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越人歌 -【謝家皇后】《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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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37 PM

一百零五 滿月

    永安宮正殿門前地下鋪了厚厚一層氈墊,兩位尚宮扶著謝寧在氈墊上跪下,內宮監來宣旨的太監已經很有些年紀了,連眉毛都白了,宣讀旨意時還是中氣十足,聲音洪亮。待他讀完,謝寧謝恩接旨之後,兩位尚宮又過來扶著她站起,其他人再向她道賀行禮。

    晉封宣旨之後,道賀的客人也都到了。宗室女眷來的不多,宮裡頭妃嬪們但凡數得著的倒是都過來了。這樣一撥各有千秋的美人之中,陳婕妤的美貌與風情仍然是拔尖的。她穿了一件銀灰紋鑲邊洋紅繡祥雲宮裝,下頭則是一條鏤花芙蓉裙,襯著肌膚雪似的白,唇上擦著一抹鮮艷艷的殷紅色,越發顯得櫻唇一點。要說風流別致,只怕今天來到永安宮的人裡頭數她最拔尖。

    可惜陳婕妤這一番嬌俏打扮原是想給皇上看的。她自負美貌機伶,只要能見皇上一面,必定能重新挽回皇上的寵愛。可惜她的消息卻沒有過去靈通了,今天永安宮不過是小宴,皇上攜二皇子去的卻千秋殿。她這番打扮招不來皇上的青睞,卻招來不少旁人的嫉恨。

    陳婕妤今天來時,其實身邊的宮女也勸她,不要打扮得太招眼了。今天是永安宮的好日子,謝婕妤縱然再是個心胸寬大之人,陳婕妤打扮得太拔尖了奪了她的風頭,也難免人家心裡不舒坦。一年三百六十天,哪天別苗頭都不打緊,但人家生兒子晉位的好日子,怎麼也不能搶在這時候去耀武揚威吧?那是去道賀的還是去結仇的?

    可陳婕妤只想著不能錯過今天這個機會,一句也沒聽得進去。

    來的客人多,不過永安宮早有預備。偏殿招呼不了這麼多客人,索性早早在後頭花園裡扎了棚子,宴席就擺在花園裡。這時候已經春末夏初,花期到了尾聲,卻發顯得燦爛繁華。花棚下頭微風習習,花棚之外繁花似錦,令人心曠神怡,比在殿中設宴又氣悶又擁擠要強出許多了。

    謝寧接旨之後回去換了一身衣裳,雖然今天是她晉升的好日子,她卻沒有穿紅著錦,而是一身淡雅的杏黃繡蝴蝶花草宮裝,下著堆雪裙,頭上除了簪飾,還帶了一條垂珠抹額。這條抹額是新制的,上面鑲了小舅舅給她從外頭帶回來的玉石,晶瑩雪白石頭,又不是玉石,上頭瑩潤的光澤有如月光,聽說當地人就管這個叫月光石,謝寧喜歡這個,所以特意讓人趕著制成了首飾戴上。

    這種寶石此前在宮中從來沒有人見過,謝寧這麼一戴出來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並沒有人冒冒失失問她這寶石從哪裡來的,在她們想來,這樣的寶貝當然是皇上的賞賜。

    那種又嫉又羨的神情表露在許多人的臉上。

    陳婕妤沒有湊上前去跟謝寧說話。

    頭一回見著謝寧的時候她只是個小小才人,被皇上召幸了幾回。陳婕妤去望雲閣並不是就真把當放在眼裡了,她一慣是這樣,給這種新冒頭的一點下馬威,顯擺顯擺她現在得寵的威勢。

    從前那些人都忍氣吞聲對她退避三舍,陳婕妤的氣焰也就越發囂張。她甚至從來沒有認真想過,真遇到一個不怕她甚至和她頂撞的人,她該怎麼對付她。

    謝才人就沒怕她,甚至還當面給她刺了回來,這可讓陳婕妤氣的不輕。她在皇上那裡告狀不單單是為了出一口氣,更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和體面。假如這麼一個小小才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裡,事後還安然無恙,那以後誰還把她這個婕妤當成一回事?

    可是沒想到,狀是告了,謝才人聖寵反而更盛,順利的晉了一階升了美人。

    宮裡頭雖然沒有人當面嘲笑她,但陳婕妤覺得無數人都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冷嘲熱諷。

    經過手爐那件事之後,她的貼身宮女自殺,陳婕妤足足被關了一個來月,再出來的時候,陳婕妤心裡那種難受勁兒就更別提了。

    她們一定都當她是失寵了,雖然現在還沒有人踩到頭上來,可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越是這樣她越不能倒了架子,讓人看出頹勢。

    不過一年多的功夫,謝才人已經變成了謝婕妤,晉封的勢頭比她當年還要迅猛。更何況她這個婕妤是失寵的,謝婕妤卻剛剛產下皇子,正是如日如天的時候了。

    陳婕妤眼睜睜看著一堆人上前去討好謝婕妤,原來那中心的位置應該是她的才對。

    陽光下謝婕妤頭上那不知名的寶石首飾有著流水一樣閃亮又柔和的光,蒙蒙光暈讓人幾乎要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了。那就是得寵的標志,也是眾星捧月的光芒,是陳婕妤打扮的再絕色驚艷也追不上越不過的風頭。

    花園裡隔著水的亭台上,教坊司的伶人正各展所長,歌舞彈唱自不必說,還有人演出繩戲、雜耍、火戲等等驚險又精彩的戲法百技,宮中難得這樣熱鬧一回。宮人穿梭來往斟茶上菜如花間翩然往復的蝴蝶。

    今天這菜色方尚宮同謝寧商量過後,膳監出了三份單子,最後從中擇定了一份。幾乎沒有多少葷菜和大菜,燉鍋之類的更是一樣沒有。天氣太熱,人也浮躁,弄些大魚大肉不過是白擺著讓人看的,根本不會有人去吃。

    今天席上的菜多半是冷盤涼拼,熱菜湯菜也都是以素菜為主,清燉燕盞一人一小盅,豆腐羹、瓜肴等等也都是依照這樣端上來的。最後上來的甜羹是果子露。這種天氣裡宮中喝果子露常常是冰鎮過的,取其清涼爽快。但今天上的果子露卻是溫熱的。這喝起來確實沒有涼的怡人,但是喝下去之後卻覺得人很舒服。

    謝寧有些掛念二皇子,被抱走了好半天了,雖然兩個乳母都跟了去,還有兩位老尚宮照看,理應不會有事。可她就是覺得手裡、心裡都空落落的特別不舒服。

    她想孩子了。

    這才分開這麼短時候就開始想念,等孩子大了真要讀書遷出永安宮的時候可怎麼辦哪?到那時候一天能見一面,說一會兒話就不錯了。

    陳婕妤自打知道皇上不會來,就一直冷著臉不說話。她不同別人搭話,自然也沒人主動找她。雖然也坐在人叢中,卻是孤單單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心裡的別扭就別提了。

    幸好旁邊坐的人不是和她往日有齟齬的人,不過也沒多少交情就是了。

    施順儀這人和誰都沒有衝突,這人溫順安靜,一點兒不像個高位嬪妃,常有人在背後說她,到底是宮女出身,就算當上了主子還是一身的奴才習氣。

    往日施順儀這樣的人陳婕妤是不放在眼裡的,可現在幸好這人坐在身邊,讓她還自在點。陳婕妤不說話,施順儀基本沒出過聲,從頭到尾兩人只說了幾句話。也就是湯不錯,這羹味道清爽之類。

    這麼干坐著不像話,陳婕妤沒話找話說,指著身旁不遠開的茂密像一堆雪似的花說:“這花開的倒好。”

    施順儀轉頭看了一眼,輕聲說:“這是別春花。”

    陳婕妤問:“什麼是別春花?”

    一旁曹順容出聲插了句話:“開到荼蘼花事盡,這荼蘼花一開,春天也就盡了。”

    原來就是荼蘼花。陳婕妤聽說過,可以前沒見過。她也就是順口一問,沒想到就問到這個。

    一聽是這花,陳婕妤怎麼覺得心裡頭那麼別扭,總覺得這花不是好兆頭,轉過臉去裝作專心的欣賞起歌舞來。

    曹順容也是宮裡數得著的才女,對曲藝也頗精熟,一邊聽著曲一邊說:“教坊有個擅琵琶的今天不知道有沒有來,我記得她有一曲長流水彈的甚是動聽。

    施順儀說:“可是趙苓嗎?”

    曹順容點頭說:“正是。”

    “她也就是長流水彈的不錯,聽著舒坦。彈其他的都有一種金鼓干戈之意,吵得人心裡不安。”

    “楊全師這幾年老了氣不足,聽說他徒弟的笛子火候已經青出於藍了。”

    這些話陳婕妤也能插上兩句,倒覺得沒有一開始那麼不自在了。

    隔著重重宮牆,延寧宮與永安宮離得不遠,曲樂聲輕盈宛轉隨風飄傳,坐在延寧宮偏殿中的淑妃微微抬起頭來,木然枯槁的臉龐上露出了一點奇怪的神情。

    若是讓旁人看見必定不敢相信也不敢相認,一個月前看起來還豐腴鮮妍如同盛開花朵似的淑妃,短短一個月裡竟然消瘦成這個樣子,簡直已經面目全非了。

    “哪裡來的樂聲?”今天又不是節慶的日子。

    沒等守在一旁的宮女碧月回話,淑妃自己想起來了:“是永安宮?今天是滿月宴嗎?”

    碧月小心的回答:“咱們和永安離的近,想必是那邊傳來的。”

    “滿月宴,這麼快啊,已經滿月了。”淑妃的手指交插在一起,原本養得三寸長的指甲都斷折了,她也無心養護。送來的飲食她吃起來味同嚼蠟,一閉上眼就噩夢不斷,她看到玉瑤公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被人肆意欺凌,還看見林家房倒屋塌,家破人亡,這樣的無聲的折磨讓她在一個月裡瘦得連碧月都不敢認她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1 12:40 PM 編輯

一百零六 白綾

    淑妃並不怕死,從進了王府之後,她有好幾次險死還生。她只是心裡有牽掛放不下。她的父母親,她的女兒。

    玉瑤公主是夜裡被抱走的,淑妃和攔住她的太監廝打了兩下,白洪齊站在一旁十分和氣的勸了她兩句:“淑妃娘娘,公主年幼,這會兒更深露重,還是讓公主早些去歇息的好,萬一凍著、嚇著她,您可不就更擔憂了?”

    淑妃聽出了這句話的言外之音,怔了片刻松開了手,看著兩個太監小心翼翼的將玉瑤公主抱起來放進軟轎裡,輕悄無聲的抬出延寧宮。

    她的女兒,她的骨肉,淑妃當時就有一種感覺,她再也見不著這個孩子了。

    雖說虎毒不食子,皇上一向又疼愛玉瑤。在處置她的這件事情上,皇上把她們母女分的很清楚,她是她,公主是公主,他當然不會不顧親生女兒的性命安危。

    可是這宮裡是個吃人的地方,除了親娘,誰還會對一個非親生的公主真心的照顧撫養?玉瑤將來怎麼辦?誰管她吃的合不合口,穿的暖不暖和,心裡高興還是難過,將來她長大了如果該找駙馬了,誰又能真心替她打算考慮?

    皇上?皇上就算有那個心,也沒那個余睱一一關注。如果皇上真那麼明見萬裡,這宮裡何至於冤魂無數呢?

    延寧宮現在像一座古廟荒宅一樣,淑妃身邊只有一個宮女還在,其他人都不在了。堂妹林佩清被拘在偏殿後面的空屋子裡,起先幾天她還能沉得住氣,可是這幾天她似乎已經嚇瘋了,夜裡淑妃常聽到她那屋鬼哭狼嚎的。不過這種時候守門的太監也不能放任她如此,就只能把她的嘴堵上了。

    淑妃想知道宮外的消息,所以她一直安靜的在等著,哪怕度日如年也要等下去。

    “這滿月宴,該是在千秋殿辦的吧?”淑妃的一雙眼睛早不復清澈,渾而無神的盯著窗欞縫隙透進來的光亮:“記得大皇子出世的時候皇上就想在千秋殿熱鬧一場,可惜大皇子那時候病的差點斷氣,這才按下了念頭。”

    但這回沒什麼人,沒什麼事能阻攔皇上了。他一定格外志得意滿,且毫不吝惜的要讓旁人知道這一點。皇上平時看起來就十分英挺威嚴,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又會讓人覺得可親。淑妃極力回想她才剛進王府的時候,那時候皇上還沒登基呢,那時候的他什麼樣子?

    淑妃已經想不起來了。

    正巧到了中午時分,提膳來的小太監把提盒拿了進來,碧月過來擺膳。

    和平時的相比,今天的膳食更豐盛。一道雀舌羹是名副其實的的富貴菜,也正是淑妃平時愛吃的。在她被囚禁的一個月裡,雖然餓不著,可膳房也不會為她做這個。

    “今天怎麼會有這麼多菜?”連碧月也納悶了。

    平時總是一聲不吭的小太監今天卻說了一句:“今天是二皇子滿月,宮裡各處都加菜。”

    碧月連忙擔心的轉頭看,淑妃神情卻很平靜,指著雀舌羹說:“想不到是沾了二皇子的光,那就給我舀一些吧。”

    碧月忙挽起袖子侍奉淑妃用膳。

    這些天淑妃都無心飲食,今天終於發話說想吃東西了,碧月趕緊替她盛了一碗飯,又將雀舌羹舀了兩勺在碗裡。

    淑妃接過碗,一口一口吃的很仔細。

    碧月心裡難受,這些天粗茶淡飯的,她是奴婢還沒什麼,淑妃娘娘打小錦衣玉食養大的,哪裡受過這樣的罪。

    幸好淑妃這一頓吃的不少,和一個月前她平時的飯量差不多,甚至還要稍多一些。用過飯收拾了膳桌,淑妃吩咐碧月:“看看能不能跟外頭的人要兩桶熱水來,我想沐浴。”

    碧月雖然覺得有些為難,還是出去說了。不知是不是真是二皇子滿月,連門口的太監都好說話了,不多時果然送了熱水來,碧月打起精神服侍淑妃沐浴。

    從前淑妃沐浴的時候伺候的人得有七八個,澡面子花露油雞卵蜂蜜各種梳洗用具擺開來讓人看得眼花繚亂。現在只有碧月一個,手忙腳亂的張羅不開,淑妃看她急的臉都紅了,輕聲說:“不用這麼張羅了,洗干淨就行了。”

    碧月應了一聲,站在背後淑妃看不到的地方抹了下淚,開始認認真真替淑妃洗頭發。

    這個澡洗了大半個時辰,洗完後淑妃換了一身兒全新的衣衫,坐在鏡前認真的梳妝打扮。頭發挽起了高髻,打開了首飾匣子,將平時不怎麼用得上的頭面首飾簪滿發鬢。

    碧月剛才還覺得今天會不會是個轉機,皇上終究會網開一面放過娘娘,可是看著淑妃現在的舉動,心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看著淑妃在幾只眉黛裡挑了又挑,挑出一只青黛來描眉時,碧月實在忍不住了,撲通一聲在淑妃腳邊跪下來:“娘娘!娘娘您可別做傻事啊!”

    淑妃側轉頭看了她一眼:“什麼傻事?”

    碧月心中滿是惶恐:“您千萬替公主,替大老爺和夫人著想。這回的事兒不算什麼,他們只有些奴婢口供,壓根兒沒有什麼物證,您千萬要想開些,留得青山在才好圖將來。”

    事情到了現在,跟人證或是物證已經沒有多大關系了。林家的勢力這幾年來急劇膨脹,族人弄權,貪贓枉法,這些皇上或許還能容忍。但是林家的手伸進了後宮,伸向了皇上的子嗣,皇上絕不會再容忍下去了。

    可碧月不明白這些。

    淑妃握著眉黛微微出神:“你起來吧,我自有主張。”

    她不再管碧月,自顧自的對鏡描眉,塗敷脂粉,最後還以指尖挑了粉緞似的亮晶晶的唇脂,緩緩的在唇上塗開。蒼白的唇被唇脂妝點的嬌嫩飽滿起來。

    對著鏡子粗粗一看,她還是原來的模樣,似乎沒有太大變改。

    然後淑妃就坐在那兒,安靜的一動不動。

    碧月問她要不要用茶,她只搖頭。

    “娘娘,您這是做什麼啊?”

    淑妃想了想,說:“等。”

    等什麼?

    日影漸漸西斜,最後一抹光亮從窗下消逝,天色暗下來,碧月知道了淑妃在等什麼。

    她等的是皇上。

    碧月被從殿裡帶了出來。她惶惶不安,不知道皇上最後會怎麼決定處置娘娘。

    淑妃站起身,行了一個大禮:“臣妾恭迎皇上。”

    這句話她說過無數次,從前皇上也都會說一句相同的“愛妃平身”。

    但今天皇上步子微微一頓,緩緩坐了下來。

    淑妃沒聽到那一句平身,自己站起身來,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白洪齊悄然上前,把一疊紙放在淑妃手邊。

    紙上面是一條條供狀,一個個畫押,有些地方還濺著觸目驚心的血漬。

    大皇子,玉玢公主,還有曾經小產和產下死胎的嬪妃們的名字,都赫然在上頭。

    淑妃把那些供狀放下,輕聲說:“臣妾有話想問皇上。”

    “你想問林家現在怎麼樣了嗎?”

    淑妃抬起頭正視著他:“是。臣妾想問皇上,怎麼處置他們的?”

    “你父親流放秦州,你堂叔與你伯父斬首,林家家產抄沒,女眷和未成年男丁發賣為官奴。”

    淑妃的眼緊緊閉了一下,又重新睜開。她深吸了口氣:“多謝皇上恩典。”

    皇上看了她一眼,殿內只點了兩盞燈,照的人並不清楚,影影綽綽,淑妃大半邊身子和臉龐都籠罩在暗影中。

    同床共枕十余載,皇上卻覺得從來沒有看清過枕邊人的真正面目。

    “臣妾這些年來的所做作為,雖然瞞過了皇上一時,可終究還是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臣妾不想為自己辯解,只是懇求皇上一事。玉瑤年紀還小,求皇上找個妥當人撫養她。等她懂事了,將臣妾的作為全告訴她也無妨,讓她別記恨誰,也別想著仇啊怨啊的事,讓她平平安安出嫁,好生的過日子。”

    想到玉瑤公主,皇上心中也是一酸:“朕答應你。那也是朕的女兒,你做的事,林家做的事同她沒有干系,朕自然會好生看待她。”

    淑妃點了點頭。

    皇上最後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從頭到尾淑妃沒有問皇上要怎麼處置她自己,皇上也沒有說。

    皇上一走,碧月連滾帶爬從外頭奔進來:“娘娘,娘娘,皇上怎麼說?公主呢?公主還能回來嗎?”

