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越人歌 -【謝家皇后】《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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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16 PM

九十 恩賞

    青梅在永安宮門前探頭張望,一看見胡榮領著人過了長德門,就扭身往回跑。

    “來了,來了。”

    方尚宮瞥她一眼:“穩重些,像什麼樣子。”

    青梅趕緊停住腳,按規矩回話:“林夫人到了。”

    謝寧已經無暇去顧及青梅了,在人叢中她一眼就看見了大舅母。

    大舅母強忍著眼淚,堅持行完禮,才由青荷攙扶著入座。

    青梅很是好奇,這位林夫人她聽主子提起過不止一次,現在才終於見著真人了。林夫人比上次看到的謝家嬸子年紀要大一些,穿著一件黛青色壽字紋鑲邊繡花草的衣裳,略顯老氣,鬢邊已經有了零星斑白,薄施脂粉,落落大方。相比之下,上次見到的謝劉氏簡直像個濃妝艷抹的媒婆,衣飾打扮盡管華麗,可穿在她身上就是那麼別扭,一點兒不像她自己的衣裳,全都像偷穿別人的東西一樣。

    “你長大了。”大舅母慌忙用帕子拭淚,昨天內宮監專門去了兩人跟她講一些進宮的事情,也練了如何兩遍行禮問安。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在宮裡流淚也是犯忌諱的事:“這幾年你可好嗎?”

    “我挺好的,一切都好。”謝寧深吸口氣,眼中還是有淚花打轉,可是已經不像昨天一樣語無倫次情難自抑:“之前我住在後苑,很清靜的地方,膳房的人做菜手藝特別好,還會做咱們老家的拌面和熱糕呢。過年的時候我遷到永安宮來,地方也寬敞,還帶個小花園……”

    林夫人仔細的打量她。

    輪廓還依稀是原來的模樣,眉眼臉龐也沒有變,但是卻又和過去不一樣了。

    她長大了,模樣也變了許多,但是林夫人一眼就認得出來。

    這可是她從小一直看到大的孩子。小姑子性子綿軟,家裡千挑萬挑的給她找了一個丈夫,夫妻恩愛。可是誰想到她的命那麼不好,孩子剛落地就沒了爹,婆家人刁毒容不下她們,母女倆狼狽的回到林家來。林夫人記得那天還是個下雨天,小姑子撐著把傘抱著孩子,風太大有傘也擋不住雨,兩人身上都濕透了。大人好烤火,小孩子就不敢近火,林夫人把這個孩子解開衣裳揣到自己懷裡暖她。

    現在想起來就好像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

    林夫人的目光往下,落在她鼓起的肚子上。

    “四月裡要生了。”謝寧小聲說。

    “皇上,待你好嗎?”林夫人鼻子發酸。

    “皇上待我很好的。”

    怎麼叫好呢?宮裡頭有多少女人?得跟這麼多人爭奪寵愛,不得寵的時候難免受人欺負,得寵了又應付不完的明槍暗箭。

    謝家那一家簡直都不是人,但凡有點兒人心都干不出這樣的事。

    “家裡好嗎?舅舅好嗎?哥哥嫂子們呢?姐姐好嗎?”

    “都好,都很好。”林夫人不緊不慢的說:“你舅舅到了北邊不大習慣那裡的天氣,頭一年冬天傷了風總是咳嗽,尋了個偏方給他吃蘆根煮湯,他嫌不好吃,不過總算病是慢慢好了。你哥哥又添了個閨女,你姐倒是生了個兒子,都會叫人了。”

    “我打發人回老家幾趟,謝家只說你還在伺候老太太的病,就是見不著人。等我自己回鄉找上門去他們才承認你已經不在謝家了。”林夫人當時氣的都說不出話來了,看著謝家老太太那張偽善的無恥的臉,差點兒就沒控制住自己跟她動手。

    那一刻林夫人後悔莫及,她當時就不應該信了謝家人的鬼話,把謝寧獨自留在謝家。當時就算與謝家交惡也應該把她一同帶走的,無論如何也會給她找個好人家托付終身。

    可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您是什麼時候進京的?現在落腳在哪裡?就您自己上京嗎?帶了什麼人在路上服侍您?”

    謝寧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她什麼都想知道。林夫人也有無數話想問她,可是偏偏顧慮重重,一個也問不出來。

    方尚宮在一旁打圓場,替謝寧說話:“從知道林夫人要來,謝美人就坐立不安的,晚上也是半宿沒睡好。”

    林夫人知道這位陪客身份非同一般,客氣的說:“平時一定沒少讓您費心。”

    方尚宮陪著喝了一杯茶就出去了,很體貼的留下林夫人和謝寧在屋裡。

    她才出屋門,就聽見屋裡頭傳出來哭聲。

    哭的她也覺得心裡難受。

    別人看這宮裡有天下第一等的榮華富貴,可並非每個人生在這世上追逐的都是這種東西。進宮的女子都得經受與親人生生分離的折磨,這輩子都沒有再返回故裡的機會。

    林夫人勸著謝寧收了淚,拿帕子替她擦淨臉:“可別這麼任性的哭,你現在可不是小姑娘了,你可是要做母親的人,得為孩子多考慮。你這麼哭著孩子也會跟著難受。今天咱們能見著面是喜事,該高興才對。”

    謝寧一邊擤鼻涕一邊小聲說:“才進宮我特別害怕,住在掖庭宮的時候,夜裡偶爾會聽見有人在哭,還有瘋子一樣的怪笑聲,有人說,那是先帝時宮中的女子,就被關在掖庭宮後頭的院子裡等死。我連著好幾天晚上都做惡夢,夢見我也被關在那裡,牆特別高,連太陽光都照不進,到處都是黑漆漆的……”

    這些話她對別人都沒說過,時間長了自己都以為快要忘記了的事,不知道怎麼今天又想起來了,而且就這麼說出來了。

    “縈香閣一開始住了三個人,一個突然就生病死了,另一個搬走了,我都不敢往後面院子去。”

    林夫人心疼的把謝寧攬在懷裡。這些事聽著就讓人覺得揪心,當時謝寧才多大?身邊一個親近的可說話的人都沒有,再怕也只能自己撐下去。

    “後來慢慢習慣了,還是會想家,不過不會想的晚上偷偷躲被窩裡哭了。也想往家捎信,可是沒有可靠的人托,路又太遠。”謝寧小聲說:“再後來我就服侍了皇上。皇上待我很好,真的很好。”謝寧重復了兩次。

    林夫人了解自己一手照看大的孩子,她心微微一沉。

    這傻姑娘,看樣子是真喜歡皇上。

    如果她嫁個普通人家,夫妻相合恩愛,那林夫人高興還來不及。可是現在她是後宮嬪妃,皇上有那麼多妃子,她家世不顯,又不是特別美貌出眾,現在皇上待她好,可也待別人好。等將來皇上慢慢把她忘了,她怎麼辦?

    她還懷著孩子,林夫人看著她的肚子心中悲喜難辨。

    她有個孩子也好,終歸是個依靠。將來就算深宮寂寞,好歹還有個孩子可以寄托。但是宮裡現在孩子少,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能不能平安長大,林夫人心裡也沒底。

    胡榮去了一趟膳房。今天這位林夫人和上次的謝劉氏不一樣,肯定是要留飯的,膳房的人拍著胸保證這頓一准兒伺候好,還問胡榮打聽來的這位夫人是哪裡人氏,有沒有什麼偏愛的口味之類。

    胡榮沒打聽這些,但是他跟膳房的人想的不同:“人家的家鄉菜咱們再怎麼也做不了那麼地道吧?我看貴客遠道而來,做點咱京城風味的菜肴請她嘗嘗鮮倒更好。等貴客家去了,旁人問起在京城見了什麼吃了什麼,難道人家說進了一趟宮就吃了兩道家鄉菜?”

    那這進宮還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

    膳房的人頓時一副茅塞頓開的模樣,直拍自己腦袋,說自己生了個豬腦子,見事這麼不明白,得虧有胡公公指點。

    胡榮也不會把這樣的恭維話當真,笑著客套兩句,又遞了個荷包過去。

    對面那人慌忙推拒:“哪裡能讓胡公公破費,謝美人份例可是白公公吩咐過的,只要庫裡有的,就要盡力供奉。”

    “這是主子吩咐的,這些日子你們也盡心勞累,這些是主子的一份心意,請宋公公和其他幾位哥哥喝茶。”

    既然話這樣說,宋太監也就把荷包收下來了。送走胡榮,回過頭就把人叫齊了開始分派活計。

    京城可是天底下最富庶繁華的地方,在吃穿二字上頭的底蘊不是別處比得上的。既然今天要招待謝美人的親戚長輩,那自然得打疊精神拿出真本事來。

    膳房裡山頭也不少,好幾個大管事的都有自己的拿手絕活兒。這些拿手菜未必就是珍貴罕有的山珍海味,正相反,他們做的拿手的都是平常就吃得著的東西。比如宋太監自己,拿手菜中就有一道白菜燒豆腐。膳房裡還有個老太監做旁的不成,但是有一手絕活是蒸蛋羹,蒸出來的蛋羹軟滑細嫩鮮美無比,旁人想偷學都學不來。

    林夫人陪著謝寧一起用午膳,膳桌擺好了還沒來及動筷子,白洪齊奉旨來永安宮,皇上賞了四道菜過來。白洪齊還笑眯眯的吩咐謝美人身子不便,皇上說了不必謝恩。

    賞菜如果還不算什麼,午膳之後白洪齊又跑了一趟,送了皇上的另一份賞賜過來,這一份賞是給林夫人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1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1 12:37 PM 編輯

九十一 入畫

    時新花樣宮緞是賞女眷的,其他竹筆,貢硯、御制新書這些就是給舅舅他們的了。

    這麼多東西林夫人一個人可搬不動,宮裡自然另打發人連帶東西給她送回去。賞多賞少並不在這些東西值多少銀錢,關鍵這個體面難得。

    謝寧舍不得林夫人走,從來沒覺得時間過的這樣快,怎麼還沒有說幾句話,日頭就已經偏西了,林夫人也得出宮了。

    方尚宮原以為謝美人說不准又要哭一場,可是謝寧送別林夫人的時候還是帶著笑的。

    方尚宮心裡總不踏實,尋了一本書過來給謝美人,借這個由頭開解她幾句。

    “以後見面機會有的是,等您要分娩的時候,也可以接林夫人進宮陪伴,這並不有違宮規。待林大人上任期滿,考績倘若是優等,也會進京述職,說不定會留任在京城,到時候見面就更方便了。”

    謝寧點點頭:“剛才舅母也是這樣說。其實能不能時常見面並不重要,只要知道他們過得很好就夠了。”

    她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孩子了,十年前的她可以在舅母和表姐身邊任性撒嬌,可是現在不行。她已經被人強行從她熟悉的故土移栽到了宮中,無論多麼懷念,她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她對方尚宮說的確實是她的心裡話。只要知道親人們都平安,好好的過日子,就算見不到面,她心裡也踏實。

    她覺得她就像外祖母院子裡曾經栽的那棵樹一樣,樹上開了花,結了籽,被風吹遠了,落到了其他地方落地生根。

    她永遠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裡,但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謝寧讓青荷把包袱拿過來,裡面都是舅母給她帶的東西。

    表姐做的荷包,大嫂子還給她做了一雙鞋,舅母給她做了一身兒衣裳,可是分別了三年,她們不知道謝寧現在的身量,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合身了,鞋子她也試了,有些緊,腳伸不進去。

    即使能穿得進去,謝寧也不舍得穿。她把箱子打開,將鞋子、衣裳都仔細的折好,小心的放進去,然後把這個箱子放在床頭的櫃子上頭。

    她告訴自己應該知足,起碼她見著了舅母,知道家裡人的近況了。宮裡還有好些人不如她。像劉才人她們,雖然家就在京城,可是卻連捎封信都困難。還有青荷、青梅、甚至是方尚宮,多少年與家中不通音訊,連家人的生死下落也不知道。

    日頭一點一點落下去,永安宮裡燈火一盞接一盞亮起。宮人們來往穿梭,衣袂翩躚攪亂了一地光影。晚膳依舊擺了滿滿的一桌子,謝寧讓人把幾道涼菜撤下去,舀了些熱湯在碗裡拌著飯吃了。還有一道炸點心擺在面前不遠的地方,她以為是南瓜點心,用筷子從中一夾,黑芝麻餡兒頓時從破口中淌出來,沾的碟子上一片黑。

    原來是炸過的芝麻餡糯米面團子。

    她本來沒什麼胃口,被這個小小的意外一岔,倒是多吃了兩口點心,讓人把膳桌撤下去。

    皇上來的晚了些,謝寧正在收拾梳洗,聽見外面腳步聲響,青荷取了一件長的厚雲錦襖給她披在肩上,掀起簾子,謝寧走到門邊,皇上已經進來了。

    “你怎麼出來了?晚上風涼,快進屋裡去。”

    皇上把鬥篷的系帶扯了一下,白洪齊上前一步把鬥篷卸下,接著跪在榻前服侍皇上脫了靴襪換上在屋裡頭穿的一雙軟底便鞋。

    謝寧的頭發放下了一半,剛才梳頭梳了一半出去,回了屋裡她重新坐下,青荷接著替她梳頭。皇上斜靠在那兒端著一碗溫茶,看著她披著頭發坐在鏡前的模樣。她的頭發養的很好,即使是發尾也顯得溫潤烏黑,沒有半分毛躁。

    皇上走到跟前,輕輕托起她的下巴。謝寧目光溫軟清澈,就像春日裡柔暖明亮的湖水。

    “哭過了?”

    謝寧抬手輕觸眼角:“能看得出來?”

    “當然看得出。”眼皮都有些腫了。

    皇上問她:“見了你舅母都說了什麼?”

    “說了好些話呢,舅母說舅舅不習慣北地氣候患了咳疾,給他尋偏方吃蘆根湯他又不肯吃,拖拖拉拉的病了快一個冬天才好。”

    她自己把頭發分做兩股分別辮起來,皇上順手將頭繩遞給她。聽說說這些家常的瑣事,這樣安靜的梳頭挽發,都讓他的心情漸漸安定下來,就像浸在溫水裡,無一處不舒坦。

    謝寧轉頭微微一笑,將兩把梳子放回妝盒中,再將妝奩的箱門關合起來。

    “朕知道你幾年沒有見過家裡人了,傷心也是難免。等你臨產之際,也可以傳林夫人進宮來陪你。有親近長輩陪著,你也可以壯壯膽氣,省得你害怕。”

    “臣妾先謝過皇上的恩典了。就是不知道到時候舅母還在不在京中,總不能為了這事特意再讓她進京一趟。”

    皇上笑而不語。

    謝寧看他的神情,覺得皇上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她,且是與她有關的事。

    可是既然皇上要賣關子,那誰也別想從他口中問出答案。

    第二天沒有大朝,皇上破例陪著她多躺了一會兒。謝寧在半夢半醒間就聽到沙沙聲響,口齒不清的問:“下雨了?”

    “下了好一會兒了。”

    陰雨天屋裡顯的更陰暗,皇上也沒有出門的意思,一整天都留在永安宮裡。旁人不明內情,可能會說她霸著皇上。可是天地良心,雖然同在永安宮,但謝寧真的沒有和皇上整天膩在一處。午膳前皇上都在小書房裡,這間新書房已經填滿了大半,書籍一箱一箱的抬來,又整齊的擺在那些空置的架子上。一推開門就能聞見新書油墨的清香。牆上掛了兩張皇上的畫。

    之前謝寧都不知道皇上還擅畫,看到畫上的御筆和落款才知道這是皇上畫的。

    “都是以前在潛邸時候閑來無事畫幾張,這些年都沒動過筆了。”

    謝寧好奇的問:“皇上做王爺的時候能有這份清閑?不用讀書辦差?”

    “有幾年一直閑著。”皇上沒有多說,轉頭看了看謝寧,忽然說:“朕給你畫一張吧。”

    謝寧有些意外,本能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走形臃腫的身材:“躺在畫?”

    “就現在。”

    謝寧覺得現在身形走了樣,可皇上卻覺得現在正好。他想把她現在的樣子畫下來,也是一個難得的紀念。

    “那臣妾是不是去換件衣裳,再重新梳個頭?”

    今天下雨,她打扮的也更隨意,頭上只綰著一根墨玉薔花簪,發髻松垂,這樣子入畫實在有些太不成體統。往常見的仕女圖,畫中人都打扮的那樣齊整秀美,哪有她這樣的?還挺著個大肚子。

    “不用,這樣正好。”

    皇上吩咐白洪齊等人將軟榻搬到長窗前,讓謝寧靠坐好,不用拘束,越是自在越好。

    另一邊桌案上畫紙已經鋪展開來,皇上笑著打量她一眼,低下頭去落筆在紙上描繪。

    謝寧又是忐忑,又有些期待。

    她還從來沒有被畫在畫上過。

    皇上畫出來的她會是什麼樣?

    窗外春雨潺潺,窗裡一片靜謐。謝寧等著等著,竟然就這麼靠在那兒打起瞌睡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她迷迷糊糊睜開眼,驚覺自己居然就這麼睡了。

    那畫一定也畫不成了吧?

    “醒了?”皇上笑著向她招手:“過來看。”

    “臣妾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

    她走到書案前頭,低下頭去看。

    竟然已經畫好了。

    畫上她斜倚在軟榻上,烏發柔軟蓬松,衣袂的褶痕流暢如水波。

    從畫上可以看見她隆起的肚子,竟然並不顯得笨生醜陋。

    她看著畫中人的眉眼,有一種奇異的說不出清楚的感覺。

    “這就是我?”

