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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09:41 AM

天衣有風 -【鳳囚凰】《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13 11:06 PM 編輯

【書名】:鳳囚凰

【作者】:天衣有風

【內容簡介】:

  那是個峨冠博帶,長衫廣袖,縱情高歌的年代。

  暗香浮動,山水清音。

  天下為棋局,誰是博弈操棋人?

  雖然穿越成公主,但是楚玉穿成這個公主,有點兒前無古人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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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3-24 06:53 PM 編輯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滿頭,誰家年少足風流

第一章 春色關不住

      一覺醒來,比發現身邊睡著一個裸男更可怕的是什麼?

      是五個裸男。

      現在的楚玉,便面臨著這樣的境況。


      ****************************

      於甜美的酣睡中醒來,楚玉隱隱約約感覺到身邊有人,她半支起躺得酥軟的身體,睜開朦朧睡眼,楚玉隨意的,甚至是有些漫不經心的朝身旁看去。

      睡得很舒服。

      她以為是她的好友在鬧著玩。

      這一看之下,楚玉卻如遭雷擊,週身的舒適閒逸不翼而飛。

      睡在楚玉身旁的少年,年歲看上去大約十七八歲,烏墨一般的長髮披在赤裸的圓潤肩頭,形容秀美,眉是遠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

      這少年生得好像女孩子一樣秀美絕倫,可是再怎麼秀美絕倫,他都是個男人。

      任何一個正常女孩子,一覺醒來時,發覺身邊睡著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恐怕心情都不會太過愉悅,即便這少年相貌十分的秀麗。

      因為睡眠還有些迷濛的腦子頓時被炸得清醒過來,隨後,她更加吃驚的發現,絲被下自己的身體,也是一絲不掛的——難怪她方才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

      震驚之中,楚玉慢慢的感受到一絲屈辱,隨後陡然放大,因為這屈辱她全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時楚玉方發覺,身上蓋的被子是非常精細的絲被,被面繡工繁麗精緻,而身下所躺的床,大得可以隨意打滾。

      這個少年是誰?怎麼會睡在這裡?她為什麼又沒穿衣服?

      咬著牙,楚玉想要推醒那少年,忽然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淺淺的呻吟。

      她的身體僵直住。

      慢慢的轉過身,慢慢的調動目光,看見身後躺著的另一個沒穿衣服的男子時,楚玉終於無法再控制自己保持冷靜。

      錯愕,驚恐,屈辱,複雜而強烈的情緒在楚玉胸中激盪,太過突然的變故讓她無法接受,思維甚至陷入停滯狀態,最後化作一聲低啞的,極度壓抑的叫喊:「啊——--!」她雙手緊緊的抱著絲被遮擋自己赤裸的身軀。

      被楚玉的叫聲驚醒,躺在她身側的兩個少年很快睜開眼睛,而在兩個少年坐起來後,楚玉看見,在床下又先後爬起來三個少年,他們身上都只裹著一層薄薄的絹布,伴隨著起身的動作滑落在地,露出赤裸的身軀。

      楚玉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倒過去,所幸她自制力還算不錯,強令自己不在這個時候失去意識,饒是如此,她還是不由得有些恍惚:一,二,三,四,五,竟然有五個沒穿衣服的男人,這算什麼?6P現場麼?

      這麼荒誕的場景,怎麼會在她面前呈現?

      楚玉用力的咬一下嘴唇,堅硬的牙齒陷入柔軟的唇瓣之中,微微的疼痛讓楚玉冷靜下來,神智略為清醒。

      待楚玉定下神來時,那五個少年,其中四人已經整整齊齊的跪在床邊,而剩下的那人,便是楚玉最先看到的少年,他飛快的一展臂,將掛在屏風上的寬大衣服拉下來,寬大的衣服像蝴蝶羽翼一樣展開,披在他光潔修長的身軀上。

      衣袂破空之聲打破死寂的安靜。

      少年是屋內唯一一個勉強算是穿衣服的,楚玉不知道往哪裡放的目光無措的投向了他。

      楚玉這時候注意到,那衣服很寬大,製作得非常典雅,衣料是純白色的,但領口與袖口卻有一條大約一寸半寬的黑色鑲邊,其上紋著隱約滑過暗光的精美紋樣。

      衣服往身上這麼一批,少年的神采氣度當即顯現了出來,他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模樣,容顏秀麗,還帶著那麼一絲心底無邪的純真稚氣,可是他的眼神卻那麼的高雅,好似藍天白雲,高山流水。

      方才他閉著眼時,覺著他容色秀美,可是他睜開眼後,楚玉卻只能注意到他的神情高雅不可攀附,彷彿那溫柔的秀色,都被高曠之氣洗滌一空。

      他是誰?

      少年將衣服的領口用一隻手攏著,另一隻手將頭髮捋至頸後,偏頭對楚玉微微一笑,相比其餘四人的跪伏的姿態,少年幾乎有一種洗練般的豁達。別人跪著,他站著,他是屋內惟一一個以平等的目光與楚玉對視的人。

      少年慢慢的走過來,衣擺有少許拖過光滑無塵的地面,他溫柔的看著楚玉,漫聲道:「公主怎麼了?是不是做了噩夢?」

      空氣中瀰漫著舒雅慵懶的靡麗香氣,楚玉心頭陡然升起無可遏止的寒意,甚至在這溫暖如春的室內,她也忍不住想要顫抖。

      也許……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玩笑?



第二章 魂魄今安在(上)

      這裡是一間臥房。

      這臥房內的擺設繁麗精美,透著一派婉雅秀麗之相,牆邊掛著鎏金鳳燈,屏風案幾端莊典雅,皆是古式傢俱。

      之所以開始懷疑這並不是一個玩笑,是因為,楚玉在找回了清醒之後,也終於想起,假如按照常理來說,她應該已經死了。

      在這次醒來之前,她最後的記憶是飛機失事,那並不是什麼好的回憶,可是她也必須去面對。

      飛機失事,然後,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睡在五個赤裸少年的身邊,身上沒有半點傷痛,屋內的擺設都是不可思議的繁華古雅,而她的手……

      楚玉看著自己抬到了眼前的手,這根本不是她的手,骨肉均勻,白皙纖麗,細嫩的肌膚上沒有傷痕或粗糙的硬皮舊繭,這雙手簡直養尊處優到了極點,絕不是楚玉自己所擁有的修長有力的,曾經伴隨著自己攀援過高山,闖入過原始森林的手。

      這是最大的不協調,也是莫大的證據。

      這不是玩笑,她所認識的人裡,沒有人能和她開這樣大手筆的玩笑。

      楚玉生前閒暇之時,也曾看網上的流行小說,其中有寫穿越時空,借屍還魂,奪魄重生,雖然極為新穎有趣,但楚玉卻絲毫不曾當真,只作是奇妙的幻想,可是當無法辯駁的證據放到了自己面前時,楚玉才想起了這個不可能的可能。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少年,以及陌生的身體。

      除了穿越,楚玉想不到別的更合理的解釋。

      楚玉眼前黑了一下,幾乎要暈倒過去,心臟劇烈的緊縮,巨大的變故讓她幾乎無法接受,可是她不得不強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實,並且開始思索。

      少年的說話的口音有些奇怪,發音與現代漢語截然不同,像是某地的方言,卻又不是楚玉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種,可是奇怪的是,楚玉卻能夠毫無障礙的聽懂,好像她原本就掌握這門發音一樣。

      楚玉知道,古代漢語的發音,在經歷了千百年的變遷之後,與現代漢語是有些不一樣的,但這都不是她所要追究的重點,目前最關切的是,她是誰?她在哪裡?什麼時候?

      心口被極度的驚慌恐懼與不知所措充斥著,但是在理智被逼到極限的時候,卻又無端的衍生出一種計算機般的冷靜,好像將理智抽取出來,分成另外一個靈魂,冷冷的旁觀著思索著考量著。

      這少年叫她公主,在看他的衣衫,多半不是清代或元代的,這兩個朝代首先可以排除,但是她現在的身份,難道真是一個公主麼?

      心念電轉,片刻功夫間,楚玉腦中飛快的晃過了幾個念頭,她以盡量平穩的聲音道:「你們都起來吧,先把衣服穿上。」話才出口她便有些後悔,要是讓她們聽出發音不同該怎麼辦,可是片刻之後她又猛然發覺,自己說出來的話,說話的語調發音,也因為這身體的改變而改變了。

      發音的變化這個疑問也可暫時押後,因為楚玉分明的瞧見,在自己說了讓四個少年起身的話後,最先站著的那少年,漆黑的眼睛裡閃過驚詫之色,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可是這也被敏感的楚玉捕捉到了。

      她說錯話了嗎?

      楚玉心跳加快,不安的猜測著,只見那少年的驚詫之色一閃而過後,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公主今日看起來有些不同。」他偏頭隨意的吩咐那四名少年,「你們先出去,待會有事便會喚你們進來。」

      他的話似是極有威信,四名少年原本聽楚玉要他們不要再跪,並不動作,但一聽到他的話,卻當即紛紛站起來披衣,楚玉甚至能聽到,其中微微鬆了口氣的聲音,這讓她心中越發的懷疑與不安。

      四人繞過門口豎立的屏風,陸續離去,屋內只剩下楚玉與那神情高雅的少年,儘管少年的樣子純稚無害,可是楚玉依舊覺得很不自在,她輕輕開口:「你也出去。」她需要一個足夠她冷靜的空間,既然這少年叫她公主,那麼相信她還是有些權威的。

      「公主?」少年愕然,似是料不到自己也會遭到這樣的對待,看著楚玉的眼神也隨即變得有些奇異,好像指控楚玉做了什麼不對的事一樣,楚玉被看得十分心虛,但是此時此刻,她自顧不暇,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顧慮別人的感受。

      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楚玉收回成命,少年神情中流露出絲絲奇妙的莫測之意,他微微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容止告退,但是公主,倘若有什麼事,請隨時傳喚容止。」

      自稱容止的少年說完,便不疾不徐的,也跟隨著先前四名少年的步履,離開了這間臥房。他走得不快不慢,陰暗的光線裡背影孤絕料峭,與溫和面容大不相同。

      隨後,這間寬大的屋子裡,就只剩下楚玉一個人,孤獨無助像雲一樣捲上她的身體,楚玉深呼吸了幾下,才用力的壓制住胸口瘋狂滋生的軟弱。

      即便是在原始森林之中迷失,在黑暗之中隻身摸索脫險的道路,她也不曾有過這樣慘淡的情緒。

      因為這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

      身上還裹著絲被,楚玉下意識的尋找衣衫蔽體:距離床邊不遠的地面上擺放著一張方形的案幾,上面整齊的疊著幾件衣服,大件小件層層疊疊的讓楚玉看得有些眼暈,一下子不知道應該先穿拿一件。

      不等楚玉深思,被屏風遮擋的門外傳來怯生生的女聲:「公主,幼藍來給您更衣了。」

      楚玉原想不搭理,忽然念頭一轉,抿抿嘴唇,朗聲道:「進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5 AM 編輯

第三章 魂魄今安在(下)

        繞過門口豎立的插屏,出現在楚玉視線之中的,是一個相貌清秀神情膽怯的十五六歲少女,便是門外自稱幼藍的人,那名叫幼藍的少女穿著淺藍色的曲裾,端著一隻銅盆,而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少女,兩人手上一人捧著一塊疊起來的手巾,低頭跟在幼藍的身後。

        幼藍走進來後,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楚玉一眼,隨後將盆放在牆邊的六腳盆架上。

        楚玉阻止了她接過布巾放進盆中浸濕的動作,道:「你們兩個出去……幼,幼藍你留下來。」試圖用一種熟練的口吻叫出幼藍的名字,楚玉覺得很彆扭。

        兩個少女不敢有異議,欠身拜了一拜便慢慢的退出門外,楚玉冷淡的吩咐幼藍:「你過來,靠近一些。」

        幼藍神色間飛快的晃過一抹不安,她慢慢走到床邊,端端正正的跪下,唯恐觸怒楚玉。

        少女惶恐的態度,讓楚玉慌亂的心得到了一絲安慰,方才在面對那名叫容止的少年時,少年不卑不亢的態度,讓楚玉無法把握與掌控,她想要得知自己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最快最直接的辦法,莫過於詢問身邊的人,但楚玉性格謹慎縝密,深知自己的問題也許會惹來懷疑,而容止看起來又是一副不好糊弄的模樣,相比之下,眼下誠惶誠恐的幼藍,才是最好的詢問對象。

        楚玉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慌亂得害怕得要從別人的膽怯身上獲取自信和勇氣,可是現在事實卻是如此。

        她需要勇氣,讓她面對這一切。

        穩定住情緒,楚玉微微一笑,道:「幼藍,我問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幼藍神情有些畏懼,怯生生的道:「回公主,十六。」

        楚玉沉吟片刻:「你來我這裡,有多久了?」

        「三個月。」

        巧妙的引導,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話,片刻後楚玉轉向正題:「我問你一些事,答得好了,我不會虧待你,要是你敢有半句假話或欺瞞,可就要多加小心……看著我回話!」最後一句話,她突然抬高音調,語氣冷厲,從威懾入手。

        面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辦法,雖然嚇唬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女孩不太厚道,但是楚玉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最後的低喝讓幼藍膽怯的瑟縮了一下,她不敢抗命,怯怯的抬起臉望向楚玉:「公主請問。」

        見想要的效果已經差不多達到,楚玉緩和語氣,張口便直接切入主題:「我是誰?」

        幼藍愣了愣,很不理解楚玉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您是公主啊。」

        楚玉心中暗道你們一直叫我公主不問也可以知道,她點出了重點:「我問的是,我的名字,我要你說出來。」

        幼藍趕緊伏拜在地:「幼藍不敢直呼公主的名字。」

        楚玉淡淡道:「我叫你說你就說,我不怪罪你就是。」她心中急切,想要知道答案,面上卻不得不維持著隨意淡然的神情,不讓焦慮流露出來。

        「公主……」聲音猶在為難。

        在幼藍的遲疑之中,幾個呼吸的功夫,楚玉的耐心已經被消磨殆盡:「說!」

        楚玉一聲低喝,這喝聲之中的決斷冷厲之意嚇得幼藍全身打一個哆嗦,跪在地上快速道:「公主姓劉名楚玉,封號山陰。」

        山陰公主劉楚玉?!

        一秒鐘。

        有一秒鐘的時間,楚玉的腦海裡,是一片空白的,就連眼前,也好似瞬間失去了視覺。

        山陰公主……劉楚玉?

        歷史上,是有這個人的。楚玉知道劉楚玉是誰。

        這個時代有擲果盈車的潘安,有明珠美玉的衛玠,有鳳止阿房的慕容沖,側帽風流的獨孤信,音容兼美的蘭陵王,廣陵絕響的嵇康,蘭亭集序的王羲之,也有……山陰公主劉楚玉。

        歷史大部分公主,都是只有封號而沒有名字記載的,而山陰公主劉楚玉,這位生於南朝宋國的公主,她的名字卻流傳到了一千多年之後。這並不是什麼好的名聲,劉楚玉之名,在一千多年前就以一種恥辱的姿態,被釘在了淫蕩的罪柱之上。

        這位公主最出名的功績,便在於她的弟弟劉子業當上了皇帝後,她對劉子業說:「我跟陛下雖然男女不同,但是我們都是同一個老爹生的,為什麼你可以嘿咻那麼多女人,我卻只能每天守著駙馬一人,這真是不公平?」

        雖然荒淫的宮廷之中,偷偷尋歡作樂的女人不算少數,但是像山陰公主這樣光明正大問皇帝要男人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簡直可說是剽悍!不是一般的剽悍!

        美國總統他女兒都不敢這麼幹,但是一千多年前的山陰公主干了,不僅干了,還幹得理直氣壯。

        而身為皇帝的弟弟劉子業聽了他姐姐的話之後,竟然腦殘的認為很有道理,隨後立刻知錯就改,精心挑選了三十名俊美少年供她享用。

        對於楚玉來說,山陰公主的身份倒是其次,她甚至幾乎忘卻了方纔所感受到的羞恥,屈辱,從他人的口中,確定了自己所處的時代後,她的整個靈魂,處在急遽的動盪之中,好像周圍的世界寸寸斷裂崩毀。

        一千多年!

        時光是多麼的恐怖!

        身體不是自己的了,環境也發生了巨大的變遷。

        也許她應滿足,畢竟她本來應該已經死去,但是生命卻以這樣的方式得到重生。這條生命,可以說是撿回來的。

        可是……

        她的家人朋友她的一切都離得那麼那麼遙遠,遠到了即便楚玉竭盡所能伸長手臂,伸得斷了,也沒有能力觸碰到一千多年後,二十一世紀的殘影。

        父親低沉威嚴卻暗藏親情的詢問,母親有些絮叨的殷殷關切,兄弟姐妹偶爾飛過的隻言片語,朋友歡笑的眼神……全都沒有了。

        多麼洶湧澎湃的滅頂之災。

        那麼多的眷戀和羈絆,被時間之刀狠狠的斬斷。

        痛得她鮮血淋漓。



第四章 翩翩少年郎

        山陰公主變了,簡直就好像徹底換了一個人一樣。

        幾日之內,公主府上上下下,都有了這樣新的認知。

        自從有一日早晨,她將侍寢的五個男寵都趕出門,甚至連平日裡最縱容寵愛的容止也沒能留下後,山陰公主就忽然變了。

        她不再整日的縱情享樂,而是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也不叫人服侍,只讓幼藍幾個侍女送三餐和打理她的起居,卻從不肯見一見從前幾乎離不開的男寵,幾名男寵曾前去求見,都被擋了回來。

        一連五日皆是如此。

        到了第六日,男寵之中已經有一個人按捺不住了。

        柳色是山陰公主後宮的男寵之一,他今年十七歲,容顏生得豐潤嬌艷,喜歡穿碧色衣裳,眉目波光流動之間嬌媚無比,楚玉發生變化的那日他沒能輪上侍寢,這些天來屢次求見楚玉不成,心中不免驚疑猜測,便忍不住去找容止。

        公主府內苑分別有東上閣與西上閣,貴為公主的楚玉住在東上閣之中,而相對的西上閣,則住著她的駙馬和男寵。

        柳色找到容止的時候,容止正靠坐在庭院中的梧桐樹下,手握著一卷竹冊,低頭專心閱讀著。

        柳色是後來的,在他到來的時候,容止就已經在山陰公主身邊了,山陰公主對這個少年的寵愛讓人難以想像,她不僅賜給他西上閣最好的院子,還因為容止喜歡看書,就命人給他四處搜集流傳較少的書籍。

        甚至的,她免去了容止一切禮節,令容止可以不用對她行禮。

        論容貌,容止並不是男寵之中最嬌艷美麗的,而他對山陰公主,甚至也不夠恭敬小心,可是不管之後來了多麼美麗的男寵,山陰公主對於容止的偏愛,依舊絲毫沒有減少。

        容止的來路,身份,對於眾男寵而言都是一個謎,他們不知道這個少年的底細,只知道容止在山陰公主心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容止說一句話,抵得上他們說百十句話,而山陰公主的心意,容止一眼就能通透了悟。

        山陰公主這些天來性情大變,讓府內的男寵也跟著猜測不休,不知道她又要做些什麼。柳色出身寒門,依靠色相成為山陰公主的男寵,這個身份雖然讓人不齒,但是卻很是實惠,因為他的身份,柳色家中的兄長已經做了小官,過得頗為滋潤。因此,山陰公主不再召他們取樂,讓柳色很擔心自己是否會就此失寵。

        但是楚玉讓人在門口擋駕,他也不敢仗著公主平日一點寵愛硬闖,只有來找從前一貫看不順眼的容止。

        走到沐雪園門口,安靜隔世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沿著曲折的道路,繞過亭台樓閣,柳色找到坐在梧桐樹下的容止。

        容止低頭專注的看著竹簡,側面優雅的輪廓泛著玉石一般溫潤的光澤,呈現在扶疏的枝葉空隙之間,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悠閒自在,山陰公主的拒不相見,似乎沒有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柳色踩上花徑的小石子,發出輕微的聲響,劃破滿園的靜瑟,容止抬起頭來,執竹簡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偏轉過頭,瞧著柳色淺淺微笑:「有什麼事麼?」

        來向自己一直看不過眼的人求助,柳色心裡是有些彆扭的,但他男寵都安心的做了,又怎麼會在乎這些彆扭,只遲疑片刻,他就放開顧忌:「我想請你去看看公主,這些天來,公主足不出戶,也不再召見我們,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容止慢慢的站起來,他一手拿著合攏的竹冊,寬大的雪白衣袖輕柔的垂著,隨著風吹而輕擺,仿若雲一般輕緩,月一樣柔和,柳色看得直眼熱:這雪蠶絲所織成的布料極為難得,整個公主府就只有兩匹,但只因為容止所居住的苑子名稱裡有一個雪字,山陰公主便將布料全部送給了容止,讓他製成衣服穿在身上。

        這並不是單純的名字的緣故,柳色相信,即便他們所有人的名字裡都帶著雪字,山陰公主也不會賞賜給他們一絲半縷雪蠶絲。

        假如這小小的公主府西上閣是一個後宮,那麼公主的駙馬便如同那皇后,但是握有實際權利,最為得寵的寵妃卻是容止,剩下的他們,不管多少人,都是容止照人光彩下的點綴。

        容止將竹簡放入寬大的衣袖中,微微一笑道:「公主自然有她的打算,我們又何必打擾她,給她增添麻煩呢?」

        柳色憤然,忍不住脫口而出:「你當然不必擔憂,但我們……」話語忽然中止。

        在發覺自己把心底不甘的怨懟說出來時,柳色就後悔了。他雖然不喜歡容止,可是也知道他在府中的地位,幾乎一句話就能左右他的命運……他不該在這個時候發作出來。

        可是壓抑不住。

        他恨容止。

        他的眼神總是那麼高雅,恍若山巔不可攀附的冰雪,每每讓他看了,都不由自主的自慚形穢。

        明明都是男寵,為何他可以看起來如此潔白無垢?