    淑妃抬起頭望著殿門外,今天倒是好月亮,殿門外灑著一片銀輝,霜也似的白。

    “我要是活著,那不管誰收養玉瑤都要顧忌重重,絕不會真的對她視如己出,就怕我這個禍根有一天還會再壞了事。玉瑤很快會長大的,她得體體面面的出嫁,不能有個拖累她的罪人親娘……”淑妃轉頭看著碧月:“咱們主僕十余年了,想不到你跟著我落得這麼個下場,早知道應該早早把你放出宮去的。”

    碧月搖頭說:“奴婢不怕死,活著奴婢聽娘娘的吩咐,到了地下奴婢要侍奉您。”

    淑妃抬了下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過去我也被權勢迷了眼,總覺得自己這個淑妃了不得,將皇上玩弄於股掌,覺得林家威勢赫赫,手可遮天。可天子一怒,這些都根本不堪一擊。早知道這樣,早知道的話……”

    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早知道會如何。

    現在說那些也沒有意義了。

    她示意碧月拉開床頭的格櫃,裡面整齊的疊放著素白斜紋綾羅帶。

    當夜三更時分,有人發覺淑妃林氏自縊於延寧宮偏殿,宮婢碧月觸柱殉主。

    離延寧宮很遠,在宏徽殿之後的宮室中,玉瑤公主忽然驚醒過來,啼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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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2 PM

一百零七 相求

    淑妃之死悄無聲息,沒誰敢大聲嚷嚷淑妃死的別有內情,眾口一詞,就是病逝。還有人私下裡嘀咕,淑妃這是存心故意?有意在二皇子滿月那天死,這是為了給人添晦氣觸霉頭吧?

    林家獲罪的事情宮裡已經傳遍了,淑妃膽大自戕的事也有人猜出了七八分。有人猜著她怕一朝失勢被人作踐活受罪,為了保全體面才尋死。也有人猜度她八成不是自己尋死,說不得是皇上派人賜死的。怎麼說她也有親生女兒,哪有狠心拋下女兒尋死的道理?

    淑妃死後當天夜裡就立即入殮,移至清寧殿停靈。皇上還是給她妃子應得的體面,並沒有剝奪她死後哀榮。其實說穿了人死之後萬事空,這些排場不過是做給後人看的。

    這後人當然是玉瑤公主了。

    生母去世,玉瑤公主還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只裹著一身孝被乳母抱來叩過頭,其它守靈等等一應事情與她沒有關系,叩過頭乳母就按照囑咐把她抱走了,這可是皇上的吩咐,哪個敢出差池。宮裡其他嬪妃依例每日過來哭靈守靈,這其中也有例外。

    賢妃又病了,除開頭一日來過,回去就起不來身了,後來就每日遣身邊的尚宮過來代為致意。

    而謝婕妤則是剛出月子,身子還虛,皇上發話說她得好好養著,不能勞神費力。

    宮裡頭的人慣會看風色,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淑妃早是昨日黃花了,現在宮裡頭論寵愛那是謝婕妤頭一份兒。新晉上位,膝下有子,誰能和她相比呢?

    待淑妃安葬事畢,天氣早已經入夏。玉瑤公主和大皇子都沒了生母,都被安置在宏徽殿內由乳母尚宮和太監照管,這就有人動了心思了。大皇子是不用說了,他已經在宏徽宮住了好幾年了,一個注定養不大的孩子沒人去搭理。但玉瑤公主就不同了,她身子骨很康健,又是皇上的頭一個女兒,皇上雖然處置了淑妃和林家,但對玉瑤公主仍舊一如從前,沒有半分薄待,一抽出空來就是宏徽宮看望兩個孩子。包括年紀還小的玉玢公主,她的生母韓充容雖然無寵,但借著公主在身邊,也得了皇上不少眷顧。

    膝下無子的嬪妃難免會想著借東風的主意。倘若能把玉瑤公主養在膝下,皇上自然愛屋及烏,這麼一來二去的,何愁不能入皇上的眼?沒准自己腹中也能借機懷上龍種呢。

    不說皇上那裡有沒有人吹風,連謝寧這兒都有人借機來打探口氣。當然一些位份低的壓根兒不敢來開這個口,有這心的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份量。怎麼也得美人往上的位份,還得有一座寬敞宮室,要不下面的事也就別談了。

    這來的人不但有高婕妤、李昭容、曹順容,周淑媛等人,連一向老實寡言的施順儀也曾經期期艾艾的表露了這個意思。

    這些人把她當成有求必應的菩薩了嗎?且不說她有沒有這個能力相助,這麼多人來求,她助哪一個呢?施順儀大概很少求人,話沒出口自己先臉紅了,弄的謝寧也跟著尷尬起來,又不能應她,拒絕的話說重了又怕她更難受,兩人端著茶訕訕的一會兒,施順儀告辭走了,謝寧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再過了幾日,甚至還聽見有人說,玉玢公主的生母韓充容曾經在皇上去她那裡看望玉玢公主時,向皇上提出來她也想撫養玉瑤公主。她的話說的很得體,是說自己也是做母親的人,體恤玉瑤公主沒了親娘孤苦無助,奴才們盡心畢竟有一大半事情做不得主。她生過孩子,養過孩子,和別人相比總是更懂得怎麼照看孩子的。再說她這裡還有玉玢公主,姐妹兩人一起住正可以增進姐妹之情,互相有個伴,也免得寂寞。

    不得不說,韓充容這些話聽來確實很有道理。這話一傳出來頓時讓其他人恨得牙根癢癢了。人家沒孩子想爭個孩子容易麼?她有一個孩子了還想再多攬一個,胃口這麼大真不怕撐著。

    隔了一天又聽說,皇上已經回絕韓充容了。大概是說玉玢公主多病,韓充容照料她一個就忙不過來了。

    這話一出眾人才算是放了心。還有人說,玉玢公主多病,玉瑤公主身子倒是好的,可要真挪著一處住,沒准兒把玉瑤公主也給帶累病了呢。病苗子沒長好,反倒把好苗子也給禍害了。

    這話傳到韓充容耳朵裡不知道她是什麼心情,反正謝寧聽著很不順耳。她現在也有孩子了,一心一念都被孩子牽系著。孩子好她也好,孩子倘若有個不高興不舒坦,她就急的不行。將心比心,韓充容守著玉玢公主的病也必定是日夜煎熬著,再聽人口口聲聲提起這個病字心裡該怎麼難受?

    再說了,這些人也太會看人下菜碟了。太皇子多病,一直在宏徽宮也無人問津。玉瑤公主得皇上疼愛身子也康健,所以就成了人人爭搶的香餑餑了。一個個表白著都是慈母心腸,那這點心腸怎麼不施舍給大皇子一點兒呢?

    方尚宮對這事兒見怪不怪:“大皇子體弱,太醫都斷言養不好。既然如此,真接下這擔子並無助益,大皇子真不好了說不定反而獲罪,這種傻事自然沒人肯做。”

    皇上又不傻,這些小女子的盤算肯定瞞不過他。至於怎麼安置玉瑤公主,皇上肯定自有打算,謝寧可不打算在這件事裡和小醜一樣上蹦下跳的自討沒趣。

    林夫人要走了,謝寧哪裡有心思管別人的事。

    林夫人進宮是陪她生產的,又照看她坐月子,已經多留了那麼些日子,再留下去是真的不妥了。

    林夫人滿心的不放心,不放心謝寧,也不放心二皇子。這小子吃的胖嘟嘟的,手上腳上全是肉窩窩,一逗就樂,樂的人心裡像灌了蜜一樣甜。

    要離宮,要出京,林夫人胸口也疼的很,撕心裂肺一樣。但是這些話,又一個字也不能說。

    天氣熱起來之後方尚宮身子比天冷的時候要好得多了,行動如常,全不像天冷的時候那麼吃力,連一個人行動坐臥都勉強。即使這樣,青梅她們伺候的一樣周到勤快,熱水不但沒少提,反而比天冷時提得多了。要知道天冷的時候燙腳就得了,現在天熱有汗,全身不得擦洗一下?青荷可看得出來,方尚宮這人不講究吃食穿戴,但是一定要把自己從頭到腳收拾的干干淨淨的。青荷不覺得這是什麼毛病,反而覺得自己也該學起來。伺候主子的人,自己身上自然也得干淨輕快,自己舒坦,主子看著也舒服不是?

    方尚宮換了件屋裡穿的衣裳,聽見有人在外頭喚了一聲,就過去把門開了:“林夫人,請進來吧。”

    林夫人過來,方尚宮一點兒都不意外。

    林夫人點了下頭,有禮的說:“這麼晚了還過來打攪,實在過意不去。”

    “別這麼說,又都不是外人。”

    林夫人進屋坐下。方尚宮這間屋她進來過幾次,屋子收拾的很干淨,就是東西有點少。林夫人還怕是謝寧不會做事,沒給人家安置,提醒過謝寧幾回。後來才知道方尚宮就是這個習慣,她自己也說,不喜歡屋子裡處處都是東西,那些擺設字畫案幾,又沒有用處,就不必多此一舉把屋裡弄的滿滿當當的。

    林夫人心說這倒真是不看重富貴的。就是在宮裡頭,一個人本就孤單,又把自己身邊折騰的空蕩蕩的如此冷清,簡直像個出家人一樣。

    “晚上吃了茶不好睡覺,咱們這個年紀了本來覺就少,我也不給你沏茶了,吃口白水吧。”

    林夫人本來也不是為了吃茶來的,點頭說:“白水就好,我平素在家,一天也就吃一回茶。”

    方尚宮用的杯子就是素的白瓷杯盞,喝了一口水,林夫人也不繞圈子:“方尚宮,你比我還年長著幾歲,我就托大稱你一聲老姐姐了。你是個通透的人,我今天來是有事相求。”

    方尚宮和和氣氣的說:“林夫人不用這麼客氣。這些日子相處,咱們也算是投緣,有話就請直說吧。”

    林夫人站起身來,正正經經的向方尚宮行了一禮:“我想求您多照看著我們家姑娘和二皇子。他們在宮裡頭,我們在宮外頭,有心也使不上力。您是個老成的人,心又善,過去一年裡頭也多虧了您照應她。”

    方尚宮連忙起身相扶:“快別這樣多禮,我是奴婢,謝婕妤是主子,我伺候主子也是本分。”

    林夫人搖了搖頭:“話是這樣說,可是您盡了多少心,我看著,婕妤心裡也明白。您盡的不是本分,是心意。為您這份兒心,我都想給您豎長生牌位,謝您保了他們母子平安,這恩義不是一個謝字就說得盡的。”

    方尚宮還是柔聲細氣的說:“你看你這話的就見外了不是?我和婕妤主僕一體,婕妤要有個閃失我也脫不得干系,夫人不用這樣誇我,我也著實沒做多少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3 PM

一百零八 兒女

    林夫人一邊搖頭一邊笑:“別人都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拉功勞,就您偏搖著手往外推,可見您和別人不一樣。我說的真心話,不是為了把您捧高了下不來台好答應我求您的事。”

    方尚宮也笑了。

    兩人重新坐下來,林夫人感喟的說:“我這個外甥女打小命苦,他父親去了之後,謝家容不下她們娘倆,我那小姑子只能帶著孩子回了娘家,沒幾年也過世了。寧寧就跟我女兒一樣,是我從一點點大一直養到了十幾歲,想著給她尋個好婆家,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能過太平日子就行。謝家老太太說想她,讓人把她接回去,誰想她們就把孩子給送進宮裡來了。我居然隔了兩年才知道這事,我真覺得對不住這孩子,真不對住她,我這個做舅媽的哪還有臉見她。為著她舅舅生病,我女兒有孕,我就顧不上她了,我這輩子都愧對她。”

    方尚宮勸她:“謝婕妤不是那樣的人,絕不會往窄處去想,你也別自苦。你那麼疼她,把她教養的這樣出色,這任誰都能看明白。林大人外放到北方,冬日裡太冷,想必這病也不輕吧?”

    林夫人只說:“好在現在差不多都治好了。”

    方尚宮明白那病必定是不輕的,不然以林夫人和謝婕妤的情分,絕不會那麼長時間被謝家人糊弄過去。

    “我也知道我今天這麼過來,很失禮也很冒失。您答應,是為難了您。不答應,您只怕又得罪了我。可我思前想後還是來了,除了您,我沒別人可托付的。”

    方尚宮沒出聲。

    林夫人的心情,她其實都懂。林夫人那麼要強的一個人,要在人前服軟,對她來說比什麼都難。要是為了著她自己的事,她丈夫兒女的事,她一定不會開這個口。

    可眼下為了謝婕妤,她把要強都拋到一邊去了,說的話句句情真。

    “我們家不是那種高門大戶,您這樣的人也沒有事會求著我們。這話我自己說著都覺得難堪。哪有求人辦事不許給人好處呢?”

    方尚宮看她說的難受,自己心裡也不好受。

    “可我養大的孩子我知道,寧寧她不是那種忘恩負義薄情寡恩的性子,別人對她一分好,她恨不得回報十分。您在這宮裡也是孤單單的一個人,總得有個寄托啊?寧寧她是真把您當長輩敬著……”

    林夫人臉直發燙,一輩子都沒說過這樣的話。

    方尚宮輕輕伸過手來,把一塊帕子塞到她手裡。

    林夫人這才驚覺自己臉熱乎乎的都沾上淚了,慌忙抬手去擦。

    方尚宮等她擦過臉,神情比剛才平靜些了,這才握著她一只手,輕聲說:“林夫人,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你這也是一片為了兒女的心。雖然說謝婕妤是你的外甥女,可你看待她和自己的孩子別無二致。其實就算你今天不過來,我也沒打算離開永安宮。”

    林夫人怔住了,聽到方尚宮接著說:“我在針工局也待了二十年了,如果不是我自己想挪一挪,一開始我就不會到謝婕妤身邊去了。”

    “到了這把年紀了,時常會想著,人活一輩子圖什麼呢?”方尚宮也不知為什麼,也許林夫人對謝婕妤那情真意切的關懷打動了她的心中的某個地方,有些話她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放在心裡,越擱越久,久的連自己都快忘記了。

    “剛進宮的時候我想攢點體己,熬到出宮回家去,說不定還能嫁人。倘若嫁不出去了,就跟著哥哥嫂子過。”方尚宮微微一笑:“我哥哥嫂子也都是好人,不會像那些勢利的人一樣嫌我什麼。沒兩年聽說老家遭了災,全家人都沒有了。再後來,我也出不了宮了,就這麼一天一天的在宮裡熬日子,怕病,怕死,在針工局待著什麼事兒也不去問。現在回過頭看看我這二十年都做了什麼,我居然一點都記不得。這二十年我是過的很太平,可是跟白過了是一樣。這樣的日子再過個二十年,還是沒有一件能讓我記得住的事情,只是一片空白。”

    她語氣平淡,林夫人卻聽的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就好像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氣喘不上來。

    有時候林夫人躺在床上半夜睡不著,外面什麼聲音都沒有。她覺得這皇宮實在太大了,大的人讓人找不著出去的方向。

    “我來照顧謝婕妤,是我自己甘心情願的,既然來了我就不會半途而廢。”方尚宮握著林夫人的手緩緩說:“即使你今天不來這一趟,我也不會離開永安宮的。”

    林夫人的謝字卡在喉嚨裡,這不是一個謝字可以說得完事。

    她反握住方尚宮的手,可是沒過一刻,又狼狽的伸手去抹淚。

    第二日,謝寧送林夫人出了永安宮。

    明明只少了一個人,心裡卻像塌了大半邊。這一回分別比上一回還要叫人難受。

    她抱著二皇子發半天呆,到了用膳的時辰一點兒也沒有覺得餓,就喝了兩口湯,還一點兒都沒嘗出湯味兒來。

    剛才目送舅母走的時候,她真想自己能夠變小,躲在舅母袖子裡頭跟著她一起走。就像小時候一樣,舅母那麼疼愛她,她又愛黏人,舅母但凡要出門,她都早早跑到騾車邊去等著,有時候還把腳凳抱在懷裡,生怕一松手就會被人丟下一樣。

    方尚宮隔著窗子看見坐在榻邊出神的謝寧,朝青荷無聲的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進去打擾。

    青荷同方尚宮繞過回廊,輕聲問:“奴婢嘴笨,也不知道怎麼勸一勸主子,就這麼讓主子傷神,只怕不妥吧?”

    方尚宮只說:“謝婕妤自己能想得通,讓她一個人待會兒吧。”

    到晚膳時分,皇上來了。

    這在永安宮不是稀罕事,皇上哪一天不來看看二皇子,只怕覺都睡不安穩了。

    只是今天皇上不是一個人來的。

    御輦上還坐了兩個娃娃,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一左一右端坐在皇上兩側。大皇子瘦小體弱,往那裡一坐,幾乎看不見人在哪裡,只能看見一襲錦袍。玉瑤公主抱著一個圓圓的金黃的香瓜,圓圓的小臉兒上沒有一絲表情。

    皇上下了御輦,沒讓乳母和太監上前,自己把兩個孩子從御輦上抱了下來,一手牽一個走進了永安宮。

    宮門還好,到了殿門口,門檻太高,兩個娃娃都邁不過來,皇上干脆一手一個給挾了過來。

    謝寧都看呆了,甚至忘了行禮招呼皇上。

    等她回過神,皇上已經把那兩個孩子都放下了。

    謝寧屈膝頷首:“臣妾恭迎皇上。”

    皇上抬了下手:“免禮。”

    然後他看了一眼站在他兩側的孩子。

    大皇子抬起手臂躬身一揖,雖然他瘦的像是下一刻就會被風吹倒一樣,這個揖禮卻沒有絲毫含糊,小聲說:“見過謝婕妤。”

    謝寧忙說:“大皇子不用多禮。”

    玉瑤公主卻沒有反應,還是傻傻站在那裡。

    皇上輕輕摸了一下她腦門上那一小片頭發,目光顯得溫和而無奈:“玉瑤,這是謝婕妤,怎麼不會行禮了嗎?”