    “就是你。”

    “可臣妾哪有這樣好看。”

    那樣寧靜,秀美,恬淡。

    皇上眼中的她是這樣嗎?

    謝寧心裡忐忑不安。

    她沒有那麼美好,她也覺得這畫中人並不是她。

    皇上把她畫的太好了。也許將來有一日他會發現她其實沒有這麼好,到時候也許他會更失望。

    她也感到一種隱密的歡喜。

    不論將來怎麼樣,這張畫留住了今天這個春雨延綿的日子,留住了她在皇上眼中美麗的一刻。

    時光不老,人卻會老。可是這一刻的記憶卻在這張畫紙上留了下來。再過五年,十年,到時候再來看這張畫,畫中的她依舊是今天的模樣。

    “喜歡嗎?”皇上輕聲問。

    她看的眼睛都不舍得眨,臉上的神情看起來既歡喜,卻又有些悵然的樣子。

    “喜歡。”謝寧想伸手去摸,又怕碰壞了:“這畫能給臣妾嗎?”

    “那是自然,不給你還能給誰?你想掛在哪裡?”

    “哪裡都不掛。臣妾要藏起來,誰都不給看。”

    皇上哈哈大笑:“小氣鬼,一張畫何必看的這麼緊,喜歡的話下回再幫你畫幾張。好吧,你的畫自然你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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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18 PM

九十二 公主

    這張畫謝寧沒好意思掛出來,總覺得讓別人看見挺不好意思的。有人將畫眉喻為閨房之樂,皇上替她畫了這麼一張畫,其私密程度也不亞於畫眉了。

    所以,怎麼能把這個堂而皇之掛出來,讓每個經過畫前的人都能大大方方的一覽無遺呢?

    她的身子越來越笨重了,不過謝寧還是每天在永安宮院子裡散步,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晚膳之後再一趟。青荷總怕她累著,她總覺得揣著這麼金貴的龍種在肚子裡,應該好吃好喝好好臥著養著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怎麼舒服省力怎麼來。

    方尚宮白了這傻丫頭一眼:“你懷過還是生過?光吃不動到時候孩子老大沒力氣生,難道也能讓奴婢來幫著生孩子?”

    青荷頓時鬧個大紅臉。她是沒懷過也沒生過,以前也沒人和她說過這孩子要怎麼生啊?記得她沒進宮前家裡好幾個孩子呢,別家孩子也不少。可是宮裡頭孩子很少,皇上一共這才三個孩子,還有兩個病歪歪的。

    這麼一想,生孩子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是容易,宮裡這麼多嬪妃美人天天不用做活只用伺候皇上生孩子,那還不早就生的滿屋滿炕都是娃娃了?

    青荷知錯就改,虛心向方尚宮請教平時怎麼伺候主子才更合適。方尚宮教起來也毫不藏私。除了一些民間常見避諱,還講了好些有孕的人不宜吃的東西。說到末了方尚宮頗為感慨:“李署令說的原沒錯,謝美人體質是難得的好,上回的事情換個人攤上八成就出事了,她還能平平安安保住胎,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妥,真是要多謝神佛保佑。”

    青荷也趕緊跟著兩手合什念了聲佛,又問:“那照您這麼說,等生的時候才是一個大難關哪?”

    “換了別人或許吃力,我看謝美人應該會順利的。”

    青荷又跟著念聲佛:“老天保佑一定要順順當當的。”

    正說著話青梅從外頭進來,急匆匆的行個禮稟告說:“有客到了。”

    方尚宮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怕是身份不一般:“是誰?”

    “是明微公主。”

    皇上原來有五六位姐妹,但只有兩個活到了成年,且都已經出嫁了。一位是明壽公主,是先太後的親生公主,皇上的同胞姐姐。還有一位就是明微公主了,雖然不同母,但也是皇上頗為看重的妹子,在皇上面前很有體面。她會主動來看永安宮,可以稱得上是一位貴客了。

    謝寧之前只見過明微公主兩回,兩回都是在宮中有大節慶的時候,遠遠看過一眼沒有說過話。之前她不過是後宮裡數不上號的小人物,沒有那個和公主搭話寒喧的體面。

    謝寧也不敢怠慢這位貴客,幸好今天穿著還算得體,鬢邊插上一枝嵌珠銀流蘇步搖,外頭再加一件罩衫就不算失禮了。自從肚子一天天隆起之後謝寧就喜歡上各式各樣的罩衫了,可以把她已經走樣的身材全遮住,且不管是出門散步還是短暫的會客時罩上一件都十分方便。這件丁香色荷葉邊綴珠罩衫和她剛插在頭上的步搖看起來十分相襯。

    青荷攙扶著她出去。

    明微公主正含笑打量著室內陳設。要不是知道謝美人才遷來沒有多久,還以為她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年呢。靠窗的落地大花瓶裡插著幾枝桃花,襯著窗外的春光格外明媚,就像春色已經悄悄漫進屋裡來了。

    謝寧上前見禮,明微公主笑著還禮,一面很自然的伸手扶她坐下:“你身子重,別多禮了。”

    “不知道貴客來到,有失遠迎,還請公主別見怪。”

    明微公主笑容可親:“這話該我說,事先也沒打招呼就冒冒失失過來了。你身子怎麼樣?聽皇兄說,還有差不多一個月就要生了?”

    謝寧低頭看一眼:“李署令是這麼說,前天把過脈還說,看這孩子挺安穩的,說不定會推遲些時日也說不定。”

    “那更好人,性子沉穩總比毛毛糙糙的好。”明微公主比皇上小著幾歲,但與謝寧比,那又要年長她許多,可看穿衣打扮,明微公主卻顯得嬌艷明快,額際戴著一個細細的珍珠發箍,眉毛描的細細彎彎的,指甲用花汁染成玫瑰紅色,穿著一身淡橘底色金線繡牡丹團花的宮裝,整個人格外華貴端麗。

    明微公主與皇上不同母,看起來也找不出相貌上有多少相似之處。

    “我懷棠兒的時候特別受罪,整天吐個沒停,吃什麼吐什麼,沒足月就生了,她一慣身子也不好,這兩年才好一些了。”

    明微公主與駙馬成親也有數年了,只有一個女兒。年前公主隨駙馬回了一趟湛陽老家祭祖,成親數年來頭一次在駙馬的老家過年,這才剛回京沒有幾天。

    明微公主很健談,和她在一處不是件苦差事。說起年前回鄉路上的種種見聞,明微公主更是眉飛色舞。

    聽說明微公主與喬駙馬夫妻頗為恩愛,看來這話果然不假。

    “……駙馬帶我去他小時候住的老宅,書齋後面是個小園子,裡面有株歪脖子老樹,駙馬還指給我看,說他小時候沒少爬上那樹淘氣,好幾回都在上面躲懶不念書,有一回在上面打盹一個沒抓住還摔下來,不但磕腫了膝,還被先生發現了,罰他抄書。晚上又被老爺子罰,受著傷還要挨罰,別提多可憐了。”

    謝寧也跟著笑。

    明微公主壓低聲音湊近一點說:“他還當著我的面又爬了一回呢。”

    謝寧沒想到喬駙馬如此有童心,平時聽人說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想不到夫妻倆私下相處他還有這樣一面。

    爬樹不算什麼,謝寧小時候也沒少爬樹。雖然舅母與表姐致力把她栽培成大家閨秀,可是她們畢竟還是有顧不到的時候,大表哥他們有時候偷偷湊一起玩,謝寧就會跟著當小尾巴,男孩子們玩的那些她沒有不會的。

    “我今兒進宮去瞧了瞧太妃,回來時去了慶雲宮一趟,看著時辰還早,所以又到永安宮來討杯茶吃。”

    提起慶雲宮,謝寧問:“賢妃身子如何了?”

    “還是那樣子,這天氣了屋裡還生著火盆,裹的厚厚的。”明微公主說:“我們從前就認得,那時候她身子就不怎麼好,可是總比現在強些。她這樣拖拖拉拉的吃藥熬日子也不是辦法,我想著回頭要不要和皇兄說一聲,干脆送她去梅山的行宮,那裡有溫泉,氣候相宜,對她的病也有好處。”

    明微公主和賢妃年紀確實相差不多,很可能賢妃還在閨中之時兩人關系還不錯。明微公主說的這話確實是真真正正替賢妃考慮的。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至親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賢妃在宮裡雖然是與淑妃並列的的高位嬪妃,但是因為久病不能問事,沒幾個人正經把她當回事,平時也沒有誰去慶雲宮。或許大部分人都覺得那裡是個晦氣的地方,去了多多少少會沾染上病氣一樣。

    明微公主沒有久待,用過茶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了。

    她走了之後謝寧尋方尚宮來說話,多打聽一些關於兩位公主的事。

    方尚宮在宮裡頭多年,謝寧漸漸發現,就沒有什麼人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兩位公主以前距離謝寧的生活很遠,不過今天明微公主來了一回給她提了個醒,以後只怕見著這二位公主的時候會漸漸多起來,多打聽一些總沒有壞處。不然一無所知,觸犯了旁人的忌諱還不知道。方尚宮果然知道的不少。

    “明壽公主出嫁時太後還在,對這個女兒是格外鐘愛,光是嫁妝單子就要用箱子來盛,當時出嫁時那排場可以說是震驚了全城,十裡紅妝名符其實。最前頭一抬已經進了公主府,最後一抬還沒有出宮門呢。”

    好大的排場。

    都說皇帝女兒不愁嫁,天底下的女子所夢想的一切明壽公主大概都有了,真可稱得上天之驕女。

    “明壽公主的駙馬姓張,是安亭侯的次子,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上佳人選,是太後千挑萬選出來的女婿。張駙馬少年得志,難免不太懂得謙讓,和明壽公主成親後兩人常有些磕碰。傳言說明壽公主曾經打死過好幾個駙馬的侍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23 PM

九十三 驚喜

    方尚宮說起這些掌故來如數家珍,青荷她們絲毫不以為異,方尚宮就是這麼有本事的一個人。

    但這樣一個人卻一直在針工局默默度日,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當然了,有很多人並不追名逐利,只想獨善其身平安度日,這樣的人在宮裡也有,且有不少。可方尚宮如果想獨善其身,為什麼又會來到謝寧身邊來做掌事尚宮?

    謝寧聽的很認真。兩位公主她見過一位了,明微公主看來不是不好相處的人。

    當然了,換做半年前謝寧沒遷到永安宮的時候,明微公主是絕不可能自降身份上門來拜會她的。明微公主這時候來做客,明顯是來趁熱灶。往好處想,明微公主肯定是覺得謝寧現在有那個份量值得她交好。而明壽公主顯然更加自矜身份,到現在也沒有什麼表示。

    謝寧有種感覺,方尚宮不喜歡明壽公主。

    雖然方尚宮沒說明壽公主什麼壞話,但是從語氣裡頭就能感覺到她對明壽公主的反感和不以為然。

    這在方尚宮身上可真是少見,謝寧還以為方尚宮是那種待人接物沒有明顯喜惡,即使有也不會表達出來的人。

    歇中覺的時候,謝寧還聽見青荷和青梅在帳子外面小聲說話,她們倆對於公主們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今天頭一回聽到這麼詳細的內情。

    青梅小聲說:“明壽公主是太後親生女兒,張駙馬也是世家子弟,少年英傑,兩人身份都比明微公主和喬駙馬要高,怎麼反倒過的不如她們?”

    青荷嘴角露出一抹笑,她把手裡的炭盒放下。穿過的衣裳如果不需要漿洗,也得及早把上面細微的褶折燙平好收起來:“過得好不好,跟身份其實沒多大關系。明壽公主出身太好了,從小到大一直順風順水。張駙馬也是打小被捧大的,心高氣傲,這麼兩個人湊在一塊兒,要按情理,公主理當對駙馬溫柔順從些,但按宗法,駙馬又得事事以公主為先,你說誰願意低頭呢?”

    青梅嘴快的說:“誰都不願意做小伏低唄。”

    “是啊。”

    要是有一個願意讓一步的,大概這夫妻倆也能過的不錯。

    青梅湊近青荷,小聲說:“聽說明壽公主相貌和太後挺像的。”

    先太後,先皇後還有明壽公主是血緣至親,是親母女和親姑侄,長相據說也都是那種讓人肅然起敬的那一種。

    青荷也跟青梅一起偷偷笑了。

    青荷還琢磨著,她們這樣的宮婢沒緣得見先太後和先皇後,但是將來肯定有機會見著明壽公主,也就可以揣摩一下早逝的另外兩位的影子了。

    謝寧一時還沒睡著,不過她現在也養成了習慣,即使睡不著,也會閉著眼養會兒神,什麼都不想或者放任思緒胡思亂想。

    她沒聽皇上提起過兩位公主,當然順口一提的時候是有的,沒有特別說起。

    明微公主不是同母所生,年紀差的也有點多,這不奇怪。但明壽公主可是皇上的親姐姐了,同皇上只差了一歲多不到兩歲,皇上卻一次也沒有特意提起過她。

    這姐弟倆關系看來並不親近。

    多奇怪啊,皇上是個很大度的人,謝寧沒見他對什麼人什麼事非得斤斤計較睚眥必報。如果是親兄弟,還可能因為權位之爭而反目成仇,但跟親姐妹就沒這個顧慮了。

    謝寧模糊的想,那是因為什麼呢?也許是明壽公主這個人太不討人喜歡了吧。

    她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印證了。

    三月節的時候宮中會賞賜宗親,像明壽公主、明微公主、還有越王、代王、惲郡王這些與皇上關系親近的人還會向皇上和後宮敬獻賀禮。以前謝寧排不上號就不說了,但是從她傳出懷孕的消息開始,這些年代、節禮總也少不了她這一份了。不管禮輕禮重,面子上總是顧到了。

    明微公主這次送的可以說是厚禮了,一尊白玉送子觀音,一本手繡綢緞佛經,兩盆名品牡丹花,一盆白雪,一盆豆綠。

    牡丹有花王之稱,雍容華貴,就算有人不愛它,也不會厭惡她。更何況謝寧本身就挺喜歡牡丹花的,她屋裡還掛了一張月映白雪圖呢。謝寧想起明微公主來永安宮的那天,曾經仔細打量過屋裡的陳設。她想必是看到了這張畫且記在心裡了,還會趕著三月節的時候恰好送了一盆白雪牡丹來。

    這樣的細心和周到,很難讓人不對她心生好感。明微公主的好人緣與她的善解人意和面面俱到是分不開的。

    其他人也都各送了不同的禮物,越王妃送了一支百年山參,一盒據說對容顏有好處的草霜露來,當然人家也體貼的說明了,這是給她產後恢復的時候用的,代王妃等人也各有表示。

    而明壽公主呢,她也有表示的。她給皇上送了禮,給淑妃賢妃都送了一份。

    然後就沒了。

    謝寧其實不在意這種事情,但是這樣一來,其他人都覺得明壽公主未免有些自恃身份目中無人了。

    進了三月之後謝寧還是每天堅持走路,她很擔心。方尚宮說她這是頭一回經歷產孕,很可能提前,也有可能延後。也就是說從過了三月節開始的每一天她都有可能臨盆。

    “不用害怕。”方尚宮握著她的手說:“我會好好兒看著,不會出岔子的。”

    謝寧向她點點頭,多了點信心,但還是怕。

    連皇上都發現她緊張,肚子太大她的腳有些水腫,晚上至少要起夜一回。開始謝寧還特別緊張怕她的動靜把皇上擾醒了,後來索性破罐子破摔,人有三急,別的都能忍住,就這個不能忍。皇上似乎特別她會摔著,有幾回還扶著她下床,讓謝寧覺得特別尷尬。一想著屏風外不遠就站著皇上,她方便的時候總覺得不那麼暢快。

    李署令照舊一天來一回,接生的產婆已經都在永安宮裡住下了,產室和各種用品都每天檢視一次。

    如果這些都不算什麼,那最後一件事確實讓謝寧十分感動。

    林夫人再一次進宮了,並且這一次是陪她待產的,直到她分娩之後還可以再照顧她些日子。

    謝寧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您不是已經回去了?”

    “傻丫頭,我一直住在京裡頭。”林夫人愛憐的替她把領子撫平:“你身邊一個家裡人都沒有,我怎麼放心得下?反正來都來了,要是不等你生了我就走,回去你舅舅非得跟我急。”

    謝寧笑出了眼淚:“舅舅哪有那個膽子。”

    “那我自己也說不過去啊,回去了別人問你家娘娘生了沒有,生的是男是女啊?我說我不知道,沒等她生呢我就回來了。你覺得這說得過去啊?”

    謝寧這回是跟著點頭了:“是說不過去。”

    林夫人一指頭戳在她的腦門上:“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舅舅那人你知道,沒了我他連該穿什麼衣裳都找不著,我一離家就是這麼些天,不知道他的日子亂成什麼樣了。”

    “還有表嫂呢,表嫂挺能干的,一定能安排妥當。”謝寧這話說的有點心虛。表嫂是挺能干的,可是再能干也沒法兒把公公照顧的無微不至。

    謝寧趕緊岔開話,讓青荷她們趕緊給林夫人收拾屋子。青荷笑著說:“早收拾好了,皇上提前就吩咐過了,您要不要過去瞧一瞧,看還短些什麼我們好添補上。”

    謝寧扶著腰慢慢站起來:“那一定要去看一看的。”

    皇上早就有安排,卻沒事先告訴她,大概是想讓她意外的高興高興?

