小跑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04:05 PM

一百六十三 騎馬

    皇上陪著她遛了一會兒馬,抖開韁繩讓馬撒開了跑了兩圈,傍晚的風吹在臉上,望著天際像火燒一樣彤雲連成一片,胸中那口悶氣似乎也被風吹散了。回過頭看,謝寧還小心翼翼的騎在馬上,由太監牽著馬繞著演武場緩緩的兜圈子。

    皇上停了下來,等著他們從後頭慢慢趕上。

    謝寧臉頰微紅,額頭沁汗,說是騎馬,比自己走這麼一段路還要吃力。看皇上舉重若輕,磊落灑脫的馬上英姿,謝寧既仰慕,又覺得自己這麼拖後腿實在很難為情。

    皇上翻身下馬,又伸手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兩腳踏著實地,她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剛才兩條腿都僵了,現在站著都覺得酸軟。

    “怎麼累成這樣?”

    謝寧小聲說:“臣妾總覺得自己坐的不穩當,怕滑下去。”

    “有馬蹬呢,哪裡會滑?你是太久沒騎馬了,以後有空同朕常來練一練就好了。今年秋天就不去圍場了,來年再去。”

    皇上取了帕子替她拭汗,四下裡這麼多眼睛看著,謝寧很不好意思,接過帕子說:“臣妾自己來就行……”

    她話聲頓了一下,看見白洪齊從演武場另一端快步過來。

    皇上也轉過頭看。白洪齊走到近前行禮回話說:“稟皇上,差事已經辦妥了。”

    謝寧輕輕握緊了皇上的手。

    她對明壽公主沒有什麼好印像,這人視人命如草芥,謝寧一共見過她三回,三回都正面遇上了她的惡意。第一回在水榭,第二回是牡丹園,第三回見面時她已經被羈押,卻還想著多拖一個人墊背。料想皇上對她也沒有多少手足情分。

    更何況明壽公主手上還有謝劉氏的一條命。

    但是就像皇上說的,殺人總不是一件快意的事,尤其是擔心自己的子孫將來仍舊會重復同樣的道路,繼續自相殘殺。

    “時辰也不早了,回去吧。”皇上說:“朕記得前天在你那裡嘗了一道蒸肉餅,讓膳房再做一次。”

    回了永安宮她先去換了衣裳,吩咐膳房把那天的蒸肉餅再做一次,又問三個孩子下午都做了什麼。

    青荷一邊替她將發髻拆開,細細的梳順,一邊說:“大皇子陪著二皇子玩了半晌,滾出一身汗,方尚宮照料二位殿下一起洗了個澡。公主午覺多睡了一會兒,醒來以後精神不大好,端去的點心瓜果都沒有吃。”

    膳房果然做了上回那道蒸肉餅,裡面混了牛腩肉,羊腿,牛舌和謝寧也分辨不出來的其他佐料,細細的斬成肉泥,打入蛋清拌勻了,摔打出筋骨,用大蒸籠蒸熟,中間還要將蒸出的油撇去,最後上桌的時候濃香不膩,送進嘴裡都不必嚼,感覺入口即化。就著這菜,謝寧能吃下兩碗飯。

    這菜不但皇上喜歡,難得的是不愛葷腥的大皇子也喜歡,平時讓他吃一口肉都為難,這樣一塊肉餅他居然能吃掉小半個,倒是意外之喜。倒是玉瑤公主今天確實精神不怎麼好,用膳的時候也沒什麼胃口。

    謝寧很不放心,又盛了小半碗火腿筍湯看著她喝了。玉瑤公主小口小口喝完湯就緊緊閉上了嘴,看她那模樣是再也不打算繼續被喂飯了。

    看她這樣謝寧總不能撬開嘴硬塞她吃的,只好多吩咐方尚宮一句:“讓膳房再備些湯羹,若是玉瑤臨睡前有胃口能吃得下那當然更好。”

    方尚宮應了一聲,遲疑了一下:“要不要請太醫來看一看?”

    謝寧揉了下額頭:“早上才問過李署令,她這還是心病。”

    方尚宮十分不解。

    從一開始玉瑤公主得的就是心病,這事兒瞞著外頭的人,可永安宮裡許多人都是心中有數的。這些日子以來玉瑤公主明明是在日漸好轉,卻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變得不可理喻了。

    是這些日子受了什麼驚嚇?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緣故?

    方尚宮仔細回想,出宮前玉瑤公主還是好好的,在金風園的時候也是一切如常,笑容還比過去要多了。但就是這一次再回宮之後,她就變得有些陰晴不定了。

    是那天去清寧殿的緣故?旁人都說年幼的小孩子要避著些這種場合,怕是才沒了的人附近不干淨。

    她這麼一出神,就漏聽了謝寧接下去的一句話,回過神來急忙問:“主子適才說了什麼?”

