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越人歌 -【謝家皇后】《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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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36 PM

四十五 求見

    謝寧坐在那兒看著皇上更衣。這伺候更衣的活計她以前做的就不順手,現在皇上怕她身子不便,也不讓她服侍。

    她笑眯眯的捧著果盤吃果子。皇上張開手站著等人系好衣帶,囑咐她一句:“果子別多吃,馬上該用膳了。”

    謝寧只好把果盤交給宮女端走,不過手裡頭已經捏起來的那個沒放下。

    皇上換好了衣裳,揮退了伺候的人,兩步走到她跟前,拉著她的手抬高,張口把她手裡捏的果子咬過去吃了。

    謝寧臉紅紅的低下頭,幸好剛才青荷她們都特別有眼色的出去了沒在跟前伺候。

    晚膳送上來之後皇上有些詫異,轉頭看她。

    謝寧小聲解釋:“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想喝羊肉湯。”

    皇上問侍膳的太監:“謝美人現在有身孕,進食羊肉有沒有妨礙?”侍膳太監恭恭敬敬垂著頭答話:“回皇上話,已經問過太醫了,太醫說謝美人身子康健,雖然羊肉性躁熱,但少食一點不打緊。”

    既然太醫這樣說了,皇上也就點了下頭。

    不過盛給謝寧的湯和肉,可真是只有“一點”啊。

    碗半來就小,羊肉切的又薄,只不過兩三片,湯也就兩三口的樣子,香是香的撲鼻,就是份量實在太少了。

    謝寧先嘗了片肉,肉是真嫩,沒有一點膻味兒,肉煮的酥爛,湯也都熬成了乳白色,上面撒了一些碧綠青翠的香蔥碎粒,喝一口就覺得咽下了一股暖意。

    可惜兩口就喝完了。

    皇上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沒喝盡興,給她夾了一塊筍片:“這筍嫩的很,我記得你以前愛吃。”

    筍片確實是又脆又嫩,謝寧吃了好幾片。

    白洪齊在一邊看著皇上同謝美人這麼和和美美的用膳,如同尋常人家夫妻一般,心裡著實稱奇。

    也不知道謝美人是怎麼對了皇上的脾氣了。要說她美吧,那自不用說,確實是很美,一層一層的篩選過來最後選入宮中,怎麼能不美呢?但比她美的也不是沒有。要說多才多藝吧,謝美人不會做詩,畫畫也是一般,做個針線那手藝更是讓人無從誇起,她給皇上做的那香囊,實在找不著長處在哪兒,可皇上就愛佩著。

    皇上怕謝美人聞著羊肉湯的香氣又喝不著更難受,她喝完碗裡的湯,皇上就示意人把盛湯的銅盤撤下。

    謝寧抬起頭來,皇上問:“怎麼?”

    難道還惦記著湯?

    以前就知道她總在吃食上花心思,可現在可不是能任性的時候。

    謝寧輕聲說:“聽著門外好像是有人說話。”

    白洪齊不用皇上吩咐,躬身退了出去,過了不多時進來稟報:“膳房打發人送了兩道點心來,還想問是不是預備些宵夜?”

    謝寧覺得這宵夜是不用備了。她現在有孕,皇上又事務繁忙,能特意過來陪她用膳就已經是不易了,不會在這裡留宿,那自然用不著准備宵夜。

    不想皇上卻說:“讓他們按著謝美人平時常吃的口味准備幾樣吧。”

    白洪齊應了一聲,出門去傳話了。

    這意思,皇上今晚不走了?

    皇上果然說:“朕留下來陪你,順便查查你這幾天是不是好好練字了,有沒有偷懶。”

    謝寧抿嘴一笑,燭光下她安靜的模樣仿佛畫中人一般:“我才沒有偷懶,皇上只管查好了。”

    用過晚膳皇上陪著她在院子裡走了一圈散步消食,又仔仔細細檢查她這幾天寫的字。白洪齊在一旁多端來一盞燈照亮,輕聲稟報:“剛才外頭除了膳房的人,還有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子,說是住在掖庭,是才剛采選入宮的美人,因為同屋的一個姑娘高熱不退,看著病的不好了,聽說皇上在縈香閣,想來求皇上開恩,讓太醫去給診脈。”

    皇上唔了一聲,提起筆在紙上圈出兩個寫的有進益的字:“你怎麼打發的?”

    “掖庭自有宮規,這事她首先該請示掌理掖庭事務的潘尚宮,倘若潘尚宮不能決斷,還有周稟辰、姚歸林二人,這樣的小事跑來縈香閣,實在是太不懂規矩。冒犯聖駕不說,要是驚著謝美人可就……所以奴才剛才打發她去了,當著謝美人也沒把事情合盤托出,還請皇上饒恕奴才欺瞞之罪。”

    皇上點頭說:“這事兒就該這麼辦,你很好。”

    這三個字聽的白洪齊心花怒放。他伺候皇上多年,揣摩皇上的喜好脾性,這滿宮裡頭上上下下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他。皇上現在最重視的人是誰?

    謝美人啊。

    更准確的說,是謝美人肚子裡的孩子。

    現在得了皇上一句褒獎,白洪齊真比得了百金千金的賞還要暢快。到了他這個位置,就算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差不了多少了,錢財對他來說真不算什麼,能繼續得到皇上的信任重用才是頂頂要緊的頭等大事。

    就像今天這事,他等於是把謝美人放在了皇上的前頭,為了怕謝美人聽著這消息受驚或者是不痛快,他當著皇上的面就把這事兒給瞞了,過後才找機會稟報。皇上非但沒有動怒,還誇獎他做的對。

    白洪齊補上一句:“奴才怕她們年紀輕不懂事,時常拿這等小事來惹謝美人煩心,已經打發人給掖庭宮帶過話去,讓潘尚宮再好好教一教她們規矩。”

    沒誰是傻子。剛才來的那姑娘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說是給同伴求太醫,可是既然已經病了一天了,早不求晚不求,偏皇上才到縈香閣她就過來求?再說謝美人又不掌管宮務,這事兒她求誰都沒大錯,但就是不該來求謝美人。

    她這是不把潘尚宮、周稟辰他們放在眼裡呢,還是想讓皇上覺得下頭的人都在玩忽職守,徇私舞弊?

    更不要說謝美人腹中可是有龍種的!

    這姑娘真是打錯了主意。

    白洪齊也沒讓人打她罵她,從頭到尾一句重話都沒說,不但一口承諾讓人去把太醫請來,還吩咐兩個小太監親自送她回掖庭宮去。

    那姑娘想求見皇上的理由被白洪齊擋回去,心不甘情不願的被送走。

    這位姑娘不懂,但是青荷懂。

    潘尚宮和周公公這下可都算是被狠狠打了臉了,這姑娘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就算能保住命,這輩子也必定出頭無望。潘、周二位不會坐視旁人挑戰踐踏他們的權威,要是不處置了她,後頭就不好管別人了。

    斬草就得除根,既然要懲處,那就得一下打死,絕不能給她將來反咬一口的機會。

    她走時還覺得白公公對她如此以禮相待,特意讓人送她回掖庭,覺得自己格外有面子呢,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但青荷並不同情她。

    這人敢跑到縈香閣來,明晃晃的意圖當誰看不出來?她不但是沒把潘尚宮他們放在眼裡,甚至連謝美人今時今日的地位她也敢冒犯。自己上趕著找死,旁人不成全她都不成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3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24 12:38 AM 編輯

四十六 眷戀

    皇上要留宿,青荷趕緊取了鑰匙,將皇上留在這里的鋪蓋從櫃中拿出來鋪設好,再去傳熱水來服侍主子梳洗。

    謝寧坐在鏡子前頭把耳墜摘下來,青荷連忙把裝耳墜的盒子遞過去,等兩只耳墜都裝進盒子里了,青荷急忙把蓋子蓋上。

    “主子明兒還戴這一副嗎”青荷低聲問。

    如果不戴了,當然就要裝進首飾盒或是抽屜里好好收起保管。當然如果還要繼續佩帶,那就不必這樣麻煩,直接把它留在梳妝台上就好了。

    “放著吧。”

    青荷替她把頭發梳順,再分做兩股扎住,以免早晨起來頭發揉搓成一團不好梳理。

    “剛才門外來的只是膳房的人嗎?”

    青荷手一頓,忙說:“是啊,就是膳房的人。”

    謝寧嗯了一聲,青荷緊張的思索更多解釋,可是謝寧只問了這一句就沒有再說別的,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並無其他用意。

    她睡在裡側,這張床要睡兩個人有點勉強,所以她想盡量的往裡縮一些,肩膀已經貼著牆,但皇上又把她攬過去,讓她貼著他。

    “床太窄了。”她小聲說。

    皇上聲音也很低:“正好。”

    謝寧將臉頰貼在他的肩膀處,隔著一層薄薄的裡衣,她能感覺到單薄的衣料下他的皮膚有著讓人眷戀的溫度。

    這樣看來,確實是正好。床再寬一些,兩人就不能靠的這麼近了。

    帳子裡頭一片昏暗,誰也看不清楚誰。這樣正好,這樣他就看不見她臉上紅通通的,還帶著一點奇怪的笑容。

    怎麼個怪法呢?大概就是黃鼠狼偷著雞吃的時候,那種又得意又滿足又帶著點小小狡猾的笑意吧。

    她的手本來搭在他胸口的,覺得這樣是不是壓著他喘氣會不舒坦?於是她往下移一移。

    移過了感覺也不對,這不又壓著肚子了嗎?

    她再往上移。

    這就快移到脖子上了。

    皇上有些無奈的抓住她的手腕:“別鬧,快睡吧。”

    向寧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可手一得空,還是蠢蠢欲動。

    她摸著他的下巴了,下巴上已經有點胡子茬了,刺著手心有點微微的癢。

    他的臉龐輪廓分明,嘴唇有點薄,鼻梁又直又挺,眉毛和睫毛都硬硬的,很濃密。

    在皇上的臉上摸完一圈,謝寧終於心滿意足,肯把手縮回來了。

    皇上又沒睡著,她亂摸一氣他當然感覺得到。不過她也懂適可而止,摸完就縮手了。

    有時候覺得她很孩子氣,那雙眼睛裡頭一點兒塵埃都沒有,特別干淨。但有時候又覺得,她心裡其實都明白,那些藏在繁華錦繡之下的陰暗,她都知道。

    他閉上眼,帳子裡有著淡淡的香氣。

    不是刻意熏上去的香氣,像是春日裡的一種花草的香,淡淡的,暖暖的。

    縈香閣位置偏僻,屋舍許久未曾修繕,與長寧殿當然不能相比,床也比他寢殿裡睡慣的那一張穿窄了許多。

    但是在這兒他睡的格外的香,醒來時覺得精神也比以往要好。

    謝寧也醒了,可是她沒有起身,也沒動彈,就趴在枕上瞅他。

    皇上睫毛可真長。

    一個大男人,長這麼長的眼睫毛干什麼?謝寧摸摸自己的睫毛,又想了想昨天晚上摸著他眼睛那裡的手感。

    好像比自己的睫毛還濃還長呢。

    他的眉毛也是又黑又濃的,鼻子嘴唇下巴,沒有一處不好看,整張臉龐看起來更是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

    恰到好處。

    闊一分,短一分,都沒有現在這樣合適。

    不知道皇上的相貌像誰呢?是像先帝,還是像先太後?

    遺憾的是沒有機會去解開這個疑惑了,因為既然在稱呼前加了個先字,就說明人都已經不在了。

    不知道她的孩子會像誰?

    會像皇上多一些,還是像她多一些?

    有一根頭發沾在他的臉頰上,謝寧輕輕伸出手想給他捏起來,結果力道把握的不好,手指頭直接戳到皇上臉上了。

    皇上睜開眼的時候她的手還沒來及縮回來,仍然維持著剛才那個想去捏的動作。這真是很容易誤會啊。皇上別以為她是想偷偷掐他一記吧?

    “有根頭發。”謝寧趕緊解釋,然後想快把那根頭發給捏起來為自己的話做證。

    可頭發呢?

    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怎麼不在原來那位置了?還是她說話吹了氣給吹跑了?

    皇上的目光清亮,眼珠看起來黝黑純粹,並不像剛剛醒來的人那樣總要先迷糊一陣,然後才能徹底的清醒過來。

    看上去太清醒了,讓謝寧忍不住懷疑皇上是不是早醒了,剛剛其實是在裝睡?