    玉瑤公主歪著頭看看謝寧,還是一言不發。

    謝寧也看出點不對頭。

    她見過玉瑤公主的,原先不是這個樣子。玉瑤公主虛歲說是四歲多,但是要論周歲的話也就是三歲上下,早就已經會說話了,從前在淑妃那裡謝寧是親眼目睹的。

    可現在這孩子怎麼看怎麼不對頭。

    “淑妃靈柩出宮那天,她就不說話了,宏徽宮的奴才怕擔干系一直瞞著沒報上來。”

    謝寧看著玉瑤公主的樣子,這孩子看起來就像是丟了魂一樣,眼睛沒有神采,就像一個人偶娃娃。

    “太醫看過了沒有?”

    “看過了,說是驚悸之症,開了一個方子。”

    至於為什麼會得此症,那原因也不必說了。先是與淑妃陡然分離,後來就是母喪。對這麼小的孩子來說,離開了她一直生活的地方,又失去了親生母親,不驚悸才怪。

    謝寧牽著大皇子的手,皇上牽著玉瑤公主一起進內殿。晚膳擺了上來,大皇子和玉瑤公主的乳母上前來伺候用膳。

    大皇子吃飯像受罪,眉頭皺著,仿佛吃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在嚼沙子似的。乳母也不敢多喂,因為喂下去了大皇子不能消化,肚子還會鼓脹絞痛。

    玉瑤公主倒是給什麼吃什麼,但是還是像剛才一樣,調羹碰著嘴唇她就張嘴吃,嚼了也會咽,但還是雙目無神,對身外的一切都不關注。

    用過飯不多時,兩碗藥端了來。一碗是大皇子的補藥,一碗是玉瑤公主的安神藥。

    謝寧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一面覺得兩個小小孩子要喝這樣的苦藥著實受罪,一面又有些慶幸,還好二皇子是個結實康健的,不用吃這個苦。

    大皇子顯然已經喝慣了,也不抗拒。玉瑤公主還是沒反應,喂給她她就喝,一點兒也沒吵著藥苦不喝。

    謝寧看了皇上一眼,兩人同時在對方眼中發現了憂慮之色。

    大皇子就不說了,玉瑤公主這病,一副藥能治得好嗎?

    這藥是不是有效驗誰也不知道。

    謝寧雖然不懂醫術,可是也聽過一句俗話,心病還須心藥醫。玉瑤公主這病明明就是心病,單單憑幾副藥,只怕沒法兒治得好她。

    這邊喝過藥沒多久,二皇子那小祖宗又醒了,他一醒就得換衣裳換尿布了。

    等喂過奶再抱過來時,二皇子精神頭兒正足著哪,穿著紅綾兜兜,一身的肉白胖白胖的。

    大皇子好奇的打量二皇子,皇上把二皇子接過來抱在膝上,朝大皇子招了一下手:“來,過來看看弟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4 PM

一百零九 同眠

    大皇子一步一步挪過去,伸著小脖子探頭打量二皇子。

    二皇子的小嘴咧著,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滴。

    大皇子自落地時起生母就已經不在,他是被乳母,宮女和尚宮們教養長大,規矩二字就像寫在了臉上,刻在了身上一樣,一點出格的舉動都不會有。現在看著二皇子口水滴答淌,大皇子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從袖中抽出帕子,抬起手來費力替二皇子去擦拭。

    雖然玉瑤公主之事令皇上心情沉重,可是看著這大小孩照看小小孩 的笨拙逗趣模樣,也忍不住莞爾。

    大皇子擦的很認真,等發現擦干淨了,這才滿意的收回手,把帕子折了兩折剛想塞回去,卻發現二皇子口水又淌了一行。

    大皇子盡責的再擦。

    再淌。

    再擦。

    謝寧都不忍看了,這孩子怎麼這樣丟人呢?哪來這麼多口水?淌個沒完沒了的。

    天氣本來就熱起來了,屋裡又沒用冰,大皇子確實體弱,一邊替弟弟擦口水,一邊自己額上頸上都開始出汗了,氣喘吁吁的站都站不穩了。

    皇上一見趕緊說:“扶大皇子去歇息。”

    乳母趕緊過來把大皇子抱了出去。

    這體質確實太弱了些啊。

    時辰已經不算早了,謝寧平時倘若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再散一回步也就該洗漱歇息了。可今天永安宮有兩位客人,雖然是小客人,也得先送客吧?

    白洪齊近前來問:“皇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今晚如何安置?”

    嗯?什麼意思?

    皇上想了一想:“先安置到偏殿吧,今晚將就一下,明日再慢慢搬東西過來。”

    謝寧忍不住問:“搬什麼過來?”

    皇上揮了下手,白洪齊忙躬身退了出去。

    “朕想讓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在永安宮暫時住一段時日。”話音一落皇上就看見謝寧的臉色變了。一邊臉上仿佛寫著錯愕,另一半則寫著苦也。

    宮裡頭人人爭搶的熱山芋,到了她這兒是避之唯恐不及。

    “不是長久的放在這兒,只是暫時在這兒住一段日子。”按說皇上哪有和人這樣商量,有事直接下旨就成了。但是在永安宮裡皇上格外的好說話,還要一邊安慰著一邊許諾:“你也要照看二皇子,事情多,朕也沒要你時時盯著他們兩個。只是宏徽宮裡沒有主子,時日長了奴婢驕矜怠慢,甚至暗起歹意。永安宮裡人少,你又細心,暫時先照看他們一陣子,等朕騰出手來再好好安排他們。”

    皇上這樣好言好語,謝寧一句我不要也說不出來了。

    “臣妾只是怕自己力有不逮,照看不好大皇子和公主。”

    “放心吧,朕心裡有數。”

    要說細心周到,謝寧可能確實比不上旁人。但是謝寧的好處是待人以誠,大皇子和玉瑤公主放在她這裡,就算她不會時時的噓寒問暖,卻絕不會人前人後兩張臉,變著法子苛待暗害他們。

    謝寧不會把淑妃做的事報復在她的孩子身上,這個皇上信得過。可是別人就不一樣了,要說這宮裡沒被淑妃打壓排擠對付過的女人還有誰,皇上都不能准確確定這個數目。

    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來了,謝寧又想起來一事。皇上只讓白洪齊把大皇子安置到偏殿,可是玉瑤公主呢?雖然都是小孩子,也不能兄妹倆擠一起睡吧?

    她心裡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果然不出所料,皇上接著說:“朕聽李老尚宮說,玉瑤公主這病吃藥還在其次,晚上跟著人睡能壯膽氣穩神智,用此法可以早些病愈,所以今晚就讓她留在這屋裡睡吧?”

    皇上這意思是?

    謝寧看看自己的床,又看看皇上,再轉頭看看玉瑤公主。

    皇上點了點頭。

    謝寧這回是什麼也不想說了,默默的把臉扭到一旁去。

    永安宮寢殿裡這張大床是挺寬敞的,但那也是指睡兩個人的時候,中間再加一個孩子,那就有點擠擠巴巴了。

    謝寧躺的平平的,兩手合攏搭在自己身上。皇上睡在最外面,他也從來沒有跟孩子一起住過,和謝寧不約而同用了一樣的睡姿。

    至於睡在中間的玉瑤公主,也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

    謝寧知道她沒睡著,人要睡著了才不是這樣。

    她睜開眼側過頭看,借著床前雲母屏風後的燈亮,謝寧吃驚的看見玉瑤公主也是平平躺在那兒,直直睜著兩眼看著帳子頂。

    這情景難免嚇人一跳。

    謝寧沒想到這孩子病成這樣了,睜著眼怎麼睡覺?

    “玉瑤?睡覺要閉上眼,睜著眼怎麼能睡著呢?”

    皇上也側過身來,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謝寧看她不動彈,還特意緩緩閉上自己的眼睛給她看:“看,就像這樣,閉上眼睛。”

    可想而知,玉瑤公主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皇上最直接,干脆用手把她的眼皮合上:“閉上眼,睡覺。”

    孩子怎麼能這樣哄呢?

    謝寧覺得皇上在這上頭純屬外行。

    不過也許直接的作法最見效,玉瑤公主還真把眼睛閉上了。

    謝寧還是不放心,好幾回再睜眼看她,發現她確實是閉著眼再睡,而且看樣子是睡著了,自己這才放下心事,慢慢迷糊起來。感覺剛剛睡著也沒多久,突然耳邊一聲尖利的哭叫,好險沒把她魂驚掉。

    玉瑤公主又睜開眼了,尖叫聲正是從她口中發出來的。

    皇上也被驚醒了,正笨拙的把玉瑤公主抱起來哄,可玉瑤公主就像沒聽見也沒有知覺一樣,還是哭喊不止。

    他那哄孩子哪行,抱的都不得法。

    謝寧總不能干看著、聽著,伸出手來:“給我抱一抱吧。”

    皇上如蒙大赦把孩子遞了過來。

    謝寧接過玉瑤公主,一只胳膊攬著她讓她靠在懷裡,一只在她背上輕輕的來回撫摸:“不哭,不哭啊,玉瑤是做惡夢了嗎?惡夢只是夢,醒了就沒事了。”

    她抱著孩子來回輕微搖晃,手上拍撫不停。玉瑤公主的模樣看著確實叫人揪心。謝寧知道淑妃好事沒多干,壞事沒少干,可這些事是大人做的,她實在辦不到把腔怨氣撒在孩子身上。事實上,淑妃作惡多端,到頭來自己的女兒卻成了沒娘的孩子,真不知道這報應算誰的。

    興許她的哄勸真的有效,玉瑤公主的哭聲漸漸弱了,抽抽噎噎的靠著謝寧。

    皇長長長松了口氣,謝天謝地她總算是不哭了。

    青荷端了兩杯溫水過來,皇上接了遞給謝寧。

    謝寧把水端到玉瑤公主嘴邊:“來,喝口水潤潤喉嚨,剛才叫那麼響喉嚨疼吧?”

    玉瑤公主不知道是喉嚨疼,還是因為水到了嘴邊了,很自然的張口喝水,喝了足有大半杯。

    “不用害怕,你父皇在這裡陪著你哪。”謝寧一個字沒提自己。她也著實不知道該怎麼界定自己在玉瑤公主面前的稱呼。

    把這位小祖宗好不容易哄好哄睡,謝寧和皇上重新躺下來。

    皇上的手輕輕伸過來,越過睡在中間的玉瑤,握住了謝寧的手。

    “剛才也驚擾著你了。”

    “我沒事。”謝寧說的是真心話:“臣妾明兒白天還能補覺,皇上快睡吧,明兒還得早起。”

    還好玉瑤公主一夜也就哭了那一回,後來就睡的踏踏實實的了。

    也不能算是完全的踏實,這孩子睡覺其實有點不太老實。皇上快五更天時起身,發現玉瑤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是睡在中間了,而是盡了最大可能往謝寧身邊擠,半個身子都爬到謝寧身上去壓著了,把謝寧擠的可憐兮兮的靠著牆。

    還好她是睡在最裡頭的,要是睡在外頭,這還不給擠下床了?

    皇上本來想把玉瑤公主從謝寧身上抱開,但是試了一下他就放棄了。玉瑤公主抱的太緊了,要是用力硬撕下來也不是辦不到,畢竟還是個小孩子,但是昨天夜裡她突然的哭喊把皇上也給震住了,萬一再給弄醒了再哭起來怎麼辦?

    就讓她們這麼睡吧。

    皇上頗有幾分不安的起身洗漱更衣,白洪齊捧著腰帶過來半跪著替皇上束好。

    “大皇子怎麼樣?”

    “聽尚宮說睡的還好。”

    “咳嗽過沒有?”

    大皇子身子骨不好,晚上也很難睡個好覺。有時候咳嗽,有時候身上不怎麼舒坦,少有能踏踏實實一覺到天亮的時候。

    “說是夜裡只醒過一次,睡的還算不錯。”

    這就好。

    皇上不放心再讓他們待在宏徽宮,也擔心著他們突然一換地方會更不習慣。這麼看來情況還算不錯。

    “讓他們盡心伺候著,有事來稟告謝婕妤聽她的示下。膳食湯藥都要當心。”

    白洪齊應了一聲是。

    謝寧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一睜眼險些又嚇一跳,玉瑤公主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睜著大眼趴在她肩膀上,直直的盯著她看。青荷站在床前,她剛才就想伺候玉瑤公主起身,可玉瑤公主不理她也不讓她碰,她實在沒辦法只好干站在這兒等著。

    “什麼時辰了?”謝寧抱著孩子坐起身。這一覺睡的可真夠嗆,怎麼感覺像是一夜沒睡似的,身上乏,還覺得酸疼酸疼的。

    “回主子,快到早膳的時辰了。”

    “大皇子二皇子呢?”

    “跟大皇子的人說,大皇子因為夜裡覺淺,早上都起的晚些,二皇子已經喂過一回了。”

    皇上也早走了,這一個永安宮裡大家的起居時辰全不在一個點上,有早的有晚的,有睡醒了吃吃完了再睡的,都亂套了。

    這才剛開始哪,謝寧頭疼的揉揉額角吩咐青荷:“起吧,傳早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6 PM

一百一十 照料

    大皇子起的晚了,自然也姍姍來遲。他看到膳桌已經擺上,謝寧和玉瑤公主都坐下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慢慢的走過來,小臉上浮現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來的正好。”謝寧知道這孩子不自在。不熟的人生湊到一塊兒吃住,她尚且不自在呢,更不要說大皇子這個孩子了:“來,你坐我左手邊。自己能用膳嗎?要不要叫尚宮過來?”

    大皇子搖搖頭:“不用了。”

    昨天用晚膳是別人伺候著他吃的,可謝寧覺得大皇子就算身體虛弱,拿筷子調羹的力氣總有。既然他自己也這樣說,那就不叫人過來伺候了。

    玉瑤公主的情況又不一樣,她年紀比大皇子小,現在又病的不知事,還得人照料。

    大皇子走到謝寧左邊並沒有馬上入座,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找人。

    這屋裡都是永安宮的人,跟著大皇子的人在屋外沒進來。謝寧不知道他是要找誰。大皇子猶豫了下,低聲問:“弟弟怎麼沒在?”

    弟弟?哦,二皇子。

    他們兄弟昨兒才第一回見面,想不到大皇子倒是對弟弟挺上心的。謝寧笑著說:“他先吃過了,這會兒又睡啦,咱們吃咱們的。”

    大皇子這才坐了下來。

    方尚宮平時是不做侍膳這樣的差事的,今天八成是怕謝寧一個人張羅不來兩個孩子,也早早就過來了。她彎下腰輕聲問:“大皇子想吃哪樣粥?”

    大皇子看了一眼膳桌上擺的滿滿當當的碗碟盤盞,一時間無從下手,倒躊躇起來。

    方尚宮說:“要不要試試山藥粥?”

    大皇子點了下頭,方尚宮盛了小半碗粥,又取了幾樣點心放在他面前。大皇子平時用膳都是規規整整的,膳房的人曉得他身子弱胃口差,更加不敢弄什麼新奇特別的食物給她吃。方尚宮夾的幾樣點心,他竟然一樣也沒見過。

    黃澄澄的梅花蒸糕,小巧玲瓏的白兔豆包,還有半透明的面皮包裹的百蔬卷和翡翠燒麥。

    “都嘗嘗。”謝寧鼓勵他:“你父皇也喜歡這個百蔬卷。”

    大皇了應了一聲,果然先嘗了百蔬卷,方尚宮還體貼的把酸醬汁遞到他手邊。

    百蔬卷酸酸的很爽脆,也開胃。而且這是蒸出來的,一點都不油膩。吃了一個百蔬卷再喝一口熱熱的山藥粥,大皇子居然也覺得比平時有食欲。

    這樣和旁人坐在一張桌上用膳對他來說很新鮮。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用膳,雖然旁邊伺候的人不少,可是卻沒有一個身份相當能和他同桌用膳的人。

    謝寧怕玉瑤公主吃的不順心,自己多照看一些,夾了一個貝殼酥放在她面前,玉瑤公主的乳母又喂給她吃。謝寧自己胃口倒還好,喝了一碗紅豆粥又讓人盛了一碗雞絲粥,燒麥和百蔬卷都吃了不少。大皇子覺得一切都新奇無比。

    謝寧注意到了大皇子的視線,心想這孩子八成是不習慣。皇上也是,說挪就挪,昨天忽然把兩個孩子帶過來。小孩子膽小,換了新屋子指不定心裡怎麼害怕呢。

    大皇子吃的比平時要多,吃完後也沒有覺得不適。方尚宮哄起孩子來也這麼有一手,倒讓謝寧十分意外。不過幸好有她從旁相助,才讓謝寧能輕松省力一些。玉瑤公主還是那樣子,遞到嘴邊的東西就吃幾口,不喂她也不要。

    看樣子昨天的藥沒起什麼作用。

    膳桌撤下去之後,謝寧有點兒犯難。

    她可沒照顧過這個歲數的孩子啊。她自己生的那一個除了吃和睡基本還不會干別的,這兩個孩子可不小了,總不能吃完飯就打發他們去睡覺吧?

    謝寧先問二皇子:“平時在宏徽宮,白天都做些什麼啊?”

    大皇子對著她似乎還是十分認生,她問了之後大皇子垂著頭也沒有說話。

    從他那裡問不出來,謝寧只好問伺候的人。

    大皇子的乳母說:“平日裡就在屋裡待著,皇上有心,常命人送些玩意兒來與大皇子解悶。”他們唯恐伺候得不周到,生怕大皇子出岔子。待在屋裡最妥當,出了門就難免冷著熱著曬著累著,有點兒紕漏他們可吃罪不起。

    總悶在屋裡並非好事,不說對他的病沒好處,這麼大的孩子正該滿地亂跑撒歡的時候,可大皇子就像關在籠子裡養大的小鳥,蒼白沉默,病懨懨的沒有一點兒精神。

    “要是不累的話,咱們在院子裡走一走,散步消消食?”