        容止發出一聲輕笑,他好像完全沒有將柳色的憤恨放在心上,腳步不疾不徐的走向門口:「好,那我就依你所言,去看一看公主。」

        走出西上閣,穿過中庭,容止風采翩翩的身影來到了東上閣之中,找到山陰公主的臥房,因為容止擁有在府內隨意來去的特權,院子門口的守衛沒有阻攔他,自動放行了。

        站在緊閉的房門前,容止光潔漂亮的下巴微微仰起,眉間卻含著沉思之色,有些遲疑。

        他確實是最瞭解公主的,也確實是最受寵的沒錯,可是在那日早晨,公主驚叫一聲後,他便發現,他好像忽然看不透那個美麗的女子了。

        容止微微皺起眉,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他被叫聲吵醒驚起的那一刻,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那麼美麗女子驚恐慌亂錯愕甚至……的神情,那眼神……

        容止仰起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嘴角溢出一抹淺淺的苦笑。

        真是不願意回想。



第五章 來路不可溯

        收回思緒,容止有些渙散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面前的門上。

        其實這些天來,他心中不是不奇怪的,公主的失常,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刻真切的看在眼裡,只是他的心志沉靜堅定,養氣功夫極好,沒有如柳色等人一般流露出驚疑焦慮之態。

        今日柳色找來,讓容止猛然省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全府上下,假如連他都不肯來探究山陰公主發生了什麼事,那麼就沒人敢來第一個以身犯險了。

        容止歎了口氣,抬手推開門。

        屋內是黑暗的,冷寂的,沒有點燈,甚至也撤去了公主平日偏愛的熏香。

        容止不由得皺眉。

        當外界的光亮伴隨著門軸轉動的聲音,精靈一般投入屋內時,容止聽到那寬大的屏風後,傳來低低的聲音:「誰。」

        那聲音分明是熟悉的,卻又是陌生的。

        低柔微啞的調子,那是他聽過了許多次的,只是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這般……

        好像來自極為遙遠的地方,冷靜,堅定,內斂,並且,有著破繭重生的釋然。

        一瞬間,容止以為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誰。」也許是因為沉默得太久,屏風後的人等不到回答,又問了一次。

        容止站在門口,伸手推了一下擋在門口的屏風,可是只推開了一小段距離,便沒了氣力,一道陽光從不算大的開口處灑進來,低頭凝視自己修長的手,他輕輕歎了口氣:「是我,公主,我是容止。」

        他緩步走向內室,再繞過一道屏風後,便瞧見了公主的臥房,不太意外,卻又有些意外的,在床上看見了楚玉。

        雖然已經成婚,並且廣納男寵,但是山陰公主目前還是少女的樣貌與年歲,容止入目所見,便是那美麗的少女,身著深衣,烏黑的長髮宛如絲緞一般披散著,坐在床邊。

        黑暗之中,少女的容顏還是欺騙世人的舒雅溫文,可是眼神那麼冷靜清澈,與容止從前熟悉的迷離淺笑,截然不同。

        同時容止也發現,幾日不見,公主清雅的臉頰清減不少,他暗暗疑惑:山陰公主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你。」楚玉看了一眼容止,這少年的風采還是那麼的清雅高華,氣度還是那麼的從容淡泊,與她來到這裡第一日所見一般無二。他沒有戴巾帽,僅僅將烏墨一般的頭髮盤結成髻,以一根玳瑁髮簪固定。

        但是現在的楚玉,已經不像幾日前那麼的驚惶,她甚至可以冷靜的審視少年,打量他的模樣,思量他的身份。

        雖然對於山陰公主的習性有些鬱悶,可是楚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審美十分不錯,假如不知道容止的身份是男寵,她幾乎會錯以為,這眼神高雅的少年,是哪家顯貴士族的孩子。

        「你怎麼進來的?」楚玉揚揚眉毛,假如她記得不錯,她應該吩咐過,讓人在外面擋駕,誰都不見吧?難道守衛給她摸魚去了?

        容止並未作答,他上前走了兩步,就站在楚玉身前三步外,他溫柔的道:「公主,你已經好幾日沒有出屋了,我們都很是擔憂……」

        楚玉淡淡接道:「擔憂什麼?」

        容止笑了笑,宛如月光流水一般的寧靜悠閒,他的語調也十分的悠閒安然,甚至有一些隨意:「擔憂辜負春光,再過一些日子,到了炎夏,便不那麼有趣了。」

        楚玉原以為他會說擔憂她身體,卻沒料到他說這樣一番話,驚訝之餘也不由得莞爾:「你說得對,時光如水不待我輩,我確實不能一直這麼關著自己了。」

        容止眸光微閃,道:「其實容止也十分的奇怪,這些日子公主在房中,想了些什麼呢?」

        「想了什麼?」楚玉微微抬起臉,從下巴到頸項,構成一條優美的曲線,她霍然輕鬆的笑了起來,「想了很多,有過去,有現在,告別已經無法挽回的,放棄終生不得見的,接受已經發生的,面對並非夢境的。」身為二十一世紀楚玉,所擁有的一切,都在睜開眼的那瞬間,失去了。

        她的親人,朋友,熟悉的生活環境,以及她的生命。

        倘若迷路,第一要務便是冷靜,不要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冷靜的觀察周圍的環境,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斷,並果斷的採取行動。

        即便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在歷史上迷失了道路,也應該是一樣的。

        只是這迷路,讓她失去的太多了,以至於她花費了足足五天的時間,來整理自己的思緒。

        倉惶,震驚,痛苦,迷惘,清醒,冷靜,拋棄,決斷,思索。

        死了,又活了。

        回不去,怎麼辦?

        正視自己,面對當前。

        一片片將痛得麻木的傷口揭開,讓冷靜的思維手術刀慢慢切割。

        從不知所措到將思緒整理得調理分明,楚玉的靈魂經過了一次幾乎可說是浴火重生般的磨礪考驗。這過程不能說是不痛苦,幸而已經過去。

        但儘管已經做好了面對的準備,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但是出於本能的惰性與對周圍一切的未知,楚玉始終不願意推開門走出去。

        直到容止進屋。

        他將門推開,把陽光放進來,也好像推開了她心中緊閉的不願開啟的門扉。

        楚玉站起來。

        她沒有穿鞋,赤足披髮,走在光滑冰涼的地面上,沁涼的絲絲寒意從腳心竄入身體裡,卻讓楚玉更為清醒與堅定。

        她走到門口,繞過歪斜的插屏,便見好大一片春光撲面而來,新抽的嫩綠映入眼簾,溫柔清澈的日光一下子照亮了心底晦暗的角落,掃淨沉悶之氣,楚玉只覺得胸口豁然開朗。

        多麼美麗的景色!這些天來,她把自己關在了屋內,也把這大好的光景關在了屋外。

        她轉過頭看向容止,真心實意的說道:「多謝。」透亮的陽光打在她白玉般的清麗臉容上,讓她雪白的肌膚看起來好像半透明一般。

        假如不是他闖入,她不知道還要磨蹭多長時間。

        說著謝語的,不是山陰公主劉楚玉,而是千餘年之後,穿透那如水的時光,越過不可逾越的障礙,來到此地的另一個楚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6 AM 編輯

第六章 唯恐負春光

        「越捷飛,陪我走走。」楚玉向身旁穿著藍色緊身武士服的青年道,隨後也不等他答話,便自己走上了蜿蜒的石子小徑。

        名叫越捷飛的青年,有一具挺拔英武的身材,收身剪裁的衣服顯出他漂亮的長腿窄腰和寬肩,他的面容雖然不是絕頂的好看,但是卻別有一分飛揚英挺的俊氣。

        楚玉還記得她來到這個世界幾天後,頭一次走出屋子時,越捷飛好像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就出現在她身邊,嚇得她險些心肌梗塞,後來弄清楚越捷飛是她的貼身護衛,才稍稍安下心來,明白這大約是傳說中高來高去的輕功。

        只要走出起居室,越捷飛就會立刻出現在她身邊,不分白天黑夜,不論什麼時候,而只要楚玉回房,越捷飛就會自動消失,絕不浪費一秒時間。楚玉曾經嘗試過清早突然跑出屋子,才踏出門口,往身邊一瞧,就看見了那非常容易辨認的寬肩窄腰長腿,讓楚玉不得不承認,越捷飛對她的保護真的是二十四小時貼身,完全不帶休假的。

        楚玉曾經私下裡暗暗猜想,這麼貼身的進行保護,越捷飛他平時都是在哪裡休息的?難不成他每天就在她的屋頂上睡覺?萬一到了下雨天怎麼辦?不過遺憾的是,楚玉自穿越過來始,幾場雨都是在半夜落下,那時她基本睡得正香,哪裡可能特地爬起來證實自己的疑問?

        擺正心態以來,楚玉便敞開懷抱,享受原本屬於山陰公主的一切,公主府佔地面積可以稱得上遼闊,簡直就好像土地不要錢的一樣,前世在現代城市裡寸土值寸金,貴得不得了,有人工作一輩子,也不過是為一套房屋努力,但此時放眼放去,亭台樓閣,園林假山都是屬於她的領地,讓楚玉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花怒放。

        而公主的衣食,也是超出想像的奢華,三四十個菜式,那是最簡單的早飯夜宵,正餐菜式至少過百,這還是楚玉自己一個人吃飯的狀況,衣服更是每天翻著心思的換花樣,都是簇新的衣料,沒有哪一天的衣服是相同的,楚玉問過幼藍,得知那許多精美的衣裳,山陰公主一般只穿一次,穿過之後便送到倉庫裡堆積灰塵,讓楚玉小小的心疼了一把。

        在適應了沒有現代設施尤其是沒有電腦的生活後,楚玉過得極為滋潤。

        「奢侈,真奢侈,腐敗,太腐敗了。」楚玉一邊這麼感慨,一邊笑瞇瞇的享受穿越重生的福利,新身份所擁有的一切,只除了一樣——男人。

        雖然走出了屋子,但是楚玉走得並不太遠,她忘了解除禁令,導致來找她的男寵還是如前幾日般被擋駕,至今為止,楚玉依然沒有見除了容止外山陰公主其他的男寵,最初醒來那日雖然還看見另外四人,但他們模樣在楚玉腦海裡還是一團模糊。

        好吃好喝好睡,楚玉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在品嚐古代天然無污染食品的活動上,過剩的營養迅速將前些天憂思造成的瘦削補了回來,只不過腐敗了幾日,楚玉的臉頰又恢復柔潤動人的光澤,假如繼續這麼腐敗下去,她懷疑自己的身材很有可能開始朝橫向發展。

        所以楚玉停了下來。不光是為了保持身材,也是想要活動活動身子,去見一見公主府上的其他人。

        這其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便是那些男寵。

        前夜下了一場雨,雖然已經過了一日光景,鋪就小路的石子之間還殘留著微涼的濕意,庭院之間樹木新抽的綠葉籠罩著一層動人心魄的蒼翠,這樣清新可人的碧色,只有在江南的春日才堪擁有。

        走了不過三兩步路程,楚玉忽然想起,自己身為公主,巴巴的跑去瞅自家男寵,豈不是太過奇怪了一些,她頓住腳步,喚來幼藍代為傳話,說她要在府內辦春日酒宴。

        幼藍小心的問:「此事是否還與從前一樣,交給容公子打理?」就她所知,公主府內苑的許多重要事宜,都是交由容止辦理的。

        楚玉略一遲疑,隨即微笑點頭:「對,交給他。」眼下她對一切都還較為陌生,事情交代給熟手會比較省事,但是楚玉也在心裡揣度,山陰公主給那容止的權限,是不是稍微大了一點?不僅能夠無視她的禁令在府內任意走動,還經常經手山陰公主交代的事務。這少年在眾多男寵之中,必然是有什麼不同的。

        不過楚玉暫時不打算有所動作,凡事皆應先謀定而後動,她計劃先考量一番。

        楚玉下達命令後,容止便去代為執行了,他效率不錯,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在一片杏花林中,便擺開了坐席,繽紛的花樹之間,一尺高的矮桌上兩列鋪開,擺放著美食佳釀,而一個個或者美麗或者俊俏的少年,也都紛紛入座。

        楚玉靜靜的坐在首座。身為公主,她本不必這麼早來,但是楚玉心中另有計較,便讓幼藍領路,幾乎是第一個入席。坐在長幾後的錦墊上,她靜靜的注視著庭院的門口,看每一個來人,用自己的眼睛去衡量判斷。

        這個時候,雖然椅子已經從遊牧民族那裡傳入,可是並不流行。人們要做什麼事,比如談話辦公吃飯等等,都是跪坐著,而且是那種雙腿併攏,腳後跟貼著臀部的那種坐法。

        因此,在公主開聚會時,即便是公主自己,也必須跪著。

        楚玉一邊暗暗挪動跪得僵硬的雙腿,以此來緩解麻木的感覺,一邊腹誹這個椅子還沒有開始流行的朝代,雖然雙腿之下有柔軟的墊子墊著,可是被身體的重量壓迫久了,血液循環遲滯,還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只跪坐了一會兒,楚玉便有些受不住了,但是她偏頭看已經將所有瑣事交代分派完畢,坐在右側席首位的容止,他面上神情安寧平和,絲毫沒有不適之色。她偷偷的撇撇嘴:難道這些跪坐的古人,腿都不會發麻的麼?還是麻著麻著就習慣了?

        楚玉只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便有人入席了,這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第七章 活色暗生香(上)

        華麗!真華麗!

        荒淫!太荒淫了!

        一個兩個三四個,五個六個七八個,九個十個十一個……雖然史書上載山陰公主劉楚玉一共三十男寵,乃是皇帝一次性批發給她,但是楚玉問過幼藍,事實並非如此,公主府上的男寵,一共二十四名,雖然有半數是皇帝一次性送的,但是也有半數,是山陰公主自己精挑細選四處陸續搜刮而來。

        其中容止,便是山陰公主最早帶回府中的。

        各色美少年美青年從庭院門口接連亮相,看得楚玉心中驚歎不已,並且再一次肯定了這位公主的審美,不僅品味極高,而且趨向於多樣化,幾乎每個類型的,都要來那麼兩三個,同類之中又有細微不同,風格各異,真是異彩紛呈。

        山陰公主就好像是一個挑剔的收藏家,不斷搜集家中缺乏的藝術品,每一種風格的,她只要兩三樣同類相似,務必做到種類齊全化,風格多樣化。

        原本以為容止的容貌便已經十分不錯,怎料見過其他男寵後,楚玉才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假如撇去氣質這一項,光以皮相論斷,公主府內比容止強的,實在不算少數。

        這些男子的年齡,從十多歲到二十出頭,不一而足,楚玉瞧見一個看上去才十一二歲的孩子,那孩子生得玉雪可愛,睫毛又長又翹,水汪汪的圓眼睛黑黑亮亮的,臉蛋嫩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腦子裡「嗡」了一下,楚玉強作鎮定,好似若無其事的問一旁的容止:「對了,他今年多大了?」手指向那孩子。

        「十二。」容止的回答讓楚玉的腦袋又嗡了一下,覺得山陰公主簡直就不是人,才十二歲的小孩,她也好意思糟蹋……雖說眼前這孩子確實長著一副讓人看了就很想糟蹋的模樣,雖說山陰公主的年紀雖也不算太大,只有十七八歲,可十二歲,十二歲……她這是在摧殘祖國的幼苗啊!

        再看席上其他人的年齡普遍都不算大,楚玉搖搖頭:顯然山陰公主不是一個全年齡愛好者,甚至的,有比較嚴重的啃嫩草習性。

        男寵加上容止一共二十四名,有二人據說病了,容止提前代其向楚玉說了聲不能來,但至於是真不能來還是別的什麼,楚玉無從判斷,只有暗暗笑一聲,記住那兩人的名字。山陰公主的那位駙馬何戢也不在府上,來了這些天,都沒有瞧過這身體的正牌老公,讓楚玉有些遺憾,不過從這個角度,亦可以說明,山陰公主和這位駙馬爺的感情不怎麼樣——這是當然的,不管哪個男人,看著老婆當著他的面出軌,他和老婆的感情都不會太好的。

        可憐的何駙馬……看著面前兩排各有風采的美少年美青年,楚玉不由得深深同情起了那個尚未謀面的男人,他頭頂上的綠帽子,算算摞起來該有一層樓那麼高了吧?

        最後出現在席上的,是兩個神情嬌媚容貌艷麗的少年,他們一個穿著淺粉色衣裳,一個一身彷彿要滴出來的翠綠,並肩朝楚玉走來,此時楚玉正端起酒杯啜飲一小口果酒,還沒來得及品出味道,便見這一紅一綠走了過來,險些岔氣嗆住,她趕緊低頭,強行嚥下酒液,這才緩了口氣。

        楚玉舔舔嘴唇,也沒什麼心思喝酒了,她看已經走近的兩個少年:逼人艷色炫目奪神,不管哪一個,單看都是了不得的美人,但是……紅配綠,這是誰想出來的搭配?

        那一身翠綠的嫵媚少年正是求容止去見公主的柳色,他得知公主要在杏林之中設宴,連忙梳妝打扮,甚至還潔身沐浴了一下,這才匆匆趕來,以至於有些遲了,而與他一樣遲到了片刻的,是一直與他爭寵爭得十分厲害的墨香。

        兩人從兩條相對的小道上走出來相遇,看見對方都是精心打扮,各自以仇恨的眼光剜了對方一眼,隨後誰都不肯落後,加快腳步,幾乎是同時來到席間。

        假如要問柳色在這公主府中最看不慣什麼人,這個人既不是公主的駙馬何戢,也不是倍受公主寵愛的容止,而是這個墨香。

        何戢這個駙馬做得窩囊,於他們沒有半分威脅,而容止雖然極為受寵,平日為人卻很是舒雅清簡,除了偶爾向公主要些書之外,從不去主動爭取什麼,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公主自己主動給的,柳色對於容止,與其說是憎恨怨懟,倒不如說是因為不可攀附不可企及的絕望妒嫉。

        然而這個墨香,卻是真正能威脅到柳色實際利益,目前最為讓柳色痛恨的。

        府裡的人幾乎都知道,山陰公主挑選男寵,不喜歡有太多的重複,那麼越是獨特的,就越為珍惜寵愛,柳色與墨香同樣是以艷色奪人,雖說在姿色上,柳色勝出半分,但是墨香卻有一項特點是他所沒有的,這成了墨香最有利的武器,也是他最大的資本。

        此時席間還有兩個空位,但是兩個艷麗少年,連看了不看那空位一眼,同時向楚玉行了禮,就從兩旁分頭而行,繞過案幾,到楚玉身邊坐下。

        兩人才靠近,楚玉便聞到一股甜膩柔潤的芬芳,那香味不同於平日所用的熏香,不帶煙火之氣,卻又比花香溫厚悠長,還隱約帶著溫溫的暖意。

        楚玉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忍不住偏頭朝墨香看了又看,大約是路上走得急了,墨香的額頭鼻尖,滲出一層微微的薄汗,輕風一吹,便有一陣馨香飄來。

        清代有一位新疆的絕色美人,體有幽香,不施香料而自發香氣,迷住了乾隆皇帝,被封為香妃,但楚玉沒想到在一千多年前的南北朝,竟然有這麼一個男性版的香妃,身在山陰公主的後宮裡。

        楚玉現在有點佩服山陰公主了:因為每個人自身體質的不同,能夠天生散發動人體香的人少之又少,但這樣少見的人,卻被山陰公主這個美男子收藏家給弄到手,收入了後宮。



第八章 活色暗生香(下)

        柳色墨香來時,也發覺了楚玉與從前的不同,兩人心有顧忌,不敢貿然親近,只保持著大約一尺多的距離,跪坐在楚玉的兩側隨侍,但是柳色萬萬沒想到,他們才一坐下,楚玉便立即扭過頭,沖墨香看個不停,完全不顧另一旁的他。

        相較於墨香的欣喜,柳色暗恨,面上卻不能發作。從前此等聚會,他與墨香都隨侍公主兩側,墨香雖然會與他爭奪公主的注意力,可是他容顏生得嬌媚,艷色比墨香更勝一籌,也不會被忽視,卻不料今日……

        柳色暗暗生氣之時,楚玉還在看墨香,之前看著兩人紅配綠的出現只覺得好笑,沒有細看兩人的容貌,現在從近處仔細瞧了,卻讓楚玉從心底生出另一種驚歎,只見墨香姿容妍麗,鳳眼中波光宛轉,散發出的香氣柔媚動人,膚如凝脂,這麼近的距離也完全看不到毛孔,這樣的美人,實在是世間難得,只是,呃……是不是太弱了一點?她現在感覺有點性別倒錯了,一個男人比女人還嫵媚,讓她幾乎錯以為她才是男人,眼前的柔媚少年,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子。

        原來山陰公主喜歡這個調調麼?楚玉暗暗思忖著,她抬眼看一圈席上其他的人,目光掃到容止的時候又覺得自己想的不對,同是男寵,容止的風采氣度,與墨香柳色便截然不同,而席上諸人,亦是氣質容貌各異。

        這些人對楚玉的態度也有所不同,如柳色墨香者是慇勤備至,也有人並不那麼熱切,甚至有面色僵硬神情抗拒者,想來是被迫成為男寵,不肯完全屈服的。

        可是這其中最為獨特的,卻是容止,他的神情那麼從容自在,淡定溫和,好像周圍的一切,皆與他沒有關係,他獨自一人,在清幽林間漫步徐行。

        「公主。」身邊帶著幾分幽怨的輕喚讓楚玉想起了柳色,她偏轉過頭,見柳色雙手端起琉璃杯盞,眉眼嫵媚,嬌艷欲滴的朱唇輕輕開啟:「公主,您前些日子悶在屋裡,讓柳色很是擔憂啊,柳色是著急得沒辦法了,才求容止去找您的。還望公主不要責怪。」

        這回近處看了,楚玉才發覺,柳色容色更在墨香之上,恍若春光柳色之中,最濃艷凝翠的一抹。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勾魂攝魄,眼睫濃黑長翹,嘴唇瑩潤嬌艷,柳色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小片白皙光潔的胸口肌膚,裡衣領口的陰影下,還隱約可見漂亮的鎖骨……這簡直就是富有衝擊性的美貌。

        好在她方才看了一會兒墨香,有了點免疫力,這才不至於當場失態。定定神,楚玉眉毛輕佻,隨口道:「原來如此,是你讓容止來找我的,那麼為什麼你不親自來呢?」

        柳色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道:「公主在拿柳色說笑麼?公主不讓我們見,我們又豈可擅闖?」他的語調轉瞬間變得有些哀怨,「公主這樣可不公平,容止時時都能見著您,但柳色卻要苦苦思念等待呢。」

        目光越過楚玉的肩頭,柳色看見墨香譏誚的笑,兩人的視線對上,墨香不屑的抬起頭,嘴唇無聲開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念頭,你不就想和容止一樣在府內有特權麼?」墨香和柳色自從見面以來,兩人便一直在鬥,彼此都十分瞭解對方的想法,柳色才說出這飽含暗示的話,墨香便知道他打的什麼鬼主意。

        柳色也不管他,只衝著楚玉嫣然一笑,以此作為向墨香的示威。

        楚玉沉思片刻,慢慢道:「你說得很對……」她說話間頓了一下,卻讓柳色心跳一下子加快,他原本並沒有想到要得到與容止一樣的待遇,只希望用這個為由頭,以退為進的趁機要些好處,可是現在聽楚玉的意思,似乎是有些贊同的味道,這讓柳色也不由得緊張過度,猜想難道公主打算將他的地位提升到與容止一樣了?

        楚玉頓了一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接著道:「你說得很對,我確實該一視同仁。」就在柳色做好了準備,打算要表達感激涕零時,卻聽見楚玉淡淡道:「今後,把容止在府內的所有特權取消,如此大家就都一樣了。」

        她這話一出,幾乎席間所有人,都對此產生了反應。

        柳色極為驚愕,也極為不安,他沒想到自己這番話不但沒有撈到好處,還牽連得容止失去了一項特權,也許這並不影響容止在公主府上的地位,但是會不會因此讓容止記恨上他了?