    幸好皇上沒有仔細追究頭發哪兒去了,也沒懷疑她剛才那個動作是否不懷好意。“起身吧。”

    謝寧訕訕的把手縮回去:“好。”

    皇上同她一起又用了早膳才走,謝寧送到門口,心裡湧起一股濃濃的不舍。

    皇上並不是每天都能過來,不過差不多每天都會打發人來問一問她的情形。這會兒去了,不知道要隔幾天能見著他。

    謝寧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還沒有分開,就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她對皇上從一開始的敬畏,到現在繾綣依戀,中間只有半年左右的時間。

    為什麼心長在自己胸腔裡,卻不聽自己的使喚呢。

    皇上走了,青荷扶著謝寧回了屋,等謝寧坐下,不等她開口,自己先跪下了。

    “你這是怎麼了?”

    青荷心裡有些惴惴不安:“回主子話,奴婢不合該有事瞞了您。昨天晚膳時候膳房的人是來過,不過鬧出動靜的人不是他們。”

    謝寧伸手在在她肩膀上拍了一拍:“這又不是你的錯,昨天皇上在這裡,哪裡輪得到你拿主意了?快起來說話吧。”

    青荷起身來繼續說:“奴婢猜,白公公瞞著這事也是為了不驚擾主子。昨天來的人是住在掖庭的新進美人之一,她說自己同屋的姑娘病了,想請太醫去給看看。”

    找太醫怎麼會找到縈香閣?謝寧微一思忖就明白了。

    人家根本就不是來找太醫的嘛。

    “後來呢?”

    青荷答:“白公公讓人送她回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38 PM

四十七 初雪

    青荷站在廊下招了招手,胡榮趕緊一溜小跑過去,一臉是笑的問:“青荷姐姐有什麼吩咐?”

    青荷輕聲吩咐他:“你去打聽一下,昨天掖庭生病的姑娘是哪一個,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太醫去看過。打聽清楚了就快回來。”

    胡榮利索的應了一聲去了,過了約摸一頓飯的功夫回來找青荷回話:“昨天生病的那位美人姓楊,現在聽說已經沒事了,燒退了飯也吃了。”

    青荷松口氣:“沒事就好。”

    胡榮有些好奇:“姐姐打聽她做什麼?”

    “哪裡是我要問的。”

    胡榮就明白是誰要問的了:“姐姐可知道她是怎麼病的?”

    青荷果然問:“怎麼病的?”

    她心裡已經隱約有了猜想。這批進宮的美人看來都不省油的燈,那個想借機同自家主了拉關系的唐紅兒就是其中一個。這些美人相互之間肯定不和睦,相互之間傾軋陷害之類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她啊,聽說是前天吹了冷風凍病的。打從太陽剛落山的時候就出了掖庭宮的大門,趕著落鑰的時辰才回去,掖庭的小阮跟我說,那楊姑娘這種天氣居然是穿的一件夏天輕紗的衣裳出去的,穿的這麼少,凍了幾個時辰,不生病才怪哪。”

    穿的那麼少?

    青荷想起來了,那個在皇上回去的路上唱曲以圖獲寵的,不會就是這個倒霉凍病了的楊姑娘吧?

    青荷聽說了那個唱曲邀寵的,也聽說掖庭有人生病,卻沒想到這兩件事原來都出在同一人身上。

    胡榮打聽消息果然是有一套,前因後果都探聽的很詳細。

    “到底也沒請太醫,說是昨晚上服了一劑丸藥,今天燒已經退了。聽說望雲閣的宮女去過,不知道藥是不是她送的。”

    望雲閣?

    梁美人琢磨什麼呢?她也想趟這灘渾水?

    青荷進屋的時候猜想著,梁美人這是想用小恩小惠的拉攏人?

    這事兒怎麼聽著都讓人心裡不舒坦。

    青荷一五一十的向謝寧回話,說到梁美人可能差人送藥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胡榮的話如實的說了出來。

    方尚宮就坐在一旁聽著,手裡端著一個針線盒,盒裡整齊的碼著兩層共三十六軸線,線的顏色都不相同,絲線有著亮晶晶的柔和的光澤。

    謝寧聽到梁美人的事之後顯然有些意外。

    方尚宮把線盒放下,她倒是絲毫也沒有意外的神情。

    謝寧拿起一軸線在手裡把玩,她和梁美人也算有些往來,交情也談不上有多好。梁美人的失寵非常徹底,不是被冷落,而根本就像是被徹底遺忘了一樣。

    她究竟是犯了什麼錯,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的呢?後苑也有傳言,有人說梁美人在侍寢的時候犯了大錯,甚至可能損害了龍體。不然的話還能怎麼解釋呢?興美人最後一次被召去伴駕,在那之前毫無失寵的預兆,然而從那一天之後,皇上就像完全遺忘了她這個人一樣。

    梁美人再也沒有被召幸過。

    謝寧以前想到這件事,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早就聽說過梁美人失寵的事,她那時候有些怕。

    天恩難測,也許前一刻還在雲端,後一刻就毫無預兆跌落塵埃。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會像梁美人一樣,也被皇上忘記?

    這點憂慮,從她第一次到長寧殿的時候,就埋在了心裡。皇上待她好,她知道,但是她不知道這份好能持續多久。

    可謝寧不是那種會自己去鑽牛角尖的性格。

    難道為了害怕下雨就不出門了嗎?害怕被嗆到就不喝水了嗎?

    謝寧對自己說過,即使將來她也會像梁美人一樣在寂寞清冷中度日如年,可是現在她很快活。

    那時候她還沒有孩子,和現在的情形不一樣。

    她有了孩子。

    這也是他的孩子。

    從有孕的那天起,她心裡的想法就慢慢的改變了。

    他,和她,兩個人的一切將會在一個全新的生命身上延續,血脈相融,再也不可能分開了。

    方尚宮用指甲把線頭剔出來,將一根線劈做三股。

    “梁美人倒是消息靈通,還特意打發人去掖庭宮看望楊姑娘。不管藥是不是她送去的,總算是結了一份兒善緣。”

    謝寧專注看著方尚宮理線。梁美人一直在想方設法,一直都在努力。她盡量討好李昭容,面對陳婕妤的囂張也全然不敢得罪,同縈香閣也保持著來往,現在不惜放下身段去交好掖庭宮新選進的美人。

    方尚宮輕聲提醒:“防人之心不可無。掖庭宮這幾天前前後後出的事,多少都與咱們縈香閣有關系,那些人不說自己存心不正,只怕倒要把賬記在咱們的頭上。”

    這也沒有辦法。

    謝寧心裡很清楚。在宮裡頭人人都想出頭,而一個人想要攀高,就得把別人踩在腳下,每走一步都不知會招來多少人的怨恨。

    就算沒有這兩天發生的這些事,只怕該恨她的人也一個都不少。

    但方尚宮說的話也有道理。掖庭宮的人只怕都將她視為眼中釘,梁美人在這個時候差人探望、示好,她心裡想的什麼,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所以方尚宮才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分線這種細致的活計最消磨時間。挑出不同的顏色細細理好,看著哪幾種搭配在一起最合適,可以用來繡出什麼樣的圖案。這麼一投入進去,根本察覺不到時間流逝。

    天色陰沉沉的,過了午就起風了。

    晚上下起了雪。

    雪粒打在瓦上、窗子上沙沙直響,第二天清晨起來的時候,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雪。

    謝寧披著厚篷,捧著手爐坐在回廊上,胡榮領著幾個小太監掃淨路上的雪,還用稻草院子裡養金魚的大缸包裹起來。雪還沒有停,只是下的小了。胡榮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棉袍,腳下也是一雙厚底棉靴,因為掃雪出汗的緣故,頭上都冒起蒸蒸熱氣了。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不知不覺她已經進宮有三年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38 PM

四十八 帕子

    胡榮他們忙了一上午,不但要掃清地上的雪,還要把院子裡的花樹、竹子上的雪都撣下來。竹子還好,韌勁兒大,被雪壓一壓沒什麼。好些花枝都脆的很,雪下了一夜積了不少,會把枝條壓斷,有時候連樹枝、屋瓦都吃不住雪壓,容易出事。

    剛進宮那年冬天,就曾經半夜裡有雪把樹枝壓斷過。

    去年這個時候,劉才人她們還湊在一起,相約去引梅亭賞雪賞梅花,當時謝寧也去了。

    那不是她想附庸風雅,而是既然旁人相邀,總不好不去。其實賞梅花不必非得趁著雪天去,靴子都被冰雪浸濕了,手爐的的炭也不禁燒,鬥篷的裙子的下擺都沾上了些泥濘,出去一趟,回來以後腳險些凍傷。

    今年是不可能去賞雪了,方尚宮和青荷她們可不放心讓她出門。

    青荷過來勸她進屋,謝寧扶著她的手起身,慢慢的挪步子。這都是近日養成的習慣,大的動作不能有,整個兒像上了年歲的老太太似的。

    “青梅早上差點兒哭鼻子。”青荷毫不客氣的就把青梅的事拿出來說,給謝寧解悶。

    “她怎麼了?”

    “她昨晚上把帕子掉水盆裡了,順便洗了一把,就搭在椅子背上晾著。想著能快點干,還把椅子移到火盆邊……”她邊說邊比劃:“結果可能是炭盆裡的熱氣一熏一頂的,帕子就落進火盆裡頭了,早上醒過來她還找了半天,看見炭盆裡的灰才知道是燒了。”

    謝寧也笑了,但是笑完了她又有些擔心:“你可要告訴她,下次用炭盆千萬要當心。帕子這種小物件燒了就燒了,沒甚麼大不了。可如果衣裳、襖子、帳子被火燎了,保不齊屋裡就會跟著著火,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俗話說水火無情,她們在宮裡,遇著水患洪災的機率不大,但是冬日裡因為取暖而出事卻是有過的。

    不但怕走水,還怕炭盆沒整治好,晚上門窗緊閉,人被炭氣熏壞。去年宮裡就有一起這樣的事,可險些出了人命。那一屋子裡住了三個小太監,晚上隔壁屋裡有人把快燒完的炭盆放在門口沒有端進屋去,想著怕夜裡冷,多一個炭盆豈不更暖和?再說這盆裡燒的是別人的炭,現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於是把這個炭盆也挪自己屋裡去了。一早別人不見他們起身破門而入,有一個已經斷氣了,其他兩個人也險些一起喪命。

    青荷連忙應著:“是,回頭我跟他們說,叫大家都當心些。”

    早膳有一份兒什錦粥很不錯,裡頭的蓮子吃著格外的清甜甘香。用罷早膳,謝寧讓青荷把前幾日針工局送來的東西理一理。其中就有兩迭子帕子。

    謝寧順手抽出兩方帕子來遞與青梅:“這個給你了。”

    青梅趕緊屈膝行禮謝賞。

    既然給了,就不好單給她。謝寧又拿了兩塊帕子賞了青荷,轉頭笑著對方尚宮說:“方尚宮也挑兩塊,我怕我挑的不合你意。”

    方尚宮也笑著說:“那奴婢就不客氣了。”

    這些帕子分為好幾種,最普通的就是素棉紗裁的帕子,只簡單的縫了個邊,別的什麼花樣也沒有。這種帕子看著不起眼,可用起來柔軟舒服。其他幾種都比它強得多,最華貴的當然是錦緞羅帕,謝寧平時並不愛用它。

    方尚宮挑了一塊棗紅色,一塊藕合色的帕子收起來。

    謝寧沒猜對。

    她本來猜著方尚宮可能挑豆綠、天青、灰藍這幾種顏色來著,畢竟整天看她穿衣打扮都很素淨,顏色也都沉靜。看來方尚宮未必真的那麼喜歡素淡穩重的顏色。

    要了解一個人,短短數日相處是遠遠不夠的。

    齊尚宮隔三差五的往這兒送東西,光是帕子這種小物件,一次能送一大包袱來,哪怕謝寧天天不重樣兒的換著用也用不完這許多,白擱著又占地方,東西也擱壞了。她索性讓青荷拿出一些來,分給那些新來的宮女們一塊兒用。

    青荷應了一聲,拿了東西出來。她可不會自己挨個兒的給這些新來的分東西,哪有那麼多閑功夫。再說,那些新來的也配她給張羅?