    大皇子抬起頭來看著謝寧,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好。”

    謝寧一手拉著玉瑤公主,一手拉著大皇子,慢慢的往前邁著步。快走是別想了,連大步都不能邁。

    大皇子還是很拘束,但是總算會抬起頭來打量一下永安的景致了。謝寧想法子逗兩個孩子說話,玉瑤公主是理都不理的,大皇子還好,問三句也能答一句,就是太惜字如金,說的話都簡短的不能再縮減字數了。

    謝寧問他,宏徽宮裡有沒有水池?有沒有亭子?花草多不多?有沒有栽樹?大皇子有的能答上來,答不上來時就垂頭不說話。

    玉瑤公主也慢慢跟著往前走,謝寧問她什麼她也不理會。

    怕累著兩個孩子,就在院子裡走了一圈,中間還停下來坐著歇了一歇。正好二皇子睡了一覺又醒了,謝寧就帶著他們倆回去,接過二皇子來哄了一會兒。

    大皇子對弟弟是真感興趣,一見到二皇子被抱過來,似乎眼睛都一下子變亮了許多。他把手試探著伸過去,二皇子一把就給抓住了。

    大皇子像是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有些結巴的說:“他,他抓我。”

    “他還小,根本不懂事呢,逮著什麼都想抓一抓摸一摸。”謝寧柔聲問:“抓疼你了嗎?”

    大皇子趕緊搖頭,認真說:“不疼。”

    這認真的模樣像個小大人。

    謝寧以前在宮外,也見過差不多大的孩子,簡直像活猴一樣,沒有幾個不淘氣的,一刻都坐不住,逮著機會就上房爬樹招貓逗狗。可大皇子和他們不一樣,除了身體不好,他的性情和舉止也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不一樣。

    這就是宮裡的孩子嗎?

    謝寧有些出神,難道將來二皇子也會是這個樣子嗎?小小年紀就得學著像大人一樣說話行事?

    玉瑤公主也站在謝寧的身旁,謝寧輕聲問她:“這是二皇子,你瞧瞧他,長的是不是白白胖胖像早膳時吃的小包子似的?要摸一下嗎?”

    玉瑤公主看了她一眼。

    謝寧精神一振。

    雖然還是沒出聲,但好歹她剛才真的是有反應了。

    謝寧輕輕拉起她的手,在二皇子小臉上摸了一下:“弟弟還小,等他再長大一些,你們就能一起玩耍,一起說話了。”

    用過午膳之後歇了個中覺,謝寧把青荷叫來問話。

    青荷已經把情形打聽的差不多了,一五十五稟告給謝寧。

    “大皇子身邊兩位乳母,一位尚宮,這三個人都是打小就伺候他的,余下的都是無品階的宮人和小太監。這回只有一個乳母和兩個宮人跟了過來,並沒有多帶人手。”

    “余下的人是還留在宏徽宮嗎?”

    青荷搖頭,輕聲說:“奴婢聽說,其他人是伺候的不周到惹皇上生氣,已經交內宮監發落了。”

    謝寧也猜著幾分了,點了點頭。大皇子注定沒有什麼榮耀的未來,甚至有沒有未來都說不定,身邊伺候的人也沒什麼奔頭,會疏忽怠慢、敷衍算計也就不足為奇。

    青荷接著說:“公主身邊的人要多一些,不過人手全是新配上的。乳母不是原來那個,兩個尚宮也是才撥過來照顧她。”

    這個謝寧也知道。玉瑤公主原來住延寧宮,伺候的人當然也都算是延寧宮的人。皇上處置了淑妃和林家,那些舊人當然也都被一並換掉了,這樣說來,現在玉瑤公主身邊伺候的人就全是生面孔了。新來的這些人跟她毫不熟悉,也肯定不了解她平時的習慣喜好。

    怪不得突然一病病的這麼厲害,像昨晚上那樣的驚悸哭鬧之前肯定也有過。她熟悉的人全沒了,熟悉的地方也回不去了。夜半驚醒即乳母過來安慰,可是半夜裡對著全然陌生的人,只怕反而更加孤寂害怕了。

    而且她還失去了生母。

    生為公主,金枝玉葉,可以說這真是好命好福氣。然而轉眼間就與親生母親陰陽兩隔。一夜之間她過往的生活全被摧毀了,換成一個大人大概也要受不了,何況一個小孩子。

    謝寧點點頭:“待這些人要客氣些,他們終歸不是我們的人,平時別鬧出口角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青荷應了一聲是。

    這兩個孩子都可憐。

    既然皇上說先放在這兒由她照料一段時日,她當然也可以敷衍了事,每天問個兩句是否安好就算是盡到關心了。

    可是那樣的話她可過不了自己心裡這一關。

    怎麼著也得想辦法先把玉瑤公主這病給養好啊。

    由玉瑤公主想到淑妃,謝寧問:“延寧宮現在怎麼樣了?”

    “延寧宮已經封起來了,不過奴婢倒聽說了另一件事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6 PM

一百一十一 探聽

    青荷聽說的,就是曾經讓她擔憂焦慮的那位淑妃堂妹的事。這位林姑娘被淑妃留在宮裡,林家抄家,妻兒家眷家產籍沒入官,林佩清因為身在宮中躲過一劫。淑妃自盡之後,她怕的要死,吵著嚷著讓人送她出宮。本來內宮監的人還想不起她來,她自己這麼一吵吵,內宮監直接把她一捆,送去和林家其他人作伴去了。

    謝寧忍不住問:“這些人充為官奴後,都去向何處了?”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什麼地方都有一些吧?要是宮裡缺人手,也會從這些人中挑選。聽說教坊司中許多人,都曾是罪官家眷呢。”

    青荷其實很清楚。年輕漂亮的姑娘一旦成了官奴身份,境遇往往生不如死。林佩清曾經風光一時,自以為是下一個淑妃,可是林家一朝破敗,她的處境還不如青荷她們這些宮女。

    林佩清當時還不如干脆和延寧宮其他僥幸沒死的人一起打發去皇陵呢,宮裡主子去世之後,很多伺候過的人都會被打發去守陵,雖然生活清苦,這輩子也不可能有出頭之日,但好歹能保住性命,有一個棲身之處。

    謝寧點點頭,她一直就沒見過淑妃的堂妹,那一回的賞花會她因為身子不適沒有去。既然都不認識,對這人的去向也沒多關心。要不是皇上把玉瑤公主突然就塞到永安宮來暫住,林家如何原本就跟她沒關系。

    有人進來稟告說高婕妤和施順儀兩人過來了。

    謝寧皺了下眉頭:“真不想應酬她們。”

    想也知道她們過來做什麼的,不就是看著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被送到了永安宮來,昨天居然還在這裡過了夜嗎?這是過來打探虛實的。

    皇上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甩手把麻煩扔給她了。

    青荷捧過一件衣裳來替她更衣,她干活兒手腳麻利,輕快的說:“主子不用為這個煩心,您就出去見她們一見,上了茶奴婢就進去,就說二皇子醒了要找您,您就趁機送客好了。”

    謝寧一笑:“你這辦法好。”

    “這算什麼好辦法啊,宮裡的老把戲了,就您以前太實誠,一直不知道這樣的事兒。”

    謝寧換了鞋出去見客,一進了偏殿就笑著說:“是我怠慢了。”

    高婕妤笑著說:“不妨事,是我們不請自來。”

    往常施順儀過來多半是做別人的陪襯,今天卻破天荒的先開口問:“謝妹妹必定是勞累著了,是不是要照料三個孩子的緣故?”

    要是別人這麼問,謝寧或許會想一想對方是不是話裡有話,不過施順儀這人在宮裡也算是出名的老實人了,加上她之前還來請托過,想要撫養玉瑤公主,謝寧雖然不能應下她,可也不想讓她誤會。

    她當著施順儀的面說事情全由皇上做主,自己不敢在這樣的事情上插話進言,可一轉身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攏到她永安宮裡來了,施順儀不誤會才怪呢,肯定會覺得她這個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心機深沉兩面三刀的。

    可她著實冤枉的很,皇上一聲不響就把孩子帶來了,又親口吩咐把兩個孩子安置在永安宮裡,她心裡也不情願呢,可她也不能抗旨啊。再說,大皇子一看就讓人覺得心中不忍,玉瑤公主現在又病的痴痴怔怔的,她也說不出要把這兩個沒娘的孩子趕出去的話。

    “皇上昨兒突然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帶過來,我事先也不知道。聽說是宏徽宮那邊伺候的人不得力,欺上瞞下,皇上先把人帶過來在永安宮暫且安置幾天。”

    宏徽宮昨晚處置人的事兒現在整個後宮都知道了,今天早上又有人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的東西往永安宮裡搬,這事兒也瞞不住人。高婕妤來時就在想,會不會以後這兩個孩子就都養在永安宮裡了?

    皇上現在那麼寵著謝婕妤和二皇子,不僅僅是這宮裡的頭一份兒也是獨一份兒,高婕妤伺候皇上年頭也不短了,從王府到皇宮,還從來沒見皇上對誰這麼上心過。雖然說這事兒不太可能,但難保皇上現在一心迷著她,就這麼決定了呢?

    施順儀捏著帕子,說話聲音也顯得很底氣不足:“謝妹妹,以後玉瑤公主他們,就長住在永安宮了嗎?”

    謝寧搖頭:“皇上正在料理宏徽宮的事,昨天也只說是暫且在這兒住幾天,以後怎麼安置卻沒有說過。”

    高婕妤笑著說:“依我看不會。二皇子年紀小,還是個奶娃娃呢,謝妹妹光照顧他一個就忙不過來了,哪裡還騰得出功夫來照看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呢?謝妹妹你說是吧?”

    這個是字要是應了,謝寧就成傻子了。高婕妤這話裡話外是說她肯定只顧自己兒子,對大皇子他們兄妹根本不上心。謝寧又不是頭一天同人打交道,哪裡會傻的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青荷真是個機靈的,這就已經從外頭進來了,到了謝寧跟前用不大不小那兩個人正好聽得清的聲音說:“主子,二皇子醒了,乳母哄不住呢,您趕緊去看看吧。”

    好姑娘,來的真及時。

    謝寧露出為難的表情:“乳母怎麼這樣無能?我這裡還有客人呢。”

    施順儀說:“孩子的事情要緊,謝妹妹就先過去吧。”

    這話聽著還像個樣子,沒想到高婕妤又接了一句:“對,我們自己待會兒就成了。玉瑤公主這會兒在做什麼呢?既然來了,我們也順便去看看她,唉,這孩子可憐哪,小小年紀沒了親娘了,有什麼心裡話也八成不知道向誰說去。”一邊說著,一邊還扯著帕子抹了抹眼角。

    青荷心說這裝的的也忒假了點兒,一點兒淚痕不見擦什麼擦啊。

    施順儀雖然沒說話,可是高婕妤這麼一說她眼就亮了,看樣子高婕妤是說到她心裡去了。

    這什麼人哪。

    青荷知道自家主子最不愛和高婕妤這樣的人打交道,笑吟吟的回話說:“公主歇午覺還沒有醒,不好勞二位主子在這裡久等呢。”

    謝寧趕緊說:“正是,今天是我待客不周,二位姐姐改天再來永安宮喝茶,咱們好好說說話。青荷,替我送客吧。”

    可不能再跟那兩人糾纏下去了,一個嘴利心狡的高婕妤,一個看起來老實卻總讓人為難的施順儀。高婕妤心裡是明知道謝寧不待見她的,卻總是滿面笑容的自說自話,這抬手還不好打笑臉人呢。至於施順儀,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了。

    好歹是把這兩人送走了,事情也趕巧了,青荷剛說二皇子醒了,這邊他還就真醒了,只不過沒有像青荷說的啼哭不止。這孩子一向好哄,吃飽喝足的時候從來不愛找事。

    謝寧進屋的時候乳母正在為難。

    大皇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扯著二皇子的小手就是不松開。乳母知道大皇子是個病秧子,可不放心讓他和二皇子親近。她心裡明白著呢,要是二皇子有個什麼閃失,她們這些伺候的人全都沒想活命,白公公手黑的很,只怕還會禍及家人。所以乳母這抱著的不是只是二皇子,更是她身家性命所系的關鍵。

    可大皇子畢竟也是主子,乳母又不好公然抗拒。正發愁呢,正好謝寧來了。

    乳母趕緊過來把孩子遞給她,嘴裡說:“二皇子這會兒正不安呢,必定是想著親娘了。”

    孩子交出來她就松了口氣,再有什麼事兒就不是她的責任了。

    謝寧問大皇子說:“大皇子幾時醒的?跟著你的人呢?”

    大皇子怎麼一個人跑這屋裡來了?謝寧相信經過昨天皇上的雷霆手段,大皇子身邊的人包管沒有誰敢再偷奸耍滑,所以這會兒只看見大皇子一個人覺得十分奇怪。

    大皇子看了她一眼目光又移到二皇子臉上:“我想看弟弟。”

    謝寧抱著二皇子坐下來,看大皇子還是不松手,笑著說:“那邊筐子裡有弟弟喜歡的小玩意兒,你去幫他拿過來,你們一起玩兒。”

    這話大皇子聽進去了,這才把手撒開,慢慢走到東裡間去拿東西。

    謝寧也不知道大皇子怎麼一來就和二皇子這麼投緣了,哪怕什麼都不干就站在旁邊干看著都能看半天。

    也許二皇子真的是人見人愛吧。

    大皇子居然把整個筐子都端過來了,那可是挺大個兒的,裡頭塞的都是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份量可不算輕。大皇子抱著這麼大的筐子,擋住臉都看不見路了,一步一步慢悠悠的挪回來。

    乳母看著嚇了一跳,怕他磕著累著了,趕緊過去要把東西接過來,大皇子還執拗不給她,非得要自己拿。

    二皇子很喜歡他這一筐子玩意兒,裡面有木頭的、竹子的,也有布縫制的。大皇子獻寶一樣把整個筐往上托了托,意思是任挑任選。

    謝寧忍不住笑了,幫著二皇子拿了一只布縫的公雞出來,對大皇子說:“放下吧,你也挑一件喜歡的,看看哪個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7 PM

一百一十二 食補

    大皇子挑了一只白兔布偶抱在手裡,可心思全然沒在這個玩意兒上頭,還是一直看著二皇子,眼都舍不得眨。

    過不多時,玉瑤公主也醒了,由乳母帶了過來。她夜裡睡的不踏實,午覺歇的大概也不盡興,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剛一坐下就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

    這情形看得人揪心,晚上睡不踏實,白天又這樣懨懨欲睡的,吃藥也不見有效。

    謝寧在筐裡又替她也挑了個玩意兒讓她拿著把玩,玉瑤公主還是沒什麼反應,給她她就拿著,也不看也不玩。

    點心送上來讓謝寧也有些意外,青梅放下托盤,解釋說:“這是方尚宮吩咐的,這一碗是給大皇子的,是溫潤湯。這碗是給公主的,是養心粥。方尚宮聽太醫說,小孩子脾胃弱,整天的喝湯藥用處也不大,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還是在日常飲食上多下功夫好。這還有給主子的預備的,主子昨兒不是說想吃甜羹嗎?這是百果羹,這個天兒喝起來又甜又潤最合適不過了。”

    方尚宮十分盡心,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隨身穿的用的東西挪了來,她親自帶著人安放布置妥當,又特意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這幾日太醫診脈的醫案和藥方都找出來看了,這湯一人一碗全是對症來的。

    有方尚宮在,謝寧真是省了不少心了。

    藥補不如食補這話謝寧也贊同,再說是藥三分毒,小小孩子天天一碗一碗往下灌藥湯子,這麼多年也沒見大皇子身體治的好轉起來,臉色恁差,干瘦干瘦的,要是食補得宜,先能養的胖一些就好了。

    大皇子那碗湯裡能看見一點鴨子肉和切的細細的蘿蔔絲,一點油腥也不見,只有清香,他自己坐在小炕桌旁小口喝湯。玉瑤公主那一碗粥裡能看到有蓮子和龍眼肉,粳米都熬開了花,粥稠稠的,乳母端著碗一勺一勺的喂她。謝寧這碗百果羹就豐富了,酸酸甜甜的切碎的果仁果粒熬到了火候,豐富的香味兒融合在了一起,那醇厚的味道險些讓人把舌頭也一起吞下去。

    大皇子喝了半碗,看著被抱到了一旁眼睜睜看著他們的二皇子,猶豫了一下,輕聲問謝寧:“弟弟是不是也想喝?”

    謝寧笑著搖頭:“他還小,只能吃奶,這湯他喝不了,你自己喝吧。”

    話是這麼說,大皇子還是顯得有些不自在,似乎拋下弟弟吃獨食很有負罪感一樣。

    用過點心,謝寧抱著一個領著兩個又出去散了一回步。經過小書房門前時,大皇子好奇,側過頭張望。

    “那是你父皇的書房,偶然會在這裡看書寫字,處理一些政務。”謝寧想了想,沒聽說大皇子有沒有進學,應該是沒有,他身體弱,一年到頭不斷的生病,好像從來沒有人提起讓他讀書的事。

    謝寧問:“大皇子可識字嗎?”

    大皇子搖搖頭,想了一想又說:“我也認識幾個字。”

    謝寧來了興致,在亭子邊坐下來歇息:“認識哪幾個字?”

    “我認得我的名字。”大皇子伸手指在石桌寫字。

    原來大皇子名叫應汿,李應汿。

    說起來二皇子還沒有名字呢,宮中的慣例是到周歲才取名。民間更晚,若是生了兒子,常在開蒙進學的時候才正經取名。而姑娘就更不講究了,一個乳名可能叫個很多年,直到成親後才會改成另一個稱呼。

    大皇子除了會寫名字,另外還會不少字。謝寧在一旁溫言鼓勵,他也寫的起勁兒。謝寧有些好奇的問:“這些是誰教你的?”