    她確實很高興,簡直是心花怒放。

    給林夫人收拾的屋子當然就在永安宮裡,窗子很大,屋裡各種陳設一樣不缺,看得出來雖然只是做暫住之用,卻一定足夠舒適。這是皇上吩咐的,也因為謝寧與林夫人情同母女,所以永安宮的人可以說是十分用心賣力的辦好了這件差事,並且打算接下來林夫人在宮裡的日子都要盡量伺候討好她。

    原先宮裡人都說謝美人運氣好有了身孕皇上才這樣看重她。但是再往後就不這麼想了。之前也不是沒有其他人有孕,但從沒有哪一回皇上像對謝美人一樣愛重的。旁的就不說,只說謝美人有孕之後,要換在旁人身上,那皇上肯定不會再留宿了。可是謝美人這兒偏偏反其道行之,皇上留宿的日子反而更多了。宮裡不知多少人在背後咒她,說她是狐狸精,自己都懷上龍種了還霸著皇上不放。旁人盼著雨露均沾難道過分嗎?

    所以皇上對謝美人的寵眷不單單是因為她的身孕。若是她漸漸讓皇上覺得言語無味面目可憎,皇上一定不會隔三岔五的就來永安宮,甚至往往來了就不走了,幾乎是每來必定留宿。連淑妃的堂妹那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都沒法兒把皇上的心勾到延寧宮去,還說不是狐狸精?

    謝寧和林夫人一塊兒用了晚膳,皇上打發人來傳過話,說今晚還會過來,所以林夫人用過晚膳就回屋了,謝寧一心一意的在等皇上。

    今天晚上她特別的想見他。

    心怦怦直跳,臉上也有些熱熱的。她覺得她有好些話想對皇上說,都快迫不及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23 PM

本帖最後由 frost6975 於 2017-1-27 04:24 PM 編輯

九十四 桃子

    自家主子很少在鏡子前待那麼長時間,即使沒有身孕的時候她都不喜歡塗脂抹粉頻頻攬鏡自照,可今天晚上實在有些不同尋常,不但用過晚膳了還換衣裳,重新梳了一次頭,還在銅鏡前待了半個多時辰呢。頭發先是梳了個髻,梳好她又改了主意,改成了另一個樣子。等這回再梳好,她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又擺手說:“不梳了,放下來吧。”

    這麼改來換去讓人無所適從,可不像平時的她。

    青荷知道主子肯定是有心事,反正她今晚的活兒干的差不離了,哪怕這個頭要再梳個三五回她也一樣不焦不躁的慢慢梳,就是主子現在容易累,不可能再坐在這兒支撐一個時辰了。

    最後她的頭發還是像平時那樣,一半挽起來用簪子別住,一半放下來散披著。這樣既不會太隨意,也不會頂著正經的盤發那樣沉重。

    接著就是挑衣服,幸好這回不那麼折騰,謝寧很快挑中了那套藕荷色的襦衫,以及粉橘間色裙。在昏黃的燭光裡頭,這一身衣裳顏色淡而柔和,仿佛枝頭正綻開的海棠花瓣,柔嫩輕盈,讓人擔心說話口氣大一些就會被吹化了一樣。

    皇上來的時候只帶了幾個人,走到宮門口,他停下來招了一下手,白洪齊趕緊上前一步,把一只包著藍綢布還貼著一張明黃簽子的提籃遞到他手上。

    一看這簽子的樣式就可以明白這是貢品,一般簽子上會寫著果品名以及某地敬獻的字樣。

    皇上提著這麼個小籃子悠然邁進了門。

    看見謝寧倚門而立等他的時候,皇上並不意外,甚至有那麼幾分得意。

    他事先沒告訴謝寧林夫人留在京城,且近日就將進宮的消息,等的就是現在。

    “外頭風涼,要等朕也不用出來。”皇上億把那只精致的的提籃遞給她:“今天高興嗎?”

    “高興。”謝寧輕聲說:“多謝皇上。”

    她看看那只籃子:“這是什麼?”

    “是壽桃。”

    “這時節就有桃子?”現在永安宮裡的桃花還開著呢,就算樹上能結出桃子來,那也至少還得兩個月。

    皇上說:“這種桃子就在冬天采摘的,這已經是最晚的一批貢桃了。”

    把外面的裹布解開,就能看見這些在冬日裡依舊水靈靈粉嫩嫩的桃子了。

    青荷把桃子端下去洗過,再端上來的時候已經去了皮切成了一瓣一瓣的放在盤子上了。皇上取了一片,謝寧也拿了一片。

    這種冬天的桃子她以前聽說過,可是從來沒吃過。

    很脆,很甜,桃子香也濃,口感比春夏時的桃子要硬一些,吃著甘爽微涼,相當美味。

    “這個涼,嘗嘗味道就行了。”

    謝寧點頭應著,可還是忍不住多吃了一小塊。

    皇上其實也發現了她偷吃。有孕的女人終歸還是有點小任性的。但是這麼一小塊,應該沒大礙。

    他看著她自以為沒被發現的樣子,忍著笑端起茶來遮掩神情。

    在謝寧之後他當然也寵過旁人,但是和旁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沒有和她在一起這樣自在。她從不矯飾,一開始伴駕侍寢時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表情極其別扭,明明白白在臉上寫著四個大字“言不由衷”。後來時間久了,她說的話就誠實得多。

    他喜歡看她高興的模樣,還有,因為他為她著想做了什麼事情之後,她謝恩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他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既想看到那時候她的真情流露,可聽到謝恩二字又總是有點別扭。

    好像他想聽到並不是這兩個字。

    但總歸是比在別的地方要好多了。其他女人都很擅長心口不一,哪怕是剛進宮才幾個月的那些青澀且年少的美人,在這方面也大多都有著天生的能耐。她們的笑容裡總是帶著太多企圖,話語中暗藏玄機,眼睛裡閃爍的幾乎全是野心的光亮。

    和她們在一起,皇上只覺得無趣,不管對方多麼千嬌百媚。在她們眼裡,皇上是誰都一樣,只要穿著這身龍袍戴著冠冕,她們都會說一樣的話,露出一樣的笑容,做出同樣討好的舉動。

    但是謝寧不一樣。

    皇上就是能這麼篤定,他知道她不一樣。

    “你穿這裙子確實好看。”皇上說:“等你生了孩子,天氣也更暖和了,讓人給你做一條百工裙穿。”

    “那太奢侈了吧?”謝寧搖頭:“穿著渾身不自在,不要了。”

    “針工局的人巴不得攬個費難的活計好顯本事,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省事,那她們該抱怨無用武之地了。”

    簡單的洗漱之後兩人就上床安歇了。值得一說的是,永安宮的床比縈香閣的寬,且長。縈香閣房舍也算精巧,但格局就那麼大,螺獅殼裡做道場,樣樣都得跟著精巧起來。永安宮是正經宮室,寢殿寬敞,床自然也跟著寬敞起來了。

    睡下大概沒有多久,謝寧就模模糊糊的醒來了。

    她覺得肚子有一點疼。

    難道是因為那兩片桃子,吃壞肚子了?

    她撐著起身,皇上也醒了,青荷今晚值夜,過來服侍她起身下床。可是並沒拉肚子的跡像,感覺不疼了就回來躺下,但沒一會兒又覺得有點疼起來了。

    她又起來了一回,還是沒有什麼。

    反復折騰兩回,皇上也披衣起身了,問她:“哪裡不舒坦?傳太醫來看一看吧。”

    大半夜的謝寧不想折騰的人仰馬翻的,她搖頭說:“沒覺得有什麼,先睡吧。”

    這一回再躺下倒是多睡了一會兒,可能確實是困了,一直到天有些蒙蒙亮的時候,她才又醒了。

    這一回肚子疼的和前幾回不一樣了,疼的厲害起來了。

    謝寧這才慢一步的想到,她這不是吃壞肚子,她是要生了。

    真傻!不說李署令天天過來,就是方尚宮、昨天才到的林夫人還有那幾個產婆,都沒少耳提面命該注意什麼。

    偏偏昨天晚上她心情太好,又不願意多惹麻煩,還因為偷吃了一塊桃子格外心虛,竟然沒想著早點叫人來看一看。

    皇上也有點懵了。

    謝寧不必說,趕著被扶進了產室,皇上今天還是大朝會,這就得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方尚宮趨前一步,輕聲說:“皇上還是去吧,謝美人這是頭一胎,不會那麼快就生。皇上關心情切奴婢們是明白的,就怕朝堂上的大人們對皇上沒有怪責,卻對謝美人有所非議。”

    這也是皇上擔心的。

    可他仍有顧慮。

    方尚宮也看出來,又說了一句:“奴婢可以用性命擔保,一定會讓謝美人母子平平安安的等皇上回來。”

    皇上點了點頭,但是把白洪齊留下來了。

    他擔心類似上回的手爐事件還會再一次發生,白洪齊留下能鎮得住場面。

    交待完了這些,皇上一步三回頭的去上朝了。

    謝寧的早膳是在產室裡用的。疼痛已經變得頻繁起來,她這一頓早膳吃的斷斷續續,趁著不疼,也能緩得過氣的間隙裡抓緊時間吃的。

    青荷替她換了干淨的的棉布衫,頭發全辮了起來。林夫人一直守在她身邊兒陪著她,跟她講自己生了四個孩子的心得,還給她舉了成功且順利的例子。謝寧的表嫂就生的很順利,從上午開始,天黑前就生出來了。她表姐也生的很順當,而且孩子都很結實,很讓人放心。

    方尚宮看謝美人精神很好,倒也放下一大半心事。有的人碰上這一關自己先怕個半死,亂吼亂叫的,跟她說什麼都聽不進去。遇到那樣兒的才叫一個麻煩。

    謝美人相當能忍耐,疼的實在受不了的時候也會叫一兩聲,可是大多數時候她都忍住了,林夫人在一旁替她擦汗,喂水,還說起了她小時候頑皮不聽話的事,方尚宮覺得林夫人著實是個好幫手。

    最難熬的這段時間有一個這樣的親人陪著,對謝美人的助益也是很大的。

    “你娘病重的時候,拉著我的手把你托付給我。說不求你將來過的多麼大富大貴,只要平平安安過的踏實放心就行了,我也答應了她了。唉,可我們倆誰都沒想到你現在成了宮裡的貴人。”

    謝寧努力想露出笑容,不過沒能成功。

    “我還給你攢了不少嫁妝呢,你娘還給你留了些東西,還有你外祖母去的時候給你留的那一份兒,加起來比你姐那一份也不差。可是你現在在宮裡,那些東西你用不上,回頭啊,我把單子給你,你自己挑挑看,有什麼能用上的你就留著,用不上的呢我就給你折變成錢票和銀子,你也好使。”

    “我不缺這些的……”謝寧輕聲說:“回頭您留著給您孫女兒孫子們。”

    “胡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他們將來有他們的造化呢,哪能都指望著長輩來給安置,難道長輩還能替他們打算一輩子不成?”

    皇上在大朝會上心神不寧,頭一次覺得這張龍椅坐起來如此讓人不踏實。下頭的人說的話差不多快有一半他聽著聽著就走神了,人雖然來了,心卻還留在永安宮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2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1 12:38 PM 編輯

九十五 無題

    梁美人、劉才人幾人圍坐在亭子裡,亭子一旁海棠花開的正好,引得蜂蝶嗡嗡團繞。

    孫采女小時候讓蜂子蜇過,一聽見這動靜就害怕,說話的功夫總是把團扇擋在面前,生怕哪只蜂子一時飛偏了道,撞到她臉上來。

    別人都說春日裡應該多出來賞花踏青,孫采女卻不愛在這種時候出門,這種時候蜂子特別的多。可梁美人請客,劉才人她們都來,孫采女也不好不來。

    有一朵花大概是已經使完了所有氣力,在枝頭上待不住了,輕飄飄落下來,就掉在孫采女的裙子邊兒。

    花還挺美的,孫采女彎下腰去把花撿了起來,無意中瞧見桌下面有一雙腳在淡綠的裙子裡不停的動。

    這心裡得有多沉不住氣才會這樣焦躁?

    孫采女坐直身,不著痕跡的把桌上的人都看了一遍,今天穿淡綠裙子的正是劉才人。

    梁美人請大家來賞花喝茶,可是沒有人認真賞花,茶是什麼味兒估摸著大家也都沒有嘗出來。

    宮裡頭有些事是瞞不住人的。

    永安宮今天動靜忒大,連在後苑的這些人都聽說了。

    謝美人十月懷胎,今天就是瓜熟蒂落的日子。

    雖然今天幾個人見了面之後沒有一個人提起這件事,可是彼此心裡都在想這件事。

    梁美人目視遠處,看起來像是在欣賞清露池上的風光,可是她目光呆滯,神情迷惘,心裡一個勁兒的在琢磨著,不知道會生個皇子,還是個公主呢? 要真是生了個健康的皇子,謝美人在後宮的地位立刻就不一樣了。即使只生了個公主,皇上也不會虧待了她。

    梁美人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經犯的過錯。

    孩子太要緊了,她那時候得寵,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寵愛可能不會長久,而如果她有個孩子那就不一樣了,孩子可以成為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可是承寵好些時日了,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她怕皇上厭棄她,怕自己會失去眼前所有的一切,出了一步昏招,在別人的挑撥引誘之下偷偷弄了些助孕的藥物進宮來,本以可以得償心願,可皇上召幸她的時候發覺了不妥之處,從此她就失寵了,皇上徹底將她冷落了。

    這件事情沒幾個人知道,但梁美人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利用她的不安與求子心切,把一柄刀遞到她的手上,讓她自己親手斬斷了自己的前程。

    梁美人一開始還想著皇上只是一時惱了她,時間長了說不定還會再想念她的好處,另一邊她也想知道是誰給她設下的圈套。

    看著每個人都像仇人,尤其是李昭容。梁美人一失寵她就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等於是踩著梁美人的臉面上位的。但梁美人細想過之後,覺得李昭容應該不是那個算計她的人,別說那時候她不過是個小小才人,就算現在她也沒有那麼大本事。所以幕後之人應該另有其人。

    謝才人得寵並有孕之後,梁美人就猜著她身上多半也要出事。果然不出她所料,謝美人也遇著暗算。

    可是謝美人卻福大命大的有驚無險,甚至聖眷更濃,直接遷宮住進了西六宮之一的永安宮。

    憑什麼?憑什麼她一個跟頭跌下去就再也爬不起來,謝美人卻能因禍得福?

    不,她不會一直都那麼好運氣,梁美人絕不相信三番兩次出手的那人今天會什麼都不做,坐看謝美人生下龍嗣。

    今天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呢,永安宮那幫子人且別得意的太早。

    梁美人盼著謝美人也能像自己一樣敗下陣來,可心裡又有一絲不甘。

    劉才人心中也焦躁難安,她以前有個習慣,心裡一有事,腳就不自覺的抖,後來為這個狠吃了幾頓訓斥,才慢慢改了。但終究一個人的痼習沒那麼容易改掉。平時還好,現在這種心亂如麻的時候她就不自覺的露出這毛病來了。

    什麼時候生?生男還是生女?或者,她根本就生不下來?

    劉才人心亂如麻,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麼結果。她絕不想見著謝美人以後母憑子貴青雲直上,但好歹她對謝美人還有那麼一兩分了解。謝美人那人呢,她是真不會做人。她有身孕之後,一點兒甜頭好處也沒給別人,要知道如果她肯松松手,從指縫裡漏出來點渣渣都夠劉才人她們感激涕零的了,以後絕對以她馬首是瞻。可她就是死咬住皇上不放,一點機會不給別人留。

    但她也有一個好處。

    她不打算拉攏人為自己托架聲勢,可她也沒有打壓過別人。以前她沒得寵的時候,膳房怠慢過她,還有別人欺負過她。但她得勢之後,並沒有對那些曾經對不住她的人有什麼報復回敬。

    她春風得意了,自己有什麼難處相求,說不定她還願意伸出手幫一幫。

    劉才人就這樣反復搖擺著,就像她內心最後的選擇真能左右永安宮主人的命運一樣。

    不遠處的清露池上,水鳥從湖面上掠過,向遠處晴朗耀眼的天空中飛去。

    鳥兒還有翅膀可以飛出宮牆,但她們的一輩子都困死在這裡了。

    白洪齊又抹了一把汗,他用的這塊帕子都已經快能攥出水來了。

    產室中傳來一聲壓抑的呻吟,白洪齊的眼角隨之抽搐了一下。

    他低頭的時候看見地下有道白印子,大概是剛才被拖走的那個產婆最後腳踢騰掙扎留下的。

    白洪齊伸出腳掌在那塊印子上蹭了兩下,那點淺淺的印痕隨後就消失無蹤了。

    產婆們進產室之前都換過一身衣裳,是絕不可能夾帶私藏任何不該帶的東西進去的。但剛才那一個,也是事前他們覺得最靠得住的產婆,她根本不用什麼外物,只是在扶著謝美人時,靠一根手指按壓住她後枕處的穴位就可以讓人神智漸漸昏沉。若力氣再大些,或是她干脆用頭上那根銅簪刺進去呢?

    想一想白洪齊的後脊梁又是一陣冷汗。

    剛才他就吩咐了小葉一句話:“別讓她死了。”

    這一回要還不能揪住這只從背後伸過來的鬼爪子,他就不姓白!