    青荷把陶鳳叫來,把那包起來的一包帕子交給她:“一人兩塊帕子,你看著發,剩下有多的你就自己留著用。”

    陶鳳趕緊應了一聲把帕子接過去,先數了一遍數,一人兩塊的話還余四五塊呢。

    青荷覺得這些帕子要麼是細麻紗,要麼是細棉布,顏色樣式也都差不多,一人兩塊隨便分下去就是了。可陶鳳分個帕子卻遇著不少麻煩。這些帕子裡頭有幾塊水紅的,顏色非常嬌嫩,就像春天裡頭桃花枝上剛長出來的花骨朵似的。雖然都是一樣的帕子,可是為著爭那水紅的,一個姓蔡的宮女和另一個姓鹿的宮女兩人拌起嘴來了。

    陶鳳勸了這個又勸那個,最後把自己多留著的又送出去兩塊,才算把這事兒平了。

    她年紀在新進來縈香閣的這一批宮女裡頭算是小的,那兩人又不把她看在眼裡,要不是陶鳳把青荷抬出來借她的名頭震懾這兩人,只怕她們還得接著鬧。

    好容易把這件事兒平了,陶鳳沒落著好不好,反而折騰的自己一頭汗。

    其實什麼帕子不是用?顏色好壞的下水洗兩次,就褪的差不多了,根本沒什麼大差別。青荷晚間聽說這件事兒,當時就對青梅說:“這爭的哪裡是帕子,這爭的是面子。”

    兩人都不願意朝對方低頭。這個頭一低,就等於退讓,下回想再進一步就更難了。青荷也是過來人,有什麼不明白的?不過她那時候不用跟這麼多人爭,身邊就一個青梅還是個沒心眼兒的傻丫頭。

    愛爭讓她們爭去,只要大面上過得去,不惹出禍事來,青荷才不會多管她們這種閑事。正好趁這機會看兩個得力的挑出來用,她現在一天到晚都不得閑,有時候也確實想要個幫手。太無能的不能要,可是光有能為品性不好的也不能要,這可得睜大眼睛仔細的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39 PM

四十九 手爐

    這邊青荷想著得尋兩個人幫手,那邊有人惦記著要給謝美人當幫手。

    御輦來時天已經黑了,兩排燈籠從宮道那一端緩緩前行,像是一條燈火組成的長龍。

    劉才人站在門後頭,艷羨的打量著這條長龍蜿蜒前行,向縈香閣的方向去了。

    她就是想不明白,到底謝美人哪兒比她強了呢?她的運氣也真好,同一批進宮的人裡頭,比她得寵更早、更多的有的是,可是唯獨她有了身孕。

    可她有了身孕還這樣霸著皇上!難道她還能侍寢不成?

    狐媚子!裝的一副淡泊的樣子,可是自己那麼費心費力的討好她,把從家裡帶來的鐲子都送給她了。

    謝美人有孕之後,劉才人心裡就活動開了。

    謝美人有了身孕,那她自己肯定沒法兒伺候皇上了,這從懷到生前後算上,總得一年功夫呢。就算她有孕,可這麼久的時間,足夠皇上寵愛上旁人了。謝美人心裡就不著急?她要不想被皇上遺忘,最好的辦法就是提攜一個和她關系不錯的人到皇上身邊。這樣做對兩個人都有好處,對於被提攜的那一個自不必說,對她自己來說也是好事。總比讓和她全無交情,甚至是有仇怨的人趁虛而入好吧?

    和她交好的人不多,滿打滿算也就那麼三五個。梁美人不算,她早早得寵,和其他人關系都不好,更不要說她是早已經被皇上厭棄的人。孫采女唯唯諾諾,又不會說話,除了一張臉蛋兒之外別無所長。白美人比她們進宮早,現在已經可以算是人老珠黃,過了季了,數來數去,劉才人覺得自己最有希望。

    等了又等,卻一直沒有消息。劉才人心裡對謝美人的期待漸漸變成了失望,現在已經變成了憎厭。

    她算是明白了,謝美人那個人太獨了,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在皇上面前提攜誰。

    皇上究竟看上了她什麼呢?她念書不多,長的不算是最好看的,連針線做的都不出色。

    現在還要加上一條,這個女人心胸狹隘薄恩寡義。

    皇上總有一天會發現她的真實面目,她也不可能一輩子得寵,到時候才有她好看!

    皇上下了御輦,謝寧扶著青荷的手迎出來。她披著一件厚厚的彩錦鬥篷,風帽邊緣白茸茸的一圈毛毛襯托著她的臉龐更顯得晶瑩雪白。

    皇上攜了她的手進屋:“都和你說了,天冷路滑,你不要到門口去。”

    謝寧笑著說:“方尚宮說臣妾正該多走動走動才對。您放心,我每回出門都至少兩個人跟著扶著,不會有閃失的。”

    皇上進屋就看見桌上擺著兩個手爐,一個是八寶蓮花形的,十分小巧,和一個成年男子的拳頭差不多大。另一個則是南瓜形,比前一個大了一圈兒,外頭嵌彩填漆,連把手都做成南瓜藤狀,上頭還有兩片綠綠的南瓜葉。

    皇上拿起來看了一眼:“這是匠作局的人送來的?”

    “今天後半晌送來的,一共送了四個來,留了這兩個。”

    另外兩個不是不好,正相反,那兩個太漂亮了。一個上頭鑲了一圈兒寶石。就算寶石成色不是頂尖的,那捧在手裡也總覺得心中不安,太招搖也太奢靡了。另一個則是嵌絲的,上頭用金銀絲拼嵌出了福壽祿的字樣和圖案,好看也好看,就是怎麼看也像是五十開外的老太太用的。

    皇上指著那個南瓜說:“這個在屋裡用好。那個小的出去時候拿著輕巧。”

    謝寧笑著說:“皇上和臣妾想到一塊兒去了呢。”

    她也是這麼想的,小的出門拿著,大的在屋裡用。而且那個南瓜手爐太別致了一些,雖然她很喜歡,可是要拿出去用被人看到的話,說不定會被笑話說她不知道尊重。

    屋裡熱,皇上把外頭的大衣裳也去了,看她今天寫的字,嘗了一回據說是梅花雪水泡的茶。

    “臣妾自己沒去,青梅帶著兩個宮女去後頭亭子那邊的梅花上收來的雪,皇上喝著覺得怎麼樣?”

    皇上沒答,反問她:“你自己不也喝過了?覺得如何?”

    謝寧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臣妾就是個大俗人,實在嘗不出這水中的妙處來。以前光聽說過,說這樣喝最風雅了,還以為水裡有梅花香氣呢,剛才煮水的時候還聞了聞,也沒聞見香。喝著……也沒覺得和井水烹的茶沒什麼不一樣。”

    皇上就看著她笑了。

    相處有些時日了,他知道她對吃食特別上心,但是對於品茶就不那麼在行了。上好的紫筍、雲霧她都不喜歡,平時最常飲的就是香片,來的次數多了,皇上也被她給帶偏了。

    “後天就是冬至了,往年這時候總是要熱鬧一下的,今年事情太多,就算了。”皇上這麼說,謝寧就點頭應是。

    “你進宮之前,在家裡冬至都怎麼過的?”

    謝寧想了想:“臣妾進宮前好幾年的時間都沒有在老家待著了。有兩年跟著舅舅在任上,西南那邊兒的習慣和北方不同,廚子是當地人,一開始他做的飯我們吃不慣的。尤其是冬至那天,我一早起來就等著餃子了,結果端上來的是甜酒湯團和花糕,上面灑了好些干炒的芝麻碎末和玫瑰絲,頭一回那麼吃,感覺倒也新鮮,甜蜜蜜的也好吃。不過畢竟還是不習慣,總覺得沒吃餃子就沒算入了冬。”

    皇上聽的很認真:“後來呢?”

    “後來舅媽讓人去割了肉買了菜回來,她親自下廚包了餃子,我還給她打下手呢。”

    “還有一年冬至是在山上過的,因為下雪的原因,困在廟裡一時不能回城,廟裡生活清苦,平時總吃雜面湯和菜粥,冬至那天居然也有餃子,是素餡兒的,香菇、白菜和豆腐,雖然沒有肉沒有葷油,可吃起來也覺得香,舅舅笑話我這是因為在廟裡待了半個月沒見肉味兒,人變的更饞了。”

    皇上早就知道謝寧的身世,她幼年喪父,從小到大更多時間是同母親一起生活在舅舅家裡。

    知道歸知道,畢竟沒有多少感觸。但是現在聽她描述過去的生活,出現在她話裡最多的是舅舅和舅母,而謝家卻很少在她話裡出現,可見同謝家本家關系非常疏遠和淡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40 PM

五十 思鄉

    皇上問:“林家人口多嗎?”

    謝寧一想起舅舅家的事情來就一臉的笑,那是從心底直透出來的喜悅。

    單是想一想就高興成這樣,可見她的的確確是跟著舅舅一家長大的,感情才能這樣好。

    “臣妾有三個舅舅,兩位姨母。”謝寧說:“表兄有四個,表姐有兩個,我是最小的。不過我進宮這都三年啦,也許現在舅舅家裡又添了孩子,我就不是最小的那一個了。小舅舅一直沒有娶親,天南地北的四處游歷,以前大舅舅為了讓他安心待在家裡,扣住了他的行李,還不給他盤纏,他兩手空空趁半夜跑了,過了半年回來時也過的挺滋潤,還帶了一筆錢回來。”

    “進宮以後,沒給家中捎過信?”

    謝寧輕聲說:“舅舅他們都不在京城,捎信也不方便。”

    晚膳的時候膳房送了餃子來,一看就知道這是她吩咐的。一個個白胖胖的餃子擺在盤中,看起來像一個個的小元寶。

    謝寧夾起一個餃子,蘸了醋咬上一口。

    餃子餡兒味道鮮美這是不用說了,可謝寧想到的並不只是餃子的味道而已。

    她想起以前舅媽親自下廚包餃子的時候,自己在旁邊打下手,可是她干活兒遠沒有舅媽和表姐利索,與其說是在幫手,不如說是在那兒添亂。後來舅媽給了她一塊面讓她自己到一邊去玩兒去。她用那塊面捏了一只四不像的小羊,因為她屬羊嘛。後來那只羊被表姐放進蒸籠蒸熟了,她還愛惜著不舍得吃掉。

    話說回來,皇上好像是……屬虎的?

    那現在這情形,怎麼說呢?豈不成了羊入虎口?

    她忍著笑把一盤餃子吃完,晚上不敢吃的太多,因為外頭積雪路滑,不能出去散步,吃得多了也克化不了。

    皇上也吃的很享受。以前不是沒吃過餃子,可是這吃食,也得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呢,現在恰好又到了冬至。地利的話,他在縈香閣很自在,有時候甚至覺得比在長寧殿還要自在。

    要說人和呢,身旁有什麼人陪伴著他,這才是最要緊的。

    從前總聽人說餃子是代表團圓的,可是從前吃餃子從來沒有讓他覺得團圓美滿。

    但是今天的感覺和從前不一樣了。

    他身邊有了一個認認真真陪著他一起吃餃子的人。

    用過膳洗了手,兩人坐在燈下。皇上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翻看,不過他的心神並沒有放在書上。

    青荷研好墨便退下了,謝寧坐在書案前提筆寫字。

    皇上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

    她寫字的時候十分認真專注,燭光映著她的面容,肌膚細膩有如明珠一般有著朦朧的光澤。

    她這是在寫什麼?可不像是抄經,也不是臨貼。

    皇上索性把手裡的書放下,繞到她背後去看。

    她正在記述今天的事情。

    早起賴了會兒床,起來之後干嘔了一陣,早膳想吃油面糕,吩咐了廚房給做。可是等廚房趕著做了送來,她又不想吃了,倒是跟油面糕一起送來的芋泥拌著飴糖牛乳,她聞著就覺得饞了,足足吃了一碗。

    還有,新來的宮女偷偷做了個胖胖的雪人,只有一尺來高,還拿小豆子給雪人做眼睛,絞了紅紙給雪人當衣裳穿。今天得了兩只手爐,吃了好吃的餃子。

    “怎麼寫這些?”

    皇上看到她寫這個,最先想到的是起居注。

    身為天子,一舉一動都有舍人時刻記錄,哪怕在長寧殿的時候也不例外。在縈香閣算是難得的輕松的時候。

    只是他沒想到她會把自己的事情記下來,雖然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

    謝寧寫完最後一個字,擱下筆,皇上把紙拿過去看。

    “臣妾怕自己會忘。”謝寧坦白的說:“今天過完之後,到了明天、後天,我可能還記得。到了下個月,可能就記的很模糊了。到了明年這個時候再回想今天,八成是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是認真的在記,哪天高興了就記兩筆,不高興也就算了。”她低下頭,手輕輕摩挲自己已經微凸的小腹:“臣妾也想把孩子的事記下來。他又長大了嗎?他什麼時候才會動彈?等他出生了,長大成人了,到時候我還可以把這些翻出來看,就像把這些事又經歷了一遍一樣。”

    謝寧在心裡對自己說了一句:如果那時候皇上和她也不像現在一樣,她也可以從這些只字片語中捕捉到往昔甜蜜珍貴的回憶。

    皇上都讓她說的怔住了。

    他沒料到,她原來是這樣想的。

    過了一會兒皇上問她:“你寫了多少了?”

