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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mark36 發表於 2009-7-22 09:39 PM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四十九章 千鈞只一發

    馬瘋跑著,失去了控制,也失去了理性。

    而車上的楚玉,也覺得自己也失去了理性。

    在這個生死關頭,她竟然願意留下來,跟另外一個人同生共死。

    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心臟被灼熱的東西盈滿,腦海也被亂流的狂熱所充斥,讓她根本就冷靜不下來。

    驚懼,難捨,迷惘,彷徨……不知道多少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好像五顏六色的顏料,彼此滲透沾染,可是最終回歸的,竟是雪白的純色。

    山崖漸漸的近了。

    夕陽西下。

    楚玉望著馬車前方不遠處,本來該十分恐懼的,可是她忽然間陰錯陽差的,想到一個笑話,是說武俠小說裡,跳崖或落崖的人,基本都不會死,反而會在崖底下遇見前輩高人或者發現武功秘籍,又或者找到什麼能增長功力的靈丹妙藥,總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想到這裡,楚玉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並不覺得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也不期待武功秘籍或靈丹妙藥什麼的,只要她和容止能撿回來這條命就好。

    容止見她露出笑容,微微詫異道:「你笑什麼?」她臉容蒼白,不僅僅是被風吹的,也有自己嚇的,眼眸裡依舊深藏著懼意,可是這笑容也是發自真心,兩廂比較,很是矛盾。

    楚玉又是一笑:「快到崖頂了。」

    容止點了點頭,他望了一眼楚玉還虛握著的長劍,楚玉連忙醒悟過來。反手將劍柄遞過去。

    接過劍。容止道:「公主,還請坐穩。」說罷,他輕吐一口氣。身體猛地後仰!

    他一條腿卡在橫槓裡,另一條腿勾著馬車底,雙腿彎曲,腰部好像柔韌的弓一般拉開,而他地手也跟著伸展,看了不看地回手一劍。劍尖正好劃過了左側馬匹的左後腿腿彎上。

    只不過瞬息功夫,容止又藉著方才躺倒之際,腳下續集的反彈之力,如放開繃緊地弓弦一般重新的直起身子,他輕喘了口氣,身體靠在馬車邊,閉目,棄劍。

    楚玉不由得發怔:方才容止的動作並不快。她也看清楚了,可是這樣一劍能做些什麼?只不過弄傷了其中一匹馬的馬腿,即便這匹馬不能跑了,另一匹還是活蹦亂跳的啊?

    接下來的變化及時解除了楚玉尚未問出口地困惑。左側的馬匹腿部受傷之後,才又踏出一步。那條後腿便因傷痛彎曲了一下,從腿彎處噴濺出鮮紅的血液,而因為受傷的是側面一條腿,馬匹前進的方向也發生了偏移,不再是直上山頂的道路,而是朝著旁側一棵足有一人合抱粗的大樹衝了過去。

    另一匹馬雖然沒有受傷,可也還是受到了它同伴的影響,被稍微拉偏了方向。

    兩匹原本緊挨著並行地馬分別從那株大樹的左右兩側衝了過去,楚玉只覺得褐色的樹幹以飛快的速度接近馬車,幾乎就要撞上,幸好前方有將兩匹馬並排固定住地木架和結實的牛筋,猛烈地衝力在折斷了這兩樣物件後,來到馬車前,已經是減弱了幾乎一半,就算這樣撞上了,楚玉也不會受傷。

    可是,容止呢?

    楚玉一眼就看到,夾著容止足踝的那條橫槓是在馬車前方的,倘若就這樣撞上,強大的力量會壓迫著橫槓碾碎容止的骨頭。

    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只能定定的看著容止的腿。

    接下來毫無意外的迎來猛烈的撞擊,這力量十分巨大,震得楚玉差點而直接摔出馬車外,好不容易穩住身體,這時候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其中一匹馬脫離了束縛,繼續朝前奔去,另外一匹,也就是被容止斬傷的,側躺在地面上。

    此時馬車距離懸崖僅有三四米。

    楚玉當即想起來容止的腳,急切的低頭看去,只見那橫槓居然沒有撞上樹幹,雖然距離大樹僅有一寸的距離,但是畢竟是避開了最嚴重的後果。

    可是,究竟是撞著了什麼,讓馬車停下來的?

    楚玉左右看看,也沒有找到比馬車廂更突出的物件,看著她一臉迷茫的樣子,容止忍不住笑了笑,指了指上方。

    楚玉抬頭一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馬車廂頂上伸出來一道遮雨簷,是在雨天給趕車的人遮擋雨水用的,大約比下方的橫槓要突出兩三寸左右,如此一來,先撞上大樹的,便是這道遮雨簷。

    雖然方才表面上容止只出了一劍,可是這一劍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

    在已經力竭的前提下,容止只剩下出一劍的力量,這一劍要用在最有效的地方,即便他將馬車與馬匹分離,因為強大的慣性,馬車還是會朝前衝去,一直到衝出懸崖。

    因此,容止將這一劍用

    腿上,他沒有力量也沒必要斬斷馬腿,只需要弄傷便要的關頭,時機,角度,環境,電光火石間算計得分毫不差,讓馬匹偏移原來的方向,並且接著大樹的阻力令馬車停下來。

    冷靜,精密,果斷,膽識。

    倘若不冷靜,便不會想出來解救的辦法,並沉著的蓄積力量。

    倘若不精密,稍微差錯一些,就有可能掉下懸崖。

    倘若不果斷,出手稍遲,也不能達到得救的效果。

    而即便算計得多麼準確,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依舊是一種巨大的冒險,只要失之毫釐,便會謬以千里。沒有膽量的人,不會這麼做。