    “原來黃嬤嬤曾經教過我。”

    但現在跟著大皇子到永安宮來的乳母並不姓黃,謝寧記得她應該是姓吳,不知道這位黃嬤嬤現在人在何處了。謝寧也沒追問,笑著說:“大皇子真了不起,聰明的很。等弟弟長大些了,你們可以一起讀書,你還可以教他寫字呢。”

    大皇子聽了這話又轉頭去看二皇子,謝寧覺得這孩子看起來有點心事,好像沒有剛才那麼高興了。

    玉瑤公主呢,還是安靜的讓人心裡不踏實。

    晚膳之前方尚宮過來同謝寧商量事情。

    “若主子不嫌我這話說的逾了本分,奴婢想晚上照看玉瑤公主。”

    謝寧忙說:“方尚宮別這樣說,你老成持重,舅母臨走時還囑咐我一定多聽聽你的話。你既然這樣說,必然是有你的道理的。”

    方尚宮點點頭:“奴婢問過太醫了,玉瑤公主這病不嚴重。他以前還見過一個類似的病症。那一家是因為搬家,從老家遷來京城,孩子到京城之後就如同玉瑤公主現在一樣,養了幾個月就漸漸好轉過來了。這晚上驚悸的毛病須得有人帶著睡才方便安慰。皇上一片憐子之心奴婢也十分動容,可皇上自己的身子也要緊哪。白日裡多少大事要辦,晚上還不能睡的踏實,這樣熬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謝寧也覺得這不是長久之計。

    “雖然玉瑤公主身邊也有幾個伺候的人跟著,一來她們也都才伺候公主沒幾天,談不上熟悉。二來不是奴婢誇口,她們只怕還沒有奴婢那麼盡心盡力。”

    謝寧點頭說:“我自然也更信得過咱們自己人。”

    方尚宮能力是絕對沒有問題,可信度也不是那些外來人能比的。如果可以選擇,把玉瑤公主交給方尚宮照應謝寧也更放心。

    “這事得請皇上的示下, 我也做不得主。”

    方尚宮也明白。

    “那若是皇上來了,婕妤就與皇上提一句吧,看皇上准不准。”

    謝寧琢磨著怎麼和皇上說這事。

    皇上現在心裡對玉瑤公主應該是十分歉疚。皇上處置了林氏一族,也使得淑妃自己選擇了絕路,玉瑤公主沒了親娘,現在還得了這樣的病,皇上現在只怕是想把能給她的都補償給她。要不然昨晚也不會說要帶著孩子一起睡了。

    心是好的,就是想的不周到。孩子哭了他又不會哄,自己也跟著睡不成。

    晚膳比平時豐盛得多。

    若皇上不來,平時謝寧自己用膳也不喜歡鋪張。皇上若來了,那自然不能太簡素。現在又多添了兩張嘴巴,小孩子的吃食自然要好克化味道清淡。膳房今天可是打起精神來賣力伺候,可不像昨天那樣倉促之間預備的不周全。

    大皇子身子弱,魚蝦他都吃不了,油膩的或是冰涼的東西也都忌諱,膳房特意給他預備了一道肉末蒸蛋,不油不膩香滑軟嫩,他確實吃了不少。

    玉瑤公主的喜好膳房也揣摩打聽過了,精心呈上有一道酥炸菜盒,一道蒸豆腐卷。豆腐皮裹上肉末、山藥、胡蘿蔔、火腿和腊腸等等一起上籠蒸,蒸熟後再切成片食用,味道格外鮮美。但可惜的是玉瑤公主現在沒有反應,看不出來她吃的合口不合口。

    用過膳謝寧跟皇上講了講今天的事,重點講了大皇子沒有進學已經認識會寫那麼多字了,著實是聰明。

    只可惜他身子不好,斷絕他通往皇位的通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皇上大概早就替他延請名師開蒙授學了。

    謝寧也提起了玉瑤公主的事:“方尚宮為人心細又老成,做事盡心,她想先照看玉瑤幾天試試,皇上意下如何?”

    換個人這樣說,沒准皇上得疑心她另有打算,但謝寧說的坦坦蕩蕩,並不是厭棄玉瑤公主變著法兒想把她從自己屋裡打發出去。

    至於方尚宮,皇上自然也信得過。她確實有才干,又盡心。皇上從頭一回見她,就覺得她十分面善,很合眼緣。

    “那就讓她試一試。倘若公主能有所好轉,朕必有重賞。”

    即使沒好轉,看在謝寧的面子上,皇上肯定也不會懲處。

    方尚宮讓人把給玉瑤公主預備屋子收拾妥當了,自己的枕褥鋪蓋和一些用得上的物件也挪了進去。皇上和謝寧還特意來看過,看屋裡沒有什麼缺失不妥的地方才走。

    等皇上和謝寧躺下來之後,謝寧突然覺得睡慣的床怎麼好像突然變曠了呢?

    明明玉瑤公主只在這床上待了一晚上。昨天三個人,今天變成了兩個,謝寧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總是有點不得勁。

    皇上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

    “您是不是還在擔心公主?”

    皇上嗯了一聲:“不知道她是不是又睜著眼睛呢。”

    “放心吧,方尚宮比皇上和臣妾兩個人加起來都要細心,會把公主照顧好的。”

    謝寧真心希望玉瑤公主快些好轉。也不知道皇上打算怎麼重新安置這兩個孩子。是不是要把宏徽宮肅清重整後再把他們遷回去?只是不知道頻繁的改換居處是不是對孩子不好。

    這話謝寧也不好問皇上,不然好像她特別不情願照看大皇子他們,急不可待想把人送走一樣。

    “朕看著玉瑤現在的樣子,心裡當真不好受。可是這件事要是倒回去再來一次,只怕朕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他不僅是父親,更是皇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48 PM

一百一十三 孩子

    謝寧忽然醒了過來。

    她聽見哭聲由遠及近,連忙掀開帳子問了一聲:“怎麼了?”

    青荷已經過來,她值夜的時候和衣而臥,即使現在夜半起來仍然衣衫整齊發鬢不亂:“回主子,公主哭的厲害。”

    這樣的動靜皇上自然也醒了,他坐了起來:“帶公主進來。”

    方尚宮抱著玉瑤公主快步走了進來,謝寧迎上前把公主接住。

    玉瑤公主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臉兒漲的通紅,眼睛卻緊緊的閉著。

    謝寧吃了一驚,皇上搶上前看了一眼,立刻道:“傳太醫來。”

    謝寧將玉瑤公主放在榻上,她的身體已經微微痙攣,手掌蜷起如雞爪。

    謝寧急忙將薄被扯過來裹在她身上,用力揉搓她蜷起的手掌。

    皇上在她耳邊喚:“玉瑤,睜開眼睛,父皇在這裡,什麼邪祟都傷不了你。”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皇上的聲音,也許是身上暖和起來了,玉瑤公主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她睜開了眼。

    青荷也過來,幫著謝寧一起,學著她的動作替玉瑤公主活動腳掌小腿。她聽見主子在玉瑤公主耳邊輕聲說話,聲音低而平緩,就像初春時分泉水在冰下流淌,聽著聽著,心裡似乎也隨著這聲音平定下來。

    等太醫趕到的時候,玉瑤公主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她靠在謝寧懷裡,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太醫請示過皇上想上前切脈,皇上擺了擺手說:“再等一會兒。”

    好不容易哄好了,如果一碰著生人再哭起來就糟糕了,還是等她睡著了再診脈。這會兒皇上也看出來了,玉瑤公主並無大礙,就是剛才哭的厲害,像是氣堵著了。

    方尚宮守在一旁,臉色也是如釋重負。

    謝寧心說這事兒不能怪方尚宮,不過皇上心中可能會因為此事而不悅。

    “這兒沒事了,不用這麼多人守著,除了青荷,其他人都回去吧。”

    白洪齊看了一眼皇上的神情,既然皇上默許,白洪齊就領著太醫先出去候著,青荷也順勢扶了方尚宮一把從殿內出來。

    謝寧輕聲哼起一支小調,那曲子纏綿溫婉,不要說玉瑤公主,連皇上聽了都覺得剛才緊繃的全身都慢慢放松下來。

    “要不要給她喝口水?”

    謝寧點點頭:“哭了這麼半天了肯定也渴了。”

    青荷從外頭端了水進來,謝寧輕輕扶起玉瑤公主,慢慢的喂她喝了大半杯水。

    等玉瑤公主睡著,太醫又進來診了一次脈,說的也和從前一樣。

    一開始玉瑤公主有驚悸夜哭之症時,太醫就說過有可以開一副安神湯藥,喝了之後晚上就能睡的沉穩,只是皇上沒讓用。那種助眠的藥連大人都不能常用,給孩子喝只怕會傷腦子。再說那藥只治標難治本,皇上還是希望玉瑤公主能自己慢慢好轉過來。

    這麼一鬧玉瑤公主也就不能挪出去了,依舊三個人擠在一起睡下。皇上想起剛才謝寧哼的曲子,輕聲問:“你剛才唱的那是什麼調子?”

    謝寧的聲音聽起來睡意朦朧:“不記得在哪兒聽過了,好像是在行船的時候聽到的,就記著這麼一段兒。是不是挺難聽的?”

    “很動聽。”隔了一會兒皇上又問了句:“你在玉瑤耳邊念的是清心訣?聽著和一般的又不太像。”

    謝寧都快睡著了,含含糊糊的說:“在山上聽人念的……”

    皇上不再多問,輕聲說:“睡罷。”

    永安宮半夜這麼折騰一回,還叫了太醫,消息根本不可能瞞得住,第二天宮裡就傳遍了。

    有的人說應該是大皇子身子不適請的太醫,也有的說是玉瑤公主突發急病。甚至還有人說,是不是二皇子身子不妥當了雲雲。總之個個都唱作俱佳焦慮掛懷,不過有幾個人真心盼著永安宮好,這就不好說了。

    方尚宮十分慚愧,伺候過早膳就向謝寧請罪。

    謝寧倒是反過來安慰她:“昨晚的事皇上也沒動氣,你也別往心裡去。昨天的事也是皇上點了頭的,臨睡下前我還同皇上一道去看過,並沒有不妥的地方。這孩子前晚上在皇上身邊也哭的厲害,昨晚幸好也是有驚無險,以後咱們都多留些神就是了。”

    方尚宮點頭說:“主子說的是。”

    謝寧笑著問:“外頭人都說我什麼來著?是不是說我沒那本事照看三個孩子,所以才有半夜請太醫的事?”

    方尚宮打起精神說:“主子不用理會那些人的閑話,她們也頂多就得意這麼一會兒,皇上必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皇上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交給永安宮,本身就對謝寧有些歉疚,又怎麼能容得下旁人胡言誹謗?

    方尚宮說的一點兒沒錯,還沒天黑白洪齊的徒弟小葉就領著內宮監的人抓了好幾個人去掖庭打板子,還勒令不當值宮人太監全都去觀刑,永安宮又是例外,不過胡榮特意過去了一趟,回來繪聲繪色的學給青荷她們聽。

    “堵著嘴就在石板地下打的,看的人雖然多,連一個敢大聲喘氣兒的都沒有。從開始一直到打完,還有人看的暈過去了。雖然說是中暑,我看是心虛嚇的。”

    “都打的是什麼人?”

    “我認得有一個是高婕妤宮裡的,兩個素懷門那裡掃地的粗使太監,還有兩個小宮女我沒見過,聽人說是那些新進宮美人們身邊使喚的。”

    青梅哼了一聲:“該,打的好,看他們還敢胡說八道。”

    他們主子多盡心啊,夜裡連覺都沒好睡,那些人還淨使壞心,青梅剛才都想去看的,不光要看那挨打的,更要看那些旁觀的臉色。這一招殺雞儆猴來的太及時了,看誰還敢多嘴?

    青荷盯她一眼,青梅趕緊把嘴閉上了。

    “行了,讓咱們的人出去更得多加一萬個小心,那些人肯定不甘白白挨打,沒挨著打的也會心裡存著怨氣。這些人肯定不敢恨皇上,那還不得衝著咱們?”

    這話說的青梅和胡榮頭皮都是一緊。

    可不嘛。要說他們不心存記恨誰信哪,可他們哪有膽子記恨皇上?這賬還是得記在永安宮的頭上。

    “主子這招誰惹誰了。”

    “不用招誰惹誰,只要主子過的好,得寵,生了皇子,這就是那些人記恨的原由。”青荷快刀斬亂麻:“這事兒都別再提了,記得我說的,一定要多加小心。他們當面是不敢說了,背地說不定就憋著使壞,務必時刻醒著神兒,可別大意了。”

    青梅和胡榮都趕緊應是。

    謝寧現在對著玉瑤公主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幸好大皇子身子倒還算湊和。他若是一起病倒,謝寧更要焦頭爛額了。今天太醫過來時順便替他把了脈,說沒什麼大礙。就是近日天氣越來越熱,要提防中暑。

    既然太醫這樣說,謝寧也就不敢在午後讓大皇子出門了,散步只能趁上午還涼快些的時候,下午就讓大皇子待在屋裡,給他點小玩意兒,還教他多認了幾個字。

    大皇子當真聰穎過人,教他什麼字都只要一遍,他學的極快,從來不用再教第二回。寫字費神費力,謝寧就沒敢讓他動筆。

    大皇子看著寫在紙上方方正正的那幾個字,用手指輕輕描摹。

    玉瑤公主在貴妃榻上午睡,她睡的仍舊不太安穩,身子總給人一種緊繃感,可一般人睡覺的時候身子都是很松懈的。

    大皇子偷偷看了謝寧好幾眼了,還自以為沒被發現。

    謝寧輕聲問:“應汿是有話想說嗎?”

    她直接喚大皇子的名字還是皇上吩咐的,說讓她不用對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太過於客氣。太客氣的話,孩子她也難親近。再說以謝寧的身份,原也不必對皇子公主們這樣恭敬小心。

    大皇子猶豫著,小手輕輕攥緊了袍服的一角。這袍子是永安宮今天才趕出來的紗夾袍,又輕又柔又透氣,穿著格外舒服。

    謝寧輕輕把那一角袍子從他手裡抽出來:“要是為難就不用了,什麼時候想好了再說也是一樣的。”

    大皇子深吸了口氣終於把話說了出來,聲音還是細如蚊蚋:“有人和我說,謝娘娘生了弟弟,我就成了多余的人了,父皇再也不會看我一眼。謝娘娘,我不會和弟弟爭什麼,真的,你就讓我留在這兒跟弟弟一塊住吧。”

    他急切的保證,像是怕謝寧不信他的話一樣。

    謝寧頓時大怒。

    不管什麼人,這麼同孩子說話就是其罪當誅。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皇子小聲說:“還在宏徽宮的時候……”

    怪不得皇上把宏徽宮裡的人差不多清了個遍,這些人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還不知道背地裡還干了些什麼呢。大皇子沒有生母,又七災八難的一直生病受苦,不管那些人是存心挑撥還是發泄不滿,這樣利用傷害一個沒娘的孩子,簡直禽獸不如。

    “那些人說的都是渾話,你可不該信他們。”謝寧拉過他的手,彎下腰同大皇子面對面的說:“你父皇心裡對你們兄弟姐妹幾人是一視同仁的,並沒有偏心哪一個。你是信他們,還是信你父皇呢?”

    大皇子並沒有猶豫,回答說:“我自然信父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50 PM

一百一十四 好轉

    宮外頭這麼大的孩子還懵懵懂懂什麼也不明白,可是在宮裡頭就不一樣了。大皇子自幼多病,心思比一般孩子還要敏感。誰真心待他好,他一定有自己的判斷。

    謝寧沒打算騙他,而是認認真真把道理同他講明白。

    “你和弟弟都是一樣的。要是你不相信我說的,等你父皇再來的時候人,你也可以去問他。”

    大皇子慌忙搖頭,然後又改成點頭:“我沒有不信,我相信謝娘娘說的話。”

    謝寧笑著摸了一下他的頭,想起大皇子剛才說的話,有些疑惑的問:“你想住在永安宮?你不喜歡宏徽宮嗎?”

    宏徽宮地方多大啊,差不多趕兩個永安宮那麼大了。聽說大皇子在宏徽宮時一個人占了整整一個大院子,裡面連正房加廂房足有九間,這還不算屋子後頭的小花園和宮人太監的住處。可是在永安宮他現在住的不過是裡外三間屋子,說是三間,其實那兩個側間很小,與宏徽宮根本不能比。

    大皇子有些惶恐,回答的慢吞吞的,很認真的說:“我不喜歡宏徽宮。永安宮好,這裡熱鬧。我想和弟弟,和謝娘娘住一起。”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還能天天見著父皇。”

    謝寧笑了:“這個我說了不算,須得問過你父皇才行。要是皇上同意,你自然可想住哪裡就住哪裡。不過……”

    不過二字一說出來,大皇子明顯又開始緊張了。

    謝寧連忙安慰他:“你已經不小了,明年後年,你父皇總要讓你開始讀書,到時候你還是得搬出去自己住。”

    開蒙讀書的皇子就不能再住在母妃的宮裡頭,這是宮裡的規矩。大皇子要不是因為身子不好,他這年紀原該開始讀書了才是。

    這件事大皇子多半以前也聽人提起過,謝寧這樣說,他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又有些失落。過了片刻大皇子急急的抬起頭來問:“那弟弟要到讀書的時候,是不是要跟我住一塊兒了?”

    謝寧說:“那是自然。”提起這事兒她心情就有點糟。兒子一搬出去,母子倆想見面可就不容易了。

    大皇子又轉憂為喜了,掰著手指頭算他和弟弟什麼時候能一塊兒住。而謝寧呢,則要算算兒子什麼時候不能和自己一起住。

    同一件事兒兩人心情完全不同。

    大皇子一算,還有好幾年哪?

    謝寧一算,可沒有幾年了。

    兩人心情都不好了,為了一件還遠在幾年之後尚未發生的事情。

    得虧唯一在場的是個不說話的玉瑤公主,還睡著了沒醒,要是換個人都得說他們純屬庸人自擾。

    大皇子如果想留在永安宮不是不成,只要皇上覺得合適,謝寧也不忍心把這個孩子往外趕。反正大皇子在宮裡是沒人想沾惹的麻煩,就算住在永安宮裡,旁人也不會說什麼閑話。

    可是玉瑤公主怎麼辦哪?留大皇子不留她?可她身上是非多,宮裡人人盯著,是個燙手山芋。

    青荷捧著歷書進來,遞到謝寧手裡:“主子這是要查什麼?”