    “沒有多少。”謝寧說:“也就七八篇吧?等攢夠了就釘成一本存著。臣妾一邊寫還一邊在想,其實這些記的像流水賬似的,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干巴巴的沒什麼意趣。”

    “怎麼這裡頭提到朕就一句話?”

    他嘴上當然不會說,但是他確實有意無意的在字裡行間尋找著自己留下的印記。可謝寧除了寫同皇上一起用晚膳吃了餃子,就沒有再多說半個字了。

    “臣妾可不敢那麼大膽妄為。”她記下自己的事情旁人管不著,但是如果把皇上的行蹤作為也細細的記錄下來,這可不是她的身份該做的事。

    “也記下來吧。”皇上兩手按在她肩膀上,將這個女子攬在懷中:“將來說不定你會把這個念給孩子聽。”

    謝寧應了一聲,她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攬著她,謝寧靠在他懷中,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出聲。

    “你想家的話,就捎封信回去,讓他們進宮來看看你也成。”

    謝寧又驚又喜:“真的?”

    皇上微笑著點頭。

    謝寧陷入了狂喜之中,恨不得馬上就提筆寫家信。

    之前有多少回她也想寫,可是遞送無門,宮裡的人、東西、消息想要出宮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曾經多麼羨慕那些家就在京城的人,雖然要費心思打點請托,可是打聽家中的消息,甚至捎口信兒捎錢物都還可以辦到。而她的老家離京城是夠遠了,她多想知道這幾年裡家中的事情啊。她想知道小舅舅有沒有成親,是不是還一人一馬整年整年的不著家。她想知道大表哥成親之後有孩子了沒有,她進宮之前大表哥也才剛成親,現在都已經過了快三年了,應該也抱上娃娃了。

    她想知道舅舅舅媽身體好不好,家裡順利不順利。想知道表姐有沒有嫁人。

    她想知道一切。

    至於她自己,倒沒有多少可傾訴的。在縈香閣沉寂了兩年多的時間,現在回想起來,都不太記得那時候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似乎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生活的重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41 PM

五十一 瑣事

    她初入宮的時候非常不習慣這種籠中鳥一樣的生活,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每天睜開眼就是枯等著天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不過那是從前,現在不是那樣了。

    她突然間被皇上注意了,現在還有了身孕。

    她終於有了值得寫在家信中向長輩和親人們述說的事。

    她也要有孩子了。

    父親早亡,謝家容不下她們母女,她跟著母親一直回到外祖林家生活。舅舅舅母他們待她視如己出,但凡有什麼好事,有什麼好東西,全都全盡著她,表哥表姐們反而退了一射之地。不但如此,因為她沒有父,母親算是守寡,家裡上上下下都避免在她面前提到鰥寡孤獨這些字眼兒,以免她觸景傷情。

    母親也去世之後,舅母對她只有更好,連大表姐都裡裡外外護著她,生怕她受了旁人的委屈。連舅母娘家侄女兒來做客時都半真半假的抱怨表姐偏心,都是表妹,卻獨獨對謝寧好,對自己就遠不如她。

    她進宮之前,大表姐已經出嫁,而且已經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孩子她未曾見過,只是聽說過一回,然後打發人送了一份兒禮物,也不知道這份禮物送到了沒有。

    一想起親人,就像打翻了裝滿回憶的箱子,過去的一段段回憶就像璨燦的珠寶滾落一地。

    “姐夫我也認得,和表姐自小就相熟,常到舅舅家來的。他比表姐大兩歲,但是……”謝寧說著就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笑。

    皇上問她:“你笑什麼?”

    “聽舅母說,小時候還看不出來,兩家心裡早就有默契了。可後來表姐個子越長越高,姐夫個頭卻不見長了,兩人站一起,姐姐比他還高了約摸半寸呢。因為這個緣故,姐姐後來再也不梳高髻也不穿底厚的鞋子了。姐夫自己倒是不太在乎,他們成親前還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兒呢。”

    皇上聽著也覺得有趣:“出了什麼事?”

    “姐夫陷進泥溝裡去了,腳也扭傷了,還是姐姐把他給拉出來的。怕他狼狽不能見人被笑話,也沒叫別人,自己把他給架回屋裡去了。”謝寧忍俊不禁:“我離的遠偷偷看見的,怕他倆難為情也沒過去幫忙。就是從那以後,姐姐偶爾會調侃姐夫‘弱質纖纖’。”

    皇上想像了一下那情形,也是忍俊不禁。

    “你姐夫可曾入仕?”

    “姐夫已經有秀才功名了。”謝寧說:“姐姐每每一說起來就喜孜孜的,說姐夫性情好,是真的有才氣,上次鄉試不中那是座師沒眼光才沒有取中他。”

    看她說的眉飛色舞,似乎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這樣由衷的歡喜。

    皇上有片刻恍惚,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人在他面前這樣真情流露了。不管是在朝堂,還是在後宮,人人臉上都戴著一張張面具,就像戲台上那些粉墨登場的戲子,喜怒哀樂都是演出來的。

    “除了跟表姐一處,我最愛聽小舅舅講話了。他走過很多地方,見過許多別人沒見過的事,一肚子都是新鮮故事,小時候我們可都喜歡纏著他聽他講些新鮮有趣的故事。二表哥最佩服小舅舅,要不是大舅母看的緊,他早就偷偷跟著小舅舅一起溜出家門到處去游歷了。”

    已經到了就寢的時辰,謝寧還是聒躁不休,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主子不睡,當然宮女太監們不可能歇著。白洪齊過來了一趟,聽著屋裡頭謝美人動聽的聲音正在說話,間或響起皇上的笑聲和話語聲。

    這由不得白洪齊不嘖嘖稱奇。

    要說謝美人真是投了皇上的緣,皇上一到了縈香閣,吃飯也香了,心情也好了,白洪齊一天到晚都繃的像一張拉開的弓,最近他也覺得,到了縈香閣他也跟著輕松不少。

    除了投緣,真沒有別的話來形容謝美人和皇上的關系了。在皇上面前旁人哪敢這麼滔滔不絕的說些家長裡短甚至鄉野閑談呢?皇上一天有多少大事,本來召人伴駕侍初寢的時候就少,忙起來甚至可以成月的不進後宮。近來這些伴駕的機會全被謝美人占了去,這讓白洪齊公公實在沒法用以前的經驗來判斷謝美人了,只好說她大概是個異數。

    洗漱躺下了之後謝寧還是睡不著,她窩在皇上的懷裡,揉捏把玩著寢衣上的一粒小扣子。

    給舅母的信已經寫好了,可是一封信怎麼夠?她肚裡存了多少話想說,兩張信紙根本容納不了。

    皇上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輕聲說:“快些睡吧。”

    謝寧的唇貼著他的耳朵小聲說:“皇上,臣妾今天特別高興。”

    皇上心說這誰還看不出來?一晚上她都在笑,不然就在喋喋不休的說個沒完。

    “真的,特別的高興。”謝寧一放松,睡意就像座大山一樣朝她壓過來。她打了個呵欠,有些口齒不清的說:“多謝皇上……”

    皇上想,總算沒有一開始那麼拘束了。前幾回召她去伴駕,那時候她拘束的很,謝恩的時候也是規規矩矩不敢稍怠。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她顯的隨意、放松得多。

    眼睛習慣了帳子裡的幽暗之後,皇上看見她的唇角似乎彎了起來,許是在夢裡夢見了好事,也可能夢見了她想見的親人,所以睡著了還會笑。

    第二天一早,皇上起身時謝寧還沒有醒。外頭天沒有亮,在屋裡頭要穿衣洗漱總不能不掌燈。皇上示意將燈端的遠一些,別讓燈亮照到謝寧的臉上。

    謝寧睡的很沉,有了身孕之後她很容易累,比從前睡的多了。

    皇上不舍得吵她,更願意讓她多睡會兒。

    要走的時候,已經到了門邊,皇上又折回頭來。青荷有些惴惴不安,怕皇上是忘了什麼隨身的東西。

    其實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皇上走到床邊,掀開帳子又認真的看了謝寧一眼。

    年輕的肌膚有珍珠似的光澤,白皙中透著紅暈,怎麼都覺得看不夠。

    這樣站了片刻,皇上放下帳子轉身出去,

    這次是真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42 PM

五十二 冬至

    冬至正日的時候,雖然皇上說了不大辦,不大辦還是要辦的,在慶豐殿設了宮宴,有品階的嬪妃都有一席之地。

    謝寧抱著她的那只八寶蓮花手爐,她坐的位置不錯,斜前頭有架四扇錦屏擋住了穿堂風,看著前面台上的歌舞也清楚。

    她左邊是李昭容,右邊是梁美人。李昭容今天一直對她很照顧很和氣,當然這和氣未必就是衝著她本人,也許是因為皇上總時不時的對這個角落關注一二。

    謝寧想或許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昭容輕聲給她解釋台上現在演的這支歌舞,說寫詞的人十分有名,而這詞寫的又是多麼柔婉動人。

    謝寧聽的有些心不在焉。

    說是餃子宴,可是席上最後才端上餃子來,擺的樣子漂亮,但已經讓人沒有食欲了。宮宴後的歌舞雖然好看,但是幾曲下來也就不覺得新奇了,她反而替台上這些伶人擔心。

    天氣這樣冷,昨夜還落了場雪,今天雖然雪停了,可天卻是更冷了,早上出門時吸一口氣,只覺得冷徹心肺。

    下過雪後的風裡似乎都帶著一絲潮濕的,清甜的氣味。

    但也是真冷。

    李昭容說寫詞的人喝多了酒在溪邊的花樹下入睡,有仙子入夢,杏花仙子,桃花仙子和海棠仙子,俱是嫵媚妖嬈,舞姿翩躚。謝寧想,海棠仙子就穿著那麼單薄的一件舞衣,那輕紗的衣裳還有一大截是鏤空的,美是真的很美,謝寧總擔心她會凍僵。

    青荷把手爐拿下去加了炭再拿回來,走到近前就發現主子借著端茶碗的動作遮住了一個呵欠。

    一定是累了。

    青荷借著遞手爐的功夫小聲問:“主子要回去嗎?我去叫胡榮一聲。”

    “不用,”謝寧說:“這也快要散了。”

    到現在還沒有人提前離席,連病著的賢妃都還穩當當的坐在位置上沒動呢,她要一走,旁人怕不得說她仗著有身孕就擺起架子,連賢妃淑妃都不放在眼裡了。

    青荷有些焦急,怕這麼坐大半晌回頭再對她身子有妨礙,這有身子的女人和平常人可不一樣。

    謝寧想了想,扶著她手站起來,又向李昭容和梁美人打個招呼,說是去更衣。

    是坐的有點累了,借著這機會舒展舒展。

    青荷扶她扶的那叫一個結實,都快把她給架起來了。

    出了暖閣,冷風吹到臉上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謝寧今天上頭是一件像牙色貝殼領**裝,下面是一條深石紅的裙子。這顏色在屋裡看顯得暗沉,可是出來之後被遍地雪光一映,那紅顯得那樣純粹鮮妍,走動時裙角像水波般微微擺動,就像雪地裡盛開了一朵紅花。

    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想再進去了。暖閣裡說實話氣味並不好聞,各種脂粉頭油混著糕點酒菜的味道,真是讓人不舒坦。單是脂粉香或是單是酒菜的氣味,那都沒什麼,可這兩種味根本就是涇渭分明天生犯衝,夾在一起既刺鼻又膩歪。

    謝寧覺得自己以前鼻子也沒有這麼靈光,大概還是有了身孕的關系,格外敏感起來,剛才在裡頭就沒吃幾口東西,就算這樣,還是覺得胃裡有什麼東西梗在那兒,總想往上翻騰。

    她確實不太想進去了,進暖閣裡又得受那混合氣味兒的荼毒。

    青荷現在是兩面為難,主子又不願意回縈香閣去,也總不能老待在外頭吧,多冷的天啊,路又滑。可是進去的話,看主子在裡面萎靡不振,顯然是膩煩了。

    忽然身後面有人說:“這是謝美人嗎?”