    產室裡謝寧兩手緊緊握著布繩,渾身上下都被汗濕透了,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簾子很厚,窗子也關的緊緊的,讓屋裡在這個燥熱的春日更加悶熱。陽光穿過窗格在牆上投下斑駁的亮痕,她可以看見有灰塵在那光柱裡飄浮著,被陽光染成了金色。

    疼痛讓她的思緒陷入了茫然與空白,眼前的一切突然間扭曲晃動起來。她沒力氣了,疼痛讓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身邊的人嘴唇開開合合,但是她耳朵裡全是嗡嗡的雜音。

    有人給她擦汗。

    謝寧無力的眨了一下眼睛,面前人的目光也失去了一慣的從容冷靜。

    方尚宮跟她說,再用力。

    那雙眼睛突然讓她覺得恍惚起來。

    謝寧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林夫人沒有聽見她說了什麼,似乎謝寧根本沒有發出聲音。

    但是方尚宮看到她剛才說了兩個字。

    她喊了皇上。

    可是皇上不在這裡。

    方尚宮心裡湧出難以抑制的心酸,她愛憐的替謝寧擦著汗,怕汗水會流到她眼睛裡。

    “馬上就好了,一切都會好的,真的,一切都會好的。”方尚宮用一慣沉穩的聲音說:“再用力,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青梅端著熱水站在靠門邊的地方,她在心裡不停的念著自己知道神仙菩薩的名號,她不知道這有用沒用,可是不這樣她心裡會更慌更害怕。

    她端水出去的時候,外面的人比她更慌,她總不能在他們面前露怯,讓他們也跟著亂了陣腳。

    胡榮就在茶爐子旁邊攔著她,一頭是汗的問:“怎麼樣了?”

    “快了。”

    上一次胡榮這麼問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說的。

    她沒多停留,重新端了水再進了產室去。

    胡榮急的抓耳撓腮,今天天氣本來就熱,他還穿的著一件厚的夾衣,熱的背上像是有無數螞蟻在爬,在咬。

    謝寧昏過去了一會兒,可能只是很短暫的片刻。

    但她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只是忽然間像是有只手把她從身體上撕離,疼痛就像拉斷的弓突然間崩裂了一樣。

    謝寧恍惚間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那條上京的船上。四周都是水,夜裡船停時她聽見有笛聲,客船聞笛只覺得越發凄涼。

    她真想逃,逃下船,逃回家去。

    可是她的家在哪兒呢?謝家不是她的家,林家是她的家嗎?她不知道回家的方向,也不知道明日船會駛向行處。

    笛聲在夜霧中越發激揚。

    忽然間眼前又亮了起來,她因疼痛而痙攣,握著布繩的手掌快要被勒斷了。

    笛聲還在耳邊,就像曾經在記憶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謝寧盡力的仰起頭,她看到的屋頂是晃動著的,就像下一刻就要塌下來了一般。

    隨即屋外的人聽見了產室裡傳來的呼喊。

    “生了生了!”

    白洪齊精神一振,極力向前探頭,耳朵都高高的支起來。

    他終於聽到了他盼望著的聲音。

    一道響亮的嬰兒的哭聲響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25 PM

九十六 喜悅

    “他……這麼小。”

    方尚宮輕聲說:“是啊,都是這麼小的。這已經算是份量重的了,足足七斤三兩呢。”

    “是嗎?”謝寧想了想,七斤三兩,也確實不輕呢,怪不得生的這麼費力。

    兩手就能牢牢托住,溫軟的好像沒有骨頭一樣。

    謝寧想笑,她也真笑了,可是她的肚子不能笑,一顫是會疼的。

    “有點像昨天皇上拿來的桃子。”

    臉太小了,紅紅的。不但形狀像,顏色也很像昨天那籃壽桃。剪臍帶的時候哭的驚天動地的,洗完包好之後他就不哭了,睡的既安靜又踏實,小小的鼻子輕輕往外呼著氣。看他現在的樣子,讓人想像不出剛才那驚人的哭聲就是這麼個小東西發出來的。

    剛才哭的那麼響,現在睡的這麼安靜。

    方尚宮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謝寧枕頭邊,讓她躺在那兒微微側轉頭就能看得見。

    “李署令剛才替他看過了,說他生的特別結實。”

    謝寧還是想笑,又想哭又想笑。剛才疼成那樣,她還以為自己會死。可是現在她已經把疼痛都忘記了。

    “我也覺得他挺結實的,要不然不會哭那麼響了。”不但哭的響,還任性。哭累了就馬上睡著了,才不管身邊的人仰馬翻。

    白洪齊撩起袍子快步疾行,他身後跟著好幾個小太監。別看白洪齊已經不算年輕人了,可那幾個小太監氣喘吁吁的反而跟不上他。

    大朝會冗長沉悶,其實不管是高高在上坐著的,還有下面站的都心不在焉。天氣悶熱,臣子上朝卻不能君前失儀,年老的幾位都七十來歲的人了,大朝會根本站不下來,皇上體恤賜了座。

    白洪齊進了正殿就躬著身快步趨前,在御座前跪下,提氣揚聲稟告:“恭喜皇上!永安宮謝美人順利誕下皇嗣,母子均安!”

    皇上怔了一下,殿下朝臣們一個個喜氣洋洋的。今兒皇上神不守舍他們也都看出來了,消息靈通的已經打聽出是永安宮謝美人今日臨盆,所以皇上這麼牽腸掛肚的眾人心裡都有數。皇上登基也有數年,後宮也有若干妃嬪,但膝下唯有一個皇子還體質孱弱,恐難承繼大統。所以謝美人只要能生下個結實機靈的兒子,那將來的際遇不可限量啊。

    臣子們跟著一起恭賀皇上,白洪齊也混在其中又多叩了兩個頭。

    朝會怎麼辦?涼拌唄,哪裡有兒子緊要。

    大朝會虎頭蛇尾草草收場,皇上根本等不及御輦,出了大殿就朝永安宮去了。御輦空抬著跟在後頭,抬輦的健壯太監們跑的輦架都要散了。

    永安宮還是那座永安宮,可是皇上就像頭次來到這裡一樣,停下來看著宮門和門上的匾額,緩了口氣才邁步往裡走。

    方尚宮領頭,永安宮上上下下所有人一起跪迎,恭賀皇上喜得皇嗣。

    皇上三步並做兩步邁過門坎進了產室。

    屋裡比外頭暗許多,隔著屏風,隱約可以看見屏風那一端的睡著的母子兩人。

    皇上放輕了腳步,繞過了屏風。

    謝寧本來迷迷糊糊的睡著,可是睡的不實。皇上腳步雖然輕,可她卻立刻聽到了。

    謝寧睜開眼睛,看見她想見的那個人站在床前。

    皇上的覺得一雙眼不太夠用,他看著謝寧,又看著謝寧身邊的襁褓。襁褓裹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張小小的粉紅的面龐在外頭。

    皇上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站不住,兩腿直發軟,他慢慢扶著床沿坐下來。

    謝寧微微支起一點身子,輕輕用手把襁褓攏近一些:“皇上看他像誰?”

    皇上認真的端詳了一會兒,實在看不出來,老老實實說:“看不出來,太小了。”

    謝寧露出笑容:“臣妾也看不出來,不過舅母說看著像臣妾多些。”

    “是麼?那長大了一定是玉樹臨風儀容不俗。”

    這是拐著彎誇她美貌嗎?謝寧有些難為情,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在宮裡不算多麼出類拔萃,皇上這話有給她臉上貼金之嫌。

    “李署令說他很好,很結實。”謝寧輕聲說:“剛生下來的時候哭的特別響,耳朵都差點給他吵聾了。”

    皇上理所當然的說:“朕的兒子當然不同凡響了。”

    謝寧有些困惑的想,不同凡響是這麼用的嗎?再說,皇上這話好像有些不講理似的,莫不是高興的有點不太清醒了?

    這一刻謝寧顧不上想別的事,別的人。這間安靜的屋子裡頭只有皇上,她和孩子,就他們三個人。

    皇上伸出手,可是在觸到孩子之前又縮了回去。來的匆忙,他還沒有更衣,沒有洗手淨面,孩子這麼干淨嬌嫩,可不能隨便的碰觸。

    這孩子生的真好,額頭顯的圓鼓而飽滿,胎發又黑又濃,一呼一吸的聲音均勻平穩。皇上像是頭一次見到嬰兒一樣看著他,心中百味雜陳,悲喜莫辨。

    皇上的目光又移到謝寧的臉上。她眼睛很亮,但是亮的不太尋常。臉頰有些蒼白,嘴唇也沒有多少血色。

    離昨天晚上她在門口迎候他的時候沒過多少時辰,可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頭她憔悴了一圈。

    生這個孩子肯定讓她大傷元氣。

    皇上問她:“還疼不疼?”

    “有一點兒,疼的不算厲害。”

    皇上小心翼翼的把她攬住,謝寧靠在他懷裡,突然鼻子發酸。

    她那麼害怕那麼疼的時候,特別的想見他,可他不在。

    “讓你受苦了。”

    謝寧吸了一下鼻子,悶悶的嗯了一聲。

    真是沒出息,皇上就說了這麼一句,還只有短短的四五個字,她就覺得心裡暖洋洋的舒服多了,身體的疲憊像被溫泉水洗過一遍,那麼舒展,那麼溫柔。

    她這一次是真的睡著了。

    皇上知道應該把她放下,讓她睡的更舒服一些。

    可是他舍不得松開手。懷抱著這個虛弱的女子,看著新生的安睡的孩子,他沒有松開手,也沒有動彈。

    謝寧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她幾乎是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哪來的哭聲?

    然後她想起來了。沉重的肚子已經消失無蹤,她的孩子已經出生了。

    有些釋然,又覺得有些失落。

    孩子在她腹中待了那麼久,她已經漸漸習慣了那份骨血相連的牽絆。但是現在孩子已經出生了,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小人,不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了。

    林夫人把孩子抱到近前:“還不會睜眼呢,就會哭。”

    雖然話是在抱怨,但是其中的歡喜傻子都能聽出來。

    謝寧輕聲說:“讓我抱抱。”

    林夫人小心的把孩子遞給她,沒有碰著她的肚子。

    謝寧還不大使得上力,但是抱著這個孩子,她就覺得心裡那一處失落被填滿了。

    這就是她的孩子啊。

    謝寧看著他就不自覺的笑了。

    說來也奇怪,孩子本來還在抽抽噎噎,一到了她的懷裡就不哭了。

    林夫人說:“好像他也知道這是親娘一樣。”

    有了他,她以後在這裡就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不過她也不能像以前那麼懶懶散散漫不經心的過日子了,為人父母了總得替孩子打算,給他遮風擋雨,教他識字明理。

    林夫人怕她累著,把孩子又接過去。青荷與青梅進來服侍她擦臉漱口用膳。

    “皇上呢?”

    她記得皇上來過,應該不是做夢。外頭天色昏黑,她睡的晨昏顛倒,連時辰都錯亂了。

    “皇上在小書房呢,要請皇上過來嗎?”

    “皇上用膳了沒有?”

    “還沒有呢,皇上只用了些點心。”林夫人笑著說:“皇上真是高興,面上一直帶著笑,八成也不覺得餓了。”

    謝寧吃的不多,李署令進來請過一次脈,開了一張恢復滋補的方子。林夫人知道這一位是太醫院正官,單論品級比自己丈夫官兒還要高,說話很是客氣,跟他請教一些該避忌注意的事情。

    李署令對林夫人也十分謙恭有禮,從產室出來,抹一抹額上的汗。產後的婦人怕見風,產室裡可比外頭要氣悶得多了。

    方尚宮正好過來,兩人走個碰頭。李署令側身讓了一步,方尚宮微微躬身示意,腳步細碎輕緩的走了過去。

    李署令往前走了兩步,有些疑惑的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當然只看得見方尚宮的背影了,她穿著一件黛青色宮裝,下頭是灰褚細褶裙,步子很從容,邁步進了產室的門。

    胡榮替他拎著箱子,笑著問了聲:“李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李署令轉回頭來說:“沒事。”

    永安宮這裡是沒事了,但是其他人卻要有事了。李署令上午見著那個醫婆被拖出去,還連帶著一個宮女一個粗使太監。皇上就是有再大的耐心,也得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消磨光了。

    這小皇子是生下來了,可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難道天長日久就這麼防著避著躲著過下去?

    後宮的水太深,李署令這麼些年下來已經把明哲保身四個字錘煉的爐火純青了,會惹火上身的話一句也不多說,不該他管的事他也絕不多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29 PM

九十七 消息

    明微公主得著消息隔了一天進的宮,帶了一堆女人產後憂愁補養的東西。雖然謝美人那裡指定也不會缺這些個東西,但禮數總不能少。

    沒想到謝美人還真好福氣,順當平安的就把孩子生出來了。只要這孩子不出岔子,以後她的榮華富貴是指日可待。

    明微公主進永安宮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這次來與上次來的時候大不相同。宮殿還是那一座,可是來往的人臉上都帶著喜氣洋洋的笑意。不管真高興還是裝高興,總之皇上正高興的時候誰敢不高興?那這人一輩子也甭想高興了。

    明微今天不早不晚的趕過來,正是為了和這位皇兄一起高興高興。

    明微公主心裡清楚,她生母不在了,這個公主的名號也不怎麼值錢,能靠的也就是皇兄。駙馬掌不了權,她也沒有這打算,可她得替兒女們的將來鋪路,他們將來如何都得看皇上的心意。

    她有什麼討好皇上的路子?眼下就是一條。

    明微公主進去自然有人笑著相迎,正好這會兒謝寧也醒著,明微公主趕個巧進屋去同她說了會兒話,還看了一眼二皇子。

    剛落地的孩子一天一個樣,第二天就和頭一天不一樣了,更白淨了,五官也更清晰了,沒有之間一團腫腫的紅紅的那樣。方尚宮說看著臉龐像謝寧,但這眉眼應該是像皇上。

    明微公主來了也是這樣說,說這眼睛鼻子看著都像皇上。她著意打量了一下,二皇子一看就是個結實的孩子,和大皇子剛落地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大皇子剛出世那時候明微公主也見了,哪裡像個孩子,簡直像只老鼠似的,連哭聲都細的讓人聽不清。二皇子就不一樣了,聽說今天已經睜眼了,眼晴又大又亮,哭聲簡直驚天動地的,生的這樣好的孩子,明微公主也是頭回見。

    她的笑容更熱誠了。

    謝美人情形也很好,頭上包塊布帕正在坐月子,太醫院頭把交椅的李署令和專擅千金、小兒科的兩位太醫一天一回的過來,被這麼周到的伺候著,謝美人雖然看起來還憔悴,但是精神卻顯的很不錯。

    是個美人,這種狼狽的時候讓人看著仍然賞心悅目。但美不美的不是明微公主注意的地方,宮裡頭哪裡有醜的女人?但是謝美人長的特別順眼,不是那種一看就刻薄不好親近的面相。說話和氣,雖然出身不足,但談吐有物,並非那種小門小戶小家子氣的女子。

    也許皇上也喜歡她這一點。明微公主也是成了親的人,一開始她嫁喬余棲也不甘心,喬余棲出身貧寒,雖然是瀧西喬氏族人,但已經是旁枝遠親了。他人長的又不是很好,圓臉,鼻子又扁扁的,明微公主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兩個字:肉丸。

    她見過大姐明壽公主的駙馬,那張駙馬生的如何呢?當時京中人人稱他為張郎,又說他“仿如畫中人”,若非如此,明壽公主也不會看上他。兩人的親事定下之後,還有人偷偷說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當然鮮花指的可不是明壽公主本人。更何況張駙馬出身世家,才情出眾,甚至弓馬騎射仗劍技擊都十分精熟。

    明微公主沒奢望自己能嫁一個像姐夫那樣的男人,但一想到下半輩子睜眼閉眼都要看到這個庸碌平凡的駙馬,她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但是太後問她的心意時,明微公主羞澀的含笑回答:“但憑母後做主。”

    她知道自己這個公主和明壽公主不是一回事,假如她不是女子,也許根本就沒命活下來。

    但嫁了人之後,慢慢的她發現喬駙馬為人很好,品性忠厚,會做小伏低討她開心,因為她喜歡琴曲,特意陪著她一起收集曲譜詞集,夫妻間反而一天比一天更恩愛了。

    皇上對謝美人這樣看重,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她長的比別人都美。再美的臉也有看厭的一天,久居芝蘭之室就不會聞到香氣。一定是因為謝美人在為人處世上頭有與眾不同之處,而這是吸引了皇上的地方。

    明微公主下定決心與謝美人交好。

    她從永安宮出來後去了一趟康太妃處。康太妃自先帝去後便一心向道,一直在居所之內帶發修行。也許正因為她這樣與世無爭的表示,才沒有被太後一起遣送出宮發配到尼庵中度過殘生。

    康太妃不見客,不過這也沒關系,明微公主本來想見的也不是她。康太妃處有一位孔尚宮,已經年過五十,明微公主幼時曾蒙她照顧一陣子,後來兩人一直也有所往來。

    明微公主當然是想來打聽打聽消息,卻不想孔尚宮並沒有請她進屋去,就在月洞門處和她說了幾句話。

    孔尚宮第一句話說:“淑妃娘娘怕是病了,聽說謝美人臨盆當日淑妃並沒有過去照看,過後也一直沒有去探望。”

    明微公主沒說話,只是眼睛一下就睜大了。

    孔尚宮第二句話說:“近日聽說京裡時氣不好,得病的人挺多,只怕也要染到宮中來了,公主倘若沒有大事,還是多待在府裡頭更好。”

    明微公主連道別的客套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說的,她本來還打算去一趟延寧宮,畢竟淑妃那裡也不好不理會。但是和孔尚宮分別之後,明微公主力持鎮靜,小聲囑咐身邊人說:“回府。”

    孔尚宮的話已經不能叫暗示了,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淑妃出事了,宮中也出了大事,最好明哲保身不要沾惹麻煩。

    淑妃能出什麼事?近日還有什麼事?不就是謝美人生下皇子一事嗎?