    謝寧輕聲說:“今天傍晚時分,明壽公主已經賜死了。”

    屋裡頭這一刻很安靜,三個孩子都被皇上帶去永安宮小花園了,謝寧沒有過去,今天騎馬她兩條腿酸的厲害,這會兒一步也不想動彈。夜風吹透碧紗窗,沒來由的讓人感到身上一陣涼意。

    方尚宮也怔住了,過了片刻才說:“她是多行不義才有此結局,主子犯不著為這樣的人徒生煩惱。”

    “我也不是為了她難受。不過她已經從宗室玉牒上被除了名,不可能再歸葬入皇陵。安亭侯府同她也撇清了干系,她也不可能入張家宗祠。”

    這是比死還可怕的一件事,無處歸葬,沒有香火供奉,成了孤魂野鬼。

    謝寧沉默了一會兒,打起精神說:“應汿再過幾日就要去南苑書房念書了,不知道都得預備些什麼東西?我以前見表哥他們去學堂時,書箱、筆墨袋子都要備一套,新袍子也要做兩件,就是不知道宮裡頭讀書都要用些什麼東西?”

    方尚宮也用輕松的口氣回答:“奴婢也不太懂這些,回頭倒要跟白公公請教一二。皇上當年去念書的時候他應該已經跟著伺候了,要預備什麼東西保不齊他還記得一清二楚呢。”

    “這麼多年的事情了,他還能記著?”

    方尚宮笑著說:“您只管放心吧,白公公那個人旁的事就算記不得,跟皇上有關的事情他一准兒記得。”

    說話功夫皇上已經領著孩子們回來了,懷裡抱一個二皇子,背上還背著已經打起瞌睡的玉瑤公主,大皇子身為兄長,不能像弟弟妹妹們那樣撒嬌,又也想和皇上多親近,就牽著皇上的一截袖子,這一大三小拖拖拉拉進了屋,謝寧看著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去把二皇子接過來抱著,皇上這才騰出手把玉瑤公主也從放下來交給了宮人抱走。

    “您怎麼自己這麼背著抱著?哪裡顧得過來?”

    “他們這才有多重,難道朕還扛不動他們?”

    “沒人說您扛不動。”謝寧抱著沉甸甸的胖兒子,忍著笑說:“可是您把奴婢們的活兒都搶著做了,她們心裡該琢磨您是不是要裁減人手了呢,該有多惶恐啊。”

    說到人手,她又想起來了:“應汿要去讀書,伴讀也應該有兩個吧?就算書英算一個,那還差著一個呢。皇上當年伴讀是怎麼挑的?”

    “朕當年是太後給指了兩個人,都是太後娘家的子侄。”皇上說起這事來神情平和從容,顯然已經不把當初被太後操縱擺布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按說給皇上做過伴讀,那前程一准兒錯不了。但謝寧一直沒有聽人提起過這兩位曾經的伴讀人選,大概他們是真的不合皇上心意。

    謝寧問:“那皇上心裡現在有中意的人選嗎?”

    “朕也想過,和應汿年紀差不多的未必有他懂事,朕想給他再找兩個年長些穩重些的。”

    “那也得和應汿投緣才好啊。”

    “這個容易,後日朕把人召進宮來,讓應汿看一看,讓他自己挑個合眼緣的。”

    謝寧也希望應汿能有兩個貼心的同伴陪著,雖然皇上已經給他安排了四個小太監平時陪伴他,但這和伴讀可不是一回事。能有年紀差不多的伙伴陪著,應汿說不定能變得更開朗活潑些。

    當然皇上說的也沒有錯,年長些穩重些的也有他們的好處,畢竟應汿身子不好,真要在他身邊放一個不知輕重的愣頭青,謝寧自己也不放心哪。

    這個到時候讓他自己挑吧。也許他會選一個和自己性情相投的,也可能會挑一個和自己完全不同卻又能夠互補的伴讀。

    謝寧把二皇子交給乳母抱著,招手讓大皇子走過來。

    “應汿去過南苑的書房沒有?”

    大皇子搖了搖頭,眼睛中全是希冀的光彩,亮晶晶的盯著謝寧看。

    “那改天也帶你去看一看,南苑的書房特別大,除了講學聽課的地方,還有演武場、藏書樓,你去了保准也喜歡。”

    大皇子果然一臉神往,看樣子恨不得明天就開始上書房念書去。可是沒一會兒他又露出了忐忑的神色:“謝娘娘,我之前根底差,那些同窗們都比我念的早,肯定也用功,我去了要是功課跟不上怎麼辦?”