    青荷險些嚇了一跳,她一點兒腳步聲也沒聽見。

    謝寧轉過頭去。

    穿著青布襖的趙苓十分恭敬的行了個禮:“遠遠看著像您,給謝美人請安。上回延寧宮宴之後聽說您有喜了,卻一直沒有機會恭賀您一聲。”

    “別多禮。”謝寧待她很和氣:“上回你挨了幾下拳腳吧?傷都養好了嗎?”

    趙苓感激的說:“早就好了,不過傷著點皮肉,也沒落下疤。”

    “那就好。我見著你送的步搖了,禮太重了,我受之有愧。”

    “您說哪裡話。”趙苓急忙解釋:“那天要不是遇著您,我連命都保不住,葉公公也不會吩咐太醫去給教坊司的人看病。我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只能借著薄禮略表心意。”

    “只是碰巧了,你不必總想著。”謝寧見她臉上沒有濃妝,頭發也沒有認真梳起:“你今天不用登台?”

    趙苓解釋:“今兒沒有我的曲,我就是跟著來幫著照管一下。”她抬起頭認真打量了一下謝寧的臉色:“看您在外頭有一會兒了,是不是裡頭太吵雜了您不舒服?”

    青荷覺得這女人有點太伶俐了,有點打蛇隨棍上的意思。宮女一般是看不起教坊司這些伶人的,更不用說趙苓還是伶人裡身份最低的那一等。她同自家主子攀交情拉關系,一准兒是別有所圖,青荷可不願意自家主子和這樣身份的一個女人有來往,更別提她可能還在盤算別的主意。

    “要是您想清靜的歇會兒,這邊倒是有間屋子。”趙苓往身後指了一下:“後殿西邊有兩間屋子,您要是不嫌棄,可以先過去歇一歇。”

    青荷心說那當然不成了!主子現在可是千金萬金的嬌貴身子,哪能隨去那不知根底的地方?再說青荷猜著她說的屋子就是慶豐殿裡今天給伶人們暫時待的地方,怎麼能讓主子去那種地方?

    幸好她聽見謝寧接著說:“不必了,總不進去也不好。”

    她倒沒像青荷那樣考慮,她想著自己確實出來半天了,再不回去只怕暖閣裡的人得出來找她。

    青荷扶著謝寧往回走,謝天謝地趙苓還算識趣,主子婉拒了之後她就告退了。她要再敢纏上來,青荷可真會給她好看。

    在殿門外拐角處,謝寧她們迎面遇上了已經離席告退的賢妃。

    賢妃瘦骨支離,臉上應該是用了胭脂暈開的,所以看著倒是粉撲撲的白裡透紅,但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的真實情況絕不像粉飾出來的那麼好。

    她的眼睛發黃,毫無神彩,就像蒙上了一層翳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42 PM

五十三 點心

    謝寧回過神來,正要屈膝行禮向賢妃問好,賢妃抬起一只手輕輕搖了搖:“快別多禮了,是謝美人吧?”

    謝寧應了一聲。

    “早聽說你有喜了,你是有福氣的人。”

    謝寧說:“謝娘娘吉言。”

    賢妃扶著宮女的慢慢往前挪步,走了幾步還停下來咳嗽了幾聲。從後面看,她的背佝僂著,明明也就三十出頭的人,看著卻像是五六十歲的老嫗。

    青荷輕聲說:“主子,咱進去吧。”

    謝寧扶著她的手進了暖閣,不遠處小葉公公瞅著她進去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梁美人關切的過來同青荷一起扶著她坐下:“謝妹妹怎麼出去這麼久?”

    “慶豐殿地方寬敞,雪景也漂亮,就站住了多看兩眼。”

    於是話題就偏到了雪景上頭,謝寧也就沒有多想賢妃的事。

    回了縈香閣之後,謝寧衣裳沒脫穿著鞋就歪在床上不愛動彈了,青荷嚇了一跳,生怕今天累壞了她,一面過來伺候她把鞋子脫了,一面打發人去請太醫來給看看。

    方尚宮走了過來,摸了摸謝寧的脈博,又仔細看了一看她的臉色,轉頭對青荷說:“太醫不用請了,今天是過節,犯忌諱的。主子沒什麼大事,好好歇著就行了。”

    青荷詫異的看著方尚宮:“您還會把脈瞧病?”

    “我哪有那本事,不過粗淺的知道一些。診病不會,不過主子的脈博穩而不亂,博動有力,真要累壞了不會是這樣的。”

    青荷放下一大半心事來,由衷的恭維了一句:“您老真是見多識廣,這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還要多呢。”

    方尚宮細細的問謝寧今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青荷一五一十的都說了。

    “那席上的菜不是涼了就是油膩太重,加上人多,殿裡頭嘈雜,主子攏共也沒吃幾口東西,茶也沒有怎麼喝。”

    “那吩咐膳房預備些湯水糕餅,不要太甜膩的,上回送來的那酥餅就不錯,等主子歇一會兒起來了正好能墊墊肚子。”

    青荷這就出去傳話了。她現在對方尚宮是心服口服的,沒半點兒懷疑。怪不得人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現在主子有孕,有個方尚宮這樣的照料侍奉著,這一屋子的人就都有了主心骨了。

    自己確實考慮不周,今天過節,主子雖然疲倦還是堅持待到了散席才回來,自己要是冒冒失失的把太醫叫來,那不一樣還要被人非議?主子今天的累不就白受了?今天見到賢妃病的那樣重也都把冬至宴堅持下來,不肯在這個時候告病,給這個節慶添了晦氣。

    幸好方尚宮在。

    謝寧小睡了一會兒,方尚宮就把她喚醒了,膳房已經把吩咐的湯水點心都送來了。如果說謝寧剛才只醒了一半,另一半還迷糊著,現在一聞著食物的香氣,可算是整個兒醒過來了。

    膳房果然沒送些油炸的、甜膩的點心來。除了方尚宮吩咐的湯水,怕路遠點心涼掉,直接連蒸籠都給搬來了。自然不是大灶上那種磨盤大的蒸籠,也就是盤子那麼大的小蒸籠,揭開蓋裡面四樣點心都熱氣騰騰的。

    香氣隨著熱氣一起升騰彌漫,謝寧眼前一亮,她看見白菜卷兒了。

    方尚宮笑著問:“喜歡這個?”

    謝寧點點頭。

    方尚宮於是親自挽起袖子,給她夾了一個白菜卷兒。裡頭的餡兒卷了剁碎的干貝、精肉、胡蘿蔔和香菇,吃起來香濃美味,而且正好是一口可以吃下的大小。

    謝寧吃了兩個白菜卷兒,方尚宮又給她挾了個小巧玲瓏的蘿蔔絲燒麥。

    四樣點心裡頭只有一樣芋頭酪是微帶甜味兒的,芋頭蒸熟壓成了芋泥再摻了牛乳做的,吃起來溫滑芳醇,沒有芋頭的那股土腥味兒,也沒有牛乳的奶腥味兒,就是覺得特別香。

    吃了不少東西,再喝了幾口湯,謝寧滿足的捧著肚子:“這回是吃飽了。幸好先前去的時候多墊了幾口才去的,不然宴上的東西真沒有什麼能吃的,我非挨餓不可。”

    “以後時間久了也就知道了,這赴宴根本就不是奔著吃去的。這還算好的。過年時候皇上要宴請群臣時,那菜色才叫一個寒磣呢,不是炸的就是蒸的,連酒都是涼冰冰的,真吃了喝了,那些大人們非鬧肚子不可。”

    謝寧喜歡方尚宮不單單是她在生活上的照料無微不至,更因為方尚宮言談中透出的智慧和胸襟都令她敬佩。

    方尚宮來了之後她待在屋裡也不會覺得孤寂煩悶,因為從方尚宮那裡她可以聽到許多事,典故,京城和宮裡的風俗舊例,這些都那麼新奇有趣,是別人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的。同時她心裡的話說出來也有人可以聽,可以解答她的許多疑惑。

    謝寧說起今天在豐慶殿外遇到賢妃的事。

    “看著著實病的不輕,走路都很艱難,還堅持待到了快散度的時候才走。”

    “賢妃其實一直身子就不好。”方尚宮打開盒子把裁好的箋紙拿出來:“據說是先天不足,她七個月就出生了,從落地起就一直與藥為伴。這也就是她生在勛貴顯宦之家,有那個財力人力供著,才能活到今天。”“聽說賢妃剛進宮時身子還沒有現下這樣糟。”謝寧抽了一張箋紙出來平鋪放好,一邊提筆臨貼一邊說:“今天看見她的時候我真嚇了一跳。”

    “深宮寂寞,和王府還是不一樣的。在王府的時候賢妃想見娘家人,打發人傳個話,第二天就能見著。皇上體恤她病弱,在很多事情上都待她格外寬縱。可進了宮就不一樣了,宮規不可能隨便為一個人破例,賢妃進宮不久後病了幾場,就再也沒有徹底好起來了。”方尚宮拿著竹刀替她裁紙,不無感慨的說:“楊家是她的靠山,可是她也需要替楊家盡一份力。像今天這樣的場合,只要她還能起得來身,就一定不會告病不去的,哪怕身上難受,也得堅持坐在那裡,占著皇上身旁的一個位置。”

    謝寧心說確實如此,她最後走時應該是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還不知道回去之後人怎麼樣了。今天這日子,謝寧這兒不會召太醫,賢妃也同樣不會在今天召太醫過去,不管是否凶險都得硬扛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12:43 PM

五十四 年糕

    半夜裡謝寧驚醒過來。

    她想不起來夢裡頭遇見什麼了,現在她還心有余悸,心怦怦的跳,脖子後面都是冷汗。

    青梅披衣起身,輕輕掀開帳子一角:“主子怎麼醒了?要吃杯茶嗎?”

    “什麼時辰了?你還沒睡著?”

    “剛過三更,方尚宮說主子今天累著了,怕晚上會醒,奴婢一直省著神兒呢。”

    青梅倒了茶來。

    兩口茶下肚,謝寧覺得自己剛才有些散亂的思緒總算慢慢的又收束在一起了。她讓青梅去睡,自己卻一時沒了睡意。

    明明一個人睡著正好的床,怎麼突然覺得有點過於空曠?

    其實床沒變,只是她有點想他。

    承認這一點沒什麼好難為情的,宮裡哪個女子不想?

    她伸手往床裡頭摸了摸,又拽出一個枕頭來壓在旁邊的被子上。枕頭實實在在的份量讓她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起來,縈香閣裡沒有水井,要用水得往東北邊井台那裡提回來。謝寧看胡榮和青荷在窗戶外頭小聲說話,隨口問了一句:“說什麼呢?”

    青荷轉過頭來提高聲音回了句話:“胡榮說井台邊都上凍了,有人去抬水在那兒跌跤了。”

    謝寧囑咐一句:“你們也當心些,情願慢一點,也比摔的鼻青臉腫強。”

    胡榮笑著應了。

    青荷進屋來把窗子關上:“透透氣就關上吧,別著了涼。主子前兒寫的信,我都交給周公公了,想來這會兒已經送出去了。就是天冷路滑難行,不知道這信幾時能寄到林大人他們手裡頭。”

    謝寧也有些擔心這個。

    天冷路是難走,一來一回的,就算舅舅一家接著了她的信,年前也不能趕到京城來了,能有封回信捎來就不錯了,那也有點兒懸。

    青荷借著取點心的理由從屋裡出來,胡榮還在屋角廊下頭站著等她。

    青荷快步走過去,狠狠剜了他一眼:“你過來。”

    胡榮趕緊跟著過去。

    兩人到了茶房門前頭,青荷壓根聲音問:“你剛才也不看看地方,要是讓主子聽見了怎麼辦?”

    胡榮抬起手來,往自己臉上輕輕抽了兩嘴巴:“姐姐說的是,都是考慮的不周到。”

    “行啦,跟我別玩兒這虛頭巴腦的。你剛才說的我沒聽清楚,死了什麼人?”

    “我也沒看清,我到那兒時候,周公公那個徒弟已經領著人拿草席破單子把人裹上給拖走了。我是跟人打聽了一句,說死的是掖庭宮的人。”

    青荷覺得心裡頭像是壓了一塊鉛似的,梗的實在難受。

    “是宮女?”

    “是位美人。”

    “怎麼會死在井邊呢?”

    胡榮小聲說:“這會兒潘尚宮肯定愁死了,這些人雖然說皇上一個沒幸過,可畢竟不是奴婢,都是有來路的。甭管人怎麼死的,她都不好交差。”

    在胡榮想,掖庭宮的人別說死上一個,就是死上十個八個的,也與縈香閣沒關系,可青荷沒敢這麼早放心,特意叮囑他:“你這兩天當心看著點,打聽著些,瞧瞧那些人都怎麼說,可別把髒水潑到咱們身上來。”

    胡榮被這句話說的也有些忐忑起來:“不會吧?”