        況且,容止在府上許多男寵之間極受尊重,假如因為他而遭到損傷,他今後也許會遭到大部分人的聯合抵制。

        柳色一下子慌了神,他這一遭不單是損人不利己,還有可能招來敵視,實在是太失策了。

        相比柳色的驚愕不安,墨香卻在偷偷暗笑。

        席上諸人,也是各自反應不一,有的人不平的看向楚玉,有的人憤怒的瞪著柳色,也有少數幸災樂禍不小心流露出一絲喜色的……

        楚玉垂下眼簾,眸中笑意一閃而過。只是一句話,便好像巨石入水,激起洶湧的浪花。突如其來的驚變會讓人難以掩飾自己的情緒,根據不同人的反應,可以初步判斷他們對公主,以及對容止的態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02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6 AM 編輯

第九章 寵辱不為驚

        雖然從幼藍口中旁敲側擊的問出一些,但是楚玉未免露出破綻令人起疑,還是控制住自己沒有問太多,更何況,從幼藍口中得知的,只不過是一個不解事的小姑娘眼中的世界,真正的情形究竟如何,楚玉還要自己來判斷。

        席上諸人之中,有兩人讓楚玉較為留意,其中一個坐在左側最下首的位置,那青年看上去比容止年歲大些,大約二十一二的模樣,容顏瘦削清俊,但是這人自從進入庭院之後,神情鬱鬱,面上的孤澀之氣半刻都無有消散。

        他的神情氣度,與這滿園春色格格不入,明朗的藍天白雲之下,只這麼一小片晦暗陰影,因而顯得分外的醒目。

        從入席到楚玉說出罷免容止的權力的話之前,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連一個目光都吝嗇給予,好像看楚玉一眼,就會玷污了他的眼睛一般。

        楚玉說出話後,便留神著他的態度,只見那神情鬱鬱的青年果然有了反應,他錯愕的掃了一眼楚玉,神情有些不屑,也有些不忿,但是他壓抑住了自己,什麼都沒說,眼中一道冷光閃過,便又扭過頭去。

        但是所有人之中,最讓楚玉驚訝的,是容止。

        楚玉說出要免除容止自由來去的權力時,容止正舉杯欲飲,聽見楚玉的話,他的神情絲毫沒有波動,動作也沒有停頓,只十分文雅的喝了一小口酒,輕柔的放下酒杯,神情安適的轉向楚玉,微微一笑:「好。」

        有人在為他不平,有人在幸災樂禍,可是他卻好像全不知曉,不,他其實是知曉的,只是他並不在意,那種沉靜,是一種接近奢華的高雅,宛如和氏美玉,只可偶遇,不可強求。

        好像一切紛亂的情緒,到了他那裡,都會被梳理被安撫。

        很仔細的看完了席上個人的表現,楚玉微微一笑,道:「我說笑的,你們不要當真。」在沒有弄清楚容止的底細前,她並不打算著急做出太大的改動,方纔的話,不過是為了試探一二,眾人的反應沒有辜負楚玉的期待,只除了容止。

        這少年眉間眼梢似有芬芳書卷,每翻一頁都能看到新的內容,楚玉直到現在,都沒看清這本書一共有多少頁。

        聽見楚玉這麼說,柳色吊著的心才安下來,暗暗慶幸避過一劫,並在心底盤算著待會是否要前去向容止示好以免他記恨,相對的,墨香秀麗婉約的眉間悄悄的浮現失望之色。

        容止則依舊溫和淡定,如天邊白雲漫卷,花樹之下,衣衫如雪的少年微笑著再應一聲:「是。」

        這本該是一場聚餐,但是楚玉忙著觀察諸人,心中別有牽掛,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就是吃進嘴裡了,也感覺不到味道。她在席上偶爾說一些話,並觀察眾人的反應,以此來做出相應的判斷。

        楚玉吃得心不在焉,大部分男寵也不得心安,有的人在心中揣測這位公主又打算玩什麼花樣,吃得甚至比楚玉還少。

        這些天不見,公主的變化實在太大了,相貌並無改變,關鍵在於她的神情,那坐在首座的少女,欺騙世人的優雅面容上,呈現的不再是往日半醉一般的迷離笑意,她笑得很少,很淺,但是也很果決,清澈如水的眼睛看著每個人的目光,好像要把他們看穿一樣。

        簡直就像是,徹底變了另外一個人。

        楚玉不是不知道眾人的疑惑,但是她並不在乎,自打從侍女幼藍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後,她就開始放下心來。

        只要平素小心一些,不要留下切實證據,有人懷疑她又怎麼樣?誰能拿出證據,說她不是真的劉楚玉?誰敢來質問她這麼一個地位尊榮的公主?她與過去不同又怎麼樣?她高興她樂意改變,誰有資格過問?

        真要逼得沒辦法,她還有「失憶」這手最後絕招可以祭出去。

        喪失記憶,這可是古今中外,附體穿越小說百分之九十的必殺法寶。但是對於楚玉來說,卻是萬不得已的最後手段。

        用失憶來扮無辜,依靠他人來感知世界,被人牽著走,有什麼問題也不能掌控,這不是她楚玉的作風。

        不過楚玉對山陰公主的淫威有一點信心,在這個王府之中,想必沒有人敢隨便對她發出質疑……除了容止。

        這少年,是楚玉目前最為顧慮之人。

        按照楚玉原來最先想的,是應該立即遣散所有男寵的,美少年固然賞心悅目,但她畢竟不是山陰公主,沒有那方面的需要,還是不要耽誤好男兒的前程為好。

        通過觀察,楚玉發現容止在山陰公主心目中以及在所有男寵之中的地位都極為特殊,而容止的身份來歷竟是一個謎團,他看起來不像是被迫成為男寵的,可是對於楚玉的態度也絕不諂媚,他甚至擁有在府內完全自由的權力,但卻又從不妄尊自大,恐怕只有原來的正牌山陰公主,才知道容止是什麼人。

        他看上去好像無所求,正因為如此,楚玉才覺得他深不可測。

        聚會在半個時辰後便結束了,楚玉宣佈散席,但是她不動,又有誰敢當著公主的面走人,因此出現的尷尬境況便是大家都一個個默默的坐在座位上,互相的大眼瞪小眼。

        楚玉道:「我還想在這裡多留片刻,你們都先走吧。」

        她說了這話,還是無人動彈,楚玉初時不解,仔細想了一會兒,才恍然明白,這山陰公主只怕是有不良記錄,曾經用類似的辦法耍弄過人,所以這些人才會如此謹慎小心。

        她正在思索應該如何勸解,忽然有人發出一聲輕笑,楚玉抬眼看去,卻是容止,他端起酒杯,對楚玉遙遙一舉後飲盡,隨即長身立起,灑然離去。

        在容止之後,那不屑楚玉的清俊青年,也跟著走了。有人帶頭,便會有人跟隨,不一會兒,席上的人走了大半,可是楚玉身邊兩個美少年卻不肯走,一個楚楚可憐一個嬌媚艷麗,都眼巴巴的瞧著楚玉。

        楚玉無奈又好笑,她如何不明白這兩個少年打的是爭寵的主意,可惜她不是山陰公主,解不來這麼多的風情。不得以只有再出聲趕人:「你們也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墨香柳色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一縷敵意,又各自小心對楚玉行了一禮,才磨磨蹭蹭的走了。

        兩排坐席空落落的,雖說未必有多少感情,但是宴席過後那種曲終人散的寂寥,還是讓楚玉不由得一陣悵然。

        公主府富貴繁華,讓初來乍到的楚玉狠狠腐敗了一把,但是那麼多的華服美食,卻無法填滿她胸懷之中的空曠。

        來到這裡,她付出了失去前世的一切的代價,雖然身為公主,擁有奢華的享受,可是卻未必比在現代時更無拘無束更快活自在。

        但是楚玉不抱怨,不自憐,不自傷。清醒過來後,她的目光堅定的投向前。

        她骨子裡便有著一種充滿韌性的生機,在任何時候都那麼的鬱鬱蔥蔥,即便是在這蒙昧的一千多年之前,也能綻放出絢爛的花朵。

        這是一種坦然,發自靈魂上的高貴,與物質無關,與身份無關,與世俗無關,更與時間無關。

        楚玉一抹眉毛,朝杏林之外看去,目光穿過艷紅的花枝雪色的花瓣,藍天白雲遼遠澄明。

        她總有一天能自在飛翔。



第十章 綠竹伴疏桐

        該走的都走了,長幾錦墊什麼的都撤得差不多了,只是沒動她公主大人面前的這張。

        人也幾乎走得乾乾淨淨,但是越捷飛卻一直守在她身後的不遠處,楚玉扭過頭看著越捷飛挺拔的身姿,道:「越捷飛,你到前面守著,不要看我。」

        越捷飛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臉上微微一紅,便依言向前走了十多步。

        看見越捷飛臉紅,楚玉臉有點綠,他剛才那個表情,該不會是以為她要做什麼下流事吧?其實她之所以讓人先走,只不過是因為……

        楚玉一下子垮下臉,掙扎著挪動身體,雙手撐著地面,將兩條已經麻木得失去知覺的小腿從身下解放出來,坐得太久,她腿麻了。

        手攥成拳敲打沒有感覺的雙腿,針刺般的痛感一寸寸捲入肌理,揉了一下雙腿,舒活被壓迫久了的血脈,再站起來搖晃的走幾步,楚玉才堪堪恢復過來,打定主意今後要在公主府內大力推行座椅。

        在來回走動一會,行走才完全自如,楚玉輕輕的吐了口氣,叫喚越捷飛:「跟我過來,我想走一走。」她還沒有好好看過公主府。

        越捷飛道:「是,我這就命人將轎子抬過來。」從前若是走得遠一些,山陰公主總是以轎子代步的。

        楚玉搖頭道:「不必,你陪著我步行就好。」

        「是。」越捷飛嘴上應著,眼神卻左右漂移,躲躲閃閃的不敢看楚玉,好像楚玉是什麼吃人的野獸一樣,過了片刻他猶豫的問道:「公主是否需要多叫上幾人作陪?」

        楚玉先是一愣,看著他的神情,忽然反應過來,敢情這小子是怕她趁著兩人獨處時獸性大發非禮良家帥哥,把他給糟蹋了,才這麼的不清不願。

        以公主府上那麼多美貌男子為參照標準,越捷飛這樣的容貌簡直就是在及格線之下,這樣他還能如此自戀,也讓楚玉不由有些佩服。

        楚玉好氣又好笑,想要解釋兩句,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便先行朝杏花林外走去:「得了,別囉嗦,隨我來。」

        一邊走著,楚玉一邊默記府內的地形路線,慢慢的在腦海中勾畫出一副公主府局部地形圖,之所以說是局部,主要是因為公主府佔地面積太廣闊,楚玉足足走了三十多分鐘,走走停停,偶爾看看風景,才將內苑走了一半。

        整個公主府分為外府和內苑,簡單的說就是內外兩層,這兩層之間的等級界限十分的嚴格,有資格住進內苑的,都是公主信得過的侍女部下,以及所有男寵外稍帶俊美駙馬一名,而外府的部分,除了修葺來遊玩享樂的地方外,還居住著一些門客,府上的官吏以及衛隊私兵,最開始楚玉聽說自己府中有私人武裝時十分的驚訝,暗道這難道不會被皇帝卡嚓掉麼?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時候皇親貴族的權利還是很大的,甚至可以在府上私人任命官吏。

        既然不會被卡嚓,加上這些事有專人去管理,不須她多操勞,楚玉也就不再理會。

        雖然路上不時的停下來,但是半個多小時站著走著,楚玉還是覺得累了,對於這個身體的嬌貴,她有些不滿,但是這個問題不是一天能改變的,現在只有忍著。

        靠在一株梧桐樹下休息,楚玉拿袖子輕輕擦拭額角的薄汗,四周種植著綠竹疏桐,環境極為清雅怡人,風吹過樹葉發出的輕微聲響,細細碎碎的撫慰著心中的躁動。

        公主府內花木茂盛,園林假山秀麗端方,動輒小橋流水花樹成林,美則美矣,但這般景色看久了,未免覺得枯燥,這片桐林竹枝,入目的清幽綠意,便有一分別樣的雅意深致。

        透過竹枝之間的縫隙,楚玉勉強看清前方立著一堵白牆,牆後也有桐竹扶疏,她喚過越捷飛,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這附近是誰的住所?」

        越捷飛不疑她在探問,不假思索道:「是容公子的沐雪園。」

        楚玉輕輕的「哦」了一聲,忽然隱約看見似有人朝這邊走來,她定睛一瞧,卻是一名儒雅俊美的青年男子,峨冠博帶,行走之間寬袍廣袖款擺飄動,頗有古時風雅名士之姿,他沒有注意到隱藏於竹桐之間的楚玉,腳步匆忙的走向沐雪園,推開虛掩的朱漆門,便那麼直接的走了進去。

        楚玉這才注意到,沐雪園周圍沒有守衛,也看不出有任何的警戒佈置,也正因為如此,此地才有那麼清逸的脫俗之意。

        那青年的面孔是楚玉沒有見過的,出現在內苑,他的相貌又如此俊美,身份很快的在楚玉心中呼之欲出,要麼他是她那尚未謀面的駙馬,又或者,是那兩個稱病的男寵之一。

        楚玉原本就懷疑,哪裡有這麼巧的事,在這麼滋潤溫暖的春日,一連病倒了兩個,不過究竟是怎麼回事,還需要她進一步求證。

        楚玉心裡面還在盤算著應該怎麼做,不一會兒又見一人走來,那人是先前在宴席上所見的神情陰鬱的孤傲青年,與方纔那人一般沒看見她,並且也一樣朝那沐雪園而去。

        楚玉依稀記得,席上曾有人喚他做江淹。

        嗯哼。

        楚玉從鼻子裡發出輕輕的哼聲:她才在杏花林裡辦了春日宴,容止就要在自己的底盤辦春日小宴嗎?

        隨手扯下一片新生的竹葉在指尖纏繞,柔軟的葉片隨著她手指的動作不停的扭動,楚玉眼中忽然漾開笑意:很有意思。

        丟下撕裂的葉片,她大步朝沐雪園走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08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7 AM 編輯

第十一章 捉姦要成雙

        沐雪園之中,也是大片的翠竹與梧桐,枝葉扶疏之間分外的安靜,地面上的敗葉殘枝已經陳腐,腳踩上去軟綿綿的,空氣濕潤而清新。

        按照楚玉的猜測,容止大概和那兩個人,也許還有先前來的更多人,一群人聚集在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容止身為頭領坐在中央,其他人圍繞在他身邊,臉色陰森森的密謀什麼壞事。

        甲說:嘿嘿嘿。

        乙說:如此如此桀桀桀。

        丙說:這樣我們的奸計就可以得逞了嘎嘎。

        ……以上純屬楚玉誇張無聊的胡思亂想。

        事實大大出乎意料,楚玉像做賊一樣悄無聲息的閃進朱門內,才走了兩三步,就愕然的瞧見,她想像中的邪惡軸心悠然的坐在一株梧桐樹下的青石台上,手捧一卷竹簡閱讀,楚玉發現他後,他也發現了楚玉的到來,抬起臉容。

        層疊的翠嶂綠雲之間,衣冠勝雪的容止眉目分外的分明。楚玉瞪著容止,容止也凝視著楚玉,他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好像宇宙盡頭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又似最高山巔,永世不可攀附的冰雪。

        撇了撇嘴,楚玉回過神來,她左右看了看,沒瞧見先前進來那兩人的影子,於是又望向容止。

        兩人一站一坐,隔著一丈多的距離心電感應眉目傳情,但是大概是兩個人之間導電率不夠的緣故,楚玉除了眼睛有些發酸外,再沒有別的收穫。

        大概是總算覺得這麼怠慢不太好,容止把竹簡放進袖子裡。

        楚玉又撇撇嘴,轉身朝竹林後的閣樓走去,既然那兩人不在周圍林子裡,就該在閣樓之中。快步的走出竹林,楚玉放輕腳步,這回沒有讓她失望,前方兩扇半掩的紗窗內,傳來了隱隱約約的人聲。

        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偏頭一看,發現容止也跟了過來,楚玉揚揚眉毛,心說你打算怎麼辦呢?出聲朝他們示警麼?倘若容止故意發出較大的聲音,那麼正好,她更有理由懷疑裡面人的談話見不得光。

        容止微微一笑,飛快的眨眨眼睛,示意楚玉跟著他來。

        回頭瞟一眼越捷飛,他一直在身後不遠處跟著,楚玉安下心來,抱著看容止要做什麼的念頭,放輕腳步跟隨他走到窗邊,這個時候,閣樓內的人聲已經十分的清晰了。

        才聽到時,楚玉有那麼一點點興奮,以為能抓到什麼好玩的把柄,但是等到聽清楚談話的內容時,她一陣失望。

        屋內兩道好聽男聲,一個溫柔款款,一個隱帶銳氣,交織起來,竟顯得異常的和諧,楚玉從窗縫裡朝內看去,但見屋內兩條人影投射在地面上,幾乎交疊在一起,而影子的主人跪坐在側面窗邊的一張桌案後,兩人肩膀相靠,低頭看著桌案上攤開的竹簡。

        那古雅俊美的不知名青年身量稍高,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著竹簡上某處,對江淹道:「你方纔所言,我並不贊同,你看這裡所寫……」之後便是對典故的論證。

        江淹偏著頭,陽光從窗口投射而入,打在他的眉梢和側臉的輪廓上,將料峭染得柔和,雖然從窗外漏進屋內的春光只有一點點,可是現在的江淹,整個人都好像化在了春意之中,與杏花林中的形貌大不相同。

        兩人在爭論文學上的一個問題,時而彼此闡明論點,時而微笑著傾聽對方說話,伴著微微的點頭,不過對於不太聽得懂他們在談論什麼的楚玉來說,她只覺得這兩人身邊好像漂浮著粉紅色的夢幻霧氣。

        這個氣氛簡直太可疑了。

        在前世的二十一世紀,網上流行一種文化,叫做耽美,便是兩個美男子談戀愛的小說故事,楚玉雖知道一些,但是並不沉迷,可是不料回到一千多年前的今天,卻給她看見了活的斷袖。

        楚玉原是想來窺探江淹等人的秘密的,可是眼下確實給她窺探到了些東西,卻不是她所想要的那種,就好像一個丈夫原本打算抓妻子的姦夫,掀開棉被,卻看見床上滾成一團的是兩個男人。

        這落差讓楚玉十分的失落。

        兩人所談論的內容在文學方面太過艱深和專業,楚玉越聽越是茫然無趣,心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想離開。

        這麼想著,楚玉不經意的瞟向站在窗戶另一側的容止,卻見他神情專注的傾聽著。他原就生得翩翩,這般神情更顯動人,漆黑溫潤的眼眸好像夜空泛起星辰的波瀾,安寧,深邃,美麗。

        過了片刻,屋內兩人似是談論到了觀點矛盾的地方,爭論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才令楚玉驚醒,她看容止還在聽,便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朝林中一指,示意他那邊說話。

        來到林中,兩人對面站著,楚玉望著他,卻並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容止先開了口,他輕歎了一聲,道:「公主既然瞧見,我也不能再欺瞞,桓遠並未患病,我稱他臥病在床,實是在說謊。」

        他坦坦蕩蕩的承認,楚玉也在一愣之後將那個峨冠博帶的俊美青年與桓遠這個名字聯絡起來,這名字赫然便是,兩個稱病未到的男寵之一。

        楚玉低低的輕笑一聲:「好大的架子啊。」她面上悄然無波,無喜無怒,容止一時間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只又歎一聲低聲道:「桓遠有驚世之才,這等人物百年才得一見,性子傲一些是難免的,偏偏身世畸零坎坷,才造就如此行為,公主請不要太過責罰他。」

        他說得沒頭沒尾,楚玉聽得一頭霧水,她今天才是第一次瞧見那桓遠,對他的身世啊性格啊什麼的簡直全不知情,容止勸解的話,卻是站在知根知底的角度上說的,兩人所知不同,也造成理解不能合拍。

        楚玉自然不會追根究底的問怎麼回事,只估摸著容止在為那桓遠求情,便順勢微微笑道:「好,我不追究,這個人情算是賣給你了,但今後不要讓我發現這樣的事。」

        她心裡面也有了大概的猜測,版本一,估計桓遠本是一名良家帥哥,路上走著走著被公主瞧見,色心大發搶回府內,這帥哥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前途無量,可惜被公主看上後,似錦的前程都葬送在公主床上。

        版本二:這桓遠和江淹原本是一對斷袖楷模,然而奈何容貌生得太好,被山陰公主給硬生生的拆散,全部來伺候她了,情人被奪還得伺候情敵,不恨才怪。

        不管哪一種,桓遠當然都是對山陰公主恨之入骨仇深似海,卻又無可奈何,只有借助與人談論詩詞歌賦來排遣憂思,又或者偷偷幽會老情人,她舉辦的宴會,盡量是能不去就不去,最好一年到頭每天裝病。

        可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對於桓遠的這些猜測,雖然不能說是全錯,但也幾乎差不多了。



第十二章 玩物的遊戲

        目送楚玉出門,容止歎了口氣,轉身朝閣樓內走去,推開門便見桓遠與江淹並肩坐在桌案後,可是走近之後,卻可以看見,那桌案上擺放著的竹簡,竟然是反著放的。

        見容止回來,桓遠與江淹都站起來,躬身一揖,道:「多謝容公子為我二人示警。」其實楚玉最初所想雖然有些差錯,但是距離竟然不是太遠,桓遠與江淹二人,卻是在這府上,談論著如何扳倒公主,獲得各自的自由。

        容止的居所孤幽偏僻,兼之因為他喜好清靜,山陰公主便撤去附近的守衛,甚至下令不得輕易叨擾,桓遠江淹二人皆是才子,原本來容止這裡,只為借閱典籍,可長久相處下來,卻逐漸覺察出對方心中的不甘抑鬱,兩人心思相同心意相通,一拍即合,日後再來,卻是密謀思反。

        雖然容貌俊美,可是因為不願討好公主,兼之桓遠身份特殊,在公主府內極不自由,別說出府,就連要去什麼地方,也要提前備報,容止這裡,對他們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

        最初這件事,兩人是瞞著容止進行,交換的任何意見,都是隻言片語,甚至是通過暗示委婉傳遞,可後來江淹覺察出容止已經發現他們正在密謀的事了,二人擔憂容止向公主告發,便索性將計劃向他盤托而出,並且邀請他加入反叛計劃。

        那時容止神情散淡,只道:「你們要做什麼,皆與我無關,我既不會將此事密報公主,也不會幫助你們,不論成功失敗,結果自己承受,你們好自為之。」

        從那之後,兩人每次商談,容止都會主動離開坐在林中看書,表明不願參與他們的事,放任自流,但是他卻又在林中青石下佈置機關,一旦有人到來,只需起身之間的動作,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傳遞警訊。

        桓遠以為,容止如此行為,已經證明了他的偏向。

        容止漫聲道:「我前幾日便說過,公主似是有些不同,今日在宴席上沒有見到你,竟然尋到此地,不知她有什麼打算,我從前如此說,今日也是如此。」

        淡淡的交代幾句,他便要轉身離去,桓遠卻大步趕上來攔在他面前,懇切道:「容公子留步,桓遠有事相商。」

        容止停步,斂眸:「請說。」

        桓遠猶豫了一下,片刻後才下定決心道:「我與江兄密謀,公子隱瞞不報,這份恩德桓遠銘記在心……但是公子可否想過,公子雖從不參與,但是他日不論成功還是失敗,公子只怕都逃不脫干係。」他說罷嘴角露出一絲微微笑意,「公子雖然受盡公主寵愛,但放縱甚至暗中提供便利方便我等反叛,只怕公主也不能容忍。」

        雖然這麼做有些恩將仇報,可是為了爭取容止的支持,他只能將心頭愧疚暫且壓下。容止在公主府內苑權力極大,地位極尊,幾乎大小事務,只要他願意,都可隨意插手,不誇張的說,幾乎可謂一手遮天,倘若有他相助,他的行事便可以更加的便利。

        桓遠在說出話來時,早已準備好承接容止的怒氣,可是等了片刻,卻見容止十分隨意的笑了笑。

        他神色原本柔和散淡,但是這一笑之下,卻顯出微微的犀利:「你在威脅我?」他的語意低柔宛轉,可是隱約之間卻有一種凜然的威勢,令桓遠心神為之一懾。

        桓遠強壓下心頭升騰的不安,拱手溫聲道:「在下只是無奈出此下策,請容公子不要見怪。」

        容止展顏微微笑道:「我的立場始終如一,我實話告訴你,桓遠,我之所以不將你與江淹的圖謀告訴公主,是因為我認為你根本就無法動搖公主分毫,等待他日你事敗,儘管將事情推到我身上,你倒是看看,我會不會因此受到責難。」他似笑非笑,神情散淡,語意卻隱帶尊貴之意,「我知情不報,只是懶得作為,並不是護著你們,你千萬不要自作多情。」

        他這一番話連打帶消,損人不帶髒字卻又譏誚無比,說得桓遠無言以對,白皙的臉上泛起憤怒的紅暈,卻偏偏發作不得,只能將一口郁氣積在胸口。

        咬了咬牙,桓遠甩甩袖子,切齒道:「江兄,我們走。」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的穿過竹林梧桐,離開沐雪園,但是他們都沒有發現,就在那閣樓頂層的飛簷之上,有兩道目光一直看著他們。