    淑妃一定想出手而沒成功,不然今天她進宮面對的就不是這番局面了。皇上一准兒是抓住了淑妃沒來及縮回去的那只手。

    天氣明明這麼暖和,明微公主坐在轎子裡卻覺得背上一陣陣發涼,頭一次覺得出宮回府的路怎麼這樣漫長。

    淑妃與皇上多年情分,還有玉瑤公主,難道皇上會毫不留余地懲處淑妃?更不要說,淑妃背後的林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的軟柿子啊。

    明微公主左思右想,進了府門劈頭就問:“駙馬呢?”

    “在書房……”

    明微公主二話不說就折身往書房去了。

    喬余棲正在書房裡粘補書頁。他又收來了一本新的曲譜,估摸著妻子應該會喜歡。就是前任主人不識貨也不愛惜保存不當,拿到手的曲譜還算完整,但紙頁都要掉下來了。喬余棲看破損不厲害,也不想拿出去讓人再修補了,自己動手粘一粘就行。

    明微公主急匆匆的進來,且讓跟著的人都退出去了。

    喬余棲是知道妻子今天進宮去是道賀去的,正奇怪她怎麼這樣快就出宮回府了。

    再一看她的臉色就更吃驚。宮中添了皇子這是天大的喜事,無論如何明微公主不該是這副臉色回來。

    “出了什麼事?”

    明微公主反問他:“你昨晚出去吃酒,有沒有見過林家的人?”

    喬余棲認真想了想:“沒有見著。”

    “林昌平他們兄弟不是常和你們在一處嗎?”

    喬余棲本來不在意沒有見過林家的人,他們這些人雖然算是一撥的,有些交情,但更多的也就是酒肉朋友,算不上至交。哪會見面也不是特意把人邀的齊齊全全一個不少,有哪幾個沒來不是什麼要緊事。

    但是既然妻子這麼問了,那必定有她的道理。

    “那你沒聽旁人提起他們的事嗎?”

    喬余棲坐下來,拿了枝筆,這是他的習慣。有什麼認真的重要的事情要想的時候,他習慣拿著筆,有時候還會在紙上寫幾個字理清思緒。

    “你這樣說,這月頭裡就沒見過他們了,最後一次見還是二月裡頭。昨天我們就五個人,酒喝到一半時潤年兄來過。”他頓了一下:“他進來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他說了什麼?”

    “就是說宮裡有喜事,京裡最近都要熱鬧了,並沒有說別的。”喬余棲問:“怎麼了?宮裡出什麼事了嗎?你的手這麼涼。”

    明微公主自己都沒注意手冷還是熱這種小事,她在喬余棲身邊坐下來:“宮裡一定出了事,我去了永安宮,謝美人那裡一切照常,母子都平安,二皇子生的很好。但是淑妃像是出事了,謝美人產子這麼大的事情,她卻已經有兩三日沒有露面了,有人提醒我京中將有大變,最好是閉門不出。”

    喬余棲終究是男子,遠比妻子鎮定從容。

    “淑妃是不是曾有危害皇嗣之舉?”

    “不知道,現在看應該是這樣。”

    同是女人,明微公主明白淑妃的心思。淑妃怕別人在她之前生下皇子,怕人取代她甚至超越她的地位。她會用一切手段排斥打壓對手,

    單憑淑妃一個人想要做出種種布置是不大可能的,她背後的林家必然也參與其中。

    “可林家樹大根深,淑妃膝下還有公主。”

    夫妻倆對望了一眼,明微公主心中十分不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0 PM

九十八 生病

    外頭的風起雲湧都被永安宮的宮牆阻隔在外,謝寧的全部心思都被孩子占據了。她覺得他的一切都那麼新奇,連嬰兒睡覺的時候,她都能一動不動的看個半晌,眼都舍不得眨。

    林夫人端了湯進來,一看她那樣子就笑了:“到底是頭一回當娘,這麼稀罕孩子。等將來生了三個五個你也就不覺得稀奇了。”

    三個五個?這話把謝寧嚇了一跳。

    一個都生的這麼費力氣,何談三個五個?再說,三個五個是她想生就能生的嗎?一個人可生不了孩子。

    謝寧搖了搖頭:“我只要他一個就夠了。”

    林夫人倒被這句話嚇了一跳:“胡說,什麼叫只要一個?”

    當然是因為她確實沒有更多奢求,能有一個孩子,以後在漫漫深宮中她也有了寄托。哪怕為了他,她也會努力在這裡好好活下去。

    謝寧把那個理由先從心裡一腳踢開,笑著說:“只有他一個,我就能全心全意對他好啊。要是再生了第二第三個,他肯定會不高興吧?”

    林夫人把湯遞到她嘴邊,沒好氣的說:“還以為你老成了,還是這麼孩子氣。孩子只有越多越好的,多子多福,誰像你這樣說怪話?”

    謝寧最怕林夫人念叨她,趕緊把湯接過去喝了,岔開話問:“小舅舅呢?他現在在哪裡?”

    “別提他了。”林夫人提起像兒子似的小叔子滿肚皮勞騷:“我也想知道他又野到哪裡去了。去年一年統共往家裡寫了兩回信,一回提到他到了祝陶,另一回連在哪裡都沒說。我回老家的時候老叔祖太太還抱怨我,當嫂子的不替下頭的弟弟打算,不給他成個家,話裡話外說我刻薄不會當家。”

    謝寧安慰她:“小舅舅就是那樣,大家都知道的,沒誰會真怪您。”

    林夫人嘆氣說:“我是真管不了他了。將來真有一日我不在這世上了,也沒臉去見你外祖母。”

    每次林夫人都會這麼說,謝寧也順口說:“要是能見著,下回我也幫您勸勸小舅舅。”

    “你快省省吧,你現在是宮裡的貴人啦,哪裡見得著他?”

    謝寧一想也是,笑容裡帶了些自嘲的意味。

    她這輩子大概都見不著舅舅們了,倒是嫂子、表姐她們還有相見的可能。

    二皇子的小嘴巴動了動,謝寧還以為他醒了,可他眼睛還是閉著。

    “一天到晚都在睡,除了睡就只知道吃。”

    林夫人生了四個孩子,這幾年孫女兒外孫子都有了,帶孩子的經驗豐富堪稱行家,一般人真比不了:“小孩子都這樣的,吃飽睡足了才能長個兒,到滿月的時候就和現在不一樣了,睡的不及現在多,清醒的時間會越來越長的。”

    謝寧都快等不及了。她真恨不得孩子明天就能會動會爬會說話。林夫人坐在床邊陪她說了幾句話,聽著外頭的動靜,搖頭說:“又來人探望了,這一天天車馬水龍的,熱鬧的過了頭。”

    幸好不是每個來探望的人都能被請進內室來,不然謝寧這一天光是應酬這些人都來不及,哪裡還有休養的功夫。

    方尚宮正和青荷一起對著清單收點賀禮。

    永安宮這兩天都快被宮裡宮外送來的各式賀禮淹沒了,宮外的一迭清單暫放在一旁,方尚宮打算先把宮裡頭的理出來。

    連久病臥床不在人前露面的賢妃都打發人送了賀禮過來,但卻有一個例外。

    方尚宮把登記過清單的冊子又翻了一遍,問青荷:“延寧宮沒人來過嗎?”

    青荷這兩天也要忙暈了,不敢保證每張清單都沒遺漏。不過延寧宮的單子,怎麼都不應該會被她疏忽放過吧?

    “我再去問一聲。”

    青荷去問了青梅和胡榮,他們兩人那裡也沒有。

    青荷心裡一顫,她也發現這件事情不大對頭了。

    淑妃是個十分周到會來事兒的人,到現在延寧宮居然沒動靜,淑妃就算不來,為什麼也沒有打發人來?不送禮不要緊,讓人來傳個話問候一聲也忘了嗎?

    她看了方尚宮一眼,方尚宮望向她的目光十分平靜:“這種小事就不用說給謝美人聽了。”

    青荷應了一聲:“是。”

    即使方尚宮不多吩咐這一句,青荷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謝美人。那就不叫忠心了,那肯定是缺心眼。女人坐月子這段時候多要緊啊,不能操心不能勞累,更不要說這種事情了。那天產婆被拖出去的時候主子都不知道,昏昏沉沉的。事後青荷還擔心她要是問起來產婆怎麼無故不見了該怎麼回答,幸好主子壓根兒就沒注意到這事兒,也沒有發問。

    到第二天差不多宮裡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淑妃病了,連玉瑤公主暫時挪了出來。

    太醫院的人進了延寧宮,延寧宮裡還飄出了煎藥的氣味。

    不少人都在暗中猜疑淑妃這病的真假。

    明明前幾天賞花時淑妃還好好的,談笑自若,還有力氣抱著玉瑤公主玩了大半天,一點生病的跡像也沒有。再說她生病的時機如此之巧,難免令人生疑。

    難不成是因為謝美人生了兒子,她抹不開面子不想自降身價向永安宮示好才裝病?不對,裝病哪用得著這麼大陣仗?連玉瑤公主都挪出去?誰不知道淑妃這麼些年只有玉瑤公主這麼一個骨肉,從她出生哪裡舍得讓她離開身邊?裝病也不用這麼下血本吧?

    那要不是裝病,淑妃這個人一向要強,得病的多重才會這樣示弱於人,連女兒都顧不過來了?

    也有人想的更深一層。

    不管淑妃是不是真病,玉瑤公主被挪出來,只能說明一件事,淑妃現在做不得主了。不然的話,但凡她沒有病的神智昏沉,都不會讓女兒離開身邊。

    聯想到淑妃病的時機如此之巧,謝美人這邊產子她那邊就生病,這其中的關聯讓人不敢再深想了。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皇上說她生病,那她就是生病,沒第二種可能了。

    於是人人都自動的閉耳塞聽,對延寧宮的事一字不問,一字不提。私底下會如何猜測議論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與永安宮的門庭若市不同,曾經喧擾繁華的延寧宮現在空寂冷清,安靜的像口冰窖一樣。

    林佩清坐在屋裡,背緊緊貼著牆,她從來沒有感覺到時辰這麼難捱,每一刻都像是煎熬。

    她進宮是為了博富貴,可是誰成想還沒有摸著富貴的邊兒,卻被牽連禁足。送來的飯菜她不敢吃,生怕有人會在裡面下毒要她的命。但不吃東西她又餓的很,只好吃幾塊干餅充飢。一直伺候她的宮女不見了蹤影,兩個面生的太監守在門口,她連一步都出不去。

    她心裡又恨又怕。她恨的是堂姐林淑妃,自己沒享著她的福,可卻要被她做的孽牽累。當時她把自己留在宮裡林佩清心裡就有些疑惑,現在想來她那時就不安好心。就算沒有今日之禍,多半有什麼黑鍋也會讓她來頂,有好事絕不會輪到她的頭上。

    怕的是這宮裡的森冷無情。她以前多向往宮中的生活,她自認哪點兒都不比堂姐差,她不過占了先手,可自己比她更年輕更貌美,論家世兩人一模一樣,她肯定能取代堂姐成為皇上的新寵。

    可現在她後悔了,她光看見入宮的風光無限,卻沒看到這風光背後的重重險阻。

    從天亮等到天黑,她不敢點燈,坐在黑暗中卻更害怕。

    林佩青曲著腿縮成一團坐著,在這裡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就像被埋進了墳墓裡一樣。

    宮裡的夜晚比白天更難熬,更可怕。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間,林佩青忽然想到,堂姐這麼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這麼漫長的白天,這麼孤寂的長夜,只有一個人,連個可以說話的伴都沒有。

    她忽然翻身坐起,扒著窗縫用一只眼朝外看。

    幾名太監排成兩列進了延寧宮,徑直向淑妃起居的寢殿而去。那一點燈籠的亮光在夜裡看來昏慘慘的,簡直是鬼火一樣。

    林佩清嚇的整個人都哆嗦起來,想要收回目光,卻又想看清楚那些人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他們會不會帶了白綾、毒酒那種東西來,直接將淑妃賜死?

    林佩清打個寒戰,不,不會的。堂姐可是淑妃啊,還生了一位公主,伯父還是吏部尚書,皇上怎麼能這樣輕描淡寫就命人來賜死淑妃?再說堂姐是淑妃還保不住性命,更何況她?

    那幾個太監進了淑妃寢殿之後,過了約摸一頓飯功夫才出來,帶走了一個人。

    林佩清起先以為那是淑妃,夜裡看不清楚。但他們從窗前經過的時候她看見了,那不是淑妃,只是淑妃身邊伺候了她很多年的尚宮。她的頭軟軟的垂著,腿拖在地上,被人架著出去。

    看著那些人離開人,宮門重新關閉,林佩清長長的松了口氣。

    今晚應該可以平安度過了。

    她在宮裡的事宮外知道不知道?她連個能送信的人都找不著,要是能傳遞消息出去,說不定家裡能想辦法把她救出去。她什麼都沒做過,她也還不是皇上的女人,她和淑妃不一樣,她是可以離開後宮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1 PM

九十九 春雨

    方尚宮在燈下教青荷青梅兩個如何整理賬冊,以前謝美人幾乎沒什麼私蓄。她沒得寵的時候月例通常會扣個三成才發,而且在宮裡處處都要用錢,手裡根本攢不下什麼。那會兒哪需要記賬啊?一換季櫃子裡的空空的連件衣裳都得算著日子穿,要是不當心就沒得替換了。

    可是從謝美人開始得寵就不一樣了,份例總是足足的送來還有額外的孝敬,針工局隔三岔五就過來一回,更不要說皇上時不時的賞賜,以及旁人為了交好而送來的各種禮物。她的箱籠櫥櫃全裝滿了,屋子裡也塞不下了,沒遷宮之前這些東西都只好塞到那些沒住人的空屋裡。

    到了永安宮之後地方一下子寬敞了,但東西也越來越多了。

    青荷和方尚宮兩個要把這些理清楚夠難的,哪怕把胡榮和青梅也算上這事兒也難辦。方尚宮從其他宮女裡挑出兩個識字且會記賬的一起幫忙,忙了好幾天這才理出個頭緒來。

    青梅抬起頭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得值多少錢哪?”

    這張單子上的最後一項寫的是送給二皇子的禮物,一個羊脂白玉雕如意長命鎖。這東西重的要命當然不是給嬰兒戴的,東西送來的時候青梅看過一眼,那個長命鎖雕琢的巧奪天工,上面鏤空的花紋以及圓環都那樣光潤細膩。那東西放在盒子裡青梅碰都沒敢碰一下,生怕勁稍微大一些就把它捏碎了。

    這種東西一點兒都不實用,青梅在肚裡偷偷嘀咕。吃又不能吃,戴又不能戴,就算擺著好看都立不起來。

    這話她當然不會再說出來,如果是一年前的她可能心裡想什麼嘴裡就直接說了。可現在青梅至少學會了把話藏在肚子裡。

    當然能佩戴的長命鎖還有很多的,金的、銀的、嵌寶石的、鑲珍珠的,可這些一樣也不會掛在二皇子的脖子上頭。

    二皇子現在啥也戴不了,只有一只長命鎖被絨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掖在他的襁褓下頭。和這些花樣繁復的各式長命鎖相比,那只長命鎖太小太素淨,雖然經過了翻新,但是流蘇和環扣這些小地方的暗沉已經無法完全消除痕跡了。那只長命鎖是皇上給的,聽說是皇上小時候戴過好幾年東西。

    那這可不一般哪,猜想到皇上拿出這只長命鎖背後的寓意,青荷的心怦怦直跳。雖然這只長命鎖極不起眼,可比這單子上所有的東西加一塊兒都來的貴重。

    但是青荷心裡也有點小小的疑惑。

    皇上小時候怎麼會戴這麼一只長命鎖呢?看成色都不是十足赤金的呢,太寒酸了啊,非常不襯皇上的身份。

    謝寧不能出屋子,她可以在屋子裡走一走,午後沒有風的時候窗子也可以打開,被關了好幾天,謝寧看著窗外的春色,覺得恍如隔世。

    她的人生像是走進了一條新的道路,連過去看慣的一切,現在看起來都覺得與過去不同了。就像揭去了一層面紗,露出了它原本該有的模樣。

    草葉是那樣綠,洋溢著勃勃生機。海棠花是那麼嬌嫩柔美,一樹的花在春日城仿佛會發光一樣,耀眼的讓人不能直視。掛在窗外檐角的風鈴還是在縈香閣的時候謝寧自己串的,遷宮的時候一起帶了過來。

    謝寧的指尖輕觸著嬰兒柔嫩的面頰,他難得吃飽了沒有立刻就睡,而是睜著又大又圓的眼睛看著她。

    “現在是春天啦,你看,那裡有只蝴蝶啊。”

    這麼小的孩子肯定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可是這一點兒都不妨礙謝寧自得其樂,而嬰兒專注的眼神和神情仿佛在認真傾聽。

    母子倆樂陶陶的日子過的那叫一個舒坦。

    林夫人把尿布疊好形狀放在一塊兒,用的時候方便拿取:“你們娘倆這算是趕上好時候了,現在這天氣不冷不熱的,大人孩子都不受罪。要是趕上三伏天或是寒冬腊月的,麻煩事兒可多著呢。”

    謝寧笑著回頭看了舅母一眼,現在連聽著舅母的嘮叨她都不厭煩,還滿心歡喜。

    這可真奇怪。

    皇上現在每天都過來,他會陪著這母子倆待上好一會兒,聽她說孩子今天吃了幾回奶,醒了幾回這樣的瑣事,且樂此不疲,就像頭一次做父親的人一樣。

    他以前確實沒有這樣和孩子靠近過,這樣親近是頭一回。

    他還試著抱過孩子,就是不敢使勁兒,抱一下就趕緊交還到謝寧手上了。

    窗外春色如海,謝寧把哄睡的孩子交到林夫人手上。

    “這天兒熱的都像是要入夏了一樣。”林夫人往窗外張望:“八成是要下雨了。”

    這話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快到傍晚時天就轉陰了,還沒有用晚膳,雨就嘩啦啦的落下來。

    “這場雨可有得下了。”

    雨這麼大,皇上八成是不會過來了。

    窗子被嚴嚴實實的關了起來,生怕雨絲或是夜風會吹進屋裡。二皇子又醒來吃了一次奶,換過尿布之後,躺在那裡睜著眼睛。他不喜歡被襁褓包起來,但一天裡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被包著的,能輕快的也就是這麼一小會兒功夫。

    他胖乎乎的手腳踢騰掙動,嘴裡發出含糊不明的聲音。雖然沒人聽得懂他的意思,但是謝寧猜想他應該是很高興。

    燈燭的光亮在他漂亮的大眼睛中閃爍,他揮著手,手指伸開又握起。

    謝寧把手指遞給他,他立刻就抓住了。小手還挺有勁兒,起碼謝寧不用點力氣還別想把自己的手指頭抽出來。

    謝寧笑出聲來。

    外面有人快步跑到檐下,隔著簾子稟告說:“主子,皇上來了。”

    下這麼大的雨過來?