    “井離咱們這兒近,再說眼紅咱們主子的人多了去了,沒事兒還得抹黑幾句呢。”

    胡榮笑呵呵的說:“還是姐姐想的周到,我知道了,這些天一定多留心。”

    一轉頭胡榮的臉就沉下來了。

    真他娘的晦氣,死就死吧,死哪兒不好非跑到離縈香閣這麼近的地方來死?保不齊就有人把這盆髒水硬要潑到他們頭上。雖然說身正不怕影子邪 ,可那不過是說說而已,說的人一多了,聽的人肯定也會將信將疑,說不定有朝一日這話都得傳到皇上耳朵裡。

    萬一皇上心裡存了這事兒,厭棄了縈香閣呢?好事不出門,壞事迎風還能傳十裡呢。

    等著看吧,吃完早膳只怕這事兒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全得聽說了。

    但這事兒沒傳到謝寧耳朵裡。

    有方尚宮把著,縈香閣上上下下沒個敢多嘴的,謝寧今兒也沒出院門,半下午的時候裹著鬥篷在院子裡走了兩趟曬了會兒太陽。

    今天的太陽倒是難得的好,照著還沒融化的冰雪,燦然耀眼令人不能直視。

    轉了兩圈兒回去,因為裹的太厚,身上都微微冒汗了。她一面惦記著自己的信不知道送出去沒有,可是又不好這麼急急慌慌的就打發人去催促周稟辰,畢竟信也才交到他手裡,要送信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一面想著,這會兒舅母該張羅過年了,在家的時候她喜歡過年,過年熱鬧,大人們在這段時候也不管他們,沒有規矩,沒有功課,從初一到十五,天天樂翻了天,就差上房揭瓦了。

    在宮裡過年就太冷清了。

    入宮第一年過年的時候,她和青梅、青荷兩個一起守歲。膳房送來的飯菜簡直讓人無從下口,所以她們自己想轍,把茶爐子端過來,壓上兩塊炭,在上面烤年糕吃。那些年糕凍的硬梆梆的,一開始烤的不好,外頭都要焦了裡面還硬的咬不動。

    後來有經驗了,就烤的軟熱可口了,她們還弄了些醬抹在上面,平時覺得桂花糖太甜膩,抹上面烤化了,和年糕融在一塊兒,就像給年糕裹了一層糖殼兒,吃起來口感別具風味。

    她和方尚宮說起這件事來,青荷也還記得,笑著說:“奴婢那回貪吃,年糕太黏,吃著累牙,烤著玩著吃著當時是樂壞了,可是一晚上吃這個兩腮酸的咬不了東西,第二天只能喝粥了。”

    青梅也說:“奴婢還被糖黏了牙呢,摳了半天沒摳下來。”

    方尚宮就笑:“那咱們也弄點年糕來烤一烤吧。”

    現在和當時不一樣,當時她是無人理會的小小才人,飯菜要是好吃肯定不會烤年糕當飯吃。現在她是想吃什麼都可以敞開了點,哪怕頓頓燕窩魚翅山珍海味的膳房也樂呵呵的供著她。現在純粹是覺得好玩兒。年糕切成薄片串在簽子上頭,放在小炭爐上慢慢烘軟烘熱。

    “我在南邊住過兩年,當時住的城西柳家巷,巷子口就有一個賣年糕湯的攤子,有時候不到用飯的時辰嘴饞了,就偷跑出去買一碗回來吃。不過這幾年倒是沒吃到過了。”

    身後有個人說:“想吃讓膳房去做。”

    謝寧詫異的回過頭來,看見皇上不知何時來了,正站在門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2:23 PM

五十五 意外

    青荷一出來,胡榮就趕緊追上去小聲解釋:“皇上不讓我們出聲……”真不是他敢大膽的不稟報啊。

    青荷轉頭說:“我這忙著呢,這得洗茶壺燙杯子好上茶,你就別跟著添亂了。我也知道這事兒不怪你,借你一個膽子你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弄鬼啊。”

    胡榮作勢要打躬作揖:“姐姐您英明。”

    “去去去。”

    雖然現在打下手的人多的是,可是青荷從來沒有把該自己的活兒讓旁人做。尤其是入口的東西,吃的喝的,更不放心交到這些人的手上。

    她這邊謹小慎微,謝寧那邊卻大大方方的舉著剛烤好的年糕片問皇上:“皇上要不要嘗嘗?”

    皇上接過去,謝寧趕緊提醒:“先吹一吹,小心燙。”

    皇上吃了一串,大概是覺得味道還不錯,又要了一串。口感比想像中要好,雖然沒有灑糖也沒有備下什麼蘸醬,但是年糕本身就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兒,越嚼越香。

    他吃了這兩串,謝寧也吃了一串,青梅領著人手腳麻利的把小炭爐、盤子、簽子等物撤了。

    皇上摟著謝寧坐在靠窗的榻上,輕聲問:“今天怎麼樣?”

    謝寧想了想:“除了胃口不大好,別的都好。”

    什麼叫除了胃口不大好?胃口不好就夠麻煩的了。

    他從進屋裡到現在一直在留意,謝寧神情愉悅輕松,全無心事。

    這麼說今早的事情她還不知道。

    皇上暗自松了一口氣,之前的擔心煙消雲散,懷裡摟著的是懷著他孩子的女人,她身上有一股甜甜的軟軟的香氣。他的下巴貼在她的鬢邊,手輕輕擱在她的肚子上。

    幾天沒有過來,覺得她的肚子又更鼓了一些。

    他之前沒有這樣清晰的了解過孩子是怎麼長大的。之前的兩三個孩子,一個生在先皇病中,一個生在他登基後正焦頭爛額的當口,最小的那一個他也沒有怎麼關心過。起先的幾個月裡她的肚子只是平平的,他還曾經暗自心焦過,現在發現孩子要真的長起來是很快的。

    和她在一起,他就特別有耐心,她說什麼他都聽的認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手按的地方有動靜。

    動靜不大,他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她的肚子在動。

    會動 ?怎麼會動的呢?在他的想像裡,孩子會動應該是出生以後的事,出生之前怎麼可能亂動呢?這要一動起來,不小心的話肚子會不會撐破了?

    那慘狀讓皇上想都不敢去想,明兒一早就把李署令召來問問清楚。

    胡榮並沒有在青荷跟前再添亂子,他被白洪齊叫了去跑腿。

    胡榮伺候白洪齊比伺候親爹都上心。

    這可是白公公啊!皇上還小的時候他就在皇上身邊伺候了,誰見著他不得恭恭敬敬的叫一聲白公公?旁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這會兒讓他跟著聽使喚,那真是給了他天大的面子和機會了。

    胡榮一路跟著白洪齊也不多問,走的路倒是他熟悉的。那天晚上去找周稟辰請太醫,走的就是這條路。

    最後結果證明他想的果然沒錯,白公公就是來尋這位周公公的。

    周稟辰從院子裡迎出來,笑呵呵的說:“白公公來啦?我這屋子小,怕容不下您這尊大佛啊。”

    白洪齊也笑:“說的哪裡話,這裡寬敞的很哪,比我那間屋子還敞亮。”

    胡榮覺得他們這是在說客氣話,但白洪齊說的確實是真的。他住的屋子就是一大間從中隔開變成了一裡一外的套間,確實沒有周稟辰住的寬敞。

    可是能在長寧殿裡有間屋子,哪怕是間狗舍大小的屋子,也會有人為此搶破了頭去謀算。

    胡榮頭都不敢抬,跟著白洪齊進了屋。

    白洪齊沒兜圈子,他沒有那麼多閑功夫,開門見山就問:“那人怎麼處置了?”

    “已經拉去埋了。”周稟辰沒說廢話:“沒外傷,不是中毒,昨天晚上掖庭宮的宮女服侍她洗漱之後見著她屋裡熄了燈,也說不清楚她是怎麼偷偷出去的。把守宮門的太監倒是見著她出去,問了一句,她說是是心裡煩悶想出去走走,很快就回來。”

    “這麼說這事兒倒簡單了?”

    胡榮心說怎麼可能這麼簡單?

    都到了宮門要落鑰的時辰出去這事兒本來就奇怪,而且她一去就沒再回來,掖庭宮的人居然也沒去找沒去問。這位美人又不是個三歲孩子,難道還能在井邊跌一跤爬不起來就這麼一晚上待在外頭凍死?再說,她去井邊做什麼?

    周稟辰和白洪齊露出了相差仿佛人畜無害的笑容,看得胡榮心裡直叫怪。

    這倆公公就像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徒弟一樣,說話作派,一舉手一投足都那麼像。

    下頭他們又說了什麼胡榮就沒聽到了,他被打發到了外頭,過了沒多會兒白洪齊也從屋裡出來,胡榮又一路跟著他回縈香閣去。

    他可不是白跟著,來回的路上他都在偷偷注意著白公公,揣摩他是怎麼走路的,見了人是怎麼說話的。他不是刻意想學,而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就這麼做了。

    這顆名叫野心的種子早就悄悄種進了他的心裡。

    他也想成為周稟辰、白洪齊這樣的人。

    誰說太監活的就不像人了?像白洪齊周稟辰這樣的大太監,不一樣威風八面嗎?有一天他會不會也像他們一樣呢?

    白洪齊忽然問:“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胡榮嚇了一跳,幾乎以為自己心裡的那些念頭都被白洪齊看穿了。他定定神,一邊快走兩步跟上白洪齊的腳步,一邊輕聲說:“小的不敢妄言。”

    白洪齊笑了:“你隨便想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有顧忌。”

    胡榮想了想,只說了一句:“ 小的琢磨這事兒半天了,這事兒應該是件意外。”

    白洪齊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胡榮臉上帶著討喜的笑容,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什麼言不由衷之處。

    白洪齊抬起手虛點了他兩下,笑著說:“說的不錯。”

    胡榮恭敬的垂下視線。

    年關將至宮裡出了人命已經是夠晦氣了,以意外結論,對誰都更好,省事。既然是意外,也就絕了許多後患,對縈香閣來說,也省得有人借機生事。

    胡榮確實揣摩了半天,死了的美人又不想尋短見,打扮的漂漂亮亮那麼晚跑到縈香閣附近,肯定是想見什麼人。

    想見誰呢?八成是想見皇上。但皇上昨晚並沒來縈香閣,她可能是受了人欺騙。

    騙她的人多半也想不到她會死,所以說她的死應該就是一樁意外。

    不管是明裡還是暗裡,這件事都必須算成一樁意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2:23 PM

五十六 撐腰

    宮裡死個把人其實不算什麼,就說縈香閣吧,其實也是死過人的地方,和謝寧一同搬進來住在後院的那一位,就剛搬進來不久就死了。人人都說是病死,可胡榮想,誰知道是怎麼死的呢。

    現在這一批進宮的人裡也死了一個,以後的人說起她來,大概會說在井邊跌了一跤,天太冷凍死了吧。

    一進縈香閣,胡榮臉上就重新掛上了笑容。

    晚膳已經送來了,謝寧先前還擔心,怕膳房的人不會做年糕湯,現在看來是她孤陋寡聞了,膳房不但給做了,做的還特別地道。謝寧美美的吃了一碗,皇上也嘗了,點頭說:“確實別具風味。”

    看她吃什麼都香,皇上忽然覺得自己也餓了。讓他想,他都想不起來自己早先兩頓飯都吃了什麼了,全無印像。

    而和她在一起,吃什麼都覺得可口。

    年糕湯熱湯鮮美,晚膳還有一道清炒山藥。

    謝寧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她和皇上一起用膳是越來越隨意了,完全不像第一次被接到長寧殿去的時候那樣拘謹。

    “臣妾小時候可不愛吃山藥呢。”

    皇上詫異的問:“為什麼?”

    山藥是個好東西,再說味道又不苦不澀的,姑娘家縱然有些偏食挑食的小毛病,這山藥也沒什麼討厭的地方啊。

    “切開了滑溜溜黏乎乎的,好像……”謝寧把下半句話咽下去了沒說。

    皇上偏好奇的問:“像什麼?”