    —

    楚玉怔怔的愣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心跳,而容止只是平靜的張開眼睛,十分自然的對她笑了笑,彷彿清晨醒來時,露出的第一個笑容:「公主,現下能勞煩你一會麼?將橫木斬斷。」

    相比起方纔的凶險,現在時間一下子變得充裕起來,就算慢慢的磨,也不必擔心馬車會自己往山崖邊滾。

    但是容止的腳已經不能耽擱,楚玉趕緊跳下車,撿起容止扔下的長劍,按照他的指點,小心將橫槓拆卸下來,如此容止的腳也終於獲得了解救。

    屏住呼息看容止抬起腳,楚玉胸口懸著的大石才終於落了地,容止也沒有多話,他就靠在馬車撞上的那棵大樹腳下,抬手拔下綰髮的木質髮簪,於三分之二處輕輕扭開來,卻原來這髮簪是中空的。髮簪內左右分有兩格,其中一格內裝著十多支銀針,另外一格卻只有一支,容止從銀針較多的那格裡取出一支,手腕一抖便插入了傷腿上。

    楚玉不忍心去看他滿是鮮血的那條腿,盡量轉移注意力,指了指佔據了一格空間的那根針:「這裡為什麼只有一根?」

    容止又從同樣的一格中抽取出一支,再朝腿上扎入:「因為那格中裝著的是毒針。」

    毒針?

    楚玉旋即明白容止是怎麼解決掉車前那名刺客的,但是……

    「你為什麼不拿這個對付鶴絕?」

    她話音未落,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麼不用毒針刺我呢?」

    楚玉身體明顯的頓了一下,才轉過身去,此時霞光已經黯淡,鶴絕提著長劍,眼神陰戾,慢慢的朝他們走過來。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章 擁有與掌控

    已暮。

    鶴絕去而復返。

    楚玉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雖然並不懂得劍術,但是從周圍人的態度,以及前些天交戰的勝敗看來,鶴絕的劍術可以說是十分的高明,先別說容止原本就身體孱弱,就算他原本是個強壯的人,流了那麼多的血,足踝上又傷得嚴重,也很難站起來跟鶴絕對拼了。

    但容止看都沒看鶴絕一眼,儘管知道這個人只要一劍就能將他擊斃,但他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只低頭抽出第三支銀針,繼續插入傷處附近,手上一邊動作,嘴上一邊道:「你這話,不是明知故問麼?我若是能用僅餘的一根毒針擊殺你,又何必如此辛苦?」

    用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利益是他的宗旨,他是騎快馬追來的,抄捷徑上山來到馬車之前埋伏著,做完這些已經幾乎力竭,兼之他出門匆忙,無暇做充足準備,手頭只有四支毒性不算烈的毒針。

    他伏在車行前方的樹幹上,在馬車經過的瞬間躍上車前,趁著駕車刺客一愣之際快速出手,甩手將三支毒針刺入刺客臉上,再無聲無息的割斷那刺客的喉嚨,棄屍。

    那時候馬車行駛得顛簸,偶然車身還撞上旁邊的岩石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所以棄屍的動靜並未引起鶴絕的注意力,而容止躍上馬車前時,為了能站穩,強行的使用最後一分力量,將腳伸進那後來一直碾磨著他的地方。

    之後的事情,不管是楚玉還是鶴絕,都知道了。

    不用相同地辦法對付鶴絕。一來是對方身手遠在之前那刺客之上。就算甩出毒針,也無法刺傷他,二來則是。即便刺傷了,毒針地藥力並不足以對一個身體強壯的年輕男子造成太大影響。

    鶴絕沒有立即靠近容止,而是站在四丈之外的距離,低頭觀察地面上地痕跡。

    他是下山之際,發現自己部屬的屍體面上釘著毒針,並且頸部的劍痕很淺。才猛醒過來方才容止在裝模做樣,故意裝出實力很強的模樣,讓他心生退意,於是他便悄悄的返回來查看,情形果然如他所想。

    容止不緊不慢,從從容容的插下第五支銀針,蒼白地嘴唇勾起微微的弧度:「你要殺死我麼?」

    鶴絕很仔細的看地面上的痕跡,從容止斬馬腿的那個位置開始。一直到兩人身旁的馬車底下,接著目光又上移到容止所倚靠的樹幹上,片刻後他輕吐了一口氣:「不錯,我要殺你。」慢慢的舉起劍。鶴絕眼中有一絲敬意,也有一絲畏懼。「我只知道公主府上值得注意地高手只得三人,讓我的部屬纏住他們,卻不曉得原來你才是最可怕的。倘若讓你活下去,我會很不安心。」他是刺客,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劍俠,發現強大地敵人,早早的殺死免除後患才是正理。

    雖然在某些方面有些欠缺,但鶴絕畢竟是一個合格地刺客,也是一個高明的劍手,擁有非凡的眼光,從地面和馬車上遺留的痕跡,他幾乎可以推斷出馬車轉向的全過程,以微乎其微的力量做到這一切,已經不是高明兩個字可以簡單形容的了。