    謝寧拿起來翻了翻:“淑妃沒了也有一個月了。”

    青荷點了下頭:“是啊。”

    本來這不關永安宮的事,可是眼下玉瑤公主在這兒住著,謝寧不能不多想一步,就是不知道皇上是個什麼打算。

    趕巧晚上皇上沒有過來,說是在長寧殿歇了,打發白洪齊過來送了兩簍香瓜過來。

    “皇上說今天事兒多,忙得很,就算能過來時間也太晚了,請謝婕妤先睡吧,怕玉瑤公主晚上再哭鬧,蕭太醫就在東邊宮門值房,離咱永安宮就百十步遠,有事兒讓小太監去叫他一聲,提著藥箱就能過來。”

    謝寧笑著點頭:“還是皇上想的更周到,也有勞白公公特意跑這一趟,坐下吃杯茶再走吧。”

    白洪齊笑呵呵的說:“茶就不吃了,一堆事兒,還得趕著回去復命。謝婕妤要是有什麼話要對皇上說,咱家就便替您把話捎過去。”

    謝寧想了想:“倒沒有旁的事。就是看著這也要進六月了,請白公公問一問皇上,淑妃沒了也有一個月了……”

    白洪齊是什麼人物,立馬就明白謝寧要說什麼了。

    “咱家明白了,婕妤是不是為了玉瑤公主才有此一問?”

    謝寧點了點頭:“不論大人怎麼樣,孩子總得盡一盡為人子女的心。”

    白洪齊躬身應下了:“是。咱家回去就稟告皇上,謝婕妤只管放心。婕妤要沒有別的吩咐,那咱家就先告退了。”

    謝寧叫了胡榮送白洪齊出門。胡榮一直送到門外頭,從袖子裡摸出個小荷包,雙手捧與白洪齊:“白爺爺,這是小的一點兒孝心,還請您別嫌棄。”

    白洪齊接過來捏了一捏,聞了聞味兒:“這是醒神油吧?”

    “就沒什麼事兒瞞得過您老人家的。這瓶裡面放了薄荷、丁香、桂皮油等等好幾樣藥材,覺得倦乏的時候往太陽穴上擦一點兒,可頂用哪。”

    白洪齊就順手把荷包塞袖子裡了:“那我就收下了,你也回去吧,別遠送了。”

    隔一日內宮監來人回話,說皇上吩咐三日後清寧殿給淑妃設祭上供,到時候讓人帶著玉瑤公主過去上一柱香,盡到心意就成了。

    宮裡頭這一個月因著淑妃之死,沒人穿紅著綠,游園曲樂之事也絕了跡。不過也僅止於此了,等斷七之後,各人就可以將素服銀飾盡皆取下,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

    玉瑤公主自己現在什麼也不懂,這麼小的孩子,又是金枝玉葉,也不可能真的穿麻布衣守母喪三年。平時注意一些,衣裳都選素綢,不過分裝飾就是了。

    晚上偏偏事情多。二皇子今晚不知為什麼特別不好哄,謝寧抱著他拍著背輕輕晃著,足晃了好半晌才算勉強把他哄睡著,交與乳母抱去安置。

    玉瑤公主今晚也格外不安,躺在那兒睜著眼只是不睡。謝寧給她講了一段兒勸學記上的小故事,又哼了會兒曲子,看著還是不成,沒辦法只好念清心訣權當給她催眠。

    清心訣當然不是催眠用的,但是謝寧念的又緩又輕,那調子沒什麼起伏,頗有催眠之效。念了兩遍,不半日玉瑤公主眼睛合上了,連謝寧自己都跟著困的不行了。這種哄人睡覺先把自己哄睡的事兒估計也就她能干得出來。

    謝寧已經做好晚上再醒的准備了,連玉瑤公主的乳母也沒睡踏實。結果半夜裡玉瑤公主居然沒有怎麼哭,就小聲哼哼幾聲,謝寧迷迷糊糊的攬著她拍著哄了幾句,玉瑤公主居然就這麼給她哄睡著了,太太平平一覺到了天亮。

    早上醒的時候謝寧一睜眼就瞧見躺在身邊兒的玉瑤公主,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個好覺的原因,玉瑤公主看起來眼睛烏黑皮膚細白,唇紅齒白的別提多可愛了。

    謝寧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忍不住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親完她就有點兒後悔了,她對玉瑤公主來說可不算是熟人,別再驚嚇著她。

    玉瑤公主安安靜靜的看著她,也沒哭也沒鬧,反倒往前挪了挪,頭靠進了謝寧懷裡。

    謝寧又驚又喜,簡直嚇了一跳。玉瑤公主這幾天哪有主動親近人的時候?突然間來了這麼一下,謝寧真是有些受寵若驚,又不敢亂動。

    又在榻上盤恆了快半個時辰才起身,結果落在大皇子後頭了。謝寧梳妝的時候頗有些不好意思。從她懷孕到生子,現在月子都坐完了,她卻越來越懶了。永安宮裡皇上沒來,連大帶小四個主子,就沒有一個早早起身的。大皇子不說了,二皇子那也不算,今天連謝寧和玉瑤公主都睡到了日上三竿,讓外人知道了非得戳著脊梁骨罵她是個懶婆娘,帶累的皇子和公主都頹廢起來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玉瑤公主從起來了也一直待在謝寧這兒,乳母想把她抱走換衣梳頭她都不樂意。

    謝寧拿著梳子笑著招手:“玉瑤來,我給你梳頭。”

    玉瑤公主真往前挪步了!

    乳母都傻了,回過神來之後那臉上說不清是要哭還是要笑,壓低聲音說:“公主這是好了?”

    謝寧沒她樂的那麼早,玉瑤公主眼神兒還是呆呆的,不似正常孩子那樣靈動。

    但確實是有好轉了,要知道剛一來的時候喊她對她說話她都完全沒有反應,現在居然聽得進去話了!

    謝寧輕輕的替她梳頭,又挑了一根雪青的錦帶替她挽上頭發,等乳母替她換好衣裳,這才拉著她的手一起去用早膳。

    大皇子已經來了,看見謝寧先問安:“請謝娘娘安。”

    謝寧說:“別多禮了。”

    大皇子又招呼玉瑤公主:“妹妹好。”

    玉瑤公主看看他不作聲。

    大皇子自打在宏徽宮第一回見玉瑤公主起就沒聽見她說過話,也沒見她理會自己,早就習慣她這樣了。但是今天和過去又有些不一樣。到底哪兒不一樣大皇子又說不上來。

    謝寧彎腰輕聲說:“玉瑤也同哥哥說話呀,這是大哥哥。”

    玉瑤公主又看了大皇子一眼,還是不出聲。

    大皇子發現不同在哪裡了。以前玉瑤公主不但不理人,也不會看他。可是剛才她看他了,雖然動作很輕,可是頭確實有輕輕的偏了一下。

    “謝娘娘,玉瑤妹妹要好了嗎?”

    謝寧摸了一下玉瑤公主的頭發:“這要等太醫看過才知道,不過我也覺得她是要好起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50 PM

一百一十五 祭奠

    清寧殿裡今日來上香的人不少。

    陳婕妤和李昭容上過香之後到偏殿坐下,宮人端茶上來,陳婕妤端起來聞了聞又放下了:“這茶也是一股子燒的香味兒,熏的人頭疼。”

    李昭容沒有陳婕妤說話那樣沒遮沒攔。要她看,陳婕妤吃虧就虧在一張嘴上了,要不然的話過年那會兒她也不能這麼倒霉。

    李昭容前些日子也大病一場,將養了這些時日臉色看著還是不大好,新做的嫩綠宮裝穿在身上只是更顯得她身形消瘦,雖然臉上用了脂粉遮掩,可一個人的精氣神兒不是靠妝飾就能襯托得出來的。

    陳婕妤看了她一眼,忍下了一句嘲諷沒說出來,心裡盤算著曾經聽到的關於李昭容的閑話。按說元昌五年那一撥入宮的人裡頭,要論相貌拔尖,梁美人、白美人都比李昭容強多了,要說才情、氣質,李昭容也排不上號,但是梁美人突然之間失寵,李昭容則越級晉封為昭容。要說她多有寵,陳婕妤認為不見得。那陣子前前後後的事情她認真回想過,確定那一陣兒皇上應該更喜歡自己,絕對輪不到李昭容這麼根木頭。

    那李昭容怎麼會得到越級晉封的呢?就連謝婕妤不也是生了兒子才有這個殊榮嗎?當時宮中有閑話說李昭容是得了淑妃的青眼,不過後來看李昭容與淑妃並沒有走得近,不像是受淑妃看重的模樣。

    把當時的事前後聯系起來想,梁美人突然失寵,李昭容忽然得以晉封,還有一個說法是梁美人就是被淑妃陷害才失寵的。在淑妃倒台後這事兒又被人翻出來說。

    陳婕妤前天擺棋子玩的時候,忽然覺得這中間要是有一根線,就可以把事情都串起來了。李昭容沒准兒就曾經投靠過淑妃,替她充當馬前卒,可能干過的事不止陷害梁美人這一樁。她的晉封就是淑妃酬她的謝禮。

    淑妃一倒台,李昭容就生了病,據太醫說風寒是其次,言下之意應該是心病。她要沒做虧心事她怕什麼?

    沒多會兒功夫高婕妤了等人也來了。仔細看都能看得出今天來的人全是刻意妝飾打扮過的。她們哪裡是來祭淑妃?明明都是指望今天能在這兒遇見皇上。

    雖然說皇上未必會來,可總得讓人心裡存點希冀。

    又人幾個人一塊兒進來,正是才入宮不久的趙才人唐才人她們幾個。謝婕妤懷孕之時,她們新入宮的幾人也曾經被召幸過幾回。唐才人是個會來事兒的,經常串門拜訪,口口聲聲姐姐喊個不停。趙才人等人也漸漸沒了一開始的謹慎小心。結果前幾日皇上發作那些講謝婕妤閑話的人,她們幾個人的宮女太監牽涉進去好幾個,當著眾人一通板子,打的她們氣焰全消,灰頭土臉的,近日都夾著尾巴做人。

    看著她們那樣陳婕妤覺得特別解氣。才進宮幾天哪,狂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真該讓她們好生長長記性。

    高婕妤正和施順儀說話:“永安宮來過了沒有?”

    施順儀輕聲說:“應該是還沒來。”

    高婕妤冷笑著說:“人家只怕是不來了。才生了二皇子,又照顧著公主,這種晦氣地方來做什麼?回頭衝了人家的好福氣可找誰去賠?”

    施順儀趕緊左右看看:“你小聲些,讓旁人聽見又是事。”

    “什麼事?我說了她什麼了?難不成皇上要把我也抓去打一頓板子?”高婕妤滿心不服氣。她看來看去,原以為自己撫養玉瑤公主可能性最高。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可是沒想到皇上把人直接交給永安宮了,這讓高婕妤怎麼能甘心?

    以前後宮淑妃一家獨大,賢妃病弱,其他人無論是聖寵還是資歷都被她踩在腳下。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淑妃一倒,後宮頓時像是進入戰國爭雄的年月, 人人都覺得自己有那個本錢比過去站的直,說話響亮。還有人琢磨著,沒准兒自己就能成為另一個淑妃,艷壓群芳,掌理後宮。

    高婕妤就是這麼想的。

    論資歷,宮裡頭能和她比一比的也就是賢妃和施順儀了,她可是先進王府,又在宮裡熬了這麼些年呢。賢妃是個藥罐子就不提了,施順儀只是先皇後的丫鬟,說破大天去也沒有個丫鬟掌管後宮的道理,好歹她爹大小也是個官,她也念過書識得字,橫看豎看也比施順儀強出百倍。

    至於其他人,韓充容是有個公主,可玉玢公主也是三天兩頭的生病,皇上連玉瑤公主都不讓她照顧,怎麼可能把掌理宮務的事情交給她?

    可是高婕妤的如意算盤在永安宮就碰了壁。皇上居然對謝婕妤盛寵至此,現在把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都交給了她,那是不是明天就會把宮務大權也一並給她?

    她心裡在恨,再看看施順儀的臉,難道施順儀就不怨嗎?聽說她還拉下臉單獨過去求謝婕妤說項想撫養玉瑤公主。現在看她臉上沒什麼,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至於其他人,那就更別說了。皇上近日來後宮次數本來就那麼幾回,一來就去永安宮。眾人都期盼雨露聖恩,現在只能看著永安宮一枝獨秀,恨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忽然聽前面不知道誰說了一聲:“皇上來了。”屋裡頓時轟然一聲亂了起來人,眾人急急起身,都想趕緊到外頭去,搶在別人前頭讓皇上看見自己。

    高婕妤要自重身份,不好跟她們似的搶命一樣往外奔,心裡還有些懊惱。等出來了她才發現,出來早晚都一樣,皇上可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和謝婕妤一塊兒來的,一同來的還有大皇子和玉瑤公主。

    皇上接過白洪齊遞的香,拿在手裡頭片刻,目光注意著淑妃的靈位,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把香又遞給了白洪齊插入香爐,接著大皇子在靈前也敬了一柱香。

    謝寧領著玉瑤公主到了靈前,尚宮先教著玉瑤公主在靈前叩頭,又給她一祝香讓她舉著香拜了三拜,這就算全了她做女兒的心意了。

    等她祭拜完,尚宮還要抱她起來,玉瑤公主就不樂意了,轉頭眼巴巴的瞅著謝寧。

    大皇子在一旁看著,上前一步,拉住了玉瑤的手,慢慢走到謝寧身邊站定。

    這裡一屋子人,讓他心裡都覺得很不踏實。那些閃爍的目光,竊竊私語,落在身上意味不明的眼神,讓大皇子覺得在人群裡,比一個人待在屋子裡還要別扭,還要不安。

    他想他是這樣,妹妹應該也是這樣。果然他拉住玉瑤公主的手時,她的手也在微微發抖。但是站到謝娘娘身後的時候,她的手就不抖了,大皇子自己的心也不慌了。

    他剛才上香的時候沒敢細看那靈位,現在站遠了,再想看,字太小又看不清了。而且上面的字都特別難認,他也就認得一個林字,一個妃字,其他也就認得靈位兩個字了。

    這就是玉瑤妹妹的親生母親嗎?

    大皇子聽到有人說,淑妃是畏罪自戕,還說她把持後宮多年,害了不不知多少人,做了不許其數的惡事。

    連他和他早亡的生母也是淑妃害的。

    大皇子看了一眼玉瑤公主。

    雖然是妹妹的生母做了這些事,但是她已經死了。人一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玉瑤妹妹現在也是個沒娘的孩子,跟他一樣。

    大皇子握著妹妹軟軟的小手,他想起前些天父皇和他說的話。

    他是長兄,下面的弟弟妹妹他都有教管督導之責。

    所以玉瑤妹妹他也會好生照看的。

    還有弟弟,弟弟那麼小,胖胖的一團肉,看見他的時候還會笑呢。

    大皇子一想到那個笑容就覺得身上的病痛都不翼而飛了。

    皇上等謝婕妤也致祭完畢,就直接離開了,一點兒機會沒留給清寧殿的這些人。

    謝寧拉著玉瑤公主的手,怕剛才見靈堂,又那麼些人在,再驚嚇了她。不過看著玉瑤公主神情並無異樣,心裡松了一口氣,又些感慨。

    玉瑤這個年紀,大概還不懂得母親死了是什麼意思。謝寧神思恍惚,想起自己母親過世的時候來了,那時候她比玉瑤公主要大一些,也經歷過喪父和外祖母去世的連番打擊。母親再一去,她有好長時間都病懨懨的,心中什麼道理都明白,也知道自己這樣要惹舅舅舅母全家人擔心。可心裡明白歸明白,卻怎麼也打不起精神來。還是小舅舅把她帶出門,帶到山上道觀裡住了一段時日。那段日子確實對她影響很深。道觀裡收容了許多孤兒,有的是災年逃難來的,同她一樣父母雙亡。有的是生下來就被拋棄,連父母名姓一概不知。還有的身上帶著殘疾,有一個孩子天生是個傻孩子,每天都笑容滿面。當時無名道長說,傻子比聰明人要快活多了,因為他心思單純,吃飽穿暖之余,不會像聰明人一樣自尋煩惱。

    無名道長對她說,人生在世,有的事情不須多想。

    她傻傻的問,她也不想總是難過,惹得舅舅舅母擔心,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心不聽自己的,那又怎麼辦呢?

    無名道長說,那就去想好的事,別想壞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1 03:01 PM 編輯

一百一十六 曲意

    謝寧按著道長說的做,但凡傷心的時候,就去想一些高興的事。外祖母替她編草環玩兒。還有以往她過生辰的時候,母親親自下廚給她做好吃的。有一段時日她陪著母親住在鄉下莊子養病的時候,母親在病中還給她縫補勾破的衣衫。

    外祖母、母親給她的疼愛,是她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的。她們又走的那樣早,讓她想要奉養孝順都沒有機會。

    皇上同他們三人一起出了清寧殿,要去的地方卻不一樣。皇上要回長寧殿去,謝寧要帶兩個孩子回永安宮,與皇上就在承慶門處分開。

    今天太陽倒是很好,謝寧坐在輦上問兩個孩子:“咱們這就回去了,你們還要不要回宏徽宮看看?”

    大皇子急搖頭,玉瑤公主沒反應。

    看來是都不想去。

    謝寧還想帶他們散散心的,怕經過清寧殿一行他們心裡郁結。在清寧殿的時候謝查看出來兩個孩子都有些怯。

    清寧殿是沒有人住的,一向都用來祭祀,沒事的時候宮門緊閉十分荒涼,還聽說有人夜晚經過清寧殿外被驚嚇致病的事。今天雖然是白天去的,清寧宮裡人也不少,可是那種從亭台殿閣之間透出來的頹唐失敗之氣還是讓人不快。

    胡榮跟在輦架旁,笑著說:“主子和小主子要是不急著回去,從這兒右轉就是御園了,咱們從御園中穿過去,回去的路上還能賞賞景散散心。”

    謝寧問大皇子:“要不要去看看御園的花?”

    大皇子不愛看花,但他看了一眼玉瑤公主,覺得妹妹說不定會喜歡,於是點了點頭。

    御輦折了個方向,拐向了御園。

    才進了園門就覺得眼前豁然一亮,陽光映得園中一片錦繡燦然,蒼翠青綠,繁花爭艷。一只巴掌大的蝴蝶原來停在花朵上,許是被來人的腳步聲驚動,振翅飛了起來,在花間翩躚飛舞。

    謝寧發現大皇子眼睛一亮,似乎這兒也新奇,那也有趣,眼睛都不夠用了。

    難道他以前沒來過御園?