    像沾了一層鼻涕啊。

    可是這話要說出來,這飯還怎麼接著吃啊。謝寧只好說:“等會兒跟您說。”

    可等人吃完了說您吃的像鼻涕那也不對勁啊,好像是挖了坑等人跳進去再使壞一樣。

    再說,她現在雖然吃山藥,但不是很愛吃。

    謝寧把那碟山藥移遠了一點,然後小聲在皇上耳邊說了一句話。

    白洪齊站在門邊看著,皇上聽了那句話之後先是錯愕,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笑的那麼爽朗,白洪齊都驚呆了。

    皇上還會這麼笑?好像很久沒見著過了。

    笑完了皇上還把山藥移到自己跟著來看,夾起來一片。白洪齊以為皇上是要吃,結果皇上只是看,看完又放下了。

    這山藥做的不對?

    可做的不對皇上就不會笑了啊。

    皇上用筷子尖虛點了一下謝寧:“都是你,這讓朕以後也吃不下去山藥了。”

    謝寧確實有些心虛,笑著說:“不清炒,燉湯什麼的應該口感不一樣,東西還是好東西,聽說好處多的是。”

    皇上想了想,特意給她碗裡夾了好幾片山藥:“你多吃些,不是說好處多嗎?”

    謝寧看看碗裡的山藥,又看看一本正經不像是說笑話的皇上。

    她默默把山藥夾起來吃了,一邊吃一邊想著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一邊再深刻感受清炒山藥的口感。

    該,叫你嘴欠,下回一定要認清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挖了個坑最後埋了自己這種事兒實在太蠢了,蠢到干一次就足夠了。

    皇上笑眯眯的看著她吃山藥,心情頗佳,又多吃了一碗年糕湯。

    用過晚膳之後皇上說陪她出去散散,縈香閣裡外都掛滿了燈籠,明燭高燒簡直亮如白晝,皇上握著她的手,陪著她慢慢的踱步。

    謝寧覺得今天聲勢有點兒非同尋常,皇上這是怕天冷路滑她摔一跤?聽說今天井邊似乎是有人摔了跤。

    但是青荷胡榮他們心裡都是亮堂的,青荷從剛才起就覺得一股勁兒充溢在胸口,讓她恨不得跳起來唱兩嗓子才舒坦!

    皇上今天這一來,就是來給主子撐腰的!

    離縈香閣這麼近的地方死了人,先不說這死人同他們有沒有沒關系,這件事兒本身就夠晦氣了。皇上可是真龍天子百邪不侵的,皇上這麼特意趕來陪著主子,這龍氣肯定把什麼晦氣都給遠遠的趕散了。

    再一條就是讓那些心存不軌的小人們看看清楚,他們主子有多麼得寵,皇上有多麼的愛重她。就算有些想造謠生事的,見著皇上今晚立即過來,有什麼歹毒心思也得暫時收斂起來。

    這麼多燈籠照著,離的老遠就能看得見,讓那些小人們好好看一看,看個清楚。

    散了一圈步回去,皇上居然把折子帶了一匣來,占了書案辦起正事來了。謝寧這才慢一步想到,皇上這還是頭一回把政事帶過來,肯定這些天都忙的不輕。

    但就算這樣,皇上還特意過來看她,陪她一塊兒用膳不算,還陪她散步消食。

    這樣一想,謝寧也說不上來心裡什麼滋味,有些慌,臉有點發燙,心跳比平時要快了一些。

    她拿了針線坐在一邊。方尚宮白天和她一起挑了幾塊細紋棉布,摸起來像春天吹在臉上的風一樣軟和。

    這料子給小孩子做衣裳真是再好不過了。

    謝寧知道自己手藝不太精,就沒敢先拿布來裁,還是像原先一樣,先在紙上畫出樣子,然後裁出來,拼著看效果如何,如果有問題,在這個做紙衣的過程中就可以發現並解決掉了。

    她做的特別認真,一開始剪紙的時候還想著動靜別太大,要是吵著皇上辦正事那太說不過去了。

    但做著做著她就忘了。

    連皇上什麼時候放下了折子站到她旁邊她都沒注意。

    “這是什麼?”

    “衣裳樣子。”謝寧順嘴回答了才醒過神來,有點兒意外的轉頭看皇上。

    皇上把那件小衣裳拿起來看。沒有領子,做的寬寬的像個小口袋。

    看這個大小,皇上就明白了。

    “給孩子穿的?”

    謝寧點點頭:“臣妾女紅做的不好,怕糟蹋了布料,所以先用紙試一試。”

    皇上看著這件小衣裳,覺得特別的新奇。

    衣裳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看樣子家貓可能套上這個都會覺得緊巴巴的。

    “這麼小啊?”皇上問:“真裁的時候就裁這麼大?還是會放大一些?”

    “就這麼大,方尚宮幫我找的樣子,說尺寸就這麼大的。一般剛出世的孩子也就是七斤上下的樣子,可能更小一些,做得大了可不貼身哪。”

    皇上以前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樣的事。

    他把小衣裳拿來左看右看,雖然是一件給奶娃娃穿的衣裳,但是做起來一點也不含糊,前襟後擺袖籠系帶,都同大人穿的一樣,做起來頂多是少縫幾針,但省不了多少事。

    “你現在可不該勞累,這些東西讓針工局的人去做,要麼你身邊的宮女尚宮們也能做。”

    謝寧笑了,輕聲解釋:“臣妾知道自己手藝不怎麼樣,可是孩子一出世穿的頭一件衣裳,還是想自己親手來做。”

    她說話的時候慢慢捻著那塊棉布的布邊,臉上的神態說不出的溫柔動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2:24 PM

五十七 探病

    皇上又拿起了折子,可心思明顯沒有放在正事上頭。

    他認真的看著謝寧的動作,她比照著紙樣裁開棉布,然後一針一線的開始縫。

    謝寧被他看的都不自在了,覺得應該解釋一二。

    “這布是臣妾特意跟齊尚宮要的,布不多,所以不能糟蹋。小孩子的衣裳比較容易做,不用繡花,不用上領子,只是得留意把線頭藏到內裡,不然會磨著孩子的。”

    “這些都是誰教你的?在家裡的時候就學了這些嗎?”

    “沒有。”謝寧笑了:“在家的時候舅母太寵我了,我跟表哥他們一樣天天光顧著玩兒,他們還有功課,我又不用舉業科考,除了玩兒還是玩兒,一點該學的東西都沒學。這幾天跟方尚宮和齊尚宮學了不少。”

    她縫了這麼半天,也只把前後片縫好了,兩只袖子只好等明天再縫。

    青荷她們打了水進來服侍皇上與謝寧梳洗,謝寧坐在鏡前把簪子和耳墜取下來。

    皇上靠在榻邊看著她的動作。謝寧抬起手臂摘去耳墜時,小巧的耳垂被燭火映得晶瑩剔透,像是貝殼般玲瓏秀美。

    她發現身後有人在看著她,側過臉來微微一笑。

    皇上不由得也笑了。

    兩人端端正正的臥著,可皇上的手在她的耳朵上捻了又捻,像是在把玩什麼珍寶玩器似的。

    “癢……”謝寧聲音都有點兒哆嗦了。

    皇上的動作頓住,但手還放在原處沒有挪開,輕聲問:“什麼時候扎的耳眼?”

    謝寧回想了一下:“十歲的時候。”

    “怎麼這樣晚?”皇上本來是順口問一句,聽到她的回答卻覺得奇怪。

    “小時候怕疼,舅母幾次要給我扎耳眼都叫舅舅攔了。後來年紀一天天大了,出門的時候老有人問起,實在不像話了,舅舅也不能再攔著,舅母就給我扎了。”

    皇上以往沒覺得耳朵穿洞有什麼,可是現在卻覺得有些可惜。渾圓無瑕的耳珠像是天然的珍寶,被穿一個孔總覺得是人為的給添加了瑕疵。“疼嗎?”

    “不算疼。扎耳眼都要選三九天,天冷耳朵都要凍僵了,沒多少感覺的。再說天冷的時候扎了也不易發。”

    這種小姑娘家的瑣事皇上以前當然沒有聽過,也從不關心,可現在聽她這麼娓娓道來,眼前就像真的看見了這一幕情景似的。

    她十歲的時候是什麼模樣?扎耳眼的時候哭沒哭?撒嬌沒有?

    真想看一看。

    聽著窗外風聲又緊了起來,皇上終於大發慈悲把手縮回去,謝寧趕緊用力揉了幾下耳朵。

    皇上握著她的手放回被子裡:“別鬧,快睡吧。”

    誰鬧了啊?

    這才叫賊喊捉賊呢。

    但心裡長久以來對皇上的敬畏還在,謝寧在肚裡嘀咕了這麼一句“大不敬”的話之後,有些心虛的往皇上身邊又挪了挪。

    她一覺醒來的時候天早就大亮了,皇上什麼時候走的她一點兒也不知道。青荷一直在旁邊待著,一見她醒,趕緊起身過來伺候,一邊喚人進來。

    謝寧懶懶的打了個呵欠:“皇上幾時走的,怎麼不叫我?”

    “皇上不許叫,說讓您多睡一會兒。皇上走時還說,讓您別只顧著做針線,眼睛可吃不消。”

    謝寧接過熱氣騰騰的面巾捂在臉上,熱氣似乎從每個汗毛孔直透進肌膚裡頭去,整個人好像都跟著舒展開了,說不出暢快。

    這一塊不熱了就再換一塊,連焐了這麼三塊,謝寧這才洗一把臉,塗上薄薄一層面脂就算完事了。又不出門,皇上白天也不會來,她連眉毛都不描了。

    倒不是懶,而是覺得一張臉這麼干干淨淨清清爽爽的就好。

    方尚宮從外頭進來,帶著一身寒氣,站在門邊把鬥篷脫掉。

    謝寧看著人擺早膳,轉頭就看見了她。

    “方尚宮來了?用過早膳沒有?”言下之意沒吃的話就一起吃點兒。

    都這個時辰了,方尚宮當然不會還空著肚子。於是謝寧只能自己獨個兒用膳,把瓜絲、火腿用薄煎餅卷了,抹上一層醬,吃的很香。吃這個配著熱粥最相宜。

    方尚宮等她吃完,才把今天的幾件事一一回稟。

    一件事是打發人去慶雲宮送了兩樣禮物,畢竟賢妃從冬至那天回去之後就臥床不起了。謝寧眼下這情形不能前去探望,但也不能不聞不問的當不知道。

    另一件事就是周稟辰打發人來說,已經在給謝寧肚子裡未出生的孩子挑選乳母了。按例皇子與公主都要配兩到四名乳母,這件事可萬萬馬虎不得,須得及早預備。

    胡榮親自去的慶雲宮,不多時就回來了,先進屋來回話。

    “東西已經送到了,慶雲宮的陸太監說多謝主子記掛著,賢妃娘娘並無大礙,只是天氣一冷老病發了,不能出屋子。還說等賢妃娘娘好轉了,一定請主子常過去坐坐,喝茶說話。”

    謝寧點頭:“知道了,還有旁的事嗎?”

    胡榮回稟說:“淑妃娘娘和施順儀、高婕妤幾位,今兒正好也去慶雲宮探望。”

    胡榮出來的時候正好淑妃她們進去,胡榮就在一旁候著,等她們一行人進去了他才回來。

    胡榮知道在淑妃這些人面前自己一個小太監實在不值一提,但他不知道也有人注意到了他。

    進了慶雲宮之後高婕妤就和施順儀說:“剛才門外邊兒那個太監,怎麼看著像縈香閣的人?”