    倘若讓這少年擁有他五成……不,三成的力量,便能正面擊敗並殺死他,有時候,勝負不完全是由力量的多少決定的,而在於對力量的掌控。

    阿蠻縱然擁有強悍的蠻力,但當時他不曾跟隨容止練習的時候,他只怕連花錯一隻手都拼不過。

    這是同樣的道理。

    重點不在擁有多少,而在能掌控多少。

    說完了閒話,鶴絕慢慢的走了過來,雖然容止現在這個狀態相當於半殘,根本無法對他構成什麼威脅,可他內心對這少年極為的戒懼,早些除掉他,他才能心安。

    見鶴絕一步步走來,楚玉下意識的擋在容止身前,微涼的肩頭提醒了她方纔的事,她牙一咬,抬手準備把衣服更撕開些。

    容止的聲音

    傳來,還是那麼的不緊不慢:「公主,不必多此一舉過,雖然鶴絕畏懼女色,但一次過後,便有至少十日半月不受影響。」

    假如時刻發作,見一次噴血一次,鶴絕也活不到現在。

    聽了容止的話,楚玉幾乎要絕望了,之所以還沒有完全的喪失希望,是因為容止話語中的穩定鎮靜,讓她內心期待著他有什麼辦法。

    容止看也不看鶴絕,取出第八根針,扎針的位置上移,卻是在大腿的位置:「鶴絕,我對花錯說過,你們兩個簡直就好像小孩子,不過是幾年前的一場小小吵架,犯得著記恨至今麼?倘若沒有寬大的胸懷,如何揮出縱橫的劍術?」

    鶴絕不由自主的停下來腳步,因為容止方纔的話裡提到了花錯,還提到了……劍術。

    容止十分鎮定,第九支銀針穩穩的扎入左手手腕,雙手沒有一絲顫抖:「你們兩人的劍術,都太小家子氣了,難怪直到現在依然不堪造就。」

    「你說什麼?」聽到容止毫不宛轉地貶低他,鶴絕不由得大怒,眼中戾氣倍增,楚玉也是嚇了一跳,她一旁看著,大概能猜出來容止在拖延時間,可是有他這麼拖延的麼?難道不是應該先安撫鶴絕的情緒,怎麼反而故意激怒他?

    容止依舊低著頭,發出輕微的嗤笑聲,手上扎針的動作還是不停,只是這回已經不局限於傷腿,而是更廣泛的位置,手,肩膀,膝蓋,他下針又快又穩,毫不遲疑,好像扎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練習用的人偶:「既然你不願提,那也就罷了,然而我也要告訴你,你想讓花錯對你低頭,找錯了人,應該找我才對。」方才歇息的時候,楚玉已經將鶴絕的目的告訴了他。

    —

    從鶴絕去而復返露面起,直到現在,容止才是第一次抬起頭直視他:「花錯是為了我才留在公主府的,否則你以為,我如何輕易便知曉你劍術的命門?自然是花錯告訴我的。」

    鶴絕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通紅,在微沉的暮色之中顯得有些可怖,容止微微一笑,毫不畏懼地道:「說你小家子氣還不信,不過是這點小事,你便輕易動怒。」

    他扶著樹幹,慢慢地站起來,接著讓楚玉將劍撿起來遞給他:「現在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縱橫的劍術。」他動作十分吃力,說完這段話後,還低頭喘息片刻,然而他漆黑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的虛弱,只有堅定與自信。

    鶴絕也沒有急著動手,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容止,等著看所謂「縱橫的劍術」,橫豎現在容止傷勢嚴重,他縱然放任片刻也沒關係。

    容止走到前方的空地前,他腳步虛浮,神情卻十分穩固。

    楚玉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放緩了呼吸:也許鶴絕沒有注意到,但是她看到了,從一開始的被動局面,容止在言談之間,攻守進退,一寸寸瓦解了鶴絕的敵意,不知不覺間將局勢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上。

    重點不在擁有多少,而在能掌控多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windmark36 發表於 2009-7-22 09:41 PM

本帖最後由 windmark36 於 2009-7-22 09:43 PM 編輯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一章 生死或尊嚴

    容止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到前方空地處。

    鶴絕雖然任由他動作,但是依舊十分的警戒,只要容止稍有異動,向他發起攻擊,他便能立即反應。

    不怕他打什麼主意。

    鶴絕也有自己的自信,容止對劍術的瞭解縱然再什麼了不起,可是一個人的身體是根本,他的身體已經如此孱弱,縱然有絕高的劍術,也不能發揮多大作用。

    他只等著看看,容止那所謂縱橫的劍術。

    看著容止走到空地處,楚玉忽然間湧起了一種十分不祥的預感,此時之間容止露出一個笑容,這個笑容和他從前的都不太一樣,驕傲,譏誚,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狡黠。

    素來內斂的黑眸中,頭一次浮現如此動人的華光,以至於他整個人看起來都變得不一樣了,縱然是在朦朧的暮色之中,楚玉與鶴絕依然可以看見,那蒼白秀麗的臉容上,顯出不可思議的美麗,好像花朵最後綻放的芳華,好像夜鶯垂死清麗的歌唱。

    容止沒有看楚玉,他望著鶴絕,嘴角綻放狡猾的微笑,可他的眼神深處卻隱藏著宛如冰霜的酷厲決絕:「沒有人能殺死我,除了我自己。」說罷,他縱身向後一躍,就那樣毫無預警的跳下懸崖。

    在楚玉震驚的目光中,在鶴絕不及阻止的身影前。

    楚玉在原地愣住,她終於想起來方纔那不祥的感覺來自何處,是容止身後,因為天色黯淡。她忽略了他身後便是懸崖。

    容止方才做那些。原來並不是有什麼打算,而是寧可自己死,也不願意死在鶴絕手上。

    他原本就是一個能對自己狠下心狠下手的人。當初被越捷飛折斷手臂卻笑著接骨,一直到今日自殘身體險中求生……

    容止外表柔弱秀麗,甚至有點兒像女孩子,可他地內心意志卻是無人能及地強韌堅固,宛如鋼鐵,不可摧折。

    楚玉心中一片空空蕩蕩。望著原本站著人的地方,卻好像失去了感覺,整個世界只有那一片空白,而鶴絕在容止跳下懸崖後,忡怔了片刻,才想起趕上前去,站在崖邊往下看,只看見深崖底下一個小小的白點。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從如此高地地方落下,即便是他也難以保全生命,更何況是一個已然重傷的容止?