    說不定真的沒有來過。

    大皇子自幼體弱多病,又早早沒了生母,伺候他的人唯恐他受涼受風中了暑氣,必不肯節外生枝自惹麻煩的。

    玉瑤公主看不出來喜歡不喜歡,御輦緩緩從花間穿行過,頭頂碧空如洗,不遠處就是崇陽池,蓮葉鋪滿了水面,像是一匹上等的綠綢。隔著牆隱隱傳來人聲,還有曲樂聲。

    謝寧先是想,淑妃才去世沒多久,宮裡有什麼人在這時候奏樂?不過聽了兩段就釋然了,這曲子是《春懷》,寫曲的人就是為了悼念親人,曲調平和凄婉,在這時吹奏也不算是不敬。

    謝寧聽著這曲子覺得有些耳熟。

    大皇子聽的很認真,連抬御輦的太監都放緩了腳步。

    “妹妹,妹妹怎麼哭了?”

    大皇子突然出聲,謝寧低下頭,這才發現玉瑤公主確實是哭了。她臉上還是沒有多少表情,可是大顆大顆淚珠從眼裡流出來沿著面頰滾落。謝寧吃了一驚,攬著她輕聲問:“玉瑤這是怎麼了?怎麼哭起來了?哪裡不舒服?”

    玉瑤公主抬頭看了她一眼,眼淚流的更急了。

    大皇子也跟著十分著急:“是不是聽這曲子心裡難過?我也覺得心裡有些不好受。”

    胡榮趕緊說:“奴才這就過去看看,不讓他 吹了。”

    謝寧摟著玉瑤公主,抬起頭來說:“你把吹笛子的人請過來。”

    胡榮趕緊應了一聲是。

    既然主子說了一聲請,那就是說得對這個吹笛的人客氣些。

    胡榮去了不多時,笛聲就停了。說來也著實是巧,笛聲停了之後,玉瑤公主眼淚也不流了。謝寧摸出帕子替她擦淨眼淚,抱著她下了輦轎在路邊石凳上坐下來。大皇子亦步亦趨跟著,急的小臉兒發紅。

    胡榮很快將人帶了回來,吹笛人一身青布衫,系著藏青色頭巾,到了近前先行禮問安,聲音聽起來十分醇厚悅耳:“見過婕妤娘娘。”

    謝寧的目光落到他手裡持的笛子上頭:“剛才的曲子是你吹奏的?”

    “正是小人。”

    謝寧能看出他是教坊司的人,大皇子更加好奇,走過去抬手摸了一下他的笛子:“就是用這個吹的嗎?”

    那人應了一聲:“是,殿下。”他把笛子交到了大皇子手上,並不是多名貴的笛子,但是用的年頭久了,笛身被反復摩挲使用,帶著一層溫潤的光亮。

    謝寧摸了下玉瑤公主的頭發:“剛才聽著你的曲子,玉瑤公主似乎心有所感,竟然聽的哭了。”

    那人說:“小人才始學藝時師傅就說過,曲為心聲,或許公主殿下確實聽出了曲中的感念懷悼之意吧。”

    謝寧本來想問,那麼吹奏時他心裡又是在感懷什麼人或是什麼事?不過一想到教坊中人十有八九都有一段凄涼悲慘的身世,這話也就省下來不用問了。

    “如果公主能聽得出曲意,那自然是好事。”畢竟現在這孩子連話都聽不進去,雖然比剛來永安宮的時候好一些,但是誰知道幾時才能徹底好轉。要是曲意能打開她的心防,能促進她早些恢復,謝寧也願意試試這個辦法:“勞煩你再吹奏一曲,不過這次不要春陽這樣的曲子,撿點高興的曲子。”

    那人應了一聲,略一思忖,緩緩又吹了一曲。

    這曲子謝寧沒有聽過,但是確實能從曲子中聽出暖融融的輕快之意來。就像春日裡的燕子,在柳煙中穿梭嬉戲,輕盈靈動,又像流淌的溪水,清澈透亮,飛珠濺玉。

    她仔細看著玉瑤公主,這不是她的錯覺,玉瑤公主的眉頭看起來確實舒展開了,神情不像剛才那樣悲傷,整個人身上確實透著一股松快的感覺。

    還真的有用啊。

    大皇子聽的十分入神,一直到曲子吹完了,他才回過神來,認真的打量那人手中的竹笛。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連笛子上系的絲絛長穗都沒略過,似乎不相信這麼多變的,動聽的調子,都是從這麼簡單的一管竹笛中發出來的。

    聽曲子這辦法顯然比喝藥有用。謝寧想起自己晚上哄玉瑤公主時也哼過小曲,哼過之後玉瑤公主確實安靜了許多。

    這事兒得趕緊同太醫商量一下,看看以前有沒有這樣治病的先例。還有這個吹曲子的人,也是難得。謝寧雖然不太懂,可是也知道能借著曲音寄情還能打動旁人,這很不簡單。

    “還沒請教你如何稱呼?”

    “不敢,小人姓王,名字是默言二字。”

    謝寧想了想,再看看這人,她想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這人了,就連這名字她也見過。

    那還是去年的時候,有一回在雨夜皇上讓人來演奏曲子,彈琵琶的女子是後來打過幾次交道的趙苓,吹笛子的就是他。這個名字她也確實見過,她晉封美人的時候趙苓曾經送了一份兒賀禮,在禮盒裡的貼子上寫著兩個名字,除了趙苓,另一個就是王默言。

    原來就是此人。

    那麼說,當時趙苓闖宮門要救的人就是他?

    知道名字要再找他就容易了,謝寧帶著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回了永安宮,趕緊傳了太醫來替玉瑤公主診脈,順便請問他以曲音幫助治病是不是可行。

    本來想請擅小兒科的太醫過來,想不到李署令也來了。謝寧請他坐下,把心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李署令見多識廣,聽了這件事並不覺得驚異,拈著胡子點頭說:“公主這本來就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看來娘娘說的這曲音公主確實聽得進去,還心有所感,是個可行的辦法。想不到教坊之中還有這般人才,下回有機會見到了倒是要請教一二。”

    要不人家能做太醫院署令呢,這樣的身份地位,對一個教坊中人還能這樣客氣,用上了請教二字,這氣度心胸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那您看如果真用這個法子,應該怎麼個用法?”

    吃藥還得分次數分時辰,這曲子要是當藥用,自然也得仔細籌劃一二。

    李署令想了想:“依下官看,開始的時候一天兩回試一試,上午就在巳時前後,下午的話在申時左右。也不必刻意強求非得是歡欣喜慶的曲子,先試三天看看。”

    方尚宮在一旁聽的仔細,把李署令說的時辰牢牢記住了。

    許是因為前幾天晚上沒能照料玉瑤公主,方尚宮這幾天看來終歸有些不安。

    說完了玉瑤公主再來說說大皇子。

    這回也是個好消息。李署令說大皇子近來心緒平和,氣血不足的情形也有所改善。在永安宮這些日子大皇子胃口比從前好。人要生發氣血自然離不開進食五谷菜蔬,此外曬曬太陽,適當的活動活動也都大有好處。

    謝寧笑著說:“這都是方尚宮盡心盡力的結果。”

    方尚宮張羅的食補藥膳可是不白忙活,這不就看到成效了?雖然說見效慢些,大皇子因為先天不足的緣故,也永遠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樣神完氣足身體康健。但是依李署令來看,照這樣下去,年少夭折的機率應該是大大降低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2-1 03:06 PM 編輯

一百一十七 學藝

    謝寧晚間同皇上說了這件事,皇上果然也覺得十分驚奇,追問了一番詳情,還非得讓謝寧把她給玉瑤公主哼的那小曲兒給他也哼一遍。

    謝寧都要傻眼了:“您聽過的。”

    “朕可不記得。”

    謝寧哄孩子的時候多半都是兵荒馬亂的時候,他哪顧得上聽清她哼的是什麼曲?

    而謝寧呢,哼曲不算什麼,她哄睡過兒子,也哄過玉瑤公主,但問題是那倆都是孩子,眼前這人是孩子嗎?這麼大塊頭他也不像啊。

    再說了,他這麼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她也哼不出來啊。

    “等回頭再說。”謝寧把這事兒給蒙混過去:“這事兒不犯什麼忌諱吧?”

    畢竟她是妃子,這裡是後宮,要讓教坊司的人天天過來,謝寧不用想都知道旁人會傳什麼閑話。

    “唔,放心。”皇上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夏天衣裳薄,隔著那麼一層布料,謝寧覺得皇上的掌心實在太熱了,肩膀上那塊皮都快被燙的燒起來了一樣。

    她不自在的往一旁挪了挪:“那明天就讓人過來?”

    “好,明天。”皇上小聲說:“晚上你再唱給朕聽聽。”

    晚上?晚上哄玉瑤公主的時候嗎?

    結果玉瑤公主一睡著,就被乳母抱到偏殿去了,謝寧不但被迫哼了小曲,還著實被狠狠折騰了一把,等皇上讓人送水進來的時候,她連小手指頭都動不了,只剩下干喘氣的份兒了。

    青荷青梅兩個伺候她又洗了一回,床上的褥單也換了一套。謝寧頭剛沾枕,覺得根本沒睡著,乳母就把玉瑤公主抱過來了。

    玉瑤公主夜裡例行還是鬧騰了一次,謝寧抱著她起來輕輕的拍撫哼曲子哄她,玉瑤公主抽噎了幾聲也就好了。

    皇上十分欣慰:“這麼看病是要好了。”

    謝寧打了個呵欠,喝了半杯水起來了一回,等一切收拾停當了再躺下時,玉瑤公主睡的沉沉的,臉蛋兒像春天的桃花瓣一樣紅,怎麼看怎麼讓人喜歡。

    謝寧支著頭側著臉兒看玉瑤公主,皇上披著衣裳坐在床沿。

    “喜歡?”

    “當然喜歡,小姑娘可比臭小子強多了。”

    “喜歡的話,你也給朕再生個公主。”

    謝寧的臉騰的就紅了,翻過身面朝床裡睡下。

    皇上輕聲笑了兩聲,也沒再逗她:“去年這時候說帶你去行宮消夏避暑,結果事情多,今年又耽誤了。”

    這說的是正經事,謝寧輕聲說:“不打緊,行宮就在那裡又不會跑,什麼時候去都是一樣的。”

    第二天王默言過來時換了一身服色,謝寧上下一打量。他身上昨天的布袍換成了一件褐色棉綢長袍,頭巾也換成了皂色素紗軟帽。這不用說,一定是皇上的安排。

    “恭喜王供奉。”

    教坊司的伶人有的努力幾十年就為了這一頂紗帽,而皇上一句話,王默言就從宮籍的伶人變成了供奉。而且對外頭不是說來給玉瑤公主治病的,皇上不樂意讓人知道玉瑤公主生了這麼一樣心病,所以把王默言的品階提了起來,對外頭說是大皇子喜歡笛子,這位王供奉就是來教大皇子吹笛子的。

    王默言恭恭敬敬的行禮:“多謝婕妤娘娘成全。”

    王默言來時還帶了一管全新的笛子來,比他自己用的那管小了一半,是給大皇子預備的。不管學笛子是真是假,總得做個樣子。

    只是讓謝寧意外的是,大皇子還真的十分上心,王默言替玉瑤公主吹奏笛曲時他就守在旁邊聽著。吹了兩首曲子,玉瑤公主被帶去休息之後,大皇子就跟王默言認真學了起來。

    謝寧原來以為他只是一時好奇,過了兩天了發現大皇子學的十分認真,王默言走了之後,他還會自己拿著笛子練習。

    謝寧擔心他會不會因此誘發了咳喘之症,結果咳喘是沒有,但是晚上用膳時謝寧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他的嘴唇居然腫了。

    “你究竟練了多久啊?”

    大皇子有些費力的露出一個笑容:“已經可以吹響了。”

    這孩子也太好學了吧?他是特別喜歡曲樂一道?

    大皇子因為太用力吹腫了嘴唇,所以現在喝湯進食都有些不便,可是心情卻極好,不等謝寧又追問,自己主動說:“等我學會了,我就可以時時吹給妹妹聽了,還有父皇和謝娘娘。”

    謝寧微微一怔,回過神來向他點頭微笑:“好,那你用心學。”

    回過頭謝寧就尋了李署令來說話。大皇子難得喜歡一樣東西,謝寧自然不忍心反對。只是大皇子不是一般孩子,他的命磕磕絆絆的養到現在這麼大實在不容易。別的孩子能做的事他不能做,別人能跑能跑能騎馬能念書寫字,這些平常的事情對大皇子來說卻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按說是不會有太大影響的,只要吹的得法,就不存在傷氣、傷身一說。”李署令說:“依下官看,大皇子不宜做劇烈的動作,以吹笛做為消遣應該沒有壞處。曲樂也可以調理七情心緒,具體詳情,還要下官替大皇子把脈問診後才能確定。”

    謝寧點頭:“那要勞煩李大人了。”

    吹笛子是不是傷氣傷身謝寧沒看出來,不過她發現大皇子這兩天來,飯量倒好像有些見長,多半吹笛子也是挺累人的。

    李署令年過半百,臉上時常帶笑,看著就是個十分和氣的人。大皇子見了李署令倒沒有平時見了太醫那麼怕。

    沒錯,大皇子怕見太醫。一個個苦著臉,皺著眉,不是搖頭就是嘆氣,一見了太醫,不是要多喝苦藥湯子,就是身上要被扎針。李署令不是那樣,他和大皇子說話的時候和和氣氣,言談十分風趣親切,說了好一會兒話,要不是他提出來要替大皇子把脈,大皇子幾乎要忘了他也是個太醫了。

    大皇子有些惶恐,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練吹笛子練的嘴唇都有些腫了,惹得謝娘娘擔心。

    現在這位李署令來看他,會不會就此不許他學笛子了呢?

    李署令看得出大皇子的忐忑。說起來,雖然是龍子鳳孫,可是大皇子身上並沒有驕矜之氣,年紀也與李署令家裡的大孫子差不多。只是這孩子瘦的很,氣色也極差。

    李署令診過脈,笑眯眯的拈著胡子發話:“聽說大皇子這幾日在學吹笛子呢?”

    大皇子有些不安的點了下頭。

    “不管學什麼東西,都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要有恆心才行啊。”

    大皇子頓時眼前一亮。

    “不過這用功也得適度,房子不能一天蓋好,一天也肯定吃不成胖子,要是把十天的飯一天都吃了,那會怎麼樣?”

    大皇子想了想,試探著答:“撐病了?”

    “對。”

    大皇子就明白了,他看了一眼謝寧,認真的保證:“謝娘娘,我以後一定不任性了。”

    謝寧笑著點頭。

    大皇子比剛來時已經好多了,剛來的時候不比玉瑤公主好到哪裡去,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現在飯量也見長了,精神也好多了,話也比過去要多了不少。

    玉瑤公主也在漸漸好轉,雖然還是不說話,但是旁人說話她能聽進去,自己能喝水吃東西,晚上不再哭鬧。昨天聽曲子的時候,還露出了一個笑容。雖然笑容很淺,要不是大皇子眼尖,又一直看著她,多半就要錯過去了。

    謝寧從這兩位小祖宗來到永安宮的那一天心就一直提著,現在終於能稍松一松了。

    放松的同時她在想,皇上當時把他們帶來是因為當時的情勢所迫沒辦法了,現在宏徽宮該收拾好了吧?皇上什麼時候打算讓他們搬回去?

    這麼一想謝寧心中還有些不舍。

    可是因為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在她這裡,永安宮天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估摸背地裡沒少咬牙切齒的咒她。謝寧心裡其實也有點怕。一切都好當然好,萬一大皇子或是玉瑤公主有什麼不好了,旁人肯定會借這個由頭對她群起而攻之。

    她曾經同方尚宮商量這事,方尚宮難得的猶豫起來,輕聲說:“主子有沒有想過,讓大皇子和玉瑤公主長長久久的住下來?”

    謝寧知道方尚宮不會無的放矢,她既然這樣說,就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大皇子和玉瑤公主不會回到宏徽宮了,宮裡頭現在亂紛紛的,人人都想爭搶皇嗣做為自己的籌碼。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讓別人得到。不然的話,當時韓充容明明有親生女兒玉玢公主,為什麼還想把玉瑤公主討要到身邊去?”

    謝寧也明白,旁人爭著搶著想撫養皇子公主,不過是為了爭寵,期盼因為撫養了孩子的原因能多得皇上眷顧。

    “旁人撫養了皇子與公主,必定借此與永安宮為敵。”

    方尚宮說的沒錯。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這事終究要看皇上的意思。”

    謝寧點頭:“可不是。”

    她們在這兒不管怎麼商量也不是做數的,這件事情終究要看皇上最後如何決斷。

    天氣一天熱似一天,皇上決定移駕金風園避暑。

    金風園就京城以南距離京城有大半日路程。這座園子依山傍水,雖然比不上真正的避暑行宮,也比在宮中幽靜清涼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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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52 PM

一百一十八 離京

    謝寧行李一大堆,光是衣服就裝了數個箱子。她看著青荷青梅打包好的行李,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何時攢了這麼些的家當,再說只去住半個月用得著帶這麼些東西嗎?

    她心裡的疑問不知不覺就問出口了,青荷十分詫異的看著她:“在行宮也有游園賞花待客這麼多事,難道您想天天穿一套衣裳見人?”

    照青荷這麼說,那她連見客的衣裳至少要帶十幾身,怪不得需要這麼多口箱子來裝。

    “這件好,這件也好。”青梅十分艱難的看著手中的兩條裙子,一件是鴨蛋青色,上面有同色絲線繡著芙蓉花。另一件是藕荷色,素紗的裙子十分淡雅。

    但是箱子已經要裝不下了。

    青荷果斷的說:“再取一口箱子來裝。”

    謝寧很想說,假使再取一口箱子來,青梅一定不會只往新箱子裡裝一條裙子就滿意,肯定要把箱子裝滿才甘心,裝著裝著這樣的情形又會再一次上演。

    謝寧之所以可以預見,是因為這一幕剛才就發生過一回了。

    不獨她一個人的東西,二皇子的東西也很不少,別看只是個還沒滿百日的孩子,衣裳一樣裝了幾箱子。還有他身旁伺候的人,連乳母帶尚宮加上宮女和太監也是十幾號人。更不用說還有大皇子、玉瑤公主。

    這哪裡是避暑出游,簡直像搬家。

    方尚宮倒不覺得帶這麼多東西多余,笑著說:“現在看著都像用不到,可是在行宮的時候萬一短了什麼,難道還打發人現回宮來取?在路上折騰不說,就怕耽誤事。”

    這說的也有道理,謝寧只好抱著二皇子任她們折騰去。

    大皇子攥著他的小笛子進來,他走路動靜特別輕,像只貓一樣。

    “怎麼過來了?你的東西收拾的如何了?”