    他性子要強謝寧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他和喬書英見面時的情形謝寧還記得呢,現在有這樣的擔心一點兒都不奇怪。

    “這個你不用擔心,書房的師傅們自然知道你是剛去的,學東西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縱然一時比不上同窗,慢慢用功總能趕上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8 04:05 PM

一百六十四 差事

    渭王看著那兩個內宮監的太監熟練的驗過了呼吸和脈博,確定明壽公主已經死透了,一人取出了塊粗麻絹布抖開,另一人熟練的扯住另一頭,往明壽公主的屍身上一蓋,熟練的一抖再一掀,兩頭一系,就裹的嚴嚴實實了,再加裹一層之後,兩人一人抬一頭很輕松就抬出去了。

    小葉笑眯眯的朝渭王說:“王爺,小的伺候您老出去,這地兒可夠黑的。”

    渭王現在一看到他笑就覺得心裡發毛,這些閹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渭王府也是有太監的,但是渭王從來不愛讓太監貼身伺候自己。

    他倒是嘴硬,一甩手就往外走,可外頭確實挺黑,上石階的時候渭王差點兒絆著,還是小葉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要不然渭王這老臉就丟的更大了。

    既然承了人家這援手的人情,渭王也不好意思衝他拉個臉,等出了門,看到外頭的天光,渭王長出了口氣,順口問:“她這後事如何處置,皇上想必也有交待吧?”

    “皇上自然是交待過了。”小葉客客氣氣問:“皇上那兒白公公已經去回稟了,時候不早了,小的叫人伺候您出宮回府?”

    “不用不用,我就打德化門走,幾步路的事兒。”

    “那您慢走,小的還得去再辦個差事。”

    渭王嗯了一聲,倒背著手出了院門。

    他的架子也就擺了這麼幾步路,一出了門就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天知道那個太監還要辦什麼差事?多半還是去殺人。

    小葉站在原處笑著目送他走了,等看不見人了,笑容頓時像被抹掉了一樣撤的干干淨淨。

    “孬貨。”

    別看渭王現在管著宗正寺的事兒,與普通的閑散皇親宗室不同,可小葉還真看不上他。

    吵著嚷著要誅殺明壽公主的人是他們,臨了要動真格的了,他又慫成那個樣。剛才明壽公主毒發的時候他恨不得抬手把耳朵堵上。

    小葉也出了院門,一旁有個年紀與白洪齊差不多的中年太監過來,恭恭敬敬的說:“葉公公。”把手裡那個長盒兩手捧了遞給他。

    小葉先是伸手要接,忽然想起來什麼,手在褲子上使勁兒蹭了兩下,還覺得不保險,又抄起汗巾來擦了擦,這才把那個盒子接了過去。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盒子,穿過一道宮門,又進了一個院子。

    不像戲裡頭唱的,皇帝動不動就把犯了大罪的人“打入天牢”,“推出午門”這樣處置。宮中自有關押這些人的地方,只是它們都不叫天牢。小葉現在進的院子,隔著一堵高而嚴實的宮牆,就是宮中一處浣衣的所在,只是很久沒有用了,是空置的。這裡地方荒僻,人跡罕至,哪怕有人在這裡放爆竹都不懼會被人聽見。

    這間院門口站著太監默不作聲的將門朝裡推開,小葉向屋裡那人溫和有禮的問候了一聲。

    那人轉過頭來,倒也不是旁人,正是前駙馬張俟衡。

    明壽公主謀反,駙馬並未參與謀逆,還給皇上遞送了一份十分重要的名單。所以皇上處置了涉事的一干人等,赦免了張俟衡。

    他當然也不是駙馬了,以後也沒有可能再留在京中甚至出仕為官。但據小葉看,就算皇上打算給個恩賞賜他個官做,這位前駙馬也沒有那個心。

    從明壽公主事發到現在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張俟衡整個人已經瘦的脫了形,衣裳空蕩蕩的掛在身上,仿佛風再大些就把人給吹跑了。那雙眼睛裡頭毫無光亮,整個人看起來除了多一口氣,簡直像小葉今天經手的那些死人一樣。

    “張公子都收拾好了吧?那咱們這就走吧?”

    張俟衡點了點頭,他也沒有什麼要收拾的行李,就空著兩手出來。倒是小葉吩咐人事先已經收拾了一個包袱,裡面是兩身兒換洗衣裳,一雙鞋,一些錢,當然錢不算多,可是當盤纏足夠了。

    他不能出宮,只送到宮門處,外頭有侍衛接手。

    這會兒小葉才把那個木盒遞給了他:“這是我們貴妃娘娘囑付交托給您的。”

    張俟衡終於露出了一絲不同於先前那樣漠然的神情,目光落在那個盒子上:“這是什麼?”