    鶴絕發了一會兒呆,旋即神情肅然地後退半步。長劍輕輕在地上一點,算是表達對容止的敬意。

    雖然這時候容止未必需要。

    他想殺掉容止。是因為意識到容止的可怕,這是作為一個刺客的立場,而此時表達敬意,則是對對手的尊重,他已經將容止看錯一個與他平級地,能與他站在同一高度上的對手。

    容止死了,固然令他鬆了口氣,但無可避免的,也帶來一抹回不去的悵然。

    沒有發呆太久,鶴絕轉過身走了幾步,在楚玉身旁停下來,雙眼卻凝視著前方的半空:「雖然他方才說帶著你無用,但眼下死無對證,我還是要帶著你上路。」方才容止求死的行為,令他現在依然無法回神。

    楚玉沒說話,只默默的點了點頭。

    鶴絕也不怕她跑,從這裡下山基本只有一條道,就算她想逃,也逃不遠,見楚玉點頭,他便繼續朝前走去,可沒過一會兒,楚玉的腳步聲將神遊天外地他驚醒過來,想到什麼,鶴絕面色大變的轉過身。

    此時楚玉已經站在了崖邊,背對著懸崖,她在山頂的風中站立著,衣衫被風吹起來,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對鶴絕笑了笑:「我跟容止走,不跟你走。」隨後也如同容止一般,沒有遲疑地跳了下去。

    鶴絕愣住。

    方纔那少年跳崖,是為了個人尊嚴不死於他手,這個鶴絕可以理解,可是後來跳崖的楚玉,卻不在他能理解地範圍內,她原本可以不死的,為何偏要

    上走?

    —

    鶴絕知道這位公主的往日事跡,很難把楚玉的行為跟「殉情」兩個字扯在一起,然而這件事就這麼在他面前發生了,讓他如何也想不明白。

    鶴絕對兩人並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加上他原本就身為殺人不眨眼的刺客,手底下人命不知道有多少條,縱然容止楚玉在他面前先後跳崖,也不過動容一會兒,隨後便收拾心情朝山下走去。

    原本沒打算見血,而是想要用人質引花錯主動去找他,出一口當年的惡氣,可是現在卻出了這樣的意外,仇恨再度加深,大約會演化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鶴絕慢慢的走遠後,山崖底下才發出輕微的聲音。

    「走了?」楚玉小心的朝上看了一眼,悄聲問道。入眼所見的儘是岩石和草木籐蔓,並不能看到鶴絕。

    「走了。」容止一直凝視著楚玉,見狀苦笑一下,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我跳下來是置死地而後生,可眼下鶴絕並不打算傷害你,你跳下來做什麼?」

    楚玉瞪他一眼:「我剛才忽然想到,你這麼狡猾的傢伙,怎麼可能就這麼傻乎乎的跳下去?」

    容止是對自己狠毒的人,但是那狠毒建立在強大的掌控力和信心上,而他看起來也不像是自尊心壓倒一切,為了一點尊嚴自己尋死的人。

    這是楚玉在回憶往事的時候,忽然想到的。她不像鶴絕等人那樣,身為武者,擁有武者的尊嚴,在她看來,死在別人手上和死在自己手上都是死,沒有多大的區別,正因為這樣,她才能更輕易的接近容止的真實想法。

    容止並不是尋死,而是求生。

    不管是先前的千鈞一髮,還是現在的死地求生,容止都毫不吝嗇冒險,也從不畏懼冒險,他將危險掌握在手上,操縱使其成為助力,之前的一番作態,不過是讓鶴絕確信他是一心求死,以免鶴絕再下山搜查。

    他不是慷慨豪情的劍客,卻是果斷善謀的弈者。

    此時兩人蜷縮在距離山崖不到五米,崖壁上一塊向內的凹陷裡,暮色和周圍的籐木將兩人的身影完全遮蓋,這裡空間狹窄,兩人不得不靠在一起才能容身,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臉容,只有清亮如水的四目相對。

    容止的外衫已經扔下了懸崖,透過單薄的衣衫,楚玉感到容止的體溫越來越低,方纔還好似有些熱度,現在卻冷得像一塊冰,楚玉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低聲問道:「你怎麼了?」剛才她落下來時,被容止一把拉住,拽入這裡,那時容止的手心還有些暖氣,現在卻好像連一絲都不剩下了,好像又逐漸打回原形,變回了先前半死不活的模樣。

    容止喃喃道:「不過力竭而已……公主,讓我休息一會……」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沉沒在黑暗裡,而他的身體,也軟軟的倒在了楚玉身上。

    他以銀針逼出身體潛力,但由於底子太差,才這麼一會,便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楚玉卻沒有立即去看他的情形,她只是握著容止的手,好一會兒才低下頭,以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我為什麼跳下來,連我都不知曉……容止,我想相信你,你千萬莫要騙我。」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二章 容止的微笑

    容止昏迷的時候,楚玉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狀況。

    暮色依然沉下,加上外面枝蔓遮擋,讓這一小塊容身的空間更加的黑暗,她只能依稀看見一尺範圍內的事物,再遠了便瞧不分明。

    容止方才在周圍撒了些藥粉,能驅趕蛇蟲,不必擔憂遭到侵擾。

    這裡是崖壁上一塊朝內陷的部分,下方比較平整,人坐在上面很安穩,不用擔心會摔下去,楚玉抬手朝上方摸,手才伸出一半便摸到凹凸不平的冰冷岩石,朝左右探去,也是才伸直手便碰到盡頭。