    大皇子說:“我想把笛子隨身帶著,裝箱子裡要是到時候找不到了怎麼辦?”

    下面那些人把自己丟了也不敢弄丟主子的東西,不過謝寧理解大皇子的心情,點頭說:“那你就隨身帶著吧。”

    記得小時候小舅舅給她編了個草蚱蜢,她也不放心裝起來一定要手拿著,後來嘛……

    半道打瞌睡弄丟了。

    孩子都是這樣,喜歡的東西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大皇子問:“王先生也去嗎?”

    “去啊。”

    王默言自然也得去,他現在的地位不僅僅是大皇子的教習師傅,更是玉瑤公主的太醫。玉瑤公主現在病情大為好轉,昨天還破例開口說了一句話。

    雖然只有兩個字。

    那是尚宮給她喂湯的時候,她把臉撇開說:“不吃。”

    這短短兩個字讓謝寧激動的險些熱淚盈眶。雖然後來再逗她她也不肯開口了。

    但好歹她是在變好了。

    玉瑤公主的行李兩三輛車也裝不了,這還是因為她在母孝中,衣飾已經大大減縮了數量。

    這次隨行的人除了永安宮,還有賢妃,韓充容母女、施順儀、高婕妤、陳婕妤和李昭容等人。伺候的人更是不計其數,車隊浩浩蕩蕩出了宣佑門向南前行,謝寧從進宮起就沒有再見過宮外的情形,隔著紗簾能看到拜倒在路兩旁的百姓。

    她抓著二皇子的小手指著外面:“看,這是宮外。”

    二皇子一直試著想去撲抓紗簾,大概覺得隔著這麼一層東西看外頭不清楚。

    其實宮外不應該是這樣的。謝寧恍惚記起她進宮的時候,一路上特別熱鬧,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但是現在跟著皇上的御駕出來,這些動靜就一樣也聽不著了。

    出了京城南薰門之後,一騎馬從車隊前頭遠遠馳來,到了謝寧的車邊抱拳行禮:“下官見過謝婕妤,皇上有旨,請謝婕妤和二皇子到前頭去。”

    謝寧只好應一聲:“知道了。”

    車就加了一鞭,越過其他人一直往前,將謝寧和二皇子送到御輦上。

    皇上難得清閑,正靠坐在那兒,手裡拿著一卷書。他八成剛見過外臣,身上穿著青灰色常服,頭上戴著紗冠。謝寧進來之後,就服侍他把外袍脫了,只留裡面的月白色細麻紗質便袍,又涼爽又輕快。

    “坐車累不累?”皇上把二皇子接了過去,笑著捏了一下他的小臉,話卻是問謝寧的。

    “一點都不累。”謝寧說:“難得出宮,光顧著新鮮了。”

    皇上說:“以後有閑暇再去遠一些的地方,爬山,騎馬,打獵,好玩的事情多著呢。”

    白洪齊端了茶進來,在車中飲茶,茶水要比平時裝的再少一些,以免搖晃會灑出來。不過御輦特別的平穩,茶水在杯中也只是微微晃動。

    “到了金風園,你就住清璧堂,那裡地方大又清幽,離朕也近。”

    謝寧點頭應是,又問:“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呢?”

    “就跟著你住。”

    好吧,還是和在永安宮一樣啊。

    “朕有好幾年沒去過那裡了。”皇上望著紗簾外宮道旁的樹:“朕就是在金風園出生的。”

    這個謝寧還是第一次聽說,以前沒人提起過。皇上要是不說,她還以為皇上是在宮裡生的呢。

    “皇上不是在宮內出生的?”

    “不是。當時先皇也在這邊避暑,朕就在這裡出生的。”

    皇上提起這件事似乎心情並不太好,謝寧想,或許皇上是想起了已逝的太後吧。

    這時候謝寧也不知道怎麼勸,幸好二皇子這時候打了個岔,他尿了。

    熱乎乎的童子尿撒了皇上一身,還沒經過這等待遇的皇上直接傻了,他兩手托著胖乎乎的兒子,兩眼直愣愣的看著在袍服上漫開的深色水跡。

    謝寧趕緊把兒子接過來,忍著笑替他道歉:“二皇子不懂事,皇上恕罪。”白洪齊趕緊的取了新袍服來替皇上更衣,將換下來的尿濕的那一件拿出去。

    皇上只是驚住了,並沒有生氣,一邊更衣的時候還一邊看著二皇子笑。二皇子自己身上倒是分毫未濕,美滋滋的待在謝寧的懷裡吮著拇指淌著口水。

    “朕先給他記著,等他大了一並跟他算帳。”

    謝寧笑著應:“是是是。”一面想著,皇上要怎麼記賬?難道記起居注的舍人會在冊子上記下來,某年某月某日皇上被二皇子尿濕衣襟,特記此為憑嗎?

    白洪齊端了果子茶點進來,其中有一盤荔枝,端上來之前多半是用冰鎮著,這才剛到御輦上,荔枝殼子上頭就結了一層水珠。

    謝寧淨了手替皇上剝荔枝。去了外頭的硬殼,裡頭的荔枝肉晶瑩如冰雪,飽滿剔透,咬一口那甜蜜蜜的汁水就湧出來。

    皇上吃了一個,示意謝寧自己也吃,他靠在那裡看著謝寧有條不紊的剝開硬殼,撕去膜衣,潔白晶瑩的果肉襯著她白皙的指尖,情景美的可以入畫。

    “以前嘗過這個?”

    “皇上忘了?臣妾跟大舅舅去過南邊,住了兩年呢,可沒少吃這個。”在南邊住時,常有人挑著擔子在院牆外頭、窗子下頭叫賣,一串串扎在一起,下面襯著碧綠的葉子,為著好看,上面還會灑些水,紅綠相映水珠晶瑩,看著就很有賣相。不過在北方想吃一口荔枝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在宮裡頭荔枝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身份享用,有能沾著邊的,有的連見都見不著。

    謝寧給二皇子蘸了一點汁水嘗嘗鮮,二皇子卻好像不欣賞這個味道,小臉兒皺著扭向一邊。

    “喲,朕的二皇子還挺挑嘴呢,荔枝都看不上。”

    中午用膳時車隊也沒有停下,因為在車上就沒有弄那些湯菜,天氣又熱,煎炸油炒的也沒有上,謝寧覺得清蒸魚十分美味,難為廚子怎麼在這種條件下做出來的。還有一道五色涼拼也鹹香爽口。

    “到了金風園,讓大皇子跟隨高學士念點書。”皇上說:“朕也不強求他念出什麼名堂來,不過總得識字明禮,不能失了皇家體統。”

    “臣妾記得了,”謝寧提醒自己回頭告訴方尚宮一聲,把讀書要用的東西預備出來,又問:“玉瑤公主呢?要不要叫內宮監的尚宮也教一教?”

    皇上微一思忖:“她就再等一等吧,現在還是先養病。”

    用過午膳隔了一會兒,有人遞了折子請見,皇上點了下頭說:“傳他來吧。”

    既然皇上這裡要見外臣,謝寧就帶著兒子告退了。

    回自己小車上當然沒有御輦裡那麼舒服,可是只有他們母子就更自在了。謝寧也把衣裳松了松,眯起眼養了一會兒精神。

    來之前她向方尚宮打聽了一下金風園的情形,方尚宮也說她可能會住在清璧堂了,理由同皇上說的一模一樣。地方大房舍精美,關鍵是離皇上的居處更近。

    “記得清璧堂後院子裡還有葡萄架子,不知道現在有沒改。”

    謝寧問方尚宮:“您以前也去過金風園吧?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方尚宮輕聲說:“有好些年了,都記不大清楚了。”

    謝寧想起方尚宮之前很多年都待在針工局,那她去金風園應該是還在伺候太妃時候的事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frost6975 發表於 2017-1-27 04:53 PM

一百一十九 發燒

    車子直入了金風園的大門,然後換了輦轎往清璧堂去。遠遠就能看見一片連綿似海的綠色,不知有幾千幾百竿竹子生在這裡,輦轎一走進竹蔭下,頓時一陣沁透肌骨的清涼湧了來,即使在大暑天裡,也讓人忍不住打個個寒噤。

    謝寧把二皇子裹緊了一些,心說怪不得這裡叫清璧堂,確實涼快的很,大熱天住在這兒也是暑意全消,白天都是這樣,晚上睡覺還得蓋上薄被呢,不然只恐會著涼。

    清璧堂的管事太監與尚宮跪在門前迎接,謝寧先讓他們起來,直接進了清璧堂大門。房舍院落都看得出新近打掃過,但是有一些痕跡是無法抹除的,梁間的灰跡,階上的苔痕,都說明這裡空置良久無人居住了。風中彌漫著剛剛修剪過的青草氣息,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青荷她們忙忙碌碌的把箱籠行李搬進去,將趕著要用的東西先收拾出來。青梅扶方尚宮進屋坐下,有些擔心的問:“您臉色不大好,是不是一路過來累著了?”

    方尚宮微微點了下頭:“這身子也是不爭氣,這麼過來不說伺候主子,倒讓你們反過來操心我。”

    青梅連忙斟了茶來:“您喝口水先歇息,我去青荷姐姐那裡幫忙。晚膳您想用點兒什麼?我去同外頭的人說。”

    方尚宮說:“不覺得餓,也不大想吃東西,那我先歇一會兒。主子那裡若有什麼吩咐,你就趕緊來告訴我一聲。”

    謝寧有些乏了,不過還是先去看了給大皇子和玉瑤公主安排的住處。尤其讓人注意別讓大皇子晚上受了涼,玉瑤公主就住在謝寧院子裡,倒和二皇子挨著做了鄰居。他們屋裡現在也正在收拾東西,兵荒馬亂的,謝寧索性把人都帶到自己屋裡來。

    隔著鏤花檀香屏扇,大皇子已經倚在碧竹榻上打起了瞌睡。玉瑤公主不知從哪兒翻出一柄綠玉如意,拿在手裡把玩,靠著謝寧的膝頭聽她同清璧堂的管事太監說話。

    謝寧交待了幾句就讓他們出去了,一出去那管事太監就和胡榮套上了近乎,兄弟長兄弟短的,還給他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胡榮也有心交好,畢竟對金風園的人事他是兩眼一抹黑,要在這兒過多半個月,總得摸一摸底方才好行事。

    二皇子最好哄,喂飽了就呼呼大睡去了。新換了個地方,玉瑤公主看起來有些不安,謝寧走哪她跟哪,屋裡屋外也甩不脫她,就像個小尾巴。大皇子睡了一會兒就被叫醒,怕他白天睡了晚上又睡不踏實,這樣對身子可沒有好處。

    用晚膳時皇上沒過來,但是給清璧堂賞了好幾道菜。廚子准是把渾身解數都使出來了,做的菜肴確實別有風味,與宮中不同。新鮮的荷葉雞、嫩嫩的蓮子羹就是用鮮蓮子做的,吃起來一股鮮甜清新,用過晚膳之後還有一道湯,雪白的蓮瓣浮在清湯之中,喝起來就像飲了一股荷蕊間清涼的風露。

    大皇子看著窗子,轉頭說:“謝娘娘,窗上有流螢。”

    因為用過膳燈撤了好幾盞,窗上確實有好幾點綠瑩瑩的微光閃動。倘若屋裡燈燭再亮一些,就看不見它們了。

    “是啊,這兒靠水近,草木又茂盛,所以流螢比在宮裡頭多。”謝寧說:“你來數數有幾只。”

    大皇子當真一二三的數了起來,數到七的時候,突然有兩只挪動了位置,讓人眼前一花,剛才數的就廢了,又得重新數。

    玉瑤公主靠在他身邊,大皇子手指向哪裡,她也跟著看哪裡。

    謝寧轉頭輕聲問青荷:“方尚宮那兒送飯了沒有?她吃了沒有?”

    青荷應了一聲:“奴婢這就去看看。”

    要不是這兒有孩子丟不開手,謝寧倒想自己去看看。方尚宮哪哪兒都好,就是這個身體實在讓人揪心。冬天冷的時候行動艱難,夏天太熱了她又虛的扛不住,方尚宮自己也常說這身子不爭氣太拖累。

    謝寧想著,這樣下去可不成,什麼時候叫太醫過來一趟,好生開個方子調養一下才是。方尚宮對大皇子他們倒是上心,整天食補藥膳湯水不斷,對自己顯然是太漠不關心了。

    青荷去了片刻就急匆匆回來了,一面在肚裡抱怨青梅沒長進,一邊注意看著這會兒清璧堂裡外有沒有人亂走,進了屋門向謝寧稟告:“主子,方尚宮發起燒來了,這會兒昏沉沉的喊都喊不醒。”

    謝寧一驚:“怎麼回事?”

    “青梅那傻丫頭去送飯的時候還以為方尚宮睡著了呢。”青荷現在也沒空抱怨青梅了,輕聲問:“您看現在這情形,是不是先尋兩丸藥給方尚宮服?”

    “你都說了喊不醒人,還好喂藥嗎?”謝寧說:“去叫胡榮,請太醫來看看吧。要是等到明日太醫過來給公主請脈時,只怕人都要燒壞了。”

    青荷趕緊應了一聲,出來找胡榮傳話。

    按說宮人太監沒那資格看太醫,哪怕是皇上身邊的白洪齊白大公公也是一樣,他要是有個小病小恙的自己吃點藥就挺過去了,大病不敢得,得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請太醫瞧病,宮規不許。不過要是主子吩咐那就另當別論了,主子給叫太醫這是恩賞,不算有違宮規。

    這邊才剛安頓下就請太醫,只怕那些暗中盯著清璧堂的人要暗中嘀咕,不知道是清璧堂的哪一位主子身體不適呢。

    胡榮來回都要穿過園子的東北方向這一側,園子裡樹栽得多,影影幛幛在夜風裡颯颯作響。抬頭一望,也只有遠處有寥落的幾點燈火,讓人有一種置身荒山野嶺的錯覺。

    可不是荒山野嶺嘛,金風園就是倚山而建的。

    胡榮一通快走後背出了汗,讓這夜風一吹背上又涼嗖嗖的。

    好容易到了清璧堂大門口了,他才悄悄的松了口氣。

    青荷迎著人進來,一見來的是李署令,倒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趁著端水的功夫問胡榮:“怎麼把李大人請來了?”

    雖然說是主子開恩給請太醫,可是讓李大人這種身份給尚宮看病,那李大人心裡不得有個疙瘩嗎?

    “只有李大人在,我話還沒說完他老人家就起身要跟我來了。”

    “不是隨駕來了六個太醫嗎?”

    胡榮一攤手:“李大人說都有事情。”

    剛剛到地方就找太醫的原來不止清璧堂嗎?

    李署令診過脈,青梅忐忑的問:“大人,我們尚宮沒事吧?”

    “唔,沒有大礙。”李署令起身來說:“我開張方子,找個人去取藥,回來就煎。”

    青梅趕緊應了一聲。

    謝寧聽說李署令親自過來,也十分意外,問:“是不是話沒傳清楚?”

    李署令是不是以為病的是大皇子或玉瑤公主?

    “奴才真的說清楚了。”胡榮趕緊解釋:“實在是只剩下李大人一個在屋裡,實在沒有別人了。”

    “那是有些不恭,讓人好生伺候,可別怠慢了。方尚宮真的不要緊嗎?”

    “李大人開了方子,已經打發人煎藥了。”

    謝寧這才松了口氣。

    青梅把藥端進去,好不容易服侍方尚宮把藥喝了,一面向還沒有走的李署令道謝。

    胡榮也沒睡呢,笑話,李署令還在清璧堂他哪裡能夠撒手不管?

    “李大人,這時辰要不早了。您要是還有事情得回去辦,小的就去傳一乘便轎送您回去。要是您不趕著走,小的就讓人收拾間屋子您暫時歇歇。”

    “不用了,我就在這兒再待一會兒,想必方尚宮也快該醒了。”

    胡榮本想再勸勸,可是一想,李署令頭發都白了,方尚宮也老成這樣了,胡榮自己的歲數跟人家一比根本啥也不算。

    這二位在宮裡待的時間都有幾十年了,說不定以前就認識啊。要不然的話李署令這麼賞臉?連皇子、公主病了也未必能讓他親自這麼守著病人呢。

    既然這麼著,胡榮也只好舍命陪太醫了。他出去囑咐了一聲,讓人送了夜宵過來。李署令剛才來的匆忙,大概也沒有用晚膳,都這個時辰了,不睡覺總得墊墊肚子。

    不過好在清璧堂就有間膳房,裡外配了十來個人伺候,夜裡灶也留著沒封,傳一聲話過去,轉眼功夫一頓熱騰騰的宵夜就端來了。

    胡榮挽起袖子幫著小太監把膳桌抬到外間放好,過來招呼李署令:“李大人,這會兒也沒得什麼吃,胡亂湊和一下墊一墊肚子吧。”

    李署令往隔著簾子的內室望了一眼,點了下頭:“那有勞胡公公了。”

    胡榮伺候起人來也是十分周到的,先搬了椅子過來請李署令坐下,再端了一盆水來服侍他洗淨手,順便臉也洗了。接著把湯和飯盛好,筷子都遞到了手邊。

    李署令接過碗來先喝了口熱湯。說實在話這一天從天不亮就趕路,一天都在路上,到這會兒才算真真正正吃著一口飯食了。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胡榮,笑著招呼:“胡公公也沒吃吧? 這些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坐下一塊兒用吧。”

    胡榮趕緊擺手:“不不不,小的早就吃過啦。我再去膳房看一看,還有給方尚宮熬的粥哪。”

    李署令喝了一碗湯,飯倒是只吃了幾口,讓人把膳桌收拾了,屋裡頭方尚宮也醒過來了。

    她出了不少汗,衣裳都汗濕了,青梅服侍她換了一身兒干爽的裡衣,抱著換下來的床單衣裳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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