    “娘娘說,這原是您的東西,理應物歸原主。”小葉把木盒遞了過去。對這位被明壽公主活活禍害了的安亭侯家的二公子,小葉倒也很同情他。雖然現在明壽公主不在了,但他這輩子也已經給毀盡了,別說什麼志向、什麼抱負,就算是想再好好的娶妻過日子都不能夠。安亭侯老家在漳州,回到老家去等同於流放圈禁了。

    時候不早,小葉這趟差事到這裡就算是辦完了。

    張俟衡上了一輛青布蓬車,一前一後四個人將押送他前往漳州。

    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看到京城的落日了。

    張俟衡打開了那個木盒,取出了盒中的畫軸緩緩展開。

    晴日,碧水,還有畫中一個又一個展露出來的仕女。

    張仕衡的手在顫抖。

    借著車廂外透進來的微光,他看見了那個穿著淡黃裙衫坐在席間的那個人。

    就像他們頭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穿的那個顏色。

    那天也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她那身衣裳在陽光下就像枝頭盛開的花朵。

    那年的花永遠沒有凋謝,永遠盛開在他的心中。

    # # # #

    皇上行動很快,隔了一天就傳話出去,給大皇子再擇選一位伴讀。按慣例,伴讀們出身都不會太低,若非勛貴,起碼也得是父祖任正三品官以上的門第才有資格入選。這其中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是庶子不可能入選,旁支的希望也很小。

    皇上沒打算選年紀小的,他的打算一開始就是比大皇子大個三到五歲,細心穩重識大體的少年人最好。

    原來是有兩個名額,但其中一個已經被明微公主捷足先登,預定給了喬書英,那麼僅剩下一個入選名額,可是想要入選的人卻足足有近三十個。

    這其中不管想向皇上求求情拉近關系,給自家子孫行個方便的。

    京裡沒人不知道大皇子體質孱弱,但是皇上對長子的看重並不因為他的體弱而有所偏頗,這仍然是一條快速便捷的通天之路。退一步說,這些想抱大皇子大腿的人家之中,其實不少都是因為明壽公主一案而心驚膽戰,迫切的想向皇上表忠心的,能入選大皇子的伴讀,那自然說明皇上已經對自家不再忌憚了。

    哪怕不能入選,也得來表現一二啊。

    所以這張由白公公整理的名單上頭,甚至還有一位公子爺已經二十出頭了。這要是孩子生得早,孩子都該開蒙讀書了,還來做什麼伴讀?明擺著就是來混個眼熟的。

    這樣的人自然在白公公那兒就要篩掉一批,到了皇上那兒又篩掉了一批,最後還有六個人。

    皇上打算讓大皇子自己來挑。一個喬書英,既是表兄弟,又算是大皇子為數不多的熟人,所以當仁不讓的占了一位。其他六個人裡頭只有一個能被選中了。

    皇上在大朝會之後把人召到了長寧殿,然後又讓人到永安宮傳話,讓謝寧帶大皇子一同過去。

    謝寧也確實想跟著看看。雖然說是大皇子自己選,可是皇上也好,謝寧也好,肯定都會替他把一把關,絕不能讓人品德行他有瑕疵的人成了伴讀,把自家孩子帶壞了怎麼辦?

    當然謝寧和玉瑤公主是在簾子後頭待著的。

    皇上見到她把玉瑤公主也帶來了,有幾分意外。

    謝寧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神情。要不是二皇子正好睡著了,她更脫不開身,只怕這會兒得把最小的那一個也一起抱來,可玉瑤公主是無論如何也甩不脫了,只好一起帶到長寧殿來。

    長寧殿的名字,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幾乎每天都會聽人提起,但是他們兩人都是頭一回過來。輝煌威嚴的前殿那是除了大朝會之外皇上會召見朝臣和議政的所在,連謝寧都沒有來過,她只到過後殿、書齋和皇上的寢殿。

    隔著一道碧紗垂簾,謝寧和玉瑤公主打量著外頭站著的幾個半大孩子。

    他們個頭高低不等,最矮的一個也比大皇子要高出一頭。雖然有年齡 的關系,但是大皇子身子不好,本來生的就比同齡人要瘦小得多。前天給大皇子他們量尺寸做秋衣的時候,方尚宮還興衝衝的說,大皇子長高了一點點呢。

    雖然謝寧一點兒也沒看出來他長高,而方尚宮的欣喜在對比之下也顯得那麼讓人心酸。

    最高的那一個倒不是年紀最大的一個,都快趕上一個成年人的身量了,聽說他們家人個頭都高,勛貴們的祖上都是行伍出身,改朝換代的天下是打出來的,到現在這一家的子弟也都顯得比旁人要魁梧,聽皇上問了他幾句話,果然從小就習武的。

    謝寧首先就把他排除在外了。這是挑伴讀不是挑侍衛,長得高又練武,書讀的只怕不好。再說他和大皇子站一起,怎麼看都不協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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