        一直到桓遠江淹的身影隱沒在林木的遮蔽之中,楚玉才收回視線,她望著距離腳下七八米的地面,淡淡一笑道:「好了,他們走了,越捷飛,帶我下去吧。」

        方纔她雖然表面上做出了離開的假象,但是立即就殺了個回馬槍,讓越捷飛暗中的帶她回來,聽到桓遠與容止的談話,這才是她所想要獲取的真正真相。剛才為了避免與出來的桓遠二人撞個正著,越捷飛帶她躍了上來,仿似短短片刻的騰雲駕霧,讓楚玉親身體會到世界上是有輕功存在的,現在,她又要再「飛」一次。

        越捷飛攬上楚玉的腰,輕輕一帶,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便宛如一隻大鳥般從飛簷上輕飄飄落下,半空中一個轉折改變路線,斜插入竹林之中,落地之後他立即放開楚玉,動作極為規矩守禮,不過楚玉猜他大約是怕她忽然獸性大發把他給玷污了,才這麼的小心翼翼。

        雖然頻頻遭到誤解,但楚玉並不打算解釋,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他人總會覺察出「公主」的改變。

        桓江二人走後,容止將兩人放下的書冊收拾起來,片刻後耳邊聽到微小的衣袂破空之聲,他微微皺眉,快步來到窗邊,卻正瞧見越捷飛帶著楚玉落在竹林之中。

        楚玉雙腳站定,回頭對上容止的目光,並不驚愕,也不慌忙,只非常自然的衝他粲然一笑,便轉身朝園外走去。

        容止輕輕的搖搖頭,暗道桓遠二人只怕尚不知他們早已失敗,多麼苦心的策劃落在公主眼裡不過是玩物一點小小的反抗遊戲,只是楚玉最近一些舉止大出他意料之外,讓他有些許困惑。

        ……只是少許而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11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7 AM 編輯

第十三章 江郎才未盡

        楚玉走出沐雪園,便朝自己居住的東上閣走去,她來時強記住路線,回去之後已經不需人指引。

        回到東上閣,楚玉命人取來府上所有男寵的卷宗記錄,交待下去後她瞥見越捷飛站立一旁,臉上神情慾言又止,便笑道:「想問什麼便問吧。」

        越捷飛想了想,道:「公主打算如何處置桓遠與江淹?」

        楚玉微微蹙眉,她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打算,聽方才容止所言,似乎對山陰公主十分的有信心,認定桓遠二人不能把她怎麼樣,但可惜她不是正牌的公主,遇到這個情況,實在是有點不知所措。

        想了想,她抿一下嘴唇,笑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那兩人根本不需要太過計較,我先瞧瞧情況。」

        卷宗即刻被送來,這些男寵的資料是以錦帛卷軸記錄的,捲起來後盛裝在絲絹袋子裡的,淡青色的絹絲上書寫著所記載的男寵的姓名,隨意打開一封,便能看見該人的資料。

        雖然是繁體古文,但是楚玉父親是研究古代文學的,她幼時曾受過一陣子家學熏陶,雖然不能說是很有研究,但是看懂這些敘述性的文字還不算太過吃力。

        楚玉首先打開了寫著江淹名字的袋子,卷軸上記載,江淹原本是少年喪父,甚有才名,曾經做過小官,後來被人誣陷受賄入獄,他在獄中上書陳情。可是那陳情書卻幾經輾轉,落入山陰公主手中,山陰公主見那陳情書寫得辭氣飛揚精美絕倫,字裡行間不卑不亢,便動了心思,設法將他從牢獄之中弄出來。

        可憐江淹以為自己出了牢籠,卻不料卻又立刻進入另一個更為華麗的監獄,在山陰公主的後宮,有志不能抒,有才無用武之地。

        江淹,江淹……楚玉皺著眉頭反覆在齒間咀嚼這個名字,她怎麼感覺這名字有點眼熟呢?努力的思考了許久,楚玉猛地一拍桌案,叫道:「想起來了,江郎才盡!」

        江郎才儘是一個成語,用來比喻一個本來很有才華的人才情減退,但是這個成語的典故來源,也就是這位江郎,正是公主府上的江淹!據說此人年輕時才華橫溢,可是中年之後,文采逐漸衰退,就有了這一典故,稱之為「江郎才盡」。

        江淹的詩文也許不像李白杜甫那樣膾炙人口是個人都能背上兩句,可他的那句「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卻也是極為著名,武俠小說《神雕俠侶》中楊過自創的黯然銷魂掌,名字的出處便是這句話。

        總算想起了江郎的名字,楚玉忍不住有一種荒謬的錯位感,這位歷史上曾經留下名姓,成為典故的才子,此時正在山陰公主……準確的說,是正在她的後宮,而她前世所看的典籍記載之中,江淹並沒有被迫成為男寵這一段遭遇,也許這只是一個同名同姓的人。

        但是所處時代是這樣的接近,還同是少年喪父家境貧寒,身世遭遇相近到這個程度,很難說服她認為這是兩個人,至於記載……歷史是由人記錄篡改的,只要掌握住權力,愛怎麼改就怎麼改……

        楚玉看著江淹的資料,許久都不能確定,但不管這個江淹究竟是不是歷史上那個,她都打定主意要將他放出公主府,今後讓他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又閱覽了別人的資料,楚玉發現後宮男寵們的身世來歷各不相同,複雜得足以書寫一部百態恩怨史,根據不同人的情況,楚玉在心中分類,初步制定出處理的辦法,最後翻到了桓遠的卷軸,袋子邊緣的花紋繡得格外精緻,楚玉試圖打開袋子,卻發現與別的絲袋不同,這只袋子是封起來的。

        有什麼秘密?

        楚玉一下子來了興趣。

        楚玉從袖中取出髮簪——她嫌髮髻麻煩,沒有綰髮,只將長髮用一條絲絹束起來,但是卻在袖子裡收納了一支銀簪,楚玉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照理說她不需要防身武器,可是帶著尖銳的東西才感覺比較安心——用髮簪的末端挑開縫合袋子的麻線,片刻後,桓遠的資料便在楚玉面前一覽無餘。

        展開卷軸時,楚玉面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但看清卷軸上以硃筆書寫的前幾行字時,她的笑意在嘴角凝結住。

        這是!

        桓遠?

        原來……

        竟然……

        果然……

        這麼說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放下卷軸,忽然間就有一點頭疼。

        江淹很好處理,隨便寫封信把他推薦給一位皇親貴族或者什麼官員就行了,但是這個桓遠,卻有點難辦啊。

        用力揉散皺起來的眉頭,楚玉片刻後又振奮起來:不就是幾個面首嗎?山陰公主搞得定,她也搞得定。

        楚玉重新將錦帛捲起來,斜眼瞥向一旁的越捷飛,沉聲道:「越捷飛,你要記住,今天在這房裡看到的事,一件都不准外傳。」她雖非真正的公主,但是扮起威嚴來,也有幾分氣度模樣,越捷飛心中一凜,連忙口稱不敢。

        楚玉定了定神,猶豫一下,還是將手伸向了最後一份卷軸:容止。

        一個桓遠就已經如此的有來頭,那麼地位在府上無比特殊的容止呢?他會是什麼人,又是因為什麼原因,通過什麼途徑來到公主府上的?為何在與桓遠相對時,他言辭之間會如此維護山陰公主?又為什麼,山陰公主會對他百般寵愛?

        指尖觸碰到柔軟的絲絹,楚玉腦海中便浮現那雙漆黑幽深的眼眸,澄澈平和的,帶著微微的笑意宛然。命令自己不要多想,她快速的將卷軸從袋中抽出,展開一看,卻是大大的愕然。

        本以為看過桓遠的資料,她已經不會這麼吃驚了,但是容止卻又讓她驚訝了一次,原來這錦帛之上,乾乾淨淨一片,什麼都沒有。

        姓名,籍貫,年歲,隻言片語的描述,甚至一個字都沒有。

        這詭異的空白化作一張綿密而無形的網,將她的不安和猜疑網在一起,緩緩的浮上心頭。

        這是怎麼回事?忘記記錄了嗎?還是……什麼都沒有?

        楚玉滿心疑惑的合上卷軸,令人將這些資料重新歸位,這次調查可以說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通過這些文字記載,她知道了很多事,可是同時的,她又有了更多的疑問。



第十四章 一箭三雕計

        楚玉坐在燈旁,手上橫拿著一隻銀製蝴蝶髮簪,放在眼前仔仔細細的看,髮簪的尾端非常尖銳,銳利得扎心。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天起,她便用這支銀簪在床沿邊上畫正字,每劃上一道,到了現在,已經足足有兩個正字。

        看了好一會兒,楚玉才慢慢的轉動手腕,將髮簪尾端,送到燈中的火焰上。片刻後她取出髮簪,又仔細的看了一下,將尖端浸入清水之中,拿起擦乾。

        如此往復幾次。

        髮簪尖利的尾端閃爍著流利冰涼的光芒,楚玉有些遲疑,拿在左手上對著右手比劃了幾分鐘,最後才選准一個角度,飛快的向下一劃。

        銳利的銀色尖端劃破細嫩的掌緣肌膚,殷紅的鮮血迅速的從一寸多長的口子裡湧了出來,楚玉果斷用絲帕壓住傷口,揚聲道:「來人啊!本公主受傷了!」

        隨後自然是侍女聞聲趕來,叫來府上的醫官一陣忙碌,楚玉任憑他們擺弄自己受傷的手,面上雖有痛楚之色,眼神卻帶著絲絲笑意。

        雖然口音問題因為換了身體神奇的得到了解決,但是楚玉這兩天私下嘗試過,她的筆跡卻沒有因此而解決,楚玉前世童年時雖然練過書法,但是已經被時間荒廢許久,寫出來的字不成模樣,倘若遇到需要寫字的場合,只怕會留下破綻。

        這個筆跡與平時的言行舉止是不一樣的,舉言行的異樣可以隨口否認死不認賬,但是筆跡卻是留在紙上,實打實的證據。

        楚玉明白自己一旦開始處理事務,免不了會遇到動筆書寫的機會,她心思靈敏果決,不等他人有起疑的機會,便自傷右手,以微小代價免除巨大風險,如此一來,便有了名正言順的讓他人代筆的理由。

        她做事也是極為小心的,先將髮簪尾端清潔,再行下手,以免污染傷口,簪子順著掌心肌肉紋理來劃,表面上看起來傷勢嚴重,但是癒合起來卻很快,留疤也不會太嚴重。

        自殘這樣的事楚玉原本很不喜歡,她原本也可以藉故多假裝玩樂一陣子,找來山陰公主手跡慢慢臨摹,但是知道了桓遠這檔子事,時間便拖不得,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山陰公主,她甚至不知道,除了江淹之外,還有誰參與和桓遠的計劃。桓遠所能夠鼓動的,大約就只有府內的男寵了,雖然楚玉笑言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多人擰在一起,還是讓人不能掉以輕心。

        既然不能胸有成竹的把握大局,唯有雷厲風行施展手段。

        傷口才包裹好,楚玉便命人叫來容止。

        望著手上一層層厚厚的白色絲絹,楚玉遣退左右,僅留容止一人共處一室,開門見山的便道:「我打算把江淹送出公主府,你怎麼看?」其實容止並不是太好的選擇,但是楚玉聽他話語之中有對山陰公主的維護之意,估摸著容止應該是站在她這邊的。

        儘管直覺上還有些不安,但是理智的分析,目前容止應該可以作為不錯的臂助。

        容止也沒有什麼表面的客套,直接問道:「怎麼送?」

        「舉薦,給予他官職。」楚玉早有腹案,隨口答來。

        容止眼睛一亮:「只有江淹一個?」

        「不。」楚玉露出玩味的笑容,她報出了五六個名字,不過其中卻不包含桓遠。

        容止偏頭思忖片刻後含笑道:「一箭三雕,公主既然已經拿定了最好的主意,為什麼還要問我的意見呢?」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看進對方眼睛裡點點微妙的笑意,忽然就有一種奇妙的會心之感。

        楚玉所打的主意,無非就是分化,既然桓遠與江淹是計劃的首腦,那麼她就把這兩個人分開來,放江淹自由,一來可以消減江淹的惡感敵意,二來也斷絕了他和桓遠的聯繫。

        江淹的離去,將會是對桓遠極大的打擊,削去他一半的力量,加上把其他一些可能參與其事的男寵也一併送走,這更加等於折斷了桓遠的手腳,讓他的佈置無從施展。

        第三點便是,江淹並不單單是獲得自由而已,他甚至還經由楚玉的舉薦,走向光輝的仕途,這無疑是給府內其他男寵一個暗示,今後他們也將有希望如此,如此一來,桓遠那邊的人心更散,有了看得見的前程,還有誰會跟著他冒險?

        他們只會努力的討好她,甚至有的人會為了自由不惜出賣桓遠。

        這一手一舉三得,不可謂不俐落,是楚玉深思熟慮的想法,但是她才稍微透露一些,容止便通盤明瞭,心思之敏悟,又豈止是玲瓏剔透心肝所能形容?

        楚玉一邊忍不住暗暗讚歎,心裡卻不由自主的升起強烈的警戒防備之心:她想了許久的東西,容止聽她提一下便片刻通曉,這少年簡直太聰明了,聰明得她有些害怕。

        假如他和桓遠做一樣的事,她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應付過來。

        這份警戒將才萌生會心之意強行壓抑下去,楚玉眼珠子轉了轉,問道:「我叫你來,是想問你,我應該把江淹推薦給誰?平心而論,他是個人才。」

        容止聞言愕然望向楚玉:「公主真要舉薦此人?」

        楚玉比他還要愕然:「這個是自然的,難道要本公主出爾反爾不成?」

        容止定定的看了楚玉片刻,好像是想要看清她是真心還是假意,過了片刻才豁然笑道:「公主當真不同了,倘若是從前的公主,就算表面上用此計離間眾人,但是暗地裡,一定會暗中處置江淹,更遑論舉薦他任職。」

        楚玉心中狂跳,面上若無其事道:「我變成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呢?」楚玉也沒料到,自己竟然露出了這樣大的破綻,但一想容止並無證據,便稍稍安下心來。就算是讓她知道山陰公主原本的作風,為了不露破綻而辣手殺人,她也是不願意的。

        容止笑道:「說不上好與不好,從前的公主心思細密滴水不漏,殺伐決斷從不手軟,但是卻欠缺些胸懷,今日公主似乎心軟了一些,可是氣度卻大不相同,江淹試圖反叛,公主不但不以為忤,反而給他一個前程,雖然未免有放縱之嫌,但是這等氣度,容止也不由心折。」

        楚玉忍不住臉上發熱,雖然她對容止現在還談不上多少好感,甚至有些戒備,但是被這麼一個漂漂亮亮的美少年用真誠的眼睛看著,笑吟吟的說對她心折,楚玉還是不能免俗的心跳快了幾拍。一箭三雕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17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7 AM 編輯

第十五章 指間有陽謀

        楚玉性格果決堅定,片刻後微受影響的心情已經平復,她努力不去想容止剛才的話,道:「我只是看他才華難得,不忍心看明珠蒙塵罷了。」假如她猜測得不錯,這個江淹,應該就是歷史上那個寫「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的江淹啊,雖然地球上少了他照樣能轉,但畢竟是太過可惜。

        容止微微一笑,他神色雖有些不以為意,但是卻沒有說什麼來反駁。

        在楚玉的授意引導和容止的配合下,很快的,六個將要放出公主府的男寵全部安排完畢,根據個人的情況,給於他們不一樣的未來,其中分屬帶頭的江淹與另外五人有一定的距離,等於被孤立了。

        由於楚玉手上有傷,推薦信以及蓋印章等事宜皆由容止代勞。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玉總覺得,容止的目光,似是有意無意的掃過她被白紗包裹的右手。

        *************

        楚玉又一次在杏花林中開聚會,時間間隔不到兩日,不少人都以為公主只不過靜下來幾日,又恢復到了以前醉生夢死的狀態。

        但江淹心頭卻有不祥的預感。

        由於上次容止的告誡,桓遠也來了,他數日不見公主,也不知道公主有什麼變化,只有來親自一看,眼見為實。

        席上,柳色與墨香都沒有能坐到楚玉身邊,他們兩人望著首席的楚玉乾瞪眼,卻不敢上前,因為楚玉身邊坐著一個容止。

        楚玉右手不便活動,倒酒和一些煩瑣的小事都交給容止代勞了,容止坐在身邊,比起柳色墨香二人還有一個好處便是,他不會逮著機會就貼近拋媚眼色誘她,只會在適當時候領會她的意思給予幫助,這省了她不少心。

        喝了幾杯酒,楚玉便以眼神示意容止可以開始了,後者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六封封了火漆的信件:「江淹,你上來。」

        江淹心頭一沉,他來此之前,便已經直覺不妙,看見容止坐在楚玉身邊,暗道難道容止不甘心受桓遠威脅,先發制人將他們所密謀的事告訴了公主?

        步子幾乎有千鈞重,江淹慢慢的朝楚玉走過去,他只是一介書生,想要在這裡動武強行逃脫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更不要說逃脫之後淪為被追捕的罪犯。

        不管將要發生什麼事,他都只能坦然處之,坦然受之。

        不過三四丈的距離,江淹卻覺得自己宛如走了一生,來到楚玉席前,他緩緩跪下,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心頭卻沒有慷慨激昂之意,只是空落落的空得可怕。

        臨到關頭,江淹忽然有些後悔參與了桓遠的計劃。覺察到自己心裡的變化,江淹又忍不住有些羞愧,可是慷慨赴死,並不是一件那麼容易能做到的事。

        江淹的心理活動反映到臉上只是一片黯然,楚玉見他神情,也猜到了少許他心中所想,她仔細的端詳江淹的模樣,俊俏斯文的面容,濃黑如劍的雙眉增添了些許英氣,狹長的眼睛和緊抿的薄唇顯得有些抑鬱。楚玉看得專注,畢竟馬上就要放他離開,今後應該沒有機會再看到這個才子。

        歷史名人難得一見,楚玉看得有點久,直到容止輕輕的在長幾底下拉她的衣袖,楚玉才反應過來應該辦正事了,她微微一笑,左手從容止手中拿過一隻信封遞向江淹,神情溫和的道:「江淹,你來我這裡也已經有了一段時間,我決定讓你出府,這裡有一封舉薦信,你只要拿去求見建平王劉景素,便能夠得到他的任用。」

        前一秒還以為將落入地獄,可下一秒睜開眼睛,卻瞧見身邊是天堂。

        江淹聽著那一個字一個字的聲音,每個字他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那意思卻是那麼的令人不敢置信。他震驚得甚至連手掌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夢想了那麼久的,自由和前程,兩樣東西,同時呈在了他面前。

        唾手可得。

        伴隨著醒悟一起來的是欣喜若狂,江淹狹長的眼睛裡閃過熱烈的神采,他伸出雙手,就要接過楚玉手上的信封,他可以離開這個牢籠,他可以盡情的施展自己的才華……

        江淹腦海一片空白,他深吸一口氣,就要鎮重的接下那封信,可是這時背後卻傳來一聲輕咳,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曾經與他探討詩文,曾經與他密謀議事……心頭好像驀地打響一聲霹靂,江淹臉色刷白,他看著面前含笑的楚玉,忽然明白了她這封信的用意。

        離間。

        他不動,楚玉也不動,就那麼笑吟吟的手執信封,維持著遞給他的姿態。

        她悠然微笑:你接還是不接?

        這不是陰謀,這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陽謀,就這麼坦然的擺在明面上給他看,可是江淹偏偏無法拒絕。

        現在楚玉手上拿著的,是他夢寐以求的,只要接過來,他就不再需要冒險,能夠平安的離開,平安的奔赴前程……可是這麼做的前提是——

        背叛桓遠。

        桓遠的身份,他略微瞭解一二,假如按照正常的途徑,桓遠此生都不能脫離牢籠,因為這個理由,桓遠才會冒險考慮反叛的事,他這麼一走,等於在桓遠毫無防備的地方,給他血淋淋的一刀。

        就算別人不知道,可是江淹自己卻明白,他與桓遠之間相知相惜心靈相通的情誼,雖然那日在公主面前是做戲,可戲是假,情是真,若不是兩年深厚的交往,又如何能做出那樣逼真的戲來?

        看出江淹的動搖,楚玉溫聲的再加一把火:「你素來有才名,建平王應該會很喜歡,你曾經做過的詩文我已經派人給他送去了,只要你去,就能得到他的任用。」說著楚玉覺得有些好笑,覺得自己好像是拿著香甜的毒蘋果引誘人的巫婆,不過這毒蘋果對於江淹有益無害,所損害的,不過是另一個人的利益罷了。

        她並不太擔心江淹最後會拒絕。

        一面是安逸的仕途與可見的自由,一面是已經可以算是失敗的反叛,一面是無限風光,一面是崎嶇坎坷,一面是錦袍加身,一面是流血死亡。

        利益得失是永恆的矛盾焦點。

        人皆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想起早亡的父親,想起母親對自己的期望,臉色像是紙一樣的蒼白,江淹的手指微微顫抖,從楚玉手上接過了重逾千鈞的舉薦信,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容止不著痕跡的微微搖了搖頭,輕歎口氣。

        楚玉滿意的笑笑。



第十六章 剛極容易折

        江淹袖子裡揣著沉甸甸的信件,腳步不是太穩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一直不敢去看桓遠,害怕看見他面上的責難,怨懟,指控,這任何一種情緒都會刺傷他。

        江淹之後,是另外五人,楚玉親自把信交給每一個人,十分溫和的給予適當的勉勵,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寬容的上位者,沒有得到舉薦的,也在這其中看到了希望,有的甚至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態。

        可是席中一人,風儀古雅,面色卻淒厲慘白,眼神幽冷似鬼。

        這個人是桓遠。

        入眼是燦爛的春光,桓遠卻只覺得自己身處隆冬,滿枝雪白的杏花盡作冰雪。

        他本以為就算被公主發現事敗,也不過就是一個死字,卻沒料到楚玉採取了這樣的手段,她不要他死,她要他眾叛親離被所有人背棄。

        他不在乎失敗,可他在乎江淹。

        直至現在,他還記得,昔日在容止閣樓之中,他與江淹有一段時間同處一室,但彼此都不交談,直到有一天兩人在找書的時候,不約而同的摸上同一本,看向對方,才忍不住開了口:

        「這位……」

        「兄台……」

        支離破碎片片飄零……全都一去不返了。

        **********

        安排好了六人,楚玉心情放鬆了不少,她端起酒杯,下意識的瞥向桓遠所在的方向,想要看看現在他是何神情,目光觸及桓遠神情,楚玉愣了一下,雖然計劃是她安排的,可她沒料到江淹的背叛給桓遠的打擊那麼大。

        雖然心頭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假如再來一次,楚玉還是不會改變做法,畢竟此事不可不為,她並非真正的山陰公主,暫時無法掌控全局從容佈置,只能別闢蹊徑分化他們。

        宴席散後,楚玉特地留下江淹,給他敬了三杯送別酒,微笑道:「建平王向來喜歡文章書籍,並且也是年輕人,你在他那裡,一定能夠如魚得水,我在此祝你一路順風。」

        此時人已經散去,留在楚玉身邊的,只有江淹容止,以及不遠處貼身保護的越捷飛。

        聽著楚玉的話,江淹百感交集五味陳雜,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對楚玉是憎恨還是感激,但楚玉給予了他恩惠和幫助,這是不爭的事實。

        猛地灌下一杯酒,江淹臉頰上浮現兩片飛紅,他低頭懇求道:「公主,我走之後,請不要降罪桓遠,此人有驚世的才華,即便是我也遠遠不及,倘若……實在可惜。」他估計楚玉大概是知道他們密謀的事了,才會使出這樣的手段分化他們,帶著對桓遠的愧疚之心,他向楚玉求情。

        楚玉微微一笑道:「這個可以放心,倘若我真想處置你們,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你也看出來了,我今天故意在眾人面前讓你選擇,逼迫你背棄桓遠,這一點,你是否怨我?」

        江淹神情迷惘道:「我不知道。」

        楚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此時的酒度數不高,加上又是溫和的果酒,她純粹就拿來當果汁喝了:「你很誠實,假如你立刻說不怨我,那就是胡說八道了。我這麼做,有我的用意,你是否還記得當初你遭人誣陷入獄,雖然是那人不對,可是你有沒有反省過自己?」

        江淹立即就有些不痛快:「我沒有過錯,為何要反省?」

        楚玉歎息道:「為什麼那人不誣陷別人,偏偏誣陷你?而且你從前的同僚,沒有一個為你周旋,難道這不是你平時做人太失敗的緣故麼?」

        見江淹發愣,楚玉繼續道:「有一個詞,叫做剛極易折,太過剛硬了就容易折斷,我絕不是讓你和貪官污吏同流合污,可是你在保持自身高潔品格的同時,也要懂得一些委婉周旋,沒有幾個官場上的朋友,你的仕途很難順利的。」她安撫一笑,「我並沒有想說服你什麼,只是希望你在一些時候能想起我的話,有時候低頭和妥協並不可恥,太過在乎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反而會害了自己。」

        江淹凝視楚玉許久,才鎮重舉杯,道:「多謝公主教誨。」雖然並不認同楚玉的話,但是他能夠感受到楚玉說話間情真意切,確實是為了他好。

        楚玉笑一下,舉起杯子來,卻發現杯中的酒不知什麼時候空了,讓容止倒酒,但是酒壺中也是涓滴不剩,便索性放在一旁:「我今天這麼做,其實是想磨一下你的銳氣,這樣今後你再碰壁,受到的挫折會少一些。你才氣驚人,有大好前程,更美好的在今後,往日都可視作塵煙。」這麼說,雖然一開始是存著一點收買人心的意圖,但是她也確實不忍心讓這個才子因為過於剛強的性格遭受打擊才說的那番話,勸到後來,卻是誠心誠意了。

        塵煙?