    洞內陰暗狹窄,楚玉單手抱著容止,確定他不摔下去,靜靜的坐著,黑夜裡她能看到的很少,但是內心卻意外的平靜寧和。

    容止的上半身躺在她腿上,臉部朝上,楚玉低頭凝視著他,透過黑暗,她可以隱約看見他蒼白的臉容,秀麗的五官彷彿一碰就會粉碎的琉璃,他的氣息微弱,宛如游絲。

    就這麼定定的凝視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玉才朝外看了看,只見繁星漫天,很是璀璨美麗,這一眼,她才感覺雙目酸乏疲累。想了想,楚玉蜷起雙腿,固定住容止的身體,上半身稍稍前傾,雙手探出去,將外面的籐蔓交錯拉起來打了幾個結,隨後才以不太舒服的姿勢,緊挨著容止一起睡下。

    這裡很黑很安靜,不會有什麼人來傷害她,黑暗裡她什麼都做不了,現在休息恢復體力,是最好的選擇。

    夜晚風寒露重。楚玉閉眼沒一會又睜開眼來。她咬了咬嘴唇,脫下外衫罩在兩人的身上,衣衫下她緊緊地摟住容止。兩人之間幾乎一絲空隙也沒有地貼著。

    楚玉的臉有些發熱,除了那次醒來不能自主外,她從未以這樣曖昧的姿態,擁抱著一個異性,身體好像連在了一起似地,可是現在容止體溫很低。她要是不抱著他睡,只怕他挺不過今天晚上。

    你抱著的是一個南瓜。楚玉這樣催眠自己,但是這個世界上哪來這麼雪白秀麗的南瓜?好在過了一陣子倦意漸漸湧上來,才緩解了她滿身的不自在。

    半夢半醒裡,楚玉感覺自己心口好像有什麼軟軟的化開,好像暖洋洋的春水,無聲無息地銷蝕著心臟周圍的樊籬。

    可是這感覺很舒服,她竟然不想去抗拒。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楚玉進入夢鄉。

    山崖下沒有隱居高人,沒有武功秘籍,但是有一個容止。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明。清透的晨光投入巖洞內,空氣裡帶著露水的濕意和寒意。楚玉張開眼睛,只覺得全身很不舒服,想要動一動,一動之下卻發出慘叫聲:「好痛!」

    因為空間太小,她連睡覺都不敢大意,睡姿很是扭曲,而兩隻手又要僅僅抱著容止,其中一隻手伸到他身體下壓了一晚上。

    睡姿不對的後果便是現在這樣,楚玉只覺得全身好像被水泥糊了一般無比僵硬,骨頭好似被壓得變形,每動一下就酸痛難當,忍不住痛叫出聲。

    雖然很疼,但是楚玉知道不能停下來,咬著牙繼續下去。她生前在書上看過這個狀況,因為長時間維持壓迫的不正確姿勢,導致身體骨節輕微錯位,只要正常舒展一下身體便好。

    慢慢的從容止身下抽出手,再小心地伸展手臂,活動腰脊,伴隨著骨節咯吱咯吱的響聲,一連串的慘叫後,楚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總算是舒服一些了。

    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楚玉朝身前看去,卻瞧見一雙笑吟吟亮晶晶地眼睛。

    容止醒了。

    呆愣了一會,楚玉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聲音吵醒了容止,她臉上微微發燒,別過頭去。

    剛才她叫痛地時候,臉都皺起來了,會不會很難看?

    等了一會不見動靜,楚玉再調回目光,容止的臉容還是和昨天一樣的蒼白,但是手底下的溫度卻稍微升高了一些,不再冷得好像死人。

    意識到自己的一隻手還箍著容止的腰,楚玉連忙鬆手放開,扯了扯嘴角,算是對他笑:「你醒來了?」

    瞧見身上衣衫,容止便知道昨夜發生的事,他看了一會,沒有說什麼,只淡淡的笑了笑,一手支撐著身子坐起來,順便也扶著楚玉坐正。

    容止將衣服還給楚玉,也和楚玉剛才所做的一般,在小範圍內活動身體,舒展因為睡姿壓迫的筋骨,身體裡發出骨節的聲響,楚玉方才嘗試過,光聽聲音便知道絕不好受,但容止面上卻一直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

    扭正骨節,容止又低頭處理足踝處的傷,經過昨夜,傷處已經收口,但是並未癒合,慘白的肌理間隱約可見森森白骨,楚玉只看了一眼便不由移開了視線,抬眼卻見容止一臉春風,好像那不是他的腳,也沒有那麼眼中的傷。

    楚玉不舒服的搓了一下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雖然已經知道容止有笑對疼痛的毛病,已經不像第一次看到時那麼感覺駭然,但還是覺得很是怪異,忍耐了一會沒忍住,她終於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笑?眼下沒有旁人,在我面前,不必還如此偽裝吧?」

    容止微微一笑,道:「只怕不能從命。」他瞥了楚玉一眼,她距離他很近,眼眸之中滿是真摯關切,她溫熱的呼吸綿綿的傳了過來,就彷彿他今天睜開眼睛時一般,其實他早就已經醒了。

    撕下衣服包紮好傷口,他又輕聲道:「我從小不為父親所喜,小時常常惹他發怒挨打,我生相有幾分肖似亡故母親,倘若我挨打時笑,便會讓他想起亡妻,下手輕一些,甚至不再打我,時日長久,便慣出來這個毛病,我還學會如何笑得更像母親,也算是自保的手段。後來雖然不再挨打,但是這毛病卻始終沒扳過來。」好在並不是什麼太壞的毛病,他也沒往心裡去。

    這並非是什麼偽裝,而是已經深深種植入骨頭裡的一種本能。

    他語調平常散淡,可是楚玉聽了卻心頭一酸,她原以為是他在痛的時候笑是戒心太重或天生變態,卻忘了,世界上沒有多少人,是願意在該喊痛流淚的時候還一直沉靜微笑的。

    —

    要打成什麼樣子,才能讓一個小孩子必須用這樣的方法去逃避?