    施順儀一慣寡言少語,她只說:“我倒沒留心看。”

    提起縈香閣,高婕妤心裡也酸溜溜的不好受。

    她覺得自己還不算老,可是一撥又一撥年輕貌美像花骨朵一樣的美人被采選進宮,一個賽一個的水靈。冬至宴上她還特意打量了謝美人幾眼,那皮子嫩的像是掐一把就會出水。

    慶雲宮裡彌漫著一股藥味。屋裡也攏著炭盆,多半因為有病人,比旁的地方熱的厲害,熱氣一烘再一頂,藥味兒顯的更刺鼻了。高婕妤皺了下眉頭,想用帕子掩住口鼻,卻也知道不能夠那樣做。

    淑妃邀她們幾人一起來慶雲宮探病,高婕妤原先是不想來的。一來她聽說皇上昨晚又留宿在了縈香閣,心裡堵的慌。二來,賢妃這咳喘之症是會過人的,高婕妤一聽見她連連咳嗽的聲音從裡間傳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2:25 PM

五十八 探望

    她們進去看了一看,說了兩句話就出來了。賢妃這次病的當真不輕,面如金紙,說話時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細如蚊蚋,稍微想提高一下聲音就會咳起來。

    她一咳,其他人也不好再多待,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就出來了。

    高婕妤在屋裡一直憋著沒敢怎麼喘氣,一直到出了屋,才敢大口的吸氣。

    賢妃又怎麼樣?天天拿藥當飯吃,高婕妤可絕不想那般活著。以前她曾經想過,自己不知道什麼年月能熬到妃子的品階。可是看著賢妃病的那樣,真讓人觸目驚心。

    要讓她用自己擁有的去和賢妃交換,高婕妤可萬萬不會答應。她快走幾步出了大門,那急急慌慌的樣子就像在躲瘟疫。

    施順儀都看在眼裡,不過她什麼也沒有說。她是宮女出身,相貌又不出色,皇上對她不過是兩分面子情,看在已逝的皇後的份上給她晉了位,根本也沒有召幸過她幾次。

    施順儀很明白,她不過是這後宮裡的一件擺設而已,皇上根本不會再想起她來。

    高婕妤是當年皇後親手挑撿出來送進王府的那一批美女中的一個,身份來歷上比她強了不是一星半點,人家願意客氣幾句是給她面子,她這個順儀說起來好聽,但是能值幾錢人人心裡都明白。

    所以淑妃讓她來一起過來慶雲宮她不敢不來,高婕妤向她抱怨發勞騷她也老老實實聽著。

    從慶雲宮回去,淑妃留她們倆喝茶說話。施順儀依舊低眉順眼,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等高婕妤起身告辭的時候,她也就順勢跟著一起出來了。

    現在這時辰用午膳還早,可要去逛一趟御園又不太夠了。高婕妤心裡頭有個念頭躍躍欲試,可她心中也有顧慮。

    施順儀回去和高婕妤並不順路,兩人在延寧宮門外頭停住,高婕妤正要說道別的話,高婕妤忽然說:“咱們去瞧瞧謝美人吧?”

    施順儀一愣:“謝美人?”

    “我看著她倒也是個和氣的人,今天在慶雲宮外頭還看見她宮裡的小太監,想來也是去賢妃處探病的。謝美人自己不方便出門,總待在屋子裡想來也悶得慌,咱們去瞧瞧她,陪她說會兒話也好。”

    施順儀有些不安的說:“不太好吧……”

    高婕妤嗤笑:“有什麼不好?”

    施順儀可不想去自找麻煩。謝美人現在有多受寵宮裡頭沒人不知道的。單受寵也沒什麼,在她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受寵的人。

    可謝美人現在有孕在身,冬至宴那天施順儀還見過她一面,穿著寬松的衣裙,完全看不到腰身。算著日子,這會兒她應該已經顯懷了。

    萬一今天她們去了,她要有個什麼閃失,甚至不用什麼閃失,只要她說胃口不佳沒有食欲,只怕回頭皇上都會把帳算到她們頭上。

    施順儀可不想被遷怒。

    高婕妤卻沒她想的那麼多。

    謝美人又不是不見客,聽說梁美人、李昭容,還有一些小才人之類的還常常去她那裡,那些人都指望著她能提攜一二,高婕妤覺得那些人真是蠢到了家。

    換成是她,她也不干哪!

    最好的例子就是梁美人,李昭容和她來往多走得近,也是通過她才入了皇上的眼。但是李昭容一朝得寵,立馬翻臉不認人,梁美人沒幾日就徹底失寵於皇上,高婕妤模糊聽說了一點風聲,梁美人失寵就是李昭容在背後挑撥的。

    這就是宮中的姐妹關系,使暗招下黑手的,全都是姐妹。

    這種姐妹還是不要的好。

    高婕妤一意孤行:“施姐姐陪我一塊兒去吧,這麼早回去也沒事做,我又不耐煩抄經禮佛,回去一個人用膳也沒意思。咱們不多待,去看看就走。”

    施順儀沒辦法,這會兒要強硬的說不去就得罪高婕妤了,只好退讓一步,說:“那咱們去站一站就走。”

    兩人走的是素懷門那條路,穿過迎安門就到了後苑了。縈香閣地方有些偏僻,高、施二人以前都沒有來過,這還是頭一次過來。

    這麼偏僻的地方,皇上還隔三岔五的就過來,這兒有什麼好的?

    高婕妤用評估的眼光打量著眼前的宮院。縈香閣離上一次修繕可有些年頭了,漆色早已經舊了,牆上刷的粉泥也有剝蝕的痕跡,屋角和磚縫中苔痕宛然。高婕妤甚至看見屋脊和牆頭長著些枯黃的野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可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她本來覺得後苑的長處就是園子花木精致,縈香閣聽起來就讓人想到紅紅翠翠繁花勝錦。真沒想到其實縈香閣的精致,只體現在匾上的縈香兩個字裡,其他的根本與精致一點都不沾邊。

    有客來訪,而且品階比謝美人還高,於情於理都該出來迎一迎。

    謝寧正在給那件小衣裳縫袖子,聽青梅回稟說施順儀和高婕妤兩人一同來了,十分意外,轉頭看了方尚宮一眼。

    方尚宮過來扶謝寧站起身:“想來施順儀和高婕妤順路過來坐坐,您只以禮相待就好了。”

    謝寧覺得順路這二字用的妙。

    方尚宮的意思她明白,也就是說不用刻意的想著怎麼應酬招待這二人,就拿她們和梁美人之流一樣打發就行了。

    謝寧到門口相迎,高婕妤和施順儀已經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謝寧注意到先行一步的竟然不是施順儀,而是高婕妤。

    按品級來說該是施順儀在在前頭才是。

    高婕妤名符其實,個頭兒確實不矮,比謝寧高了約摸兩寸,她肩膀寬,骨架大,其實人不算胖,可因為架子擺在那裡了,稍長那麼一點肉就顯得身上肉滾滾的,膀子有些粗,腰也不算纖細,尤其進了腊月人人都穿的很厚實,所以高婕妤走在前頭,把身後的施順儀擋的嚴嚴實實的。

    屋裡暖和,謝寧也沒穿鬥篷披大氅的。她招呼施順儀和高婕妤坐下,又命人上茶。她能感覺到施、高二人的目光總是在她身邊繞,尤其停駐在她肚子上的時間特別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2:25 PM

五十九 應酬

    高婕妤借著喝茶的機會,一直在打量謝美人。

    她穿著一件像牙色長棉袍,外面罩著煙紫色的短坎肩。頭上只有一對羊脂玉鳳頭長簪,耳朵上一對金葉蘭的長流蘇耳墜,整個人看著大方得體,絲毫沒有張揚奢華的氣息。

    高婕妤以前和謝美人不相熟,也沒注意過她的穿衣打扮。雖然聽說宮裡有不少人在學她,可到了高婕妤這種身份,去學一個小小的美人顯然是自降身價了。

    可是有一點是所有人都承認的,既然皇上常常往縈香閣來,那麼她這身打扮必定是皇上看著順眼的。

    “早就想來看看妹妹了,只是一直不得空兒。今天在慶雲宮外頭遇見縈香閣的小公公了,是謝妹妹差他去送東西?”

    謝寧含笑說:“我也不便出門,雖然心裡惦記著賢妃娘娘,也只能打發人去問候一聲了。施順儀和高婕妤是從慶雲宮過來的?賢妃娘娘的病怎麼樣了?”

    高婕妤哪裡注意看了?賢妃的宮女說的話她也沒仔細聽,施順儀適時的接過話:“太醫說還是老毛病,不能受涼。門窗關的緊緊的,屋裡特別的熱,我們就進去站了站,熱的都出汗了。”

    幾句話說的清清楚楚,謝寧雖然沒去過慶雲宮,聽施順儀這麼一說,完全能想像得到慶雲宮裡是什麼樣。

    門窗都關著,屋裡一定很暗。炭盆燒的太旺,屋裡多少還是有炭氣。那樣的屋子一般人真的待不住,又熱又悶又暗,只怕這對養病也沒有什麼好處。

    謝寧記得以前舅舅有位好友,也是有肺疾,所以一年裡有好幾個月待在山上有溫泉的地方休養。像賢妃這樣的身子,京城並不是一個適宜她養病的地方。

    高婕妤把茶碗放下,四下裡看看:“謝妹妹這屋子收拾的真好。”

    屋裡陳設並不多,但是仔細看,每一件都恰到好處。東邊壁上是一張觀雪圖,積雪的枝頭上還立著兩只雀兒,繪的活靈活現,雀兒黑豆似的眼珠就像,就像真的鳥兒一樣。

    這屋裡沒有什麼價值連城的擺設,就是讓人一眼看過去覺得干淨、順眼。

    和這間屋子比,高婕妤覺得自己屋裡頭擺的東西有點兒多,看著就讓人覺得擠。

    說不上來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酸溜溜的,不想承認別人比自己強,又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己勝過了對方。

    她和這謝美人比,哪裡強呢?說家世,雖然都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兒,高家早破落了,謝美人也不比她強多少,父母雙亡,連一個兄弟姐妹也沒有。要論長相,她更嬌艷,不過謝美人也很耐看。

    要說謝美人有什麼比她強的,大概也就是她年輕。從過了二十五歲,高婕妤就怕自己顯的老氣,每天都在打扮上花很多的功夫。穿的鮮嫩了,怕旁人說輕浮。穿的穩重了,又怕人說她老氣。

    可現在不一樣了,在謝美人面前高婕妤已經擺不了婕妤的派頭了。她心虛,氣短,謝美人哪怕別的都不及她,只一樣就遠遠勝過她了。

    她有身孕。

    這個孩子只要能平安的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皇上都絕不會虧待了她。有一個孩子傍身,下半輩子也有了依靠,哪怕以後失了寵,憑著孩子也還能在皇上心中占據一席之地。

    可自己呢?再過一年,兩年,她的容顏會像過了季的花一樣漸漸凋零。別人的花開過了結出了果實,她呢?變成殘枝敗葉。

    施順儀誇了一句:“這茶很不錯,很香。”

    香片能不香麼?

    施順儀自己沒懷過孩子,看著謝美人在寬松衣袍下已經微微隆起的腰身,小心翼翼的問:“身子比以前沉了吧?平時累不累?”

    “還成。”謝寧低頭看了一眼:“精神確實不比從前,以前坐著看書可以看一下午,現在人懶了許多,看了後面的,回頭想想前頭,竟然都不太記得了,也不知道書都看到哪裡去了。”

    高婕妤笑著插了一句:“謝妹妹脾氣好有耐性,我就沒那個耐性看書,在家的時候就沒學幾個字,一個一個字跟道士畫的符一樣,它們認得我,可我不大認得它們。”

    說著話青荷端了點心進來,一盤就是最常見的蒸糕,小巧玲瓏的一塊塊潔白的軟糕碼在盤子裡頭。這點心上沒有過多的點綴,聞起來也沒有濃郁的香氣,干淨又簡單。另一盤是剛炸出來的小麻花,金黃的色澤,上面粘著芝麻粒。

    高婕妤什麼也沒吃,施順儀嘗了一小塊蒸糕,兩人就起身告辭了。

    出了縈香閣的門施順儀就發現高婕妤的臉緊緊板著。剛才她一意要來,但是來過了,見過了,反而變的悶悶不樂了。

    送走了這兩位客人,謝寧扶著腰慢慢站起,青荷連忙過來攙扶她。

    “應酬這麼一會兒比做一天的針線還累。”

    主要是心累。

    又不是相熟的人,彼此間提防試探著,還要客客氣氣的說話應酬,怎麼會不累?

    青荷可注意到了,高婕妤從進了門,茶也沒有喝,糕點也沒有吃一口。活像怕她們會在茶點裡頭下毒害她一樣。

    青荷笑著說:“我扶主子進屋歇一歇,剛才有客在奴婢也不好近前來問,午膳您想用點兒什麼?”

    一提到吃,謝寧就想起剛才送進來的點心了。

    她捏了一根小麻花,麻花炸的酥脆金黃,咬起來咯咯的響。

    剛才有客人在她可不能吃這個,就算再小心也還會有聲音的,那實在不雅。可現在沒外人了,她盡可以隨心所欲的吃。

    “上次做的那瓦罐魚不錯,”謝寧嚼著小麻花喀啦喀拉的說:“再來一道雜錦芋頭,其他的讓廚房看著做吧。”

    瓦罐魚是將魚斬成段腌制之後入油炸,炸過後再置於瓦罐內燒制燉煮而成,謝寧挺喜歡吃這道菜的,時常把燉魚的湯汁澆在碗裡配飯吃。雜錦芋頭的燉的爛爛的,芋頭軟糯,根本不用嚼,感覺放進嘴裡就要化了一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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