        江淹有一些惘然的看著前方枝頭飄落的杏花,在這裡的一切,真的都可以當作過往塵煙麼?

        話說到這裡,該說的該勸的都已經做齊了,楚玉慢慢的站起來,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偏頭看著江淹,輕輕的念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越捷飛不懂得詩文,但是容止和江淹聽了,先是不由得一愣,奇怪楚玉為何說出這樣的話,可是兩人暗中拿這話在心裡一揣摩,心中皆是一動。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這話乍聽起來淺白,卻道盡了別離之意,有些東西,第一個說的人是天才,第二個說的則是跟風,從前從未有人這樣形容過別離,因此二人聽來,都覺得耳目一新,卻不曉得楚玉不過照本宣科。

        江淹自己就是個很會寫文作詩的,鑒賞品味也十分的不錯,他將這句話細細琢磨幾遍,神情越來越驚訝,這句話太合他心意了,不知怎麼的,無端便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胸中有什麼隱隱約約的要萌發出來,卻又好像少了些什麼。

        可是他也能確定,自己從未見過或聽過這句話。

        楚玉說出這句話,本意是想試探一下,最後分辨一下這個江淹是不是歷史上那個,說出來後瞥見二人神情,她忽然想起個忽略掉的細節,暗叫一聲糟。

        就算這個江淹就是那個江淹,以他現在的年齡閱歷,也寫不出來這句話,換而言之,她把今後江淹要寫的句子給剽竊過來了。

        哎呀呀,真不是故意的。

        楚玉聳聳肩。

        不過事已至此,反正都已經剽竊了,她也不能說這是你今後會寫的詩文我提前說出來還給你,只故作鎮定微笑著,任由江淹放眼打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22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8 AM 編輯

第十七章 翻覆真小人

        喝完了送別酒,楚玉讓人帶江淹去收拾離開路上需要的東西,自己卻留在杏花林中,靠在一棵杏花樹邊,未受傷的手拿起空了的酒杯隨意把玩。

        「你看我處置如何?」她凝視著杯緣,口中話卻是問一旁的容止。

        容止笑道:「很高明,我從不知道公主是這樣好口才的,一番話,不費吹灰之力就淡化了江淹心頭的不快,他日若有緣相逢,他也會記得今日公主的恩惠。」

        楚玉扯扯嘴角。其實她並不是很耐煩留在公主府內算計一幫男寵的事,但是既然繼承了山陰公主的身體,也應理所當然繼承其他的一切,處理這些事,是她的義務。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相貌英氣勃勃的少年走回來,他站在杏花林邊,猶豫著要不要接近,倒是楚玉先發現了他,讓他過來說話。

        這少年也是是男寵之一,楚玉記得他好像姓沈,名字卻是忘了,少年走過來,神情似是有些不安掙扎,最後才終於下定決心的跪下,道:「公主,沈光左有十分重要的事,向你稟報。」

        楚玉手指一緊:來了。

        容止淡淡的笑了笑:「他倒是見機得快。」

        沈光左將自己所知道的桓遠的籌劃全部盤托而出,原來桓遠身在府內,卻設法買通了公主府上的人,得以與當朝一些手握權勢的重臣聯絡。

        楚玉聽著不由得有些驚歎,驚訝於桓遠的手法之巧妙,其實說白了,他所用的手法,無非是買通,可是這買通也需要技巧,什麼人能買,什麼人不能買,需要多少代價,從內府到外府的傳遞,機密的保護,彼此的制衡,因為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兼之自身局限,導致進行得比較慢,還沒完成就被楚玉中途截斷,可是這其中的巧妙精細之處,也足夠令人驚歎了。

        不得不說桓遠等人畢竟是讀書人,辦事情還是比較文明的,沒有動不動要打打殺殺,他的計劃,也不過就是借助外界壓力,強迫楚玉釋放他們,兵刃相見,那是不得以的最後一步。

        怕楚玉不相信,沈光左特地說得十分詳細,楚玉雖然一直面帶微笑聽著,心中卻有些不太舒服。畢竟這才是前後腳,這少年便摸上門來告密了,可見利益的誘惑何等的強大,人心又是何等的容易動搖。

        眼前這沈光左,倘若為官,恐怕也只是趨炎附勢之輩。

        但是他所為畢竟是對她有好處的,楚玉不會傻到因為一點個人好惡而做出任性的決斷,她十分親切的扶起沈光左,微微笑道:「你說的這些,我查證之後,會給你重賞,你來到我這裡也有一陣子了,想不想出去闖一番事業?」

        沈光左面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卻又不太敢直接說出來,楚玉隨口道:「你是擅長文還是擅長武?」

        沈光左眼睛一亮,道:「我自幼練習武藝……」

        楚玉打斷他:「很好。」她偏頭望向容止,「你說我應該把他舉薦給誰?」

        容止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道:「我建議,將他推薦給龍驤將軍沈攸之。」方才沈光左所說的桓遠欲聯絡的重臣之中,首當其中的便是當朝重臣沈慶之,沈攸之則是沈慶之的堂侄。

        沈光左一聽他的話,臉上壓抑不住熱烈的狂喜之色,楚玉就算不知道這個龍鑲將軍是幹什麼吃的,但看他的神情,也知道這是一個好去處。

        打發走了沈光左,楚玉便忍不住的問容止:「這個沈光左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你為什麼反而給他這麼優厚的待遇?」口頭雖應下,但由於沈光左投誠得太快,楚玉還是有點瞧不起這個人,儘管沈光左是投靠向自己這一面,可是楚玉心裡的觀念令她更為看重有骨氣的人。

        容止微微一笑道:「眼下時局動盪不安,派他到沈攸之那裡,還能夠發揮更多的用途。我曾經查過沈光左的底細,他算是沈家遠房的族親,有這層關係,他的晉身會更快些。你不要嫌棄他是小人,正因為他是小人,用起來才格外的得心應手,假如是江淹這樣的人,我反而不敢隨意使用。」

        聽他言下之意,這個沈光左,今後尚有用處,楚玉略一沉吟便不再追究。

        有時候感情和理智是不能統一的,這個道理她能明白。

        再等一會兒,沒有人跟著來告密了,容止便對楚玉道:「我去跟沈光左說一些要注意的事。」說罷先行離去。

        容止找到沈光左,兩人在房中歎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功夫,過後,容止走出沈光左的臥室,忽然想起一事,便朝距離此處不遠的修遠居走去。

        修遠居是桓遠的住所,也是單人獨居,整個西上閣裡,除了駙馬何戢,就只有桓遠與容止是獨居的,別的男寵,都是跟他人住在一起。但是與容止住處的清淨不同,桓遠的居所,周圍有侍衛在把守著,門口站著的兩名侍衛一看容止來了,立即行禮讓路:「容公子請進。」

        面前擺著一隻長方形漆盤,盤中裝著一隻酒壺,兩隻酒杯,桓遠跪坐在角落的陰影之中,模糊了臉容神情,只隱約能瞧見修朗眉目的輪廓。

        容止走近的時候,桓遠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重重的按在牆上,肩胛骨與堅硬的牆面狠狠撞擊,鑽心的痛楚立即蔓延到四肢百骸。



第十八章 天地為炭爐

        「你要做什麼?」身體痛得幾乎僵硬,容止冷淡的道。

        因為痛楚,他額上迅速的湧出冷汗,一粒粒的匯聚滑落下來,可是他的神情卻還是那麼的散漫,眼色從容悠然,好像那身體與他全無關係:「動粗不是你的性子,桓遠,不要丟了自己的風度。」

        桓遠面無表情的凝視容止片刻,才緩緩的鬆開手。他坐回原來的位置,拿起放在面前的酒壺,自己斟了杯酒,道:「公主知道了我和江淹謀劃的事,是否是你密告?」這酒,是他為了給江淹餞別準備的,雖然江淹棄他而去,可是他還是想要再見他一面,卻不料在門口就被侍衛攔下,限制了他的行動。

        從前他行動雖不自由,可是卻也不似這般被困於室內,顯然這些侍衛得到了特別吩咐。

        容止輕笑一聲道:「你太低估公主了,今天席上的處置,是公主所想出來的。那日你與江淹密談,公主在假意離開後,又去而復返,連我也不曾防範,隨後公主便決定把江淹遣出府。」不過那攔阻桓遠的侍衛,卻是他吩咐的,桓遠雖然已經失敗,可是猶不死心,想要藉由送別來勾起江淹的愧疚,便於他今後行事,但容止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

        桓遠沉默半晌,才慢慢道:「容止,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怎麼樣已經沒關係了,我真心真意的問你,在公主身邊,你真的甘心麼?」

        容止笑而不答。

        桓遠低聲道:「雖然除了平日幫助公主管理內苑事務,你從來不顯風頭,可是我卻覺得,你所展示的才華,尚不及所擁有的一成,你是不世出的人物,到了外面,足以呼風喚雨影響天下,你真的甘心留在這公主府,做一個驕奢女子的玩賞的面首?」他的聲音低沉沉的,在暗沉的空氣中壓了過來,「你真的甘心麼?」他來到公主府兩年,就認識了容止兩年,這麼長得時間,他從未真正看透過容止。最初以為他溫和可欺,後來卻漸漸明白,這個貌似無害的少年有多麼的深不可測。

        容止依舊笑而不答。

        望著他好一會兒,桓遠神情一鬆,忽然笑道:「你不甘心的,否則你為什麼不敢回答我?你沒辦法真心實意的說自己心甘情願。」他相貌極其溫雅俊美,神情舒展開來,剎那間仿若在暗處翻開大片姣白的花瓣,於潔淨之中漂浮著抑鬱又空靈的美。

        桓遠說完這番話,容止有了反應,他伸出手來,慢慢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倒得很滿,直到酒液快要沒出杯子,他才放下酒壺,輕聲道:「桓遠,你不要忘了,今天你能夠安然的活著,是誰給的,你是罪人之子,倘若不是公主設法救護,你早就死在亂刀之下,你不但不感激她,反而心心唸唸著反叛,忘恩負義,桓家的祖先是這麼教導後人的嗎?」

        桓遠道:「不可否認她救了我,庇佑了我,可是她的營救,純粹出自私心,將我當作禁臠收藏起來,老死在這公主府中,可是容止,我不願意。」他以非常平靜的口吻這麼說,這是一種已經徹悟的決然,他的眉眼修長疏朗,眼睛裡的光彩,宛如潤玉上那一點微微的瑩澤,看上去柔和,實際上卻堅韌無比,「至於桓家祖先……難道不就是毀在她劉家的手上麼?」

        曾經輝煌一時的士族,多年前連衣衫上都帶著不可逼視的榮光,如今都埋葬在不知名的黃土之中,這亂世裡成王敗寇,他無話可說。

        可是……

        「我不願意。」他堅定的說。

        儘管已經淪落至此,可是讓他做一個女子玩賞的器物,他不甘心。

        他也絕不會為了成全清白而自殺,生存乃是世上至大的恩賜,放棄生命才是懦夫的行為,曾經府內有男寵因不願受辱而投湖自盡,看著他冰冷的屍體,桓遠雖然感慨,卻並無一絲敬佩。

        生難死易,他選擇艱難的那條道路。

        「不願意啊。」容止輕輕的笑出聲來,「好志氣,好風骨。可是桓遠,你沒得選擇。」

        他端起酒杯,觀賞澄碧的液體,酒液因為他的動作灑出來少許,撒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洇開一小片幽綠的印漬:「你方才說我不甘心,你不是我,又怎麼會知道我的想法?」

        見容止起身要走,桓遠知道今天無法說服他,歎了口氣道:「也罷,你甘心,我卻不甘心,就算這次失敗了,只要我活著,就不會放棄。縱然不幸死了,也強過在此忍受煎熬。」

        容止笑一下,慢慢的朝屋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煎熬?」他反問桓遠,「你覺得,留在這裡錦衣玉食生命無憂,對你來說是一種煎熬?」

        桓遠嗤笑一聲:「難道我應該認為這是天大的恩寵?」

        容止腳步頓一下便繼續朝外走去,過了一會兒,桓遠好像聽見屋外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的傳來一句話,好像有,但又好像是他恍惚間產生的錯覺,那聲音是那麼的渺茫,好似自亙古洪荒始便存在的滄然:

        「天地為爐,世間萬物冥冥眾生,誰不是在苦苦煎熬。」

        ************

        容止離開後,楚玉在杏花林中又徘徊片刻,便打算回去,途經東上閣與西上閣的交界處,正看見江淹和其他五名剛才已經得到出路的少年朝外府走去,楚玉朝他們點點頭便從他們身邊錯肩而過。

        沒有牽掛沒有回頭,出了這扇門,他們今後便是陌生人,事實上,對於楚玉來說,這些人原本就是陌生人,沒有什麼捨不得的。

        從此之後便是永訣。楚玉這麼想著,嘴角微微翹起,沒有回頭。

        從此之後再無相見。幾乎是同時,這麼想著的江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從前日夜所想的,無非是早些離開這個鬼地方,可是能夠離開的時候,卻產生了一些困惑。

        那個女子的背影,灑脫而自由,沒有了往日的高高在上,陌生得好像第一次看到一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29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8 AM 編輯

第十九章 街頭狂奔秀

        送走江淹沈光左七人,又過兩日,陸續有男寵向她投誠,說出桓遠的安排,他們也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自由與前程。

        至於具體將誰舉薦給什麼人,由於楚玉對環境的陌生,還是不得不將這件事交託給容止,讓他全權辦理。

        雖然楚玉依然沒有完全相信容止,可是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假如不借助他人的力量,她只能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有的男寵是只求走人就了事了,但也有些不安分的,臨走前還不忘陷害別人,比如跟她告密說誰誰誰某日某時罵過公主什麼的,楚玉左耳聽進,右耳聽出,一邊笑笑點頭,轉身忘得乾淨。

        三個女人是不是一台戲她不曉得,不過三個男人一台戲,她在這裡算是見識到了,她要是真耐心處理這些亂成一團的關係,不知要耗費多少精神,不若什麼也不理,乾乾脆脆一刀斬斷。

        短短幾日,人物風流雲散。除了不能放的,不想走的,沒處送的,二十多個男寵,只剩下六個還留在府上。

        雖然每天被一大群美男子圍繞著十分的賞心悅目,但是看久了也會眼花,更何況,他們大部分並不是真心誠意留在這裡的,在一起困久了難免會出什麼亂子,桓遠的這件事雖然被她扼殺在搖籃裡,可是他日難保不會再出現一個張遠李遠,不如早早將他們送走,還能順便做個人情,讓他們心存一點感激。

        楚玉知道,倘若是從前的山陰公主,絕不會像她這麼壓不住陣,但是山陰公主的威信,無非是通過酷厲手段換來的,她無法狠下心效仿,便只能做千年之後的楚玉,用她自己的法子。

        雖然楚玉本意是想要全部送走,可是最後卻還是意料之外的留下了六人。

        那日在席上看到的十二歲男孩,名叫百里流桑,便是沒處送的,畢竟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子,再有才華也是能力有限,而當初山陰公主見到流桑時,他的父母已經被盜賊殺死,現在就算放流桑出府,他也無處可去。

        柳色墨香兩人,他們雖然有出府的機會,但是兩人都拒絕了,表示一定要跟在楚玉身邊,甚至給她玩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這兩人中,柳色是貧寒出身,因為聽說山陰公主好男色,便大著膽子埋伏在山陰公主遊玩的地方,進而被收入府內,而墨香,則是別的權貴送給山陰公主的玩物,據說家中犯了重罪,已經被滿門抄斬。

        兩人一個哭著說假如被趕走就會活不下去,一個泫然欲泣的控訴當初叫人家小香香現在要就翻臉不認人,同時一個上吊一個投河,簡直就好像事先編排好的一樣。楚玉何嘗不知道他們在裝模做樣,這套把戲當初她在電視上不曉得看過多少遍,曾想狠下心驅逐二人,但又擔心這二人尋死太過用力,弄假成真真掛了,不得以只有留下他們。

        畢竟是於心不忍。

        另外一個叫做花錯的,就是那個兩次宴會都抱病不來的男寵,不過與桓遠的稱病不同,花錯是真的傷病纏身臥床不起,他的命全靠公主府的上好藥材和醫生吊著,因此楚玉也不能就這麼將他趕走。

        而桓遠……楚玉覺得這個人十分的為難,在看到資料之後,楚玉才知道,原來桓遠的祖輩桓家也曾經是一個權傾朝野的名門世家,可是在幾十年前,桓家的主事者因為造反,被山陰公主的先祖劉裕找機會給滅了,而桓家沒有參與謀反的成員則被軟禁,幾十年來也陸續被殺了差不多,只留下桓遠這麼一條血脈。

        兩年前山陰公主無意間看見桓遠,大為心動,便想方設法的將桓遠秘密弄到了自己的府上,至於桓遠願不願意,卻不是她會關心的事。

        從這層關係看來,楚玉的祖先是桓遠抄家滅族的仇人,所謂父仇不共戴天,更何況楚玉家裡把桓遠的父仇母仇這仇那仇給全佔了,桓遠沒有拿刀子捅她,那是他忍辱負重,絕不是仇恨化解了。

        但是微妙就微妙在,桓遠是罪人之後,他雖然憎恨著山陰公主,但是卻也要依靠公主的勢力才能保全自身的安危。

        最後是容止。

        楚玉也曾問他想不想離開,結果容止沒有回答,只笑著對她念了一首琴歌《鳳求凰》,語調溫柔款款,念得楚玉心跳加速臉頰發燒,竟然沒好意思再問。

        ************

        公主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身為公主,既不用關心國計民生,也不用操勞外敵內亂,有吃有喝有房有地有權有勢,外加有美男子,也難怪山陰公主閒著無聊,將大好的青春都消耗在臥室裡那張華麗大床上。

        既然自己來到這個身體裡,山陰公主不用多想,八成是掛了,楚玉也不關心她是怎麼掛的,只不過,她既然繼承了山陰公主的身份,那麼順理成章的,吃喝嫖賭……呃,嫖就不用了,吃喝賭之外,她應該以一千多年後的眼光,發掘些新玩意來給自己找樂子,否則在這個沒有電腦的年代,生活會蒼白缺少樂趣。

        花了點時間研究山陰公主的筆跡,楚玉發現山陰公主從前寫的都是行書,一手字寫得很是娟秀,難以在短時間內模仿得相像,斟酌再三,楚玉決定練習隸書,從頭練起,這樣就沒有人能指出筆跡的差異了。

        兩三天時間把從前荒廢的字練得像些模樣,看上去勉強能唬人了,楚玉也懶得精益求精,便、開始執行身為公主的主要任務:玩。

        留在家裡沒什麼意思,無非便是吃吃喝喝,她現在已經無聊得開始拿夜明珠當彈珠玩兒了,假如再自由發展下去,她恐怕會傚法古人,撕綢緞聽聲音玩,於是很快的,楚玉將目光放到了公主府外。

        楚玉現在所在的城市名叫建康,但是在今後的一千多年中,它會改名叫做金陵,最後叫做——南京。

        千年古都南京,這個城市凝聚了太多的繁華光彩,太多的顛沛滄桑,厚重得難以想像。重生在古代,並且正好重生在這個時代這個地方,假如不好好瀏覽一番,實在是辜負上天的美意。

        既然要玩,楚玉自然有自己的原則,假如一大群侍衛跟著,前呼後擁的逛街,那有什麼趣味,唯一的好處就是看到良家帥哥強搶起來方便,可是現在楚玉沒這嗜好,完全不需要。

        家中才清理走一批,留下的那六個還讓她有點頭疼,她畢竟不是山陰公主,沒那麼大的胃口吞下。

        楚玉也不想在街上太過引人注目,那麼最好的辦法便是改裝,她穿上男裝,將頭髮剪短一些束起來,搖身一變便成了個翩翩美少年。

        她容貌原本就舒雅清秀,即便是做男子打扮,依然顯得風儀出眾。

        兩人從公主府後門溜出去,穿過偏僻的巷子,便看見了人來人往的街道。

        街道兩旁店舖林立,旗幟招展,一些人家門口種植者高大的柳樹,此時正是春季,暖風一吹,柳絮便在空氣中飄飄蕩蕩,有的飄到了楚玉身上,楚玉拿手指將柳絮捻起來,仔細的看了一會才丟開,雖然這柳絮與公主府內的,與一千多年後的並無兩樣,可是楚玉卻忍不住打心眼裡的覺得飛揚歡喜。

        走著走著,楚玉發現有很多人在以熱烈的目光看著她,最初是一些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她沒有往心裡去,可是後來發展到了街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看她,一邊看還一邊朝楚玉指指點點,彼此竊竊私語。

        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楚玉有點慌神,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都看著她,楚玉自覺穿男裝的樣子雖然俊俏,可是卻沒有到達那種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的地步,那麼她被人矚目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難道他們看出來她是女孩子了?

        楚玉停住腳步,走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平民少女問道:「你們為什麼看……」她話還沒說完,卻聽見那少女一聲驚叫,抬手取下頭髮上簪的絹花,朝楚玉丟了過來。

        楚玉心頭一凜,立即後退:「你做什麼?」難道她看起來這麼像色狼禽獸嗎?連一個小姑娘都要朝她丟東西不讓她靠近?但是要丟東西自衛,也不要丟這麼沒有殺傷力的東西吧?

        更何況,她曾經用水盆照過臉,覺得自己這外貌還是比較拿得出手的啊……

        在少女行動之後,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附近的男男女女都拿出了東西,有的拿著花,有的拿著柳條,有的拿著還沒成熟的瓜果,甚至有人拿著一顆個頭尚小的白菜……

        紛紛朝楚玉砸過來。

        瘋了。

        楚玉腦子裡陡然浮現這個詞,她下意識的拉住越捷飛,護著頭拔腿就跑。

        都這個架勢了,她要是還留在原地被人砸,那她就是個傻瓜!