    見楚玉怔怔的望著他,目光之中竟似是大有憐意,容止眨眨眼睛,似笑非笑的柔聲道:「公主當真了?我隨口胡說的。」

    楚玉沒有發怒,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看得甚至連容止也有些不自在了,下意識的別過視線,忽然容止感到一雙手環過他的肩膀,接著他被一股力量拉入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是假的?你這個騙子。」楚玉的下巴抵著容止的髮際,低聲道。

    容止被楚玉拉入懷裡,臉埋在她的領口處,有些愕然,隨即聽見頭頂上傳來低低的聲音:「很痛吧?」

    容止抿了抿嘴唇,有些後悔方才一不留神吐出往事,正要笑著敷衍過去,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忽然堵住,一向言辭巧妙的他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的身體不算強壯,即便用盡全力抱著他,他也可以輕易的掙脫開來,可是一種突如其來的,不合時宜的懶散襲擊了他,讓他一動都不想動彈。

    楚玉沒有再說話,容止也沒有,他任由她靜靜的擁抱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地道:「公主,你要是再不放開我,我們便又要在這裡過夜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mark36 發表於 2009-7-22 09:44 PM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三章 奇貨當可居

    容止打算離開這裡。

    雖然花錯越捷飛等人有可能會隨後趕來解救,但是他並不太習慣將自己的生死交託給別人來掌控,這與無聊的自尊無關,純粹是習慣使然,不管是什麼東西,還是拿在自己手上比較保險。

    更何況,他追來之際,一路並未來得及留下暗記,公主府的人想要找來這裡,只怕要花一番功夫。與其在這裡等待逐漸陷入絕境,不如在尚能行動自如時,從此地脫身。

    之所以沒有在昨晚離開,是因為那時天色已經很暗,難以看清楚周圍的情形,而又擔憂鶴絕未曾走遠,才在此過了一夜。

    足足有一天沒有進食,楚玉的手腳有些發軟,相較之下,容止的情況好一些,經過一晚的休息,他已經恢復了幾成的氣力。

    又拿銀針紮了一遍自己,容止先攀上懸崖脫身,隨後再以籐蔓編成繩子,拉著楚玉上來。

    兩人都不是勇武有力的強者,僅僅不到十米的高度,他們花了半個時辰來對付,好不容易拉楚玉爬上來,容止自己先倒在地上喘氣,楚玉也是四肢無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昨夜夜色深重,她看不清楚懸崖下面的情形,也便不怎麼害怕,可現下天光已亮,她方才爬上來的時候,不小心朝腳下瞥了一眼,下方的深崖彷彿沒有盡頭,絕壁料峭,險峻的高度令她光只是看著,便有一種暈眩的錯覺,幾乎要鬆開手腳摔下去。

    楚玉覺得很不可思議。昨天晚上,她究竟是懷著什麼樣的大無畏精神跳下來的?居然連這種地方也敢跳?!假如她昨晚上能看清,大約便沒有膽量追著容止了。

    仰面躺在地上。望著蔚藍天空,漂浮地白雲緩緩流動。剛剛從鬼門關逃回來,周圍的一切什麼都是漂亮的。

    方纔那一刻,真地好像一腳踏入了鬼門關裡,此時又似劫後餘生。

    約莫躺了半刻鐘,楚玉感覺手上被人拉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容止拉她上來時,緊緊攥著她的手,現在還沒有鬆開。她扭過頭去,看見容止和她一樣躺著,此時也正朝她看了過來。

    一看之下楚玉不由得莞爾:容止原本白淨地臉上這裡一片灰,那裡一片土,頭髮散亂,看起來狼狽不堪,才笑了一下她立即想到。既然容止是這樣了,那麼她也好不到哪裡去,忍不住臉上微熱。瞧著容止又笑出來。

    楚玉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笑,身體雖然勞累疲憊。可是心口卻異常的輕快歡悅。好像除了笑,她想不出應該做什麼。

    昨天被迫停下來的馬車依舊留在原地。但是馬匹已經不知所蹤,在山頂上坐著吹了一會兒風,容止到車上取了一些食物,並從固定在車廂地板上的箱子裡取出衣服,讓楚玉重新穿戴好。

    雖然僅僅是尋常出門,但是楚玉總是習慣在馬車上放著些備用的衣物,點心也是路上給自己解饞用地,卻沒料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一番打理後兩人週身都清簡不少,楚玉吃了幾塊糕點,但因為沒有水,只吃了一點便嚥不下去,容止吃的也不算多,剩下的糕點又放回食盒裡,用一件衣服包起來背在背上帶走,而車上的一些值錢物件也一併地捎帶。

    商量一下,楚玉容止相攜下山,在山腳下找到一條小溪,溪水大約有一米多款,水質還算清澈乾淨,水面上漂浮著一些枯黃的落葉,顯示秋天已經到來。

    平時楚玉喝水都是要先煮開了再喝的,但這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先用手掬起水來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流入肚子裡,刺激得胃部一陣緊縮,乾咳的唇舌得到滋潤後,楚玉才扯起沾水的袖子,擦拭臉上地塵土污垢。

    兩人就著溪水洗漱一番,各自都是煥然一新,為了方便上路,楚玉還是男裝打扮,而容止昨天救命的木簪又重新插回了髮髻裡。

    方才在山頂上楚玉便看清楚了周圍情形,四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巒,青色地山體因為秋天的殺意而顯得有些蕭條,此時來到山腳下,四周巍峨高山凝立,乍一看好像有一種要壓過來地錯覺。