    謝寧現在不得不把手指抽出來了,她理了一下衣襟,到門前相迎。

    簾子被挑開,皇上邁步進來。他是乘步輦來的,從進宮門到這裡的一段路並不算長,還有人撐著傘,可這樣袍子也被雨水打濕了。

    “你站遠些,朕身上涼。”

    青荷已經把衣裳捧過來了,白洪齊到屏風後頭伺候皇上換了干衣裳過來。

    青荷取了厚的布巾替他把細細的擦拭被雨水沾濕的頭發。

    皇上的頭發散著,看起來比平時年輕了許多,謝寧一邊擦,一邊從側面打量他。

    前幾天有人說二皇子的眉眼像皇上,謝寧現在也看出來了,這對父子的眉眼確實很相像。

    皇上小時候是什麼樣兒?

    一想到這個謝寧的思緒就朝著一個方向飛奔而去拽不回來了。

    皇上小時候也這麼胖墩墩肉乎乎的嗎?會這麼睜著大眼睛看人嗎?會在肚子餓醒來的時候放聲嗷嗷大哭嗎?

    之前在她面前,在她心裡,皇上就是皇上。她沒想過皇上也有小時候,似乎她覺得皇上這樣的人物就不會有小時候,他一生下來就是如此威嚴英武高高在上的皇上。

    這當然不是真的,皇上也曾經是個嬰兒,跟其他人一樣,然後才慢慢長大的。

    謝寧噙著笑把皇上的頭發擦的干燥松軟,拿了梳子來梳順。

    皇上拉著她的手讓她在身旁坐下來。

    “這麼大雨,皇上從長寧殿過來的?”

    剛才皇上進來的時候神情與往常有異,但是換完衣裳出來之後就平靜了許多。又擦頭又梳的折騰了這麼一番之後,看起來已經是心平氣和的樣子了。

    “唔,去了一趟延寧宮。”

    謝寧還不知道這幾天出的事,她以為皇上是去看玉瑤公主了。皇上對幾個孩子都很重視,包括體弱多病的大皇子在內,隔三岔五的總要去看看才放心。

    “皇上用過晚膳沒有?”

    “用了碗羹,這會兒倒是覺得又餓了。”

    謝寧趕緊傳話讓膳房再預備些吃的送來,等膳桌一擺開來,謝寧聞著香味兒也有點忍不住,笑眯眯的挨著皇上挺近的也坐下來,從盤子裡取了一塊蝦油酥,可還沒遞到嘴邊,皇上先問了一句:“這個是不是寒性的東西?你現在能不能吃?”

    謝寧訕訕的把蝦油酥放下:“就吃兩口也不要緊吧?”

    她這些天真是有點饞壞了,這不給吃那不能吃,一個林夫人一個方尚宮,把她盯的緊緊的,想偷吃一口都不成。

    “你先忍一忍啊。”皇上勸她:“再過半個月就好了。到時候你想吃什麼只管讓膳房去做。”邊說著,邊使眼色讓人把蝦油酥撤下去了,省得擺在那兒吃不著更難受,撤下去了眼不見心不煩。

    白洪齊抿著嘴樂,親自上前把蝦油酥端下來了。

    這蝦油酥做的確實好,黃澄澄,香噴噴的,上面的芝麻也烤成了金黃色。白洪齊自己倒是不饞吃的,就是端出來以後看著廊下頭幾個小太監樣子可憐,跑來跑去跑腿傳話衣裳都濕了大半,一個個縮著頭躬著腰站在廊下。白洪齊順手把盤子遞給他們了:“賞你們啦,這可是主子吃的好東西。可別現在吃,裝著回頭不當差事的時候再吃。”

    幾個小太監趕緊打躬謝過白洪齊,把點心接了。

    胡榮湊前來笑著說:“白爺爺,主子這兒有人伺候著,您這靴子都濕了,先到西邊屋裡頭坐坐,我幫您把這鞋子烘一烘,回頭穿著也不冰腳啊。”

    白洪齊就樂了:“你小子越來越會說話了啊?”

    “這不是多虧白爺爺常提點著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2 PM

一百 傳信

    謝寧端著一碗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這陣子她每一餐膳食都有湯,甚至主食都要變成湯了,現在看見湯就覺得頗為無奈。

    皇上看著就覺得好笑,在桌上看了看,把盛栗子糕的碟子端過來,取了一塊遞給她:“吃這個吧。灑了糖霜你應該喜歡。”

    皇上親手遞的糕,哪怕灑了砒霜也得吃啊。

    而且她也滿喜歡栗子糕的。這栗子糕也是膳房做白案師傅的拿手絕活兒了,滿滿的栗子香,入口即化,表面的糖霜一粒粒的清甜不膩。

    一塊糕不大,兩三口就吃完了,她一邊擦手指一邊順口問:“說起來也有陣子沒見玉瑤公主了,不曉得又長高沒有,我們二皇子也還從來沒見過他大姐姐呢。”

    皇上微微一怔,隨即含笑說:“這還不簡單,等二皇子滿月的時候熱鬧一場,也讓他們姐弟見見面。”

    謝寧想,這也就是天家姐弟間的情分了,一個月裡能見一回面就不錯了,放在一般人家簡直不可想像。不過話說回來,這樣一想,也怪不得皇上同明壽公主情分不深了,雖然是親姐弟兩個,但平時連面都難得一見,上哪裡培養出情分呢?

    膳桌撤下去,皇上問她:“針工局送來的新衣你試了沒有?還合身嗎?”

    “挺合身的。”謝寧笑著說:“一眨眼春天就過完了,這回送來的都是夏天的衣裳。我喜歡那件繡山茶花的,就是裙幅拖的很長,怕不太方便。”

    “讓宮人替你托著嘛,正好等滿月宴的時候你穿出來亮一亮相。”皇上對這個可不在意,只有衣裳將就人的,沒得反倒要讓人去將就衣裳。既然說到二皇子滿月,皇上也就提起滿月宴怎麼操辦了。

    “內宮監遞了折子,說滿月宴在千秋殿辦,你看呢?”

    謝寧自己不愛張揚,但是二皇子既然是皇子,這是他該有的排場和體面,謝寧不可能為了怕鋪張奢侈替兒子省下這一次宴席,不然旁人不說她儉省,倒以為皇上不待見這個兒子呢,那就麻煩了。

    “臣妾不懂這個,皇上做主就是了。”

    皇上點頭:“到時候連你的晉封之禮也就一起辦了。”

    謝寧愣了下:“晉封?”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謝寧的臉有點紅了。

    後宮女子想晉封除了熬資歷,也要同前朝一樣講功勞的。孩子就是她們的功勞,生了孩子就好比將軍打了勝仗一樣,皇上自然要酬功的。

    就是怎麼想怎麼覺得有點別扭。

    “你晉封時穿的禮服已經讓人在做了,這幾天送來你試一試。”

    謝寧垂著頭應了一聲是。

    皇上發現她並沒有為晉封而欣喜若狂。不是裝出來的淡然,是真的不那麼在乎。

    這一點又和旁人不一樣了。

    皇上握著她的手,湊近前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兒,散著頭發,只穿著一件桃心領緞子掐邊的罩衫,眼睛清澈明亮,安安靜靜的坐在他的身畔。

    隔著窗,外面雨聲潺潺,檐角的風鈴在風裡叮,叮的響著。

    下著雨皇上也不會再回去,就留在了永安宮。白洪齊伺候皇上安歇之後,胡榮適時迎上來:“床鋪好了,熱水也打了,小的伺候您燙個腳吧?您也正好指點指點我這手藝,才學的拿肩捏腳,就怕這點兒小本事您看不上。”

    白洪齊今天一天下來,確實有些腰酸腿疼,順水推舟的點了點頭,跟胡榮說話也是和顏悅色的。謝美人隔幾日就要晉封了,身份和現在又有不同。胡榮在永安宮也是一枝獨秀,白洪齊也不排斥結這個善緣。

    再說胡榮眉眼靈透,人聰明,是個好苗子,稍一點撥,將來也是前途遠大啊。

    胡榮親手捧著茶碗過來:“白爺爺,您嘗嘗這茶。不用怕喝了茶晚上睡不好,這茶還助眠哪。”

    白洪齊接過來嘗了一口:“味兒輕,是今年的新茶?”

    胡榮笑著點頭。

    今年貢上的新茶白洪齊心裡是有數的,後宮裡能沾著邊兒的沒幾個,但是在永安宮就看得不稀罕了。

    胡榮打了熱水來給他燙腳,自己脫了褂子站在背後替白洪齊拿肩捶背。不得不說,這小子手藝不錯,白洪齊倆徒弟也時常這麼伺候他,可他們是熟手,胡榮分明是剛剛才學,有這份兒火候就不錯了。

    胡榮擰了一條熱手巾替白洪齊敷在臉上。燙熱的毛巾一罩上去,白洪齊舒服得長舒了口氣。到底年歲不饒人,一天下來渾身發硬,連臉都木了,這被熱氣一蒸,才覺得知覺慢慢的活過來。

    這麼燙個腳又捶過了肩膀,晚上倒是能好好睡一覺。明兒沒有大朝會皇上也不必早早起來,白洪齊卻松快不了。

    胡榮伺候白洪齊睡了之後自己才回屋,他現在身份不一樣,不但可以算是永安宮太監裡的頭一號人物,甚至在宮裡都有些體面,出去跑腿辦事別人都很給面子。

    胡榮明白這叫水漲船高,或者說,叫一人得道,雞犬也跟著體面。他嘛,勉勉強強就算是那犬吧。

    屋裡也有人替他鋪好床褥打好了熱水,胡榮燙完了腳躺下來,一時卻也睡不著,在心裡先把今天做過的事兒理一理,再把今天要做的事順一遍。

    他最關切的還是延寧宮的事。

    皇上是從延寧宮過來的,胡榮忍不住去猜想,皇上去延寧宮做什麼,當然不是去看玉瑤公主的。

    那就是見了淑妃吧?淑妃想必一定會哭求撒嬌的為自己辯解吧?皇上呢?是會干脆將淑妃廢黜、處死,還是會念及舊情,看在玉瑤公主的份上再容忍她?

    玉瑤公主已經挪出來了,延寧宮也等於是已經封宮了。但只要宮外頭林家沒有倒,那淑妃就不會徹底塌台,必定還有翻身的時機。

    現在雖然事情是後宮的事情,卻取決於宮外的局面。方尚宮一開始就告訴了他,這件事不要打聽也不要試圖插手,這不是他們能插得上手的事。

    胡榮深吸口氣,把這件事硬生生從腦袋裡摒除開去。

    每次當他以為自己又往上攀升了一階的時候,卻每每發現自己的身邊的局限又多了許多。在他還一無所有的時候,他以為只要他混出頭了,到了周稟辰那樣的地位,就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了。可現在他知道了,周稟辰做事其實瞻前顧後,即使在後苑那一畝三分地裡他的話也不是百分百就管用,更多的事得商量,權衡著辦。想做成一件事,不能先想到你能從中得到多少,而是得先想清楚為了做成這事你得先付出多少。

    有時候甚至得到的還不如付出的多,但是到了一定的地位,有些事還不能不去做。

    由此可見,即使是白洪齊,甚至是皇上,只怕大多數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做著違心的事,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但是人人還都要往上爬,把別人都踩在腳下。

    清晨起來雨已經停了,皇上用了早膳走的,走之前又抱了一回二皇子。等皇上一走,方尚宮就說:“前面幾位皇子公主,沒聽說皇上有這麼偏疼,更不要說親手來抱了。”

    謝寧一笑,同方尚宮商量:“皇上昨晚說,滿月宴在千秋殿來辦。”

    方尚宮點點頭:“這是應該的,記得皇上當時……也在千秋殿辦的,不過那回我記得是百日宴。這幾年宮裡添的孩子不多,大皇子身子不好沒有辦,玉瑤公主和玉玢公主是女兒,那又不能等同而論,所以千秋殿可是好些年也沒有這麼熱鬧過了,想必修繕布置得花好大功夫。”

    原來大皇子當時沒有辦宴?

    “滿月和百日都沒有嗎?”

    她問的沒頭沒腦,方尚宮卻很清楚她問的什麼。

    “沒有,大皇子打從出生起就吃藥,記得快滿月的時候宮裡人都說這孩子要夭折了,那會兒當然不可能大操大辦的。一直到過了周歲之後,多少比以前好一些,但也有限。”

    謝寧也只見過大皇子那麼有限的一兩次,但也感覺到這個孩子簡直把“病弱”二字都寫在臉上了。

    但這麼一來,二皇子不是太顯眼了嗎?

    可是謝寧也明白,就算省了這滿月宴不辦,難道二皇子就不顯眼了?

    這種風頭她不想要,可是卻躲不過。

    門口宮女通報說:“林夫人來了。”

    話才說完林夫人就快步進來了,她甚少這樣沉不住氣,謝寧有些意外的問:“舅母,怎麼了?”

    林夫人從袖裡摸出個信封套來:“你小舅舅來信了,他到京城了。”

    “啊?”這回謝寧也愣了,忙把信接過來看。

    說是信,其實更像是張便箋,就寫了幾行字,確實是小舅舅的筆跡,說自己兩天之前到的京城,然後才知道林夫人在宮裡,托人將信送進來的。信上還說,已經知道謝寧平安生下二皇子了。

    謝寧又驚又喜,沒想到小舅舅竟然一聲不響的到京城來了。

    還有一點讓謝寧覺得心裡感覺挺古怪的。

    小舅舅沒同她們見面就知道她生了孩子的事,難道說在京裡她大小也算是個名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1 12:38 PM 編輯

一百零一 吉服

    林夫人和謝寧高興了一場,謝寧的喜悅格外純粹,一想到小舅舅竟然也來到京城了,手裡真真切切拿著他送來的信,謝寧笑的收都收不住,整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林夫人就復雜多了,一面高興一面還在抱怨:“別人在這個年紀孩子都好幾個了,偏他自己還跟個孩子似的,高興了就攢一大堆東西回來,連掃地的老僕都有一份。不高興了呢就四處亂跑,幾個月不給家裡捎個信兒,也不知道家裡人有多擔憂。”

    林夫人已經放棄了管教他的想法,可還是想讓他成個家。一個固然很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可是將來呢?他總有走累了,走不動的那一天吧?到時候旁人都成家立業,兒女繞膝了,誰來照應他?誰又能陪著他呢?至交好友人家也是要成家的,到時候誰還顧得一個外人。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麼過日子?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生病時也無人照料,這怎麼能行呢?