        雖說楚玉完全可以命令越捷飛毆打甚至驅散這些人,可是她畢竟不是山陰公主,生於自由平等環境的少女,骨子裡完全沒有視百姓為螻蟻的蔑視心態,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個反應不是「給本公主打散這群蟻民」,而是不知如何是好的逃跑。

        跑了幾步,楚玉回頭一看,臉刷的一下白了,只見剛才拿東西砸她的人,砸完了還不過癮,居然紛紛的朝她追了過來,嘴裡還叫喊著。

        楚玉哪裡見過這個陣仗,心緒雜亂如麻,根本就沒注意他們亂糟糟的在喊些什麼,她只想趕緊逃走,於是拉著越捷飛跑得更快。

        這幫人簡直就是一群暴民!就算,就算她看起來比較像禽獸,也用不著這麼對她趕盡殺絕吧?

        但楚玉越是逃跑得飛快,那些人追得更起勁,最初是十幾人在追楚玉,她每跑過一條街,身後都會多一些人,最後竟然發展成了百人隊伍!

        楚玉和越捷飛兩個人在前面狂跑,後面跟著一百多人狂追,浩浩蕩蕩好不壯觀!



第二十章 禽獸啊禽獸

        狂奔!

        暴走!!

        瘋了!!!

        楚玉腦海之中一片混亂,她甚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出來逛一次街,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堂堂的南朝首都,治安民風怎麼糟糕到了這個地步?!

        一片混亂之中,楚玉腦中飛快的閃過破碎的念頭,亂七八糟的撞在一起,砸出得四分五裂,一瞬間又被急迫的焦慮所淹沒,在慌亂之中,越捷飛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她放開了,轉眼間連人都看不到,楚玉也不敢回頭去找,只能繼續的跑下去。

        身後的腳步聲噼裡啪啦轟轟隆隆,敲打著楚玉緊繃的神經,這身體畢竟不夠強健,跑了一會兒便忍不住開始喘氣,楚玉的腳步忍不住慢了下來,可是一聽到身後逼近的人潮聲音,身體裡又憑空的注入一股力量,又跑得快了一些,直到再一次感到力氣不支。

        如此反覆幾次,楚玉終於再也無法從身體裡搾出更多的潛力了,拐過一個拐角時,心中一橫暗道死就死吧,可是眼前忽然橫裡閃出一個人,飛快的對楚玉道:「跟我來。」

        他帶著楚玉,在複雜交錯的小巷中穿梭,不一會兒,便甩開了那些人,楚玉停下腳步激烈喘息,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感覺汗水拚命的往身體外洶湧奔騰。

        其實也不是一片空白,身體極度的負荷之中,楚玉在回想剛才自己的表現,剛才她驟然看到這麼多古代人氣勢洶洶的圍過來,一下子慌了神,甚至來不及思考如何才能做出最合適的處置,只直覺的逃跑。

        那人在身旁好像說了什麼,楚玉遲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位兄台,你說什麼?」她的聲線原本就稍偏低沉,劇烈奔跑之下喘息未定,更是掩蓋了所有的女性特色。

        救了楚玉的那人,容貌端正,衣衫十分的華麗,顯然也是家境不錯,他近處瞧著楚玉姣好的容貌,心底暗暗讚歎,對於楚玉剛才沒聽到他說什麼也不以為忤,只又重複了一遍:「在下裴述,閣下是第一回獨自出門吧?」

        楚述點點頭,詫異的反問:「你怎知道?」

        裴述笑道:「看你剛才的反應就曉得了,你其實不必害怕,那些人沒有惡意。」

        楚玉猶自有些驚魂未定,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那還叫沒有惡意?」都拿著東西砸人了。假如這叫沒惡意,那什麼才是有惡意?

        裴述道:「閣下有所不知,其實方纔他們只是想要表達對美男子的仰慕,才會群情激動,閣下一逃,反而刺激了他們,導致他們追得更加的瘋狂。」

        楚玉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話:「怎麼可能?」這都快趕上二十一世紀的追星了,可她有什麼好追的?

        裴述一笑道:「你莫要奇怪,本地風氣向來是如此的,其實只要你應對得當,並不會引發騷亂,又或者今後出門時,多帶幾個護衛,這樣便可隔開你的仰慕者。」他見楚玉衣衫精緻,風儀華美,想來家世多半不凡,便有心刻意結交,利用對地形的熟悉為她解圍。

        聽裴述慢慢解說,楚玉才明白,這原來是潘安那時候傳下來的風俗,看見美男子出行,大家就那鮮花瓜果丟給他,來表達自己的傾慕之意,她聽著便感覺頭皮發麻,遙想潘安當年竟然能在那麼多瓜果的攻擊下保住一條命,也委實不容易。

        古代還有個美男子叫做衛玠,和潘安一樣都十分的帥,帥到什麼程度呢,就說他往人群中那麼一站,彷彿明珠美玉居於瓦礫之中一樣。當年他頭一次來南京,也就是建康,本地群眾聽說這個美男子來了,結果人山人海的圍觀,街道上水洩不通寸步難移,硬是把人家體弱多病的美少年給活活看死了,但是結合今天自己的遭遇,楚玉懷疑那位衛家美男子是被果子鮮花什麼的活活砸死的。

        這是一個崇拜美色的時代,尤其是男色。

        這年頭當美男子不僅需要外表漂亮,還需要一具靈活矯健的身體。

        楚玉愣了半晌,鬆了口氣笑道:「長見識了。」心道原來不是她看起來太禽獸,而是本地的民眾太禽獸,見著個美男子就要撲過來,如此說來,她的變裝還不算失敗。

        休息一陣,兩人挑選僻靜的地方走,路上又攀談一番,楚玉心中透亮,明白自己不過是半桶子水,大多數時候都是傾聽,在能明白的地方偶爾插上一兩句自己的見解,她含笑沉默的神情翩翩,顯得沉穩深沉,兼之見解別有獨到之處,令裴述更為心折。

        裴述所談的,多半是詩文,雖然楚玉對古代韻文的研究不深,但是這並不妨礙她裝高明,畢竟她胸中所藏,是積攢了千多年的詩文精粹,見識上就高出不少,因此每每說話時,雖然只寥寥片語,卻能恰好說到點子上。

        裴述刻意結納楚玉,楚玉也想結識一下外面不同的人,有助於自己更瞭解這個世界,兩人越談越是投機,雖然不知道對方內心是怎麼想的,但是表面上看起來,卻已經像是多年好友一般了。

        時間就在交談中慢慢流過,裴述想起自己還有事要辦,便向楚玉告別,才走了兩步又回過神來,赧然笑道:「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閣下。」

        楚玉微微一笑:「在下喻子楚。」考慮到山陰公主那絕對算不上好的名聲,她不便說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原來是子楚兄。」裴述笑道:「三日後我將在城外的平頂山舉辦曲水流觴詩會,子楚兄可否願意參加?」他見楚玉見解深刻,便想當然的以為她作詩一定不錯,又哪裡知道楚玉不過是佔著時代的優勢,直接攥取前人的精粹。

        頓一下,他又好似漫不經心的道:「屆時,千金公子也會前來。」雖然表面上像是漫不經心的,可是楚玉能看出來,他話語之中有一種壓抑不住的,近乎炫耀的意思,彷彿在說:「大明星也會參加,你要是不來,那太可惜了。」

        雖然裴述被蒙騙了,但是楚玉對自己的水準卻是心知肚明,她剛想拒絕,忽然念頭一轉,便應承下來:「好的,我一定去。」雖然另有目的,但同時的,裴述的言行讓她不由得對那位千金公子有些好奇,不知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9 A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臨時抱佛腳

        目送裴述離開後,楚玉才鬱悶的想起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方才情急之下,她忘了記憶路途,現在大約是迷路了。

        她左右看看,選了一個方向便要嘗試找來路,身邊卻忽然多了一條人影,那人影無聲無息的,鬼魅般出現,若非在公主府內已經有過同樣情況,楚玉此時恐怕就要叫出聲來。

        來人自然是被楚玉不小心甩掉的越捷飛,他望著裴述離開的方向,道:「公主不要把那人帶回去麼?」

        楚玉正想直覺的反問為什麼要帶回去,話未出口便福至心靈的領悟過來:那山陰公主從前只怕沒少讓越捷飛幹這類勾當,在街上瞧見順眼的男子便讓人打昏了帶回府去,現在想來裴述長得也算不錯,只是在公主府內那些人的映襯下,卻僅僅能夠得上端正二字而已。

        有比較才有優劣,楚玉現在才明白,山陰公主收藏起來的男人是什麼等級的優質貨色,但是卻被她一下子放走了大半,假如,她是說假如,假如山陰公主地下有靈,也許會被她氣得再死一次。

        「不必……」伴隨著心裡一聲歎息,楚玉淡淡的道,忽而又想起來:「你方才為何不帶著我逃離?」看越捷飛這個架勢,似乎並不似如她原先所想的一樣被甩開,而是一直跟在她身後,為何他不出手相救,難道存心看她笑話不成?

        越捷飛驚訝道:「公主原來不喜歡那樣麼?」

        楚玉無語。

        原來因為她沒有下令,導致越捷飛以為她在享受被追逐的樂趣,時下確實有名門公子有這樣的嗜好,被這麼多人傾慕追趕,是一種極大的榮耀,甚至有極端者攀比誰身後追逐的人比較多。

        兩人挑選僻靜的小道回公主府,走過一條街巷時,楚玉聽到巷口傳出婦人的喝罵聲:「你們若是再不聽話,就叫壞公主把你們給捉了去!」

        壞公主?

        楚玉心中微動,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朝巷子裡望去,只見參差不齊的兩排木房之間,一個健壯的婦人正拿著條看不清原本什麼顏色的抹布,單手叉腰喝罵身邊的兩個小孩。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好像在地上打過滾一樣髒兮兮的,都是六七歲上下,男的那個聽了這話,立即瑟縮一下老實了,而女孩兒卻還不肯乖乖聽話,用稚氣的嗓音反駁道:「我才不怕,壞公主只抓男娃娃,不抓女娃娃。」

        他們口中的壞公主……

        楚玉心頭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下意識的朝越捷飛看了一眼,對方回以十分肯定的眼神:說的就是你。

        楚玉大為鬱悶,心說這山陰公主真是惡名在外了,連大嬸都拿來當作狼外婆嚇唬小孩子,幸好剛才沒對裴述說本名,否則他九成九跑得比兔子還快。

        不過話說回來,她就算要抓男人,也至少是抓家裡容止桓遠那個等級的,至於看上這髒兮兮的小破孩麼?

        那婦人見嚇唬不了女孩,立馬變了臉色,罵道:「壞公主不抓女孩兒,但是妖法師抓,當心把你們倆抓去,正好湊一對童男童女。」

        小女孩一聽,似乎極為戒懼,也跟著老實了。

        楚玉眼睛一亮,心說原來還有比她更加惡名昭彰的人啊,不曉得那妖法師是什麼人物,又有什麼傑出事跡,比她的名號更能嚇唬小孩?

        帶著疑問楚玉回到公主府裡,結束了這一次虎頭蛇尾的出遊。

        *****************

        楚玉站在沐雪園門口,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這裡,上一次是閒逛時瞧見桓遠與江淹相會,這次,卻是為了臨時抱佛腳。

        雖然她胸中有超出千年的品味見識,但是楚玉卻並不打算完全依賴這些。

        文學這個東西,因為時代的不同,欣賞的角度與方向也是有所差異的,假如她在詩會上做出一首元曲,甚至是現代散文詩,只怕沒有幾人會欣賞,因此當務之急是多瞭解現在的詩文界流行風向,所謂臨陣磨槍不亮也光,至少她能裝裝模樣。

        打聽到府內最大的藏書閣在容止的睡雪園中時,楚玉就在心中猶豫著要不要來,猶豫間卻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這裡,站在門口,她躑躅不已。

        她有些不敢見容止。

        幾天前的情形還清晰的在腦海中迴盪,當她處理完府內其他的人後,轉頭問他是否想要離開時,那個眼神高雅仿若不可攀附的少年,用看不到底的眸子注視著她,似笑非笑,那麼輕緩的念著: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這是一首用來求愛的琴歌《鳳求凰》,大意是說看到一個美麗的人,對她思慕如狂,希望能與她比翼雙飛。

        楚玉忍不住皺眉,容止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他在借助這首琴歌來表達對山陰公主的愛慕?可是山陰公主身上哪有一絲一毫值得愛慕的地方?又或者,他是如柳色墨香一般的邀寵獻媚之輩?可是假如他是那樣的人,眼神卻為何那麼的高雅?

        他的容貌明明不是頂尖,不要說柳色墨香,就連被她趕走的男寵之中,也有七八個比他強的,他唯一不同的便是那高雅不可攀附的神情,游離於眾人之外,既不反抗,也不諂媚。

        難道這就是山陰公主看重他的原因?

        驀地,楚玉明白過來,原來她心中一直對容止有著最深的忌憚,超過她重生以來所見過的任何人。不管是獻媚討好的柳色墨香,還是傲骨隱忍的桓遠,剛極易折的江淹,又或者反覆小人沈光左,這些人至少有一方面是可以看透的,只要一個人有所求,那麼便不難找到他的弱點,可是容止不同,他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需要,什麼都不在乎,甚至連自由也不要……

        假如容止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癡廢物,什麼都不要的混沌度日,這也不足為怪,但是他的心思那麼的敏悟通透,處理事情起來井井有條,甚至桓遠還曾想拉攏他,這樣一個人,怎麼甘心以這樣尷尬的身份,消磨在在一個聲名狼藉的公主府裡?

        又想起那支《鳳求凰》,楚玉有一種不敢置信的荒謬感,容止,他該不會真的傾慕著山陰公主吧?這太令人不願相信了。還是說,這《鳳求凰》之中,別有什麼深意?

        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門口站了太久,楚玉抿一下嘴唇,推開門步入園中。

        只見滿園的清氣之中,梧桐樹下,青石台上,靠坐著一個悠然的人影。

        容止白色的衣衫好似雲一樣散落在石台上,竹簡放在一邊,他背靠著梧桐樹,平日裡看來深不可測的雙眼閉合,睡著的姿態顯得毫無防備。

        楚玉想了想,放輕腳步,朝林後的閣樓走去,可是在經過容止身邊時,腳下不知道踩著了什麼,頓時林中響起了清脆的玉石碰撞聲,楚玉一驚,還未及有所動作,容止便已經醒來。

        「啊,是公主。」容止懶洋洋的揉一下睡眼,看清是楚玉時也沒起身行禮,只笑著問道:「公主來我這,可是有什麼事麼?」

        楚玉略一遲疑便直言道出:「我想拿幾本詩集看看。」

        容止有些驚詫,神情莫測的看著她,道:「我記得,公主從前似乎是不愛看詩文的啊。」

        一時間,春光璀璨綠意蔥榮的庭院,在脈脈不得語間生出些寒意。

        楚玉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不慌不忙道:「我現在想看了,不成麼?」她知道容止已經開始起疑,但是只要她不留下確實證據就不必緊張。

        靜默片刻,容止一笑道:「公主若是想要親自尋找,只怕不太容易,還是讓我來幫公主吧。」

        來到藏書閣之中,楚玉才明白,容止所說的不太容易,究竟是什麼意思。



第二十二章 三日鎖心丹

        書閣的第一印象:大。

        非常的大,七八間寬大的屋子,全都擺滿了書架,架子上也放得滿滿的,幾乎不見什麼空餘。

        書閣的第二印象:亂。

        這是楚玉細看之後發現的,書架上有放著紙書,有錦帛卷軸,也有竹冊。一捆捆竹簡卷軸以淡青色的絲綢書衣包著,整整齊齊的摞放在書架上,乾淨無塵,空氣間漫溢著淡淡的書香與檀香混合的味道,可見容止平日裡對書閣的打理十分用心。

        但楚玉說亂,並不是說容止亂丟書籍,而是這些書籍的擺放,幾乎沒有什麼規律,竹簡與紙書混放在一起,雖然各自拜訪得整齊,但是整體看起來,卻是有些亂了。

        而這些書也沒有按照內容分類,各種類型的雜放在一起,非常不便尋找。

        書閣的第三印象:雜。

        楚玉隨意的翻了一些書,發現這書閣之中,所收藏之繁雜,超出她的想像,山河,地理,政治,詩文,民間故事,異聞雜錄,幾乎什麼都有。

        容止靜靜的站在書閣門口,看著楚玉在書架邊不斷的來回走動,拿起一本本書草草翻閱,也沒有上前動手幫忙,他只是在原地默默的看著,烏黑的深不見底的眼瞳裡,好似有疊雲一般莫測的情緒漫漫舒捲著。

        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出神似的看了許久,才慢慢的出聲,憑記憶指點楚玉應該在哪裡找她要的詩文書冊,自己也幫忙挑選詩集。

        「左側書架第二排第三格第七冊。」按照容止的指點,楚玉準確無誤的找出他所說的書籍,心中對於他的記憶力表示一百二十萬分的佩服,如此雜亂的排布,還能一絲不差的記得哪本書放在哪個位置,這人腦簡直堪比電腦。

        懷裡抱著二十多本書,楚玉感覺雙臂酸麻發痛,才回頭想要招呼容止幫忙,卻見容止手上捧著十本書,樣子有些吃力的道:「公主,我拿不動了,你幫忙分擔些吧。」說著,他走過來,給在楚玉雪上加霜的又疊了十本。

        楚玉無語的瞪視著他,後者神情倒是十分坦然,好像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一樣,想起自己這些天從未見過容止拿起比一冊竹簡更重的東西,也許大概真的是體質柔弱弱不勝衣,便咬牙忍下,充當了一回大力水手。

        當楚玉抱著書慢慢的往外走時,作勢繼續翻找詩集的容止停下了動作,從楚玉看不見的角度,深深看著她。

        滿是書卷芬芳的空氣裡,那少女容貌是欺騙世人的清雅,雖然因為手上重負有些難過,可是壓抑之下的神情依然明快如山間松風,目中又有幾分颯然之意。

        恍惚間,容止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影子,模模糊糊的,與楚玉清麗的面龐分離又重合。

        他不知不覺的伸手撫上心口,直到楚玉走出書屋,身影完全消失,才從迷夢一般的幻境中甦醒:他方才在看著的人,究竟是誰?

        ****************

        狂翻了兩天的書,楚玉看得頭昏腦脹,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上大學時,每到臨考試前,大家便都拚命的學習,努力的記憶書中要點,靠著這種考前突擊的做法,竟然一路平安,大學四年都沒有落到補考的境地。

        對於這種突擊式的學習,楚玉是輕車熟路早已習慣,但是兩天來一直看著她的容止卻十分不解,終於忍不住在兩天後問出來:「公主,你這麼辛苦看書,是要做什麼麼?」

        楚玉放下書本,揉揉酸澀的眼睛,道:「沒法子,我受人邀約,要去參加詩會,總要做些準備。」

        容止失笑道:「竟然是這樣,公主是想要自己做出詩來麼?」這可有些不太容易。

        楚玉想想道:「這倒未必,只是詩會上若只有我一人不作詩,未免有些出格。」

        容止抿一下嘴唇,柔聲道:「倘若公主在為這個煩惱,大可不必如此辛苦,只消在參加詩會時帶上一個人便可。」

        「誰?你?」楚玉微微瞇起眼,覺得頗為有趣,難道參加詩會也能帶槍手?

        容止搖搖頭,道:「我算什麼?我說的那人,是桓遠。只要帶上他,保管沒有人會留心公主你是否有作詩。」

        他頓一頓道,「不過桓遠身份不便示人,公主應該掌控得嚴密一些。」他說著走到書架的盡頭,手按在牆面上,掌心一轉,便有一個暗格彈了出來。從暗格中取出兩隻瓷瓶,一隻瓶身上有斑駁的青藍色蓮紋,一隻瓶身晶瑩玉白。

        楚玉有點緊張又有點好奇的睜大眼,盯著兩隻瓷瓶:那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毒藥吧?

        容止仔細端詳了一下兩隻瓷瓶,最後將帶蓮紋的握在手心,玉白的那只放回去:「這藥名為三日鎖心丹,服下一粒,大約有三日左右的時間身子乏力,只能堪堪行走,跑動卻是不支,更遑論動武,如此一來便不必擔憂桓遠藉機逃走。」

        「這個,會不會對身體有損害?」

        「自然是有一些的,三日之後,桓遠需要臥床調養半月,才能恢復如初。」容止很隨意的說著,好像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手中藥瓶朝楚玉遞了過來。

        楚玉盯著他,手卻不去接:「桓遠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你?」假如沒有,何以要慫恿她對桓遠施加這麼陰損的藥物?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容止在內苑的權力如此之大,那麼那些記載各男寵資料的卷軸,是不是他也曾經手過呢?

        假如是這個緣故,卷軸上不見容止的記載,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她還記得,府上曾經有幾個男寵,據說因為不守規矩被處置了,那是不是容止干的?

        容止聞言一愣,他抬眼望向楚玉,漆黑的眼瞳裡,如雲一般翻捲著微妙的情緒,他平素看來總是高雅又深沉,這一番錯愕,帶著幾近微微的哀慟之色,好像嚴密的面具乍然破裂,露出了一角絕色的臉容。

        他的神情素來平和高雅,這不同尋常的剎那波動,反而令他生出一種別樣的驚魂動魄的詭艷,楚玉剎那間幾乎失了神,片刻後才收斂心志,卻還是被他看得心虛。雖然明知道自己沒什麼可心虛的,可是被這樣一雙眼睛望著,她還是忍不住心虛……不僅心虛,還還心跳亂了好幾拍。

        「公主既然捨不得讓桓遠受苦,那麼便讓越捷飛留神將他看緊一些,此人假如放到了外面,一定會反過來成為對付公主的利器。」容止微微一笑,方才異樣的眼神好似水月鏡花的幻影一般,就那麼不著痕跡的抹去,他將藥瓶放回原處,「容止還有要事,先行離去了。」他甚至連最簡單的禮節也省略了,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

        楚玉就算再遲鈍,也曉得容止好像是生氣了,而生氣的原因恰好是她。可是她想不通那傢伙為什麼生氣,她只是不想傷人而已,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那傢伙究竟在計較什麼?有什麼問題坦白說出來不行嗎?給她擺什麼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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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46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9 A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有暗香盈床

        容止莫名其妙的走了,楚玉比他還要莫名其妙的留在原地,手上雖然拿著書,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想來想去,怎麼都想不通,容止在氣惱什麼,照理說,容止在府內的地位,幾乎就是在山陰公主一人之下,其他所有人之上,甚至連駙馬都未必能比得上,而根據幼藍所說,容止平素待人十分的寬厚,並不似小心眼的人。

        她只不過是帶桓遠出府而已,也沒有說要給他什麼天大好處,容止不至於連這點小事都容不下吧?