    楚玉被挾持來時,一路是坐在馬車裡地,被車子顛簸得昏昏沉沉,也不知這裡是到了何處,問了容止才知道,這裡大約是距離建康約莫二三百里的地方,若是想要徒步走回去,只怕要花費些許時日。

    兩人慢慢地走了一程,便聽見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楚玉心中一喜,下意識的便想要迎向發出聲音的地方,還沒邁出腳步,便感到肩頭一緊,回頭看卻是容止按住了她的肩膀,愣了一下她也立即明白過來,跟著容止的腳步,兩人後退到前方的岩石後,等到對方近前,看清似乎是一隊送貨的馬車,幾輛馬車上堆載了大量的貨物,而隨行的人員雖然強壯,但都是干粗活的下人打扮。

    從外表看,這應該是商家送貨的隊伍,楚玉和容止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色中彼此確認,才放下了警戒。

    這回卻是容止讓楚玉先藏著,自己走上前去。走到商隊前方一丈外時,商隊的馬車和隨行人員也都停了下來,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容止。

    容止微微一笑,是那種最容易讓人放下戒心的無害笑容,溫雅秀麗,縱然此時他蒼白憔悴,依舊讓人如沐春風,笑了一笑後,容止才柔聲道:「諸位見諒,在下並非惡人,在下與友人原本要去建康訪友,怎料惡僕勾結賊人謀害,我與友人僥倖逃脫,卻迷失了方向,今日見到諸位實在喜出望外,還望各位告知此,若是要往建康去,須得朝什麼地方走?」他吐字文雅,風采翩翩,又是一副弱質少年的模樣,外貌極具欺騙性,衣衫精緻華貴,怎麼看都不像是惡人,車隊的人當下便放鬆了警惕,熱情地回答了容止的問題,並與他攀談起來,幾句話後,車隊主人出言邀請他與他們同行,在路上照應他。

    容止原本就意不在問路,此時目的已經達到,便向車隊主人告了一聲罪,說是讓同伴過來。

    在容止跟商隊搭話的時候,楚玉已經從岩石後走了出來,此時見容止投來目光,當即意會,緩步走上前去,學容止一樣施禮。

    他們用的是假名,楚玉自稱於楚,容止自稱於容。

    商隊主人對二人很是禮遇,邀請兩人到他乘坐的車上休息,楚玉有些躑躅,但被容止一拉,也跟著放開來。商隊主人姓任,穿著很簡譜的麻衣,車隊上下叫他做任老闆,其實這支車隊並不是前往建康的,反而是前往相反的方向,不過任老闆還是以免得路上再出意外為由,邀請二人同行,並保證會護送他們前往最近的城裡,在做其他打算。

    兩人上了車後,任老闆下車交代些事,看車上只有他們兩人,楚玉靠近容止,低聲問:「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們素不相識,為什麼那個任老闆會對他們這麼好?

    無事獻慇勤,不能怪楚玉杯弓蛇影。

    容止淡淡笑道:「公主不必憂慮,那姓任的不過是瞧著我們奇貨可居罷了。」縱然萬分落魄,但是他與楚玉的衣著外貌,行止談吐,還是處處透著貴氣,那任老闆自然以為他們是門閥貴族,主動討好尚且不及,又怎麼會相害?

    戰國時呂不韋見到秦質子,認為奇貨可居,資助金錢贈送美女,幫助其回國登上地位,後來他自己也權傾一時。雖然任老闆未必就有想到那麼遠,但是他討好二人,以求二人他日想起這好處,和這個故事是一樣的道理。

    不怕他有所圖,就怕不知道他圖的是什麼。

    容止說完後便睏倦地合上雙眼,身子歪倒在楚玉身上,雖然休息的時間差不多,但是他所消耗的體力遠比楚玉的要多,也更為辛苦,支撐到現在,已是極為不易。

    楚玉見他睡下,也不去打擾,這靜靜的坐著,讓容止靠在她肩頭,她將包袱放在身旁,自己也垂下了頭,好似昏昏欲睡。

    過一會兒任老闆回來,看到車內情形,愣了一下,隨即目光停留在楚玉手邊的包袱上,神情有些游移,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移開目光,下令車隊繼續前進。

    楚玉等了一會兒不見任老闆有什麼動靜,只一直坐在車廂入口的位置,才暗暗的鬆了口氣,放心的閉目休息。

    原只想閉一下眼睛,可楚玉畢竟也是累了,心情一鬆,便沉沉的睡了過去,她醒來的時候是被吵醒的,馬車外傳來很大的喧囂聲,由遠而近的,闖入她安寧的夢裡。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四章 途中生驚變

    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而原本坐在車廂入口邊上任老闆也不知所蹤,車外喧囂聲聽來有些不善,像是有人在鬥毆叫喊,楚玉心中一驚,迅速的清醒過來,她拉一下容止,隨後掀開車簾一條縫,悄悄看向車外。

    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人回答她,但是眼前的場景回答了她。

    外面,兩方人正在廝殺,商隊這邊的是一群保鏢和苦力,而另一邊則是揮舞著釘錘大刀的馬賊,大約有四五十人。

    商隊的保鏢和苦力畢竟不是專業打架的,很快就被人多勢眾的馬賊殺了個乾淨,馬賊將商隊包圍起來,分出來四五人挨輛車子搜索,以及檢查地上躺著的人,發現還有一口氣的便補上一下,保證死得透徹。

    看著倒了一地的屍體,楚玉有些害怕,情不自禁的朝車內縮了縮,背部碰到了什麼,扭頭一看是容止。

    見容止神情平靜,楚玉也跟著放鬆了少許,她低聲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容止搖搖頭,以同樣輕微的聲音回答:「沒有法子,馬賊人太多,我對付不了。」