    這一回一定得好好勸勸他,怎麼也得成個家,生個孩子才行。哪怕生了他就甩手不管,林夫人也願意把侄子撫養長大。這樣哪怕他走的再遠,這裡終歸還是他的家,還有他的親人在等著他。

    謝寧安慰她:“小舅舅八成是知道您在京城才過來的吧?您是現在給他回封信,還是我打發人送您出宮,你們見面好細說?我看不如您出宮,寫信一來一回的太慢,也寫不了多少話。”

    林夫人這才慢一步想到,小叔子是不能進後宮來的,她要見他只能出宮。

    林夫人的喜悅立刻打了個對折,謝寧自己倒沒有太失落,催著林夫人說:“舅母就趕緊去吧,見個面好好細問問,明兒再進宮告訴我。”

    林夫人也確實掛心著小叔子的情形,不親眼看一看實在放心不下,但是如果在宮外過夜,她又放心不下謝寧和二皇子,最後權衡了一下,說:“宮門下鑰前我就回來。”她就不在外頭過夜了。她放心不下謝寧和二皇子,謝寧還在月子裡,二皇子就更不用說,還是個只會吃和睡的奶娃娃。那天謝寧分娩時的凶險林夫人親眼所見,雖然早知道宮裡凶險,但這種無聲無息無處不在凶險,還是讓林夫人心驚膽戰,無論如何不放心謝寧母子的安危。

    送走了林夫人,針工局的人來了。皇上昨晚才說過給她做了晉封時穿的吉服,沒想到現在就送來了,針工局的人做活兒這速度也是夠快的。

    吉福裝在箱子裡抬進來,好大一口箱子當然不止裝了一套衣裳。吉服的顏色、用料、繡紋這些都是按規制來的,但是一些小細節上頭卻可以做出很多不同來。

    等吉服一取出來,謝寧就愣了。

    昨天皇上沒有細說,只說滿月宴那天順便把她的晉封一起辦了,謝寧本能的認為自己應該是晉一級,吉服也就是藍色的,可是捧出來的吉服是孔雀綠色。

    “沒有拿錯嗎?”

    話是這麼說,但謝寧也知道拿錯的機率很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果然針工局來的這位尚宮恭敬的回話:“奴婢們奉旨辦差,保證沒有出錯,這幾件都是謝主子您的吉服。”

    這也就是說她不是晉一級,是晉了兩級,直接要成為婕妤了。

    方尚宮倒是一點兒都不意外,還輕聲對謝寧說:“皇上這回是真的高興,我看說不定直接給你越級晉為妃子的心都有。但那樣未免太招眼了,一下就把你和二皇子都放在風口浪尖上了,所以晉為婕妤,不高也不算低。”

    謝寧想了想,覺得方尚宮說的就算不是十成十的對,也有個八九分了。

    皇上真要是一下子越了好幾級直接封她妃位,那謝寧還真不敢答應。想也知道後宮中會因為那樣的消息掀起多大波瀾,沒准兒就有人馬上得想著,皇上是不是屬意二皇子做太子之類的事。

    那樣的風頭謝寧可絕對不想出,也不願意兒子還在襁褓之中就要面對無數明槍暗箭了。

    身邊有一位這樣老成精明的尚宮,真是她的福氣。

    謝寧現在就把頭縮了起來裝傻,方尚宮不說走,她也就不提起這件。如果她真的想走,那謝寧也不會強留。畢竟這種事要兩廂情願,強留不是辦法,說不准反倒壞了之前的情分,不如好合好散。

    吉服做的十分精致,但謝寧總覺得吉服就沒有一件好看的,太過華麗沉重,顏色也冷肅,上面每條花邊都有著嚴肅寓意。好在這東西不需要天天穿,偶爾一次也就忍了。

    聽說妃子的吉服就是紅色的了,明黃色那是只有皇上和皇後才能用的服色。

    看了三套,謝寧留下了看著最省事料子也最輕薄的一套,想也知道,現在已經是暮春,到滿月宴的時候天氣一定熱起來了,披掛得跟大將軍出征一樣厚實,那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試過了衣裳,用過午膳,二皇子醒了兩回,謝寧耐心的哄他玩,又把他哄睡。

    宮裡嬪妃們花在孩子身上的時間其實很少,就拿淑妃來說,謝寧聽說她和玉瑤公主並不在一起用膳,公主雖然也住在延寧宮裡,卻有自己的處所,一幫乳母、尚宮和宮人伺候著,淑妃有時候一天能上午和後晌各見她一回,每回也待不過半個時辰,有時候一天只在午後見一回。

    謝寧不知道淑妃是怎麼忍得住,怎麼放得下心的,反正她是不成,一刻見不著她心裡都要惦記,一天只陪孩子半個時辰那在她想來簡直不可想像。

    孩子到了開蒙讀書的年紀就得挪出去,不能再同她一起,還好那一天還遠著,謝寧暫且不用擔心還很遙遠的分別。

    她今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想著大舅母與小舅舅在什麼地方,中午吃了什麼,一別經年又說了些什麼。

    他們肯定會提起她,小舅舅知道她成了後宮的嬪妃會怎麼樣?肯定嚇了他一跳吧?以前小舅舅帶她一同出門的時候,還彈著她的腦門叫她假小子。

    可惜他們見不著面,頂多也就是捎封信,讓林夫人帶話了。

    不知道小舅舅現在什麼模樣了。

    謝寧有些神不守舍,方尚宮知道她在惦記親人。這些日子林夫人在永安宮同方尚宮打交道是最多的一個,林夫人性情爽朗,和這樣的人相處是件愉快的事。而謝美人實際上是由這位林夫人撫養長大的,所以她那淡泊疏朗的性情由何而來也就不奇怪了。

    林夫人趕在晚膳前就回來了,謝寧一見她回來,連忙將剛端起的湯碗放下站起身來。

    沒錯又是湯碗,一頓接一頓,永遠都喝不完的藥湯和補湯。

    青荷連忙迎上去,扶著林夫人坐下。從進宮門到永安宮這段路可是不近,林夫人是外命婦,在宮裡又沒有乘輦乘轎的資格,這路得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對她這個年紀平時又不常走遠路的人來說著實不輕松。

    林夫人接過青梅端的茶喝了一杯,示意還要,青梅趕緊再給斟上。

    “您不用趕的這麼急,在外頭住一晚上明天再進宮也是一樣的,趕這麼緊多累啊。”

    “累倒不是多累,就是天熱,都走出汗來了。”林夫人把領子松了松,又拿帕子拭汗。

    青荷機靈的又多添了一副碗筷,林夫人緊趕慢趕,連口水都顧不上喝,肯定也沒有用晚膳。倒是正好,跟林夫人一塊兒用膳,主子還能多吃幾口呢。

    “我見著你小舅舅了。”林夫人說了這麼一句就頓住了,似乎下面的話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來,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小舅舅還好嗎?沒有受傷吧?”

    “他好著呢,就是又曬黑了,胡子也不刮一刮,害得我差點沒認出他來。”林夫人說:“他先去了一趟老家,找到謝家去了。原來想把你接出來,結果聽謝家人說起,才知道你進了宮,就折過頭往京城來了。還沒進京就聽說你已經生了孩子了。”

    小舅舅肯定氣瘋了吧?以他的性子絕不可能輕描淡寫的放過謝家人,在他得知自己進宮的消息之後,到他上京之前,中間他肯定還做了些別的什麼事。

    雖然都姓著同一個謝,可是謝寧對那一家人實在關心不起來。那一家人自私惡毒,謝寧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慶幸她並沒有在謝家長大。嗯,也許在謝家她根本就沒有機會長大,早早就會葬送了小命。

    “他還帶了好些東西哪,都是給你的。”林夫人微笑著說:“就是今天來不及,我也不方便帶進宮來,等滿月宴的時候一起送進來吧。”

    “小舅舅會在京城待多久?要不,等過了滿月宴,您跟小舅舅一同回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林夫人替她夾了塊豆腐:“先用膳,回頭咱們慢慢再說。”

    謝寧笑著應了一聲,聽話的把豆腐吃了。

    林夫人也端起碗用飯,可是她心思全不在這上頭,再美味的菜肴吃到嘴裡也是味同嚼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4 PM

一百零二 擔憂

    林夫人真正的心事沒和謝寧說,今天皇上沒有過來,謝寧晚上的時間很自由,二皇子吃飽了小肚子很聽話的被哄睡了,林夫人今天宮裡宮外奔波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之後過來陪謝寧說話。屋裡就她們兩個,旁人都知趣的讓出地方給她們好說說家裡的事。

    雖然屋裡沒人,林夫人還是十分謹慎:“你小舅舅這趟出去了兩年功夫,你曉得他跑哪裡去了嗎?”

    謝寧笑著說:“這我哪知道?不過兩年……夠跑老遠了吧。”

    林夫人在她耳邊說:“他跑到元胡那邊去了。”

    謝寧大吃一驚。

    “怎麼去了那邊?”多危險啊!

    雖然這些年西北並無戰事,可是元胡在中原人看來那就都是惡鬼投胎的,男女老少都吃生肉喝生血,前些年西北戰事不斷,雖然後來一仗把他們打疼了,換了這麼多年的太平,可元胡依舊也是心腹大患。更不要說元胡人生的和中原人就不一樣,漢人過去就像一頭牛跑進了馬群裡,再顯眼不過了,再說元胡說的話也和中原不一樣啊。

    “他說是跟著一支商隊往西走,不是刻意去的元胡,就是打那兒經過了一趟,又繼續往西走了。”

    謝寧有些茫然,又非常好奇:“元胡再往西是什麼地方?”

    林夫人對這個可不關心:“一些蠻荒之地,有什麼好說的,聽說走三天都找不到水源,幾百裡地沒有人煙。你小舅舅倒說那裡還有幾個沒有被元胡滅掉的部族,有的還築城而居。他還給你帶了些那邊的東西呢,就是不知道送進宮方便不方便?”

    謝寧又是擔心,又是感動:“這麼萬裡迢迢的還幫我帶什麼東西啊,我什麼都不缺。”

    “我也不知道他都帶了什麼。不過他說,他從謝家把你以前的兩個丫頭帶出來了,先安置在別處,想問問你的意思。還有你以前留在謝家的東西,雖然大部分都找不回來了,也還尋回來幾件。”

    謝寧對那些東西是早就不指望了,而且也不是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也就是一些首飾,當時帶著的幾本書和衣物之類。只是想不到小舅舅居然能逼著謝家人把那些東西吐出來,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謝家那些人的品性謝寧再了解不過了。從老太太往下,沒一個不見錢眼開的。說起來她爹是早早死了,他倒是和這家的其他人不一樣。大概以前祖父在時謝家家風還不至於敗壞到這個地步,要不然林家也不會把女兒嫁到謝家來。謝宋的爹做為長子,人品也十分正直,但就像俗話說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一家裡僅有的兩個好人早早兒的沒了命,留下謝寧娘倆孤兒寡母的受一家子豺狼虎豹的欺負。比如謝寧,要不是謝家人,她現在能待在宮裡嗎?

    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倒霉的姓了謝。

    “你小舅舅很不放心你,我也不曉得他是從哪裡打聽到的,說過年的時候你就遇著一回暗算,有這麼回事嗎?”

    小舅舅居然連這個都知道了。

    謝寧也不是特別意外,小舅舅就是有那種本事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以前和他一起出門的時候她就見識過了。但是小舅舅能打聽到這種宮闈秘辛,讓人不能不想他又是結識了什麼樣的朋友?

    “是有這麼回事。”謝寧在大舅母面前也說不了謊話,既然小舅舅都打聽著了,現在說謊也沒有什麼用處:“當時有人把一種藥物塗在了我用的手爐裡,大概用個幾回我可能就會小產。不過說來也巧,那個新手爐我一直沒有用,等到除夕那天拿出來用,當天就發現了不妥,所以我也沒受什麼影響。”

    林夫人下午已經鎮定過一次了,現在聽到謝寧這樣說,神情也十分平靜:“還有旁的事嗎?”

    謝寧還不知道自己分娩之時的意外,這事兒沒人告訴她,她當時又疼的昏昏沉沉的,完全沒有察覺到身邊發生的這無聲殺機。

    “還有一件事,不過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謝寧說的就是當時胡榮聽到的消息了,後來方尚宮輕描淡寫的告訴她這事,也是為了讓她有個警惕,別輕信了旁人這方面的挑撥與誘引。林夫人一聽到道士、符咒、換胎什麼的臉都青了。這得虧是沒上當,不然現在只怕謝寧墳頭都能長草了。就算那些人沒能害得了謝寧母子的性命,這種事情宮裡最是忌諱,不丟命也會失寵。

    這孩子怎麼這樣命苦。

    林夫人現在不知道多後悔自己沒有早早給她說一門親事,把她嫁出去。哪怕嫁到小門小戶粗茶淡飯,也比現在時刻有生命危險要強多了吧?又或者,當時要是不讓她回謝家就好了。

    可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木已成舟,謝寧已經是宮中嬪妃,孩子都生下來了,前事多想無益,還是多想想以後吧。

    下午小叔子也是這麼對她說的,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就多想想以後吧。其實這事從謝家使了點錢把謝寧的名字寫到了采選名錄上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哪怕在那時候能攔住謝寧進宮,她以後的婚配也必定艱難重重。不但謝寧的一輩子不可能平庸普通了,連林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林夫人愛憐的撫摸著謝寧披散開的頭發,因為懷孕的關系,她的頭發沒有以前那麼漆黑光亮了,但是好好再養一段時日,應該還會好起來的。

    還有二皇子,林夫人一想到小叔子下午說的話,就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暈眩。

    他當時說來著?林夫人當時已經心亂如麻,記不太全了。

    他好像是說:“嫂子,不管我們想不想,可是有了二皇子,林家也不可能再過從前那種日子了。寧寧雖然姓謝,但林家才是她的娘家。有了二皇子,有些事情就不一樣了。就算現在看起來沒什麼,但十年、二十年後呢?”

    林夫人心裡突突亂跳,她明白小叔子沒說的話是什麼。

    是這江山承繼,是皇位的爭奪。

    不算大皇子的話,二皇子可以算是長子了。宮裡現在又沒有皇後,二皇子的將來,很可能就是……

    這由不得林家想不想,而是隨著二皇子出世,林家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出。

    當然這些話林夫人現在沒有說出來,她看謝寧對皇上,倒是很有些情分的。

    不是那種妃子對皇上的情分。皇上後宮畢竟有許多妃嬪,就像一般的富貴人家有許多姬妾一樣。這些姬妾對要服侍的男主人有真情嗎?也許有,但想的更多的是為自己多攫取些安身立命的保證,私房錢、孩子,產業,或者別的東西。情分更多只是嘴上說說,溫存體貼小意奉承也只是達到目的手段,虛情假意而已。

    自己養的孩子自己知道,林夫人知道謝寧不會這麼干。她不會虛情假意的那一套,也不會為了吃穿用度權位好處去曲意奉承討好。她盼著皇上來,那就是為了他這個人,不為了他是皇上。

    皇上對她也很不同,這一點林夫人也看出來了。她又不愚笨,相反還十分精明。皇上差不多天天來,就算不來也會差人傳話,賞東西,賞菜過來,這不是把人放在心上,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如果這是個普通身份的外甥女婿,林夫人肯定只顧樂,絕對不會擔憂。

    因為那不是普通人,那是皇上啊。要是個普通人,他要敢對謝寧不好,林家男丁可多著呢,揪出來一人一拳頭也把他打趴下了。要是個普通人,有謝寧這麼好的妻子,應該也不會再有別的什麼想法,不大可能會見異思遷什麼的。

    可那是皇上啊,後宮無數佳麗都在爭奪,而且比美貌才情手段謝寧一點兒都不占優。如果皇上寵過這一陣就再去寵別人,林家也不可能把皇上揪了打一頓啊,那不成謀反了嗎?

    要是在普通人家爭不到家產也就罷了,要是在宮裡就不一樣了啊。

    林夫人沒說太多,就把謝寧小舅舅這兩年的大致行程說了一遍,謝寧後來想想也不覺得太意外,畢竟北邊小舅舅早去過,南邊也早就算是熟爛了,往東就是海,那只好往西走了。現在西邊他也跑了一趟,下一回呢?難道真揚帆出海啊?

    那還不如在地上折騰呢,起碼不會時刻有淹死的風險。

    有林夫人在,從宮外送點兒東西進來也很容易。只是謝寧沒想到小舅舅送來的東西會這麼的,這麼……

    貴重。

    小舅舅到底這幾年都干什麼了?光那種閃閃發亮的珠寶玉石就送了好幾匣子過來。謝寧在宮裡幾年也算是見過些世面了,可是這麼整匣整匣的沒有鑲嵌的寶石堆積在一起,還是讓她瞠目結舌。

    林夫人已經吃驚過一回了,現在比較鎮定:“你小舅說,西域這些不算太金貴,有時候一匹馬就能換好些呢。那些人又特別喜歡中原的茶和絲,這些都是換來的。”

    更重要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皇上知道了這些東西的來處之後,要召小舅舅進宮說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5 PM

一百零三 擢升

    聽了這消息,謝寧詫異的問:“為什麼啊?”

    皇上笑了:“其實這念頭,朕第一次聽你說起往事的時候就有了。這麼說吧,朕身邊的人最遠曾經到過的地方都有限。南邊也就是東河,北邊應該是長關,至於西邊,連元胡人的地方都沒有去過,更不要說越過元胡再往西的地方了。”

    謝寧這就明白過來了。

    她還挺同情皇上的。雖然這天下是他的,可天下是什麼樣八成他能見著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做皇子的時候還好,能出去走走,做了皇帝之後就更不自由了。

    “可這有違規制吧?”這些規條謝寧可是背過的,到現在還沒有忘呢:“小舅舅身上沒有官職,按理說沒有入宮面聖的資格啊。”

    皇上笑著看她。

    謝寧被看的臉發紅,知道自己又說蠢話了,官職這種東西想有還不簡單?怎麼說林家也算外戚了吧?皇上要賞個虛銜職分還不容易?