        思來想去的亂成一團,不知不覺太陽西斜,夕照從窗口打入屋內,打在書頁和楚玉手上,給如玉的手指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輝,楚玉知道自己這個狀態是看不進書了,只有暫時放下,回到東上閣吃了晚飯,又洗漱一番,天色便完全暗下去了。

        楚玉記得明天就是與裴述約定的參加詩會的日子,也不想睡得太晚耽誤時候,便走回臥室準備睡覺,她心中有事牽掛,沒有留神臥室所在院子前侍衛的奇怪神情,以及幼藍的古怪眼色。

        推開房門,楚玉如同這些天一般隨口吩咐幼藍不用守著伺候了,進屋反手關門。

        屋內沒有點燈,但是楚玉這些天來已經把擺設位置記得爛熟,不需分辨便順暢走到床邊,手摸在腰上準備解衣上床,可是她尚未動手,便嗅到空氣裡有一抹溫暖柔滑的,若有若無的香氣。

        楚玉皺一下眉,原本這臥室裡是點燃熏香的,但是楚玉嫌點香時緊閉門窗空氣不流通,加上身上沾染得滿是香味也不習慣,便讓人撤了,幾日下來屋內香味漸漸消散,怎料現在又聞到了,她才想出聲叫人進來詢問,卻又忽然想起這香味似乎不是熏香,她好像在哪裡聞過。

        沉思片刻,楚玉瞇起眼睛,藉著屋內微光,卻隱約的瞧見,在自己的床上,被子下似乎有一個人形的隆起。

        楚玉沉默的看了一會,走到牆邊點燃掛在牆上的燈具,並不算明亮的黃色光線,立即充滿了整個房間,也讓楚玉看清楚了床上的人,那人整個身子連同腦袋幾乎都埋在被子裡,只露出宛如絲緞般柔軟光滑的黑髮,鋪在床上。

        楚玉走回床邊,雙手環胸,淡淡道:「出來吧。」

        那人緩緩的爬起來,不出楚玉所料,果然是墨香,他身上獨特的香氣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若不是聞到了這香氣,她還不會覺察床上有人。

        墨香姿態慵懶的支起身子,絲被順著他起身的動作滑落,一點點的,露出光潔的頸項,圓潤的肩頭,修長的手臂,和纖細柔韌的腰身,他的肌膚姣白如玉,神情似夢非夢,狹長鳳眸之中水光瀲灩,流轉著驚人的嫵媚,伴隨著週身的異香,簡直是天生尤物。

        但是楚玉並不為之所動,只是冷淡的注視著他,墨香似乎能感覺到她心中所想,咬一下嫣紅的嘴唇,眸子半垂下已是泫然欲泣,但眼淚卻不落出來,只在眼裡盈盈的含著,他輕啟朱唇,道:「公主,都已經這些天了,你當真一點兒都不想墨香麼?」

        楚玉皺了皺眉,並不說話。

        墨香眼睫微微顫動,一滴晶瑩的淚水便淒然落下:「墨香很害怕,墨香原本便是主人送來的玩物,除了侍奉主人,本身全無所長,倘若公主不要了,墨香不知該如何自處,公主會不會厭倦了,要把墨香送給別人?」

        楚玉原想呵斥他,可是見他身體微微顫抖,已是不能自持,心頭還是一軟,溫聲道:「你儘管放心,我雖然不再貪戀……床笫之事,可也絕不會如此待你,若你實在是不願離開,有我一日,有公主府一日,便不會少了你的衣食,你就算想在這裡住一輩子,也行。」她心中歎息,看這個情形,這墨香也是受過不少苦,才會如此沒有安全感,甚至想方設法爬到了她床上,希望能用身體爭取什麼。

        好不容易打發走感激涕零的墨香,楚玉叫來侍衛,問道:「你們怎麼放他進來的?」她不是早就宣佈過不要輕易放男人進來麼?幸好這是墨香,倘若是心存殺意的人,趁她就寢時一刀刺過來……

        侍衛恭敬的道:「是容公子帶他進來的,我們以為是公主的意思。」

        楚玉默然片刻,點點頭,叫來侍女換過盈滿墨香體香的床單被子,終於躺上床時,已經有了倦意。

        雖然心中尚有許多不解,可是倦意與黑暗一起襲來,楚玉慢慢睡去。

        ****************

        墨香用單薄的衣衫包裹住身體,走出東上閣時,面上還帶有淒色,可是才走入西上閣,神情便陡然一換,倘若楚玉在此,定會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的墨香,嫵媚的眼眸中目光平穩堅定,身軀雖然柔弱,卻似蘊藏著不可摧毀的韌性。

        西上閣的隱香苑,是墨香的住所,原本與他同住的還有一名男寵,只不過此時已經離開。

        走近隱香苑的主屋,屋內站立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墨香,雪白的衣衫曳地,身姿孤絕冷峭,在黑暗之中,彷彿漂浮的冰雪。

        墨香趨步上前,半跪在那人身後,道:「見過容公子。」

        那人轉過身來,彎腰攙扶起墨香:「說了許多次,不管是私底下還是外面,都不要對我行此大禮。」在外是不能,在此是不必。

        他的嘴角牽著柔和散淡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深不可度測。

        正是容止。



第二十四章 敬酒與罰酒

        夜沉如水。

        容止身後跟隨著四名侍衛,雙手端著一隻托盤,盤上放著一尊酒壺,一隻白玉杯子,五人走進了修遠居。

        而門口的侍衛並未阻攔。

        這個時候,桓遠還未入睡,正捧著一本書坐在燈下,表面像是在看書,目光卻無焦距,不知神遊何方,門被推開的聲音將他驚醒,轉頭一看,見容止面帶笑意的走進來,桓遠心中一沉,頓時便與這夜色一般的涼了。

        容止面上帶著慵懶散漫的笑意,眼神高雅又溫柔,可是桓遠知道,這人甚少有從容以外的表情,雖然從未親見,可是他能想像,這人即便是在殺人的時候,也不會流露出血腥的戾氣。

        那麼現在,他是要做什麼?

        目光落在容止端著的托盤上,桓遠心頭浮現猜測,神情也警惕起來:「這麼晚了,容公子駕臨修遠居,可是有什麼吩咐?」

        容止微微一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桓遠,在你面前我也不想兜彎子,喝我一杯酒,我便走。」

        桓遠放下書本,淡淡道:「若我不願呢?」

        容止灑然笑道:「你以為,我帶來這些人,是做什麼的?」言下之意便是,假如桓遠不肯,敬酒不喝,那麼他只能讓人用強,逼他喝罰酒了。

        由不得他。

        桓遠將目光移向酒壺,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容止淡淡道:「你大可放心,我並不是來殺你的,讓你飲下這杯酒,乃是另有用途,快些做決定吧,桓遠。」

        知道再無轉圜餘地,桓遠拿過杯子,穩穩端著讓人斟滿,毫不遲疑的仰頭一飲而盡,酒液之中,帶著微微的甜味,過喉卻又有淡淡的苦澀回轉,他情知酒中加了別的料,只是不知是什麼。

        容止了然微笑著:桓遠的性子,他還是能捉摸的,此人雖然有縱橫的才華,但是因為生平眼界局限,骨子裡有些放不開的書生氣,就算明知道這杯是毒酒,為了面子上不難看,他還是會主動飲下的。

        喝下酒後,桓遠感覺身體並無異樣,並無料想之中的劇痛,也無昏沉暈眩之感,疑慮之間,容止已經帶人離開。

        這廂裡桓遠迷惑不解,那廂裡,楚玉安睡無夢。

        *****************

        次日醒來,楚玉著衣出門,才推開門,便見到容止站在門外,似乎是正要抬手敲門。

        「公主早啊。」他微微笑著,眼神如雲,好似昨天的不歡而散是一場幻影。

        楚玉也樂得裝無辜,雖然有點想責難他為什麼往她床上送男人,可是想起從前容止只怕沒少幹這事,也不便說些什麼,只含笑點點頭。

        兩人並肩而行,容止漫不經心的道:「公主是打算去找桓遠麼?」

        沉默片刻,楚玉點點頭:「不錯,我是要帶他出去。」她也明白,自己的詩文水平是很難在短時間內突擊提高的,因此不管有沒有用,既然容止說了,那她就嘗試著帶上桓遠出去,同時也算是借這個機會,試試看能不能與桓遠構建良好的關係。

        不想一直被人敵視著,也不願意消滅敵視的來源,那麼只有想辦法消除敵意。

        容止看看楚玉的男裝打扮,淺笑道:「公主這個模樣,要是走在街上,只怕會頗受百姓傾慕呢。」

        楚玉聽他這話,想起了三天前的遭遇,馬上就有點面無人色了,可是她是要去參加詩會,總不能穿著女裝或者邋遢不堪的去吧?

        容止眼色瞭然的道:「公主如是不棄,我可以為公主稍加修飾。」

        一個時辰後,楚玉走出沐雪園,樣子已經不大一樣,容止取了一些藥物為她修飾容貌,這不是易容,只是將臉色變得暗一些,風華登時少了四五分,以確保她不會因為皮相過於俊美而被人追逐。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楚玉便去找桓遠,她原本還擔心能不能找到,但是才靠近修遠居,便正好與目標遭逢,桓遠與流桑從遠處走來,流桑抱著桓遠的手,樣子很是依賴。

        一看見流桑,楚玉便忍不住在心中暗罵山陰公主禽獸,雖然她已經得知山陰公主並未真正對流桑下過手,但是看這個架勢,很顯然這位公主是想玩養成,自己養一個美少年出來使用,有這份心思,就已經很禽獸了。

        桓遠偏著頭,好像在對流桑說些什麼,走近了才瞧見楚玉,他的神情有些僵硬,站在原地不進不退,倒是流桑歡呼一聲撲上來,抱著楚玉的胳膊,叫道:「公主,你怎麼穿著男裝?」流桑的身高只到楚玉的肩頭,他仰起臉,一邊說著,一邊用水汪汪閃亮亮的大眼睛望著楚玉。

        這雙大眼睛那麼的純真可愛,楚玉見了,心中不由得柔軟了幾分,想起流桑的身世,她拔出被抱住的手,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我想出去走走,換上這身衣服方便些。」

        她話才說完,卻看見流桑的眼中忽然綻放出明亮的光芒,他又一次抱住楚玉的手,貼在楚玉身旁用力蹭:「公主,我也想出去玩,你帶我出去好不好?」

        流桑細軟的黑色髮絲微微顫動著,嫩嫩的臉蛋看起來令人食指大動,忍不住想要捏一下,楚玉並不好色,可是這種好像柔軟絨毛小動物一樣的東西,讓人無法不喜歡,她活動一下手指,忍住開捏的衝動:「好,我可以帶著你出去,但是你要記住,在外面要叫我公子,不准暴露我的身份。」

        流桑自然是連連點頭,要求得到了滿足,他一開心又抱著楚玉蹭啊蹭的,像一隻幼小乖巧的貓咪,楚玉被他嫩嫩的小臉蹭得心癢癢的,心說難怪山陰公主要糟蹋幼苗,就照著他這麼蹭,要是色心再足一點,她也忍不住……

        自己能出去了,流桑看一眼桓遠,又得寸進尺的提出要求:「公主……公子,我們也帶桓哥哥一起出去好不好?」

        楚玉原本就有此意,聞言瞥一眼桓遠,只見他雙眸垂斂,似是漠不關心,她微笑道:「好。」

        聽聞她此言,一直冷淡的桓遠忍不住震驚的抬起眼來,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楚玉,楚玉對他微微一笑,他立即收斂神情,又恢復了一派漠然。

        「公主。」出聲叫她的人是越捷飛,被楚玉瞥了一眼後,無奈的改了稱呼:「公子,桓公子……」桓遠畢竟是叛逆之子,這麼帶他出去,萬一他跑了怎麼辦?

        楚玉笑道:「有你在身邊,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帶桓遠去參加詩會是容止的建議,給桓遠下藥也是容止的建議,但是楚玉以自己的意志決斷,採用前者而拋卻後者。

        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而傷害他人的身體,楚玉認為不可取,那麼就只有依靠侍衛的嚴密保護了。

        越捷飛不再多言。

        =======================

        有人問最後是不是NP,我就順帶在這裡統一解答一下:全文一共六卷,我擬了總綱,而細綱則寫了三卷,在這三卷內,尚無NP跡象,我不會寫得太正經嚴肅,可也並不想單純的寫你儂我儂,小楚亦不是好色無腦之輩,但因為穿越成山陰公主,導致她身邊的異性稍微多些,但是她一直堅持著自己的信念,並沒有被色相所迷。至於具體今後是不是NP,我無法肯定的回答,也不能承諾,因為最後三卷的細綱還沒有寫好,不過就我目前的傾向,百分之七八十是不會,但是不否認,我今後可能受到讀者的影響,改變自己的想法,因為今後的事無法預料,我也不能肯定的承諾什麼,先在此向各位鎮重道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29 A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新忍者神龜

        為免太多人注意,楚玉和上次一樣,還是從後門出發,四人走出門去,便是公主府後的巷子,這巷子十分冷清,平素少有人來,可是這個時候,他們卻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一人一騎出現在盡頭巷口,馬踏聲聲,片刻後已來到他們面前,仿若一陣疾奔的風。

        騎士勒住駿馬停下,此時楚玉才看清他的模樣。因為騎馬疾馳,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帽子斜落在肩頭,可是乍看上去,卻絲毫不覺狼狽,反而有一種飛揚挺拔的氣質,他俊美的面上沒有表情,坐在馬上微微側眼俯視四人,身姿筆挺,用現代的話來說,這造型很酷。

        「駙馬爺。」流桑喃喃的出聲,抱著楚玉胳膊的手臂慢慢的鬆開。

        那就是這麼多天也沒能見到的駙馬何戢?這具身體名義上的丈夫?

        即便這些天楚玉已經被府上的容止等人養刁了眼睛,看到帥哥早已見怪不怪,但楚玉還是不得不承認,何戢的樣貌,十分的上等,就光靠著這張臉,也足夠成為駙馬。

        何戢騎馬回府,瞧見門口不遠處站著一個似是從未見過的人,身邊是越捷飛桓遠和流桑,他眉毛微聳,本以為這是公主新帶回來的男寵,暗道不過如此,可是再看一眼卻有些眼熟,更仔細觀察……

        何戢面色微變,翻身下馬,來到楚玉面前,深深一揖:「見過公主。」

        看到何戢時,楚玉以為自己又要遭一次白眼了,畢竟身為山陰公主的丈夫卻被戴上這麼多頂綠帽,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的,就算沒辦法休妻,也至少會擺出高傲不屑的姿態,對這個妻子視而不見,就好像江淹那樣。

        可是何駙馬的反應大出楚玉的預料之外,導致她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何戢抬眼瞧見楚玉眼中流露迷茫,立即面露關切之色,上前握住楚玉的手,擔憂的道:「公主的身子是否還未恢復?前些天公主生病,我身為駙馬,卻因為公務繁忙無法探望公主,如今想來真是羞愧萬分。」他一邊說著,眼角還微微泛紅,似是動了真情。

        楚玉被他的手一握就立即驚醒過來,隨即在心中讚歎:演技!什麼是演技?這就是演技呀。這位駙馬的演技,絕對是奧斯卡影帝級別的!這麼細膩的神態表演,如此真情流露的台詞,假如不知道內情,外人看來,絕對會認為這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恩愛夫妻。

        楚玉絕不認為,何駙馬會對自己妻子養男寵的事寬宏大量毫不介懷,事實上,沒有哪個男人會對這種事毫不介懷的,她甚至認為,假如自己的身份不是公主,早就被何駙馬殺了一萬遍啊一萬遍,可是,現在她身邊還站著兩個男寵,何駙馬卻能夠如此深情款款的說話……

        微微的寒意籠罩著心臟,儘管被帥哥親熱的握著手,可楚玉絲毫不覺得甜蜜溫馨,只警覺的暗歎,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這樣的人不是有大智慧,便是有大圖謀,今後對這個人,她要多加小心。

        她淡淡一笑,從何戢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道:「我沒有事,駙馬如果事物繁忙,不必理會我,我有流桑桓遠陪著就好。」

        何戢猶豫一下,見楚玉神情散淡,便再說兩句關懷的話,才口稱尚有急事,將馬匹交給看門的人,走入公主府,儘管衣衫凌亂,可是他風姿儀態,卻好似穿著整整齊齊的盛裝華服一般。

        身後的大門關上,楚玉才長長的吐了口氣,流桑再抱住她的手臂,低著頭悶悶的道:「公主……公子,我不喜歡駙馬。」

        楚玉莞爾一笑,終於忍不住伸出另一隻空閒的手,摸摸他的頭頂,手下髮絲柔軟細緻:「為什麼不喜歡他?」

        「我不知道。」流桑困惑的搖搖頭,又習慣性的蹭了楚玉兩下,「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不喜歡他。」他的眼睛清澈真純,漾著粼粼波光。

        楚玉一愣,隨即恍然: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他能夠感受到何戢偽裝外表下所掩藏的恨意,直覺的轉化為自己的不喜歡。

        失笑出聲,楚玉拍拍他嫩臉,、細嫩手軟手感極佳,終於忍不住順手捏了一把:「沒關係,我也不喜歡他,我們一起不喜歡好了。」

        聽她這麼說,流桑很開心的笑了起來。

        楚玉跟著微笑,眉間不由得透出一絲沉沉憂色。

        儘管何戢的外貌極好,風儀出眾,讓人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可是才見過一次,楚玉立即將他上升為心目中危險程度僅次於容止的角色。

        何戢是駙馬,是世家子弟,是有官職在身的人,不像公主府上那些男寵一般沒有後台,這樣的人,根本無需看公主的臉色行事,他卻如此隱忍,甚至不惜做出恩愛的表象,究竟是為了什麼?

        想得心煩,楚玉決定暫時放下,不再困擾自己,念頭一轉想起一事:這位駙馬大人,被公主免費贈送了那麼多頂綠幽幽的帽子,自然是大大的王八烏龜了,但是他不但不發作,還這麼能忍,表面上做出很愛公主的模樣,簡直就是神人,為表達尊敬,她決定今後暗地裡尊他為忍者神龜。

        也是為了在心中警醒自己,千萬要防備這位駙馬。

        他如此忍耐,必有所圖。



第二十六章 流水非詩會

        才走出公主府後的巷子,走到大街上,楚玉便敏銳的覺察到,桓遠的在寬大衣衫下的身軀有些僵硬,儘管他極力的掩飾,但卻仍被楚玉看出了動作上的不自然。

        而他俊美的臉容,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少許像是有些防備,又像是有些嚮往的神情,戀戀不捨的看著每一樣事物,好像怎麼都看不夠。假如一定要拿什麼來比喻,楚玉覺得是剛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生物,想要探索外界,卻又本能的防備。

        心頭隨即浮現容止今天對她說的話:桓遠已經有兩年未曾踏出公主府了。

        而在被公主看中納入後宮之前,桓遠也沒有多少自由,他身為叛逆族人,被皇室軟禁,本身就不得自由,想要做什麼都受到監視,時刻如履薄冰,甚少有像這樣在街上行走的機會。

        四人挑較為僻靜的街巷走,但是饒是如此,桓遠俊美的外貌還是極為引人注目,不一會兒,便有個小姑娘紅著臉跑過來,朝桓遠身上丟了一支桃花。

        楚玉暗歎失算,她只記得自己改裝了,卻忘了桓遠的俊美比起她來甚至猶有過之,幸而他們今天沒有跑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否則只怕會被瓜果活生生的砸死。

        桓遠下意識的接住桃花花枝,神情有些不解,楚玉偏頭瞥著他笑道:「你怎地不高興?有人傾慕你吶。」

        桓遠白皙俊美的臉容上瞬間閃過赧然之色,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像這樣光明正大的走到大街上,從被軟禁到被強辱,不過是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走在路上,收到年輕少女的傾慕。

        從小在封閉的環境下長大,比誰都渴望掙脫牢籠,現在遼闊的天際就在眼前,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才壓抑住發足逃跑的衝動。因為桓遠知道自己逃不了。儘管身邊只有一個越捷飛,可是他見識過此人的武技,知道絕非自己所能力敵,只要他稍有妄動,越捷飛腰間的長劍,就會準確無誤的架在他頸上。

        桃花逸散著淺淺的馨香,桓遠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雖然那少女的容貌平常普通,可是這畢竟是他生平第一次遭遇到……

        尚未來得及思索許多,桓遠腦中閃電般的掠過一件舊事,面色微變,好像甩開什麼大麻煩一樣,飛快的丟開花枝。

        他並不害怕楚玉因為他收下花枝而懲罰他,卻怕楚玉加害那個姑娘。

        那是一年多前,公主一個時常往來的很要好的堂姐看上容止,便嬉笑著問公主索取,被公主笑著婉拒,然後,桓遠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女子,疑慮之下請人打聽,卻得知是出了意外喪生。

        可是誰又曉得,那意外是不是真的意外?

        楚玉眼明手快,撈過半空中墜落的花枝,笑道:「人家小姑娘送你的花,怎麼丟了呢?你若是不要,我便要了。」這枝桃花開得很是嬌艷,看花枝折斷處還很新鮮,想來是才摘下來不久。

        桓遠忡怔著,不知道她說這些有什麼用意,還不及細想,楚玉便朝前走去,而他的袖子一緊,身不由己的被流桑拉著跟上。

        ********************

        平頂山是城外一座並不算出名的小山,這名字甚至也不在記載之中,山雖不高,但看上去倒也秀麗婉約,來到山腳下時,楚玉便瞧見有一汪清澈的流水,順著山間的岩石狹縫潺潺流下。

        山道雖然有修葺,可還是稍嫌陡峭,幸而山間林蔭不時送來縷縷涼風,令人心情舒曠。

        山道有幾處分岔,林木十分密集,晃眼看去宛若鋪上一層碧裝,看不清遠處的道路曲折,走上一條岔道時,楚玉卻聽見從另一條道上飄出來的人聲,碧色的綠蔭遮擋住了人影,只有那輕快的聲音隱隱傳來:「意之兄,往這邊走!小心!」

        另一人似是回了什麼,但因為聲音稍低,聽不清楚,隨後發出聲音的人便漸漸行得遠了。

        過了片刻來到山頂,山頂上是一大片的平台,大約這就是平頂山名字的來由,平台盡頭的尖角處是一座依著山崖邊建造的八角亭,亭邊青白色的山石之中,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潺潺流出,從一條像是人工開闢出來,約莫一尺多寬的彎彎曲曲的水道裡,順著山石的坡度蜿蜒而下。

        曲折的流水兩旁,每隔大約兩米間距,每一個位置,都放置了一兩張錦墊,而錦墊邊,又是一張四方矮幾,放置有肉脯糕點,供客人取用。

        不過楚玉卻無暇關注這些,因為她的心神正處在驚訝之中。

        山頂上已經來了不少人,想必都是來參加詩會的,人不稀奇,可是稀奇的是,這些人幾乎都是美男子,走動起來的時候,一個個長袖飄飄身姿瀟灑,甚是好看,就算其中有幾個外貌不是那麼出眾,臉容平凡的,但是舉止儀態也都是十分的優美,讓人一看就產生親近的念頭。

        這哪裡是什麼流水詩會?分明是美男薈萃!

        楚玉有點鬱悶,早知道如此,她何必突擊式的啃那麼多古文?直接帶著一張臉來就好了!

        與楚玉心中的驚訝不同,桓遠和越捷飛都是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各自看一眼楚玉,心說難怪公主最近好像轉性了一樣,還以為她準備朝高雅層次發展了……原來如此。

        這下子可算是狼掉進羊群裡了。

        除了與桓遠所想的一樣之外,而越捷飛卻在為可能發生的另一件事犯愁:這裡上檔次的美男子實在不少,假如公主看上的目標太多,他要怎麼把這些人全打包帶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53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30 A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美男來薈萃

        邀請楚玉來此的裴述正與幾名美男子談笑風生,冷不防的瞧見楚玉,便於正交談的人告了聲罪,施施然走過來,笑道:「子楚兄真是守信。」說罷將目光移到楚玉身邊其他三人身上,帶著幾分詢問的意味:「請問這幾位是——」

        楚玉接上他拖長的調子,道:「這兩位是我家人。這位是喻子遠,這位是喻流桑,子遠才學勝我許多,我想他才更為適合參加詩會,便帶著他們來了。」嘴唇上下一碰,便輕巧的給桓遠流桑二人改了名,介紹完他們,楚玉又指向越捷飛:「這是我的好友,姓越,前日聽說我遭了意外,便送我來此。」

        越捷飛也知道自己在一旁很是突兀,便微一點頭,告一聲罪,退到了一旁不起眼的角落,在那裡照看楚玉的安危。

        隨後,裴述帶著楚玉繞山頂走了一圈,向她介紹那些美男子,同時也將楚玉介紹給他們,彼此只通姓名,不說來歷。

        裴述每介紹一個人,楚玉都含笑的沖那人點點頭,她心中坦然,神情翩翩,不管裴述介紹到什麼人,都似是絲毫不為所動,更讓裴述對她高看幾分。

        其實楚玉之所以沒反應,主要是因為,光聽名字,她不太清楚這些人的來歷,因此這些名字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個抽像意義上的符號,並沒有更深一層的含義,可是一旁的桓遠聽著,心中卻翻湧起波濤。

        這裡共有約莫二三十人,從他們的姓氏和彼此之間的態度親疏,以及他所掌握的資料來分析,他們大概是南朝上層階級將近半數的權貴的繼承人,換而言之,假如將來沒有什麼太大的政治變動發生,這些人將會成長為新一代的政權中心。

        桓遠心裡翻滾著什麼楚玉絲毫沒有覺察,她的注意力,正隨著不時看向裴述,而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今天裴述的樣子,比三天前看到時好看了不少,皮膚變白了,並且還細膩了很多,幾乎可以說是跨上了一個台階。

        雖然暗道這也許是錯覺,可是楚玉心裡的懷疑越來越深,若非古代沒有整容技術,她簡直懷疑他去做漂白了,還有一點便是,裴述身上不時飄來淡淡的香氣,讓楚玉懷疑自己是不是碰到了第二個墨香?可是前些天她遇見裴述時,他身上並沒有這種香氣啊?