    這些來自西域的寶石盡管也貴重,吸引皇上的顯然不是寶石。

    皇上給小舅舅安了一個八品承事郎的職司在身上,然後隔一天就宣他進宮了。

    謝寧對這個變化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大舅舅當年考科舉時,據外祖母講那也是頭懸梁錐刺骨,過五關斬六將,好不容易得了功名,頭一個官職好像也就是個八品?是個什麼官兒來著她記不清了。可是看眼下小舅舅,啥也沒干就混個八品了,怪不得那麼多人家想送女兒進宮博富貴,這可真是一步登天的捷徑。

    可惜謝寧見不著小舅舅。皇上還安慰她,說她現在還在產褥休養期內,所以還不方便。想見面還是有機會的,等滿月宴那天應該會找著機會讓她見著一面。

    謝寧樂得快傻了:“真的?真的能見著嗎?我都不知道小舅舅現在什麼樣子了,大舅母說他現在曬的黑漆漆的沒有個人樣了。”

    白洪齊隔著窗子聽見皇上爽朗的大笑。

    現在他都見怪不怪了,皇上一到了永安宮,就和在別處完全是兩個人。

    “上次聽你說,林夫人想讓他快些成個家?”

    謝寧點頭:“是啊,大舅母現在最大的心事就是這個了。我的表哥表姐們都兒女成群了,偏小舅舅現在還是老樣子,她上回還說怕將來無顏見外祖母於地下……”謝寧越說聲音越小,臉上露出一點恍然大悟的神情:“您該不會是想?”

    皇上點頭說:“朕可以幫他看一門親事啊。”

    謝寧愣了。

    皇上下旨的話,這就是賜婚了,多大榮耀啊。而且小舅舅再怎麼不羈游蕩,也不能抗旨啊,這親是成定了。

    可是這樣真好嗎?謝寧左思右想,小舅舅天生就是野馬一樣的性子,非給他上籠頭,他說不定會一頭撞死了也不肯過“身陷囹圄”的日子。這話不是謝寧誇張,是他自己說過的。他就把那種天天困在一個地方的日子稱為坐牢一樣。

    “要不,還是等我見了他問一聲?要是他現在比從前想開些了,皇上再給他指婚?”

    這種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恩典到了她這兒,居然還得先跟被賜婚的商量一下,看人家樂意不樂意。皇上多早晚也沒碰上過這麼大譜的親戚啊?但怪就怪在,他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覺得挺有意思。

    一般人家過日子,大概就是這樣的吧?什麼事得一家人商量著辦。不過皇上也看出來了,謝寧的小舅舅之所以會有現在這樣的個性,多半也是家裡人給慣出來的。雖然說父母不在了,但要是長兄長嫂獨斷專行一些,管他在不在家,先抱只雞都可以把弟媳婦娶進門來,等他到家了直接一圓房,還管他樂意不樂意呢?至於之後生兒育女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就算一時他心裡扭不過來,十年八年的,兒女都有了的時候,他也就會慢慢習慣。

    可林家一直沒有這麼干。

    皇上召小舅舅進宮的那天,謝寧一天都在琢磨小舅舅穿著八品官服得是個什麼樣兒?八品官服是不太好看的,俗稱蛤蟆綠。宮裡低品級的宮監穿的顏色也是那樣,謝寧就很不喜歡。那綠色也不艷,也不深,就是有一種自來舊的感覺,誰穿誰老氣。小舅舅據說現在又黑又瘦的,穿上那個還能看嗎?

    一定很難看,可謝寧還是想親眼看看。

    他會和皇上說什麼呢?雖然肯定提前有內宮監的人教他宮規禮儀,還有面聖時的忌諱等等,但小舅舅那個性子一上來就忘乎所以了,要是回頭有人說他御前失儀謝寧都不會覺得太奇怪。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謝寧已經提前在皇上那兒求過情了,說小舅舅性子野,又沒點兒成算,說不定一順嘴就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還請皇上千萬寬宥他。

    “直爽很好,”皇上當時說:“朕就喜歡性情直爽的人。”

    謝寧還和林夫人說,不知道小舅舅會在宮裡待多久。皇上召見人,一般時間不會太長,即使是宗室貴戚也不會留下用膳,應該午時之前就出宮的。

    但是今天的情形和以往不一樣,謝寧讓人打聽著,小舅舅在辰時前後進的宮,進了長寧殿書房之後就沒有出來,到了午膳的時候,皇上就留下他一同用膳了,下午還是接著說,一直到晚膳前他才出宮。

    這是都說什麼了,說的這麼投機?

    皇上晚上沒有過來,謝寧想打聽也打聽不著內情。可讓她更吃驚的事還在後頭,第二天小舅舅又被召進宮來了,這回又在長寧殿待了大半天。

    得知這消息的不止謝寧一個人,自然還有旁人對此事十分關切。知道皇上竟然一連兩天召見林家人說話,不知道多少人心中犯疑。像陳婕妤就直接抱怨:“難不成他們家人都是狐狸精轉世托生的不成?”聽了這話一旁的宮女嚇的趕緊跪下相勸讓她謹慎言語。陳婕妤從解了禁足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見過皇上一面,早就等的心焦如焚了。以前她笑話梁美人失寵,就像從雲端直跌下來再不能翻身了,現在她就疑心皇上是不是也徹底厭棄了她,她已經步上梁美人的後塵了。這種想法就像毒蛇一樣日日夜夜在心口咬噬,她絕不想像梁美人一樣不死不活的熬日子。

    況且陳婕妤和梁美人還有所不同,梁美人得寵時日短,雖然說人過於清高,畢竟沒同什麼人結仇。可陳婕妤就不一樣了,她脾氣急躁,嘴又不饒人,和她有舊怨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她真的失了寵,日子說不定過的還不如梁美人。沒得寵過也就罷了,真嘗到了受寵的滋味再失去,那真是生不如死。

    暮春天氣格外燥熱,熱的宮裡更是人心浮躁不得安定。

    皇上晚間過來用膳,謝寧簡直一刻都坐不住,追著皇上問他這兩天的事情。

    “季雲給朕呈了一件禮物,朕很滿意,已經命人擬旨,擢升他為六品朝奉郎。”

    可見是滿意,不然不會這麼親密的稱他的名字了。雖然說這輩分有點亂,按說小舅舅和皇上年歲是相當,可是小舅舅畢竟是謝寧的舅舅嘛。也就是宮裡可以這樣不講究輩分了。

    謝寧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了,隔了半晌才期期艾艾的說:“皇上,這樣不太妥當吧?”

    哪有升官這樣快的?大舅舅升到六品用了多少年啊?升遷這事不是不行,但是得講究個按部就班,突然間這樣越級擢升,旁人一定會有非議的。

    “有什麼不妥的?又沒安實職。”皇上換了衣裳擦了把臉,過來坐到了謝寧身邊:“朕原想給他個實職的,不過想了一想還是暫且作罷了。”

    謝寧看勸不了這事,只好問:“小舅舅呈給皇上什麼禮物?”

    “是張輿圖。”皇上攬著她輕聲說:“季雲把這些年去過的地方都繪了下來,獻給朕一張八尺見方的輿圖。朕還是第一次知道元胡人生活的地方,再往西去還有大大小小數十個小部族,他們各自叫做什麼名字,大致都聚居在何處。還有西南、北方。這張圖,就是萬兩黃金也換不來,價值無法估量。”

    謝寧半張著嘴,好一會兒才說:“哦,小舅舅以前好像是會畫一畫走過的地方。記得家裡就有些他畫的零散地圖。”

    但是謝寧以前沒想到把這些散圖攢在一起會怎麼樣。

    “這圖暫時還不能給旁人知道,所以朕也不能明著封賞他,這事兒慢慢來,朕不會忘記的。”

    “這不打緊,圖有用就行了。”謝寧說:“臣妾覺得小舅舅一定也不是想用這個換官兒做。”

    皇上笑了:“確實如此,你小舅舅為人品行朕這兩天也看得出來,是個不愛受拘束的性子,行事灑脫倜儻不拘一格,是個妙人。”

    謝寧頭次聽皇上這麼誇人,還誇的是自家人,頓時覺得與有榮焉。對於皇上看重小舅舅,謝寧仔細一想也不覺得奇怪。小舅舅就是有那種本事,和什麼人都能很快的打成一片稱兄道弟,看來這本事到了皇上這裡依然很管用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1 12:38 PM 編輯

一百零四 寡人

    皇上這一晚沒有睡著。

    今天在長寧殿書房中,他將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和林季雲一起脫了鞋子踩在那張地圖上,林季雲指著地圖跟他講了一天的話,講的嗓子都啞了。

    他當時太疏忽了,竟然沒想著讓人端些潤喉茶進來。

    謝寧當然不會知道,小舅舅和皇上講的並非一些風土人情或是旅途所見所聞的趣談。他說的這些事情謝寧大概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自從元昌二年西北之戰後,元胡敗走。元胡老可汗傷重不治,元昌二年剛剛入冬的時候就死了。他的七個兒子為了爭奪可汗之位一直斷斷續續的交戰,其中三個年幼,早就在兄弟相殘中被殺。老可汗長子被手下的悍將所殺,四兒子帶著手底下一幫人向北遷移,而二兒子與三兒子各占了一塊地盤自立為新可汗。

    這些消息中原卻一點都不知道。

    “當地人稱他們一個為山南可汗,一個為山北可汗,兩塊地盤中間隔著元胡的一座岩鷹山。”

    “元胡人生活非常苦,據他們說,跟幾十年前相比,能放牧的草場越來越少,冬天越來越冷,每年冬天都有大批的牲畜和人口死去。他們一次又一次劫掠也只能止一時飢渴,他們終究有一天還是要向南遷,把刀揮起來收割中原人的莊稼和財富。”

    一想到這個,就仿佛有一把利劍懸在頭頂一樣,皇上怎麼都閉不上眼睛。

    謝寧已經睡著了,她睡覺的時候經常會蜷起腿,整個人快縮成一團了。皇上從以前就發現了這一點,一開始他覺得謝寧是不是覺得冷,被子不夠暖或是地龍燒的不旺。後來他發現,不是那些原因。

    謝寧可能是心裡不安,即使在夢中。

    她大概還是害怕的。經過那麼些事情,連皇上想起來都會心驚,更不用說謝寧了。

    這一刻突然覺得兩個人同病相憐。

    外患虎視眈眈,內憂盤根錯結。皇上雖然是天子,可是行事也並非可以隨心所欲。

    謝寧的事情讓他看清了朝中和宮內那些一直野心勃勃的人,林季雲的到來,又告訴了他萬裡之外的元胡正磨刀霍霍厲兵秣馬。

    二皇子應該是醒了,皇上聽到了隱約的嬰兒發出的聲音。

    他反正是睡不著了,索性披衣起來,趿著鞋過去看二皇子。

    站在門前的宮人和守在門外面的小太監撲通撲通的全跪下了,乳母給二皇子喂過奶,見皇上進來連忙行禮。

    “他睡著了嗎?”

    “回皇上,還沒有呢。”

    皇上伸出手,乳母連忙把二皇子遞給他。

    二皇子睡了一覺,吃飽了小肚子,尿布也剛換過,目前正是他精神最好的時候人,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看著抱著他的人。

    皇上看著他的時候,只覺得心都要化了。

    這是他的兒子。

    二皇子一天一個樣,每天都在長。這種成長讓皇上感到欣喜,還感到敬畏。

    每個人都是這樣出生長大的,包括他在內。每個人都要經歷生老病死,他知道自己將來終有一日也會躺進皇陵裡,但是不要緊,他有兒子了,他的姓氏,他的血脈,他的江山都會接著延續下去。

    說出去旁人可能都不信,皇上登基已經八年,在二皇子出生前,宮裡卻只有三個孩子出生,兩個還病的半死不活靠藥培著,只有一個玉瑤公主身體健健康康的。

    究竟是那些女人的問題,還是皇上自己的問題?

    皇上就這麼抱著二皇子坐在窗前出神,直到二皇子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他才把孩子交還給乳母。

    天已經快亮了。

    皇上披著衣裳走出殿門的時候人,東邊的天際泛著灰蒙蒙的一點白。

    這座皇宮還在沉睡之中,一重重宮闕,一道道門戶。生活在這座宮城中的人也都還在睡夢之中未曾醒來。

    寒意從腳底漫上來,微風帶著潮意,夜露濃重,衣裳都被撲上了一層潮意。

    就像……這天下只有他一個人是醒著的,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個內憂外患的天下。

    登基大典那一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清楚的就像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閉上眼,他好像還能聽到那一天鼓樂。那時候他是多麼意氣風發,認為自己成了這江山之主。

    可是後來他慢慢的,一天一天的明白,這江山是壓在肩膀上重擔,每走一步都須要思前想後,每走一步都險阻重重。有那麼一段時日,他真的明白為什麼父皇會那樣倒行逆施。這樣的日子一天,兩天,一年,兩年,這樣重復,不斷重復著,有時候皇上在大朝會的時候聽著那些人黨同伐異,舉著道德禮義大旗干著不可見人的勾當,也無數次想掀案而起,讓人把他們全都拖出去直接亂棍打死。

    但他還得忍耐。

    皇上是孤家寡人,從他登上這個皇位的時候起,他的喜怒哀樂再也無人可以分享,他心裡的話沒有人可以訴說,他無法真正的完全的相信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開始懷念登基前的事情,他和一幫子宗室子弟一起念書,夏天最熱的時候書齋裡熱的待不住人,他們悄悄溜出來,在長明宮後頭玩騎馬大仗,他每回都爭著當大將軍,因為大將軍最自由,想跑到哪兒就跑到哪兒。太陽曬的裸露在外的肌膚燙熱,晚上躺下時覺得火辣辣的,知道曬傷了卻不敢說出來,怕母後會責罵。

    但過去的時光永不會再回來。

    皇上聽到背後細碎的腳步聲響,謝寧揉著眼從殿內出來,身上披了件長衫,手裡還托著一件厚鬥篷。

    “天還沒有亮呢,皇上怎麼起這麼早?”她打著呵欠說:“風寒露重,也不多加件衣裳,著了涼可怎麼辦?”

    皇上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大概剛從軟乎乎的被窩裡爬起來,她的手溫熱柔軟,身上帶著暖暖的馨香。

    “你怎麼醒了?”

    謝寧把鬥篷給他披上,踮起腳把系帶系上:“臣妾昨兒午後睡了一會兒,剛才就醒了,皇上怎麼在這兒站著?”

    “去看了二皇子,出來透口氣兒。”

    謝寧看得出皇上有心事。可是皇上的心事必定是國家大事,說給她聽,她大概也不太懂得其中關竅,也沒辦法替皇上分憂。

    “天要亮了。”

    皇上握著她的手站在殿門前的石階上,點頭說:“是的,天要亮了。”

    接著他們就什麼也沒有說,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東邊的天際越來越亮,那一抹灰白漸漸變成了暖暖的橙色,像枚鴨蛋黃似的太陽升了起來。

    皇上心中感慨萬千,不過看到謝寧的神情,就知道她和自己想的全不是一回事兒。

    “怎麼了?”

    謝寧有些遺憾的說:“好久沒吃鹹鴨蛋了,舅母和方尚宮不給我吃。”她可喜歡用鹹鴨蛋就粥了,尤其是平時不愛吃的蛋白,泡在粥裡特別可口呢。

    皇上深吸了口氣,覺得這話題扭的還是有點歪,又長長的吐了口氣,這才把一腔憂國憂民憂社稷的心腸轉到茶米油鹽鹹鴨蛋上面來。

    做為皇上,對著愛妃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小請求,應該慷慨大度的給一個“准”字才是。可是這一個月還差著幾天沒滿,皇上只能英雄氣短的說:“再忍幾天,辦完滿月宴讓你吃個夠。”

    雖然皇上也覺得吃兩個鹹鴨蛋並不會把人吃壞,但既然方尚宮林夫人異口同聲說不成,那必然有她們的道理。

    滿月宴乳母會抱二皇子到千秋殿去,然而那是招待宗親和朝臣的大宴,謝寧去不了千秋殿。滿月宴那天她要換上吉服接晉位冊封的旨意。按說接旨之後還要去謝恩,但皇上那裡已經說過,省了這一道。宮裡又沒有皇後,也不用再去拜謁皇後聆聽訓誡。

    不過接旨之後,東西六宮肯定會有人來道賀就是了,順便就在永安宮替二皇子慶滿月。

    謝寧這天一早就起來了,她終於美美的洗了一個藥浴,感覺搓下來的灰泥都可以再捏出一個像她這麼大的泥人來了。洗完了之後全身輕松的不得了,真覺得跟重活了一回似的。擦干了頭發之後就是上妝、更衣。

    謝寧第一次穿這樣正式的吉服,羅尚宮也過來幫忙,這些事情她算是行家。之前幾天她也每天過來,指點謝寧在接旨時如何跪拜,如何謝恩,如何接旨等等步驟。其實說穿了很簡單。謝寧在正殿前跪下,內宮監的人過來宣旨,末了謝寧再說接旨謝恩就行了。

    若不是有這樣的內行人在,要把這全套吉服穿戴妥當還真是件難事兒。

    謝寧站在銅鏡前看著鏡中映出來的人影,有些不能相信那是自己。

    吉服就像一個殼子,她被裝進了這個殼子裡頭,描著蝴蝶眉,塗著點朱唇,看起來就像某張畫上的人,畫的是前朝的妃子。

    在永安宮接受冊封人她應該不是第一個,大概也不是最後一個。一代新人換舊人,只有永安宮沒有變改。

    也許若干年後還會有人像她一樣穿起吉服,在這裡攬鏡自照。

    謝寧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那天清早皇上一個人站在殿門外的情形。

    那時候皇上在想什麼?會不會和她現在一樣,也有著諸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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