        注意到楚玉關切得有些過分的眼神,裴述先是一愣,隨即領悟過來,笑道:「子楚兄有沒有看出來,我今天擦了粉?」

        「擦粉?」面對完全無法聯繫起來的人和語言,楚玉懷疑自己是否出現了幻聽,幾乎是無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在她生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中,好像擦粉這個詞,是專門為了女性塑造的。還記得有這麼一款化妝品廣告,一個肌膚雪白滑嫩的女人指著自己的臉,在屏幕上笑嘻嘻的說:「你猜,我今天擦粉了沒有?」那時候楚玉正在追看一個電視劇,每天都要忍受電視劇插播的這則廣告,故而印象十分深刻,今天裴述的一句話,將她多年前的回憶又重新的勾了起來。

        「對啊。」裴述的神情有點得意,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我擦的是特地從歆蘭坊購來的桃花粉,這種粉很細,擦在臉上跟沒有擦粉差不多,並且也不容易掉落,不信你看?」今天是特別的日子,當然要認真打扮。

        楚玉的心神,還留在震撼之中沒回過來:這裴述原本怎麼看都像一個正常人類啊,怎麼有這麼讓人鬱悶的毛病?而旁邊的人,聽見他這麼說,似乎絲毫不覺得驚訝奇怪,好像這麼做再正常不過似的。

        猛地想到一個可能,楚玉環顧四周,隨後又猛地看向裴述:「這些人不會都擦了粉吧?」一想到她現在正身處於一群塗脂抹粉的男人中間,楚玉便忍不住全身一陣惡寒。

        「倒也不是。」裴述的這句話讓楚玉心頭一鬆,暗道還好,下句話卻又讓她鬱悶起來:「一半一半吧。」

        看楚玉表現出一副在潮流方面很無知很震撼的樣子,裴述好心的給她做了特殊補習,讓楚玉知道了現下的流行,在這個時代,男子擦粉熏香都是一種時尚,就好像穿衣服那樣平常,當然也有天生麗質本錢雄厚又或者喜好親近自然的,這樣的人不會這麼做。

        假如要給擦粉派的風潮擬一個口號,想必應該是:更白!更嫩!更閃亮!

        楚玉暗暗的鬆了口氣,心說幸好還有些比較正常的,否則她真的想拔腿就跑。

        真可憐。

        楚玉憐憫的看著裴述:好好一個帥哥(勉強算吧),怎麼審美扭曲到這個地步?

        真可憐。

        裴述看著楚玉,也這麼想,連擦粉都不知道,這孩子從前不曉得被家裡怎麼嚴格管束甚至囚禁呢。

        參加詩會的這些人好像大多數都十分健談,幾個幾個湊在一起談論人生哲學,天地道理,氣氛十分熱烈,裴述帶著楚玉一路走一路說,經過山崖邊的亭子時,裴述道了聲歉:「請稍待,我補一下妝。」說著是施施然的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粉盒,拿一小塊細軟絨布沾著往臉上撲。

        楚玉又是一陣惡寒,不過看裴述一臉十分自然的神態,她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心裡說服自己今後把他當作姐妹就好,但這個景象對她來說畢竟有點衝擊,索性佯裝四處張望轉過頭,卻瞥見亭中坐著一名藍衫青年。

        方才在遠處時,這青年與楚玉之間隔著幾個正在聊天的美男,導致楚玉走近了才發現他。

        青年面前的桌案上擺放著一具古琴,他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裡,垂目注視著琴弦,俊美的臉容緊繃,好像籠罩著一層冰冷的寒霜,但那雙垂下的眼眸又讓他看起來有些憂鬱。

        他周圍好像有一層刻意隔絕的空氣,彷彿外界的事與他全無干係,他不想去理睬別人,也不希望有人來理會他,楚玉正想問剛補完妝的裴述這是何人,忽然發現周圍的人有些騷動,不少人都朝一個方向走了幾步。

        發生什麼事?懷著好奇心,楚玉也望了過去。



第二十八章 王家有意之

        楚玉視線轉移時,眼角餘光瞥見裴述幾乎是朝那個方向小跑而去,很快就趕到了眾人之前,揚聲對從山道上走過來的三人道:「可算是把你們盼來了。」

        這從山道上徐徐而來的一行三人,一人在前,兩人在後,前者與裴述似是熟識,笑嘻嘻的道:「恕罪恕罪,我們貪看山間景色,耽誤了些時候。」

        楚玉一聽差點嗤笑出聲:貪看山間景色?這小山雖然也算秀麗,卻沒什麼出奇的景觀,倒是上山的岔路比較多且複雜,照她看,此三人八成是迷路了。

        裴述也不知道是真信了他所言,還是跟著裝傻,笑著拍拍那人後,轉向後方的那兩人,長身一揖:「意之兄,印之兄,兩位到來,真是不勝榮幸。」

        楚玉冷眼旁觀,看裴述這態度,似乎來的這兩人很是了得。她站在原地,微微瞇起眼睛,這才看清兩人的形貌,儘管原先心中有些不以為然,可是在看清二人後,她還是忍不住暗暗的讚歎一聲:好人物!

        儘管楚玉認為這裡是美男薈萃,可是這兩人一現身,立即就將周圍的美男子,比下去了一個檔次,尤其是站在左側的那位,大約二十六七歲上下,不同於別人梳著髮髻甚至戴冠,他的頭髮只在腦後鬆鬆的束著,狹長雙目眼角斜飛,隨意悠然的斂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假如單純比容貌,這男子最多便是與在場眾人打個平手,可是他往那裡一站,整個人都帶著讓人難以移開視線的氣質,明明站立不動,可是楚玉卻有一種錯覺,好像他是隨意流動的水,就算伸手去抓,也抓他不住。

        右側的那名青年男子,年歲看上去相若,卻與身旁的人截然相反,略顯下巴的稜角有些傲意,他的存在感,好像是險峻陡峭的山嶽,巍峨逼人。

        兩人氣質強烈的反差,卻又恰好互補,站在一起,反而形成一種奇異的氛圍,強烈得讓人屏息。

        放眼在場眾人,楚玉環顧一圈,竟然找不到能與這兩人相抗衡的人物,不,其實有兩個,一個是亭中的藍衫青年,即便王謝二人的到來引發騷動,他也好似完全沒注意到一般,依舊是宛如冰霜封結,週身散發著生人勿擾的氣息,而另外一人,則正在她身邊。

        桓遠的古雅風儀,又是另一番風采,雖然不能說壓過這兩人,卻也堪互別苗頭。

        自然,不管是楚玉還是桓遠,都沒有這種無聊的爭強好勝念頭罷了,而楚玉更是只在心中好奇,這兩位,究竟誰才是裴述那天所說的千金公子?

        裴述清清嗓子,向眾人隆重介紹,最先被介紹的,就是楚玉留意的那人:「這一位,便是王意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王意之?」眾人之中有人發出不和諧音:「哪個王意之?」

        裴述瞥那人一眼,帶著一點驕傲和不屑的,道:「天底下有幾個王意之?自然是琅琊王氏的王意之。」

        裴述才說完,在座諸人之中,便發出了一陣驚歎,方才僅僅是傾慕二人的風采,這會兒卻已經有人露出了仰慕之色,甚至有人按捺不住上前見禮,更加熱情的,則請求王意之在他所穿的衣衫上留下墨寶。

        楚玉聽了也是驚訝了一下,雖然她歷史並不太好,可是對於琅琊王氏,還是知道一些的。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個王家,實在是太有名太顯赫太尊榮了。

        縱觀中國歷史,幾乎沒有哪個世家大族堪與琅琊王氏比肩,這個家族曾經是那麼那麼的繁榮昌盛,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幾百年的王朝更迭,時局變幻之中,王家始終屹立不倒,顯赫華貴冠冕相承,數百年來,王家出的名士是以百為基本單位計算的,而宰相則有九十多人,這樣輝煌的華彩,這樣顯赫的歷史,沒有一個家族可以匹敵。

        唐詩中有這麼一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其中的王,說的就是琅琊王氏,

        毫不誇張的說,王家是第一貴族,第一世家。

        在這一刻,楚玉真真切切的再一次體會到,她是真的穿越了,她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親眼見證琅琊王氏的傳奇。

        楚玉知道王家,可是她所不知道的是,這位王意之,即便是在王家,也是一位傳奇人物,他有什麼本事無人知曉,只知道現任的王家的主事者是他的伯伯,打算跳過自己的兒子,讓他繼承王家領導人的權位,面對這樣的重視和寵愛,王意之卻笑著婉拒,將大好的生命投放到山水之間,成了出名的浪蕩子。

        可即便是放縱不羈,他依舊是名滿天下的浪蕩子,他的伯父直到現在都未曾放棄讓他繼承家業的念頭,時不時派人苦勸,每勸一次,王意之的名聲便顯赫一分。

        接下來與王意之站在一起的那人身份也藉由裴述之口公佈出來,他名叫謝印之,一聽這個姓氏,不需要別人提醒,楚玉便知道這姓謝的,八成就是那「王謝堂前」的謝家了,這是一個與王家並稱的家族,雖然不似王家那麼威名赫赫,可也是一流的門閥貴族。

        這王意之與謝印之來了之後,眾人在曲水兩旁紛紛坐下,楚玉心頭雪亮:看來這次美男薈萃的重頭戲是王謝兩位公子,這兩位來了,就沒別人什麼事了,她在這裡,也不過就是個湊數的。

        接下來,楚玉看到裴述差人取出紙筆,心中十分驚訝,這才總算想起來,這是那個什麼流水詩會,只不過之前的美男子亮相過於重頭戲,令她險些忘了真正的主題。

        楚玉與流桑桓遠找了個周圍人少的空位,坐在流水邊,錦墊旁桌矮幾上的點心看起來玲瓏精緻,楚玉順手拈了一塊送進嘴裡,綿軟的甜香在舌尖化開,還沒等她下嚥,眼角餘光便瞥見剛才引起騷動的王意之,慢慢悠悠的來到她身旁不遠處,悠哉悠哉的坐下。

        雖然坐在附近,但王意之並未多留意楚玉,詩會很快就開始了,這所謂的曲水流觴詩會,其實不過就是文雅版的擊鼓傳花,在琴聲起時,將乘著酒的酒觴放入流水裡,讓它順水漂流,琴聲停下時,酒觴漂到誰的面前,那人就要喝酒加作詩。

        之前楚玉所見,亭中坐著的藍衫青年此時終於有了動作,他緩慢的抬起手來,在琴弦上虛按一下,隨即開始了彈奏。

        酒杯順水而下,楚玉唸咒一樣默默的心中祈禱:不要停在我面前,不要停在我面前。

        她是真沒那詩才啊!

        可是也不知道是楚玉自己烏鴉嘴,還是命運專門與她作對,琴聲停下時,酒觴正在楚玉面前的水流漩渦裡,微微的打著轉兒。

        眾目睽睽無法矇混,楚玉苦笑著拿起酒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17 10:56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0:30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別有玲瓏思

        抄襲?瞎掰?裝暈?

        一瞬間,楚玉腦中同時閃過三個念頭。

        抄襲,這條道路最簡單最實惠也最快捷,此時還是一千多年前,在唐朝之前,還沒有到達詩詞繁榮鼎盛的時代,所有的唐詩,只要是她記得的,都能借來使用,絕對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跟她追究版權問題。

        楚玉在突擊詩文時,也曾動過這個念頭,為此還在記憶中仔細篩選,將用了典故的剔除,不符合這個時代潮流趨向的剔除,留下來的也有七八首,足夠她拿來應付湊數了。

        但是臨到頭來要她真這麼做,她卻又有點兒心理障礙。

        因為楚玉記得的詩,多半是極喜歡的,連帶著也會對詩人本人有尊敬之意,就這樣拿走他們的才華結晶,她有些過意不去。

        第二條路瞎掰,便是楚玉自己胡謅出幾句詩來,這一條更是萬萬行不通,且不說文辭綺麗這方面她不達標,光想到那些平仄用韻,就讓人腦袋一團漿糊。

        第三種辦法比前兩種更無恥,就是她死皮賴臉的往地上一躺,假裝自己犯病了,頭腦昏昏沉沉的,便能逃過此劫,可先不說這麼做丟不丟面子,倘若她實施了,只怕會被立即送下山去。

        楚玉面上神情凝重,一動不動的握著酒觴,心中還在天人交戰,忽然感覺垂下那隻手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扭頭一看卻是流桑,流桑低著頭,小小聲的提醒:「公……」話才出口他就想起楚玉方才對他們的介紹,連忙改口:「子楚堂哥,大家都在等著你呢。」

        他一隻手扯著楚玉的袖子,另一隻手卻靈巧的鑽入袖子下,指尖在楚玉手背上慢慢的寫了幾筆,楚玉仔細辨認,認出那是一個「止」字。

        止?容止?

        想到容止,楚玉驀地想起容止的建議——桓遠。她竟然差點把這個人給忘記了!

        於是第四條路在眼前霍然呈現:槍手。

        從某種意義上說,第四種辦法的無恥程度不下於前三種,但是在眼前,對於楚玉來說,似乎確實是極好的辦法。

        楚玉露出微笑,朝裴述所在方向舉杯:「我現在做不出詩來,可否請同行的堂兄喻子遠代我接下這考題?」

        裴述還未答話,楚玉便聽見旁邊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這自然無妨,只不過他既然是代你接下,那麼詩要做兩首,酒要喝兩杯。」

        聞聲偏頭,卻見說話的人是王意之,他拿著酒壺自斟自飲,一雙眼睛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望著楚玉。

        既然王意之搶先這麼說了,裴述也不好提出異議,便順勢點頭:「如此正好。」

        楚玉皺一下眉,隨即很快笑著道:「作詩交給我堂兄,喝酒留給我便好。」倒不是她小氣,只是怕桓遠喝醉了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出來。

        桓遠聞言面色微變,正要說些什麼,忽然見楚玉靠近他,耳邊傳來很輕的聲音:「這是為了你自己而作的詩。」

        聲音細微得好像一線若即若離的絲,可是桓遠聽了,手指卻不由得輕輕顫抖起來。楚玉這麼說,也是出門前容止特別所交代的,他早就料到桓遠有可能會拒絕,因此教給她這麼一句話,笑言只要說出這句話,桓遠的詩就多半能出來了。

        楚玉不過是依言而行,但桓遠卻心中激盪,他想起兩年前被帶入公主府時,見到那個傲慢的女子,以近乎調笑的輕蔑口氣,讓他「做兩首詩來玩玩」。

        他自然是拒絕,從那以後足足兩年,再也不曾寫出半句片語詩文來。

        可是此時楚玉卻對他這麼說。

        為了他而作?

        什麼笑話?

        雖然在心裡嘲弄著,可是桓遠的情緒卻無法那麼快的平復,今日的片刻自由已經動搖了他的心神,兩年的壓抑已經將他逼到了某種極限,楚玉稍一觸碰,便好似決堤一般洶湧噴薄而出。

        打鐵要趁熱,看出他有所動搖,楚玉笑瞇瞇的讓人送上紙筆桌案,擺在桓遠面前。

        桓遠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才握住筆,宛如岩石乍裂,泉水湧動,心頭錦緞一般的詩句便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再也不能閉鎖。

        桓遠正奮筆疾書時,在角落裡站著的越捷飛,卻已經無聊得快要蹲在地上數螞蟻了:來了這麼久,沒看到發生什麼意外,公主竟然認認真真的參加起什麼詩會來了……難道真的是轉性了麼?

        照公主以前的習慣,這時候早就把一個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美男子往回帶了。

        他就是個沒文化沒品位的俗人,看見眼前這個情景悶氣得要命,就差沒撓地了……

        越捷飛在心裡小聲的呻吟:公主,您要是看上誰就直說吧,不管那人是誰,我都給您打包捆回去。

        *****************************

        容止進入東上閣,便徑直朝公主臥房所在的院子走去。

        一路行來,無人阻攔,甚至有人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忙,都被容止笑著拒絕。

        進入楚玉的臥房後,他反手關上房門,轉身落栓,如此一來,便不會有前來整理的侍女誤闖進入。

    目光在室內環顧一周,容止眼神幽深莫測,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四處翻找一番後,容止來到楚玉床邊,正要俯身掀開被褥,手扶在床沿上,指尖卻觸碰到凹凸不平的粗糙刻痕。

    他揚揚眉毛,偏頭看去,看見床沿上刻著幾個「正」字,還有一個只刻了三筆,並未完成。

    再過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容止雙手空空的離開。
第一卷 春日杏花吹滿頭,誰家年少足風流 第三十章 倚馬可千言

    桓遠片刻功夫便做出兩首詩,楚玉拿過來看看,覺得大概還不錯,但並沒什麼把握,只有拿給一旁的僕僮,讓其交給裴述,裴述念出詩句,眾人一陣交口稱讚,楚玉這才相信這詩是真不錯的了。

    第二支曲子響起時,酒觴順水再流,楚玉又一次在心中唸咒,可是最後琴聲停下時,那酒觴還是正好的來到了她的面前。

    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

    楚玉下意識的看了那彈琴的藍衫青年一眼,幾乎想脫口問他是不是故意的,可那青年始終只凝視著古琴,俊美的容顏上封著不能親近的寒霜,讓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默默的再看藍衫青年一眼,楚玉舉杯朝裴述笑笑,仰頭一飲而盡,而紙筆桌案,又一次被抬到了桓遠面前。

    楚玉笑笑拍一下桓遠的肩膀:「看你的了。」現在,她只能冀望於容止所說的沒有誇大,桓遠確實有倚馬千言的詩才。

    與此同時,她心中也在疑惑著:兩次琴曲停下,酒觴都停在她的面前,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倘若是後者,那藍衫青年為什麼要這麼做?

    山巔,流泉,聽琴,酌酒,吟詩,這本來是極為風雅的事,可是對於一旁的越捷飛卻是莫大的折磨,聽著幽幽的琴聲,再聽著華美的詩篇,他默默的從內襯的裡衣裡私下兩條布,捲成小團塞入耳中。

    兩首詩又好像流水線作業一樣現場生產出來,楚玉把寫著詩的紙交給裴述時,他看著桓遠的眼神,已經有點兒像是看怪物。

    第三支琴曲響起,酒觴再度漂流,楚玉這回沒有在心裡唸咒,只扭頭定定的看著藍衫青年,嘴角掛著淺笑。

    她倒是要看看,這回還會不會再一次的「巧合」。

    ***********************

    容止徐徐的走出東上閣,面上神情似笑非笑,此時墨香正好從西上閣裡走出來,瞧見他的笑容,猶豫一下,還是走上前去。

    容止對他微微點頭,漫然笑道:「陪我下一盤棋。」容止除了看書之外愛好便是下棋,偶爾拉府上其他男寵去相陪,這一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兩人來到沐雪園中,只見綠竹蔭影之中,青石台上擺放著一張棋盤,縱橫交錯的格路間黑白二子疏密不等的散落排布著。

    這是一個殘局。

    墨香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容止下棋,很自覺的便上前坐在一側,從棋盒之中拈起白子,落子,口中卻輕聲問道:「公子去了東上閣?」

    容止隨即落黑子,淡笑道:「去證實一件事情,你不必憂心,我自有分寸。」

    聽他這麼說,墨香也是一笑,道:「是我多事了,公子素來先謀而後動,不會有什麼危險。」再落一子,他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公子,我聽說今天公主帶著桓遠出去了。」

    容止道:「不錯,是我勸公主這麼做的。」

    「為什麼?」墨香忍不住蹙起眉頭,「我始終不知,公子為何對桓遠如此看重,他也不過就是個文采好些的書生罷了,能成什麼大事?」

    容止正拈起一粒黑子,聽他這麼問,抬起頭來,慢慢的道:「你知不知道,桓遠是什麼人?」

    墨香老老實實的說出自己所知的:「我聽說過一些,桓遠似乎是反賊桓家的後人。」

    「反賊?」容止偏頭想想,一笑道:「也對,對於劉氏的王朝來說,桓家確實是反賊吧,但是若說反賊,南朝高祖劉裕也是,這亂世之中,忠誠便如竹紙一般易摧,姬發滅商而建周,劉邦反秦而成漢,司馬篡魏而立晉,幾乎每一代成就帝王之業的人,都要推翻前一代的王朝,又有誰不是反賊呢?」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倘若當初敗的人是劉裕,那麼今天便輪到桓家的人統治天下,劉家的人被趕盡殺絕了。」他語調雖然從容溫和,可是言語之間對於開國皇帝卻毫無敬意,甚至滿不在乎的直呼南朝開國帝王的名字。

    墨香對此似是見怪不怪,他甚至沒露出一絲半分驚訝的神情,只靜靜的聽容止說下去。

    容止微微一笑,落子:「我今日之所以如此多言,是希望你不要把眼光局限在一家一姓之中,以天下之目看天下之事,會看得分外清楚。」

    「昔年操縱東晉權柄的頂級士族之中,只有桓家與謝家是白手起家的,可謝家的崛起經歷了好幾代人的持續努力,桓家卻僅憑一人,那便是桓遠的先祖桓溫,以一人之力,在短短的十數年內,振興出一個頂級士族,桓溫是絕世豪傑,只因為病死太早,沒能成就功業,而他的兒子桓玄卻是個志向與才能不匹配的草包,白白做了劉裕建功立業的踏腳石。」

    「桓家的傳奇本應就此結束,可是我看到桓遠時,就知道,他身上還留著桓家最後的希望。」容止沉默片刻後,繼續說道,「我打聽到,公主之所以知道桓遠的存在,是桓家的其他人設法傳遞來的消息,那時還是公主的父親為帝,準備對桓家最後下殺手,趕盡殺絕斬除最後一脈,他們不得以讓桓遠被公主瞧見,以便進入公主府得保安全。」桓遠的命,便是這樣保住的,除了他之外,桓家的人死得一個都不剩。

    對於這件事,墨香倒是第一次聽聞,他忍不住驚訝的道:「那麼桓遠知不知道此事?」

    容止微微一笑:「他當然不知道,我那時也不會讓他知道。」

    「這又是為什麼?」

    「你看不出桓遠有多大本事,因為桓遠的才能被限制了,他自幼便被軟禁,雖然受些限制委屈,可是真正複雜的人情世故,世間百態,他一樣都沒有見識過,他所學所知,不過來自書本和同樣受軟禁的家人,可是你看他前次做出來的反叛計劃,像是一個毫無歷練經驗的人能想出來的麼?」

    假如說,這世界上有天才的存在,那麼就是桓遠了,完全沒有社會經驗,完全沒有勾心鬥角的經歷,卻可以做出這樣縝密的計劃,其中環扣巧妙,雖然在他眼中仍有破綻,可也不過是因為他比桓遠多一些眼界罷了。

    也許桓家先輩桓溫天生的政客才能,在這一代這個人的血液中又復甦了,即便是在那樣狹隘的環境下長大,依然不能磨去其所有的光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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