    殺人,也是需要看天時地利人和的。

    頓了一頓他又接著微笑道:「公主不必憂心,他們不過求財,不會傷害我們。」

    兩個馬賊逐輛車檢查,最後查到了楚玉容止所在的車上,掀開簾子瞧見二人,當即眼前一亮,用刀尖招呼著:「你們倆,下來!」

    容止拍拍楚玉示意她安心。隨即趨身上前,俐落的跳下車,站定之後他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貴首領是哪位。我想和他商量一件事。」

    他話音未落,其中一個較為強壯高大馬賊便猛地扇了他一巴掌。這一掌力量很大,竟然將容止給給掀翻摔在地上,倒在一株小樹旁,周圍的馬賊看了,都發出一陣大笑聲。

    楚玉忍不住叫出聲來。衝出車子來到容止身邊,手忙腳亂的扶起他:「你怎麼樣?」

    容止低低地呻吟一聲,轉過臉來,只見他秀麗的臉容上滿是痛楚之色,眼眸緊閉,臉頰上印著半個鮮紅的掌印,看到容止這個模樣,馬賊們又發出哄笑。

    楚玉只覺得一股憤怒湧上腦海,但還未等她有所動作。便覺察手被容止緊緊地反握住,他握得很用力,用力得甚至讓楚玉吃痛。剎那間,她也跟著冷靜下來。

    不對。容止這個模樣……是裝的。

    他是故意挨打。

    看起來雖然並不像是有意挑戰。但是容止先神態輕鬆地下車,又越過馬賊要找他們地首領。這種行為讓被他詢問的馬賊有一種遭到輕視的錯覺,脾氣暴躁的人便動起手來。

    換而言之,這一巴掌,其實是容止自己找來的。

    還沒等馬賊笑完,容止嘴角便湧出一縷鮮紅地液體,竟是吐出血來,而他藏在衣袖下的手,依舊緊緊的抓著楚玉。

    「啪!」

    又是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楚玉聞聲看去,卻是剛才那打容止的馬賊被一個更高大的男人給打了,臉歪到了一邊去,那男人臉上留著絡腮鬍子,一邊大一邊粗聲大罵:「娘的!別打壞了這小子!他們都是寶貝!」揍完了自己的同伴,那男人走過來兩步,鐵塔般的身軀站在容止跟前,聲音洪亮好像雷聲滾過:「小子,你找我做什麼?」

    容止抬起手,示意楚玉將他扶起來,可是手才抬起來一半,又吐出來一大口鮮血,殷紅地液體灑在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一串艷麗的痕跡,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喘一口氣,抬眼望向馬賊首領,虛弱地道:「我,我們是江陵於家的人,假如首領願意讓我們回家去,我可以讓家人送來大量贖金。」

    首領咧嘴一笑:「江陵於家?原本就是想拿你們去換錢,你自個說出身份正好,但要錢送來了,我們才會放人。」

    說罷他揮了揮手,令嘍囉們把抓到地其他人全綁起來:「都給老子小心點!別打壞了,這些人都是要拿去換錢地!」

    楚玉粗略一看,只見與他們一起被俘的,還有任老闆,商隊裡地管事賬房,以及與商隊同行的幾個零散小商人,馬賊們大概是打著用肉票換贖金的念頭,難怪剛才容止說馬賊不會傷害他們。

    楚玉和容止所得到的待遇最優厚,別的俘虜是綁成一串在地面上趕路,他們不但沒有遭到綁縛,還被獲准兩人單獨乘坐一輛馬車,就是楚玉容止原來乘坐的那輛,雖然馬車周圍繞著不少馬賊看守著他們,然而畢竟沒有再遭到實質的身體傷害。

    可是楚玉的心情並不好,因為容止正臉容慘白,雙目緊閉的躺著,她跪坐在他身旁,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生怕他就這樣消失了。

    再次上車後,容止一下子便沒了氣力,握著她的手也幾乎鬆開來。

    過了好一會兒,感覺到自己握著的手微微動了一下,楚玉低聲喚道:「你怎麼樣?」

    容止沒睜開眼睛,只微微的搖了搖頭,手指在楚玉掌心寫字:「不妨事,休息片刻便好。」

    楚玉抿了抿嘴唇,也學他的樣子以手交談:「你幹什麼故意挨那一巴掌?」現在容止臉上的掌印已經有些發腫,看起來很是淒慘。

    看著那掌印,她心裡很不好受。

    容止依舊閉著眼,嘴角卻微微翹起,指尖繼續寫道:「是為了搶先提醒他們,我們是貴重的貨物,不能輕易傷害,若是沒有那一下,又哪裡來的現在這麼舒適?」

    楚玉咬了咬嘴唇,在他潔白的掌上慢慢的劃:「可也不必如此糟蹋自己……」

    容止手腕一繞,指尖好像蝴蝶一般掠過楚玉的手背,來到她掌心:「還有別的用處,我方才倒地之際,在樹根下留下了暗記,倘若花錯能找來,便能憑暗記得知我的境況。」

    聽他如此說,楚玉雖仍有些疙瘩,也不好再說什麼,但她很快便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剛才假冒別人的名字,假如馬賊真的去了江陵,發現沒有姓于的大家族,又或者於家沒有我們兩人,又該如何是好?」

    但是容止這個時候卻沒有回答她,就連抓著楚玉的手,也徹底的放了開來,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了過去。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楚玉憂慮的望一眼車外,原本只想搭順風馬車去最近的城市,可是卻不料倒霉的遇到了山賊,以至於前方的路途越來越遙遠和莫測。

    萬幸的是,他們都還活著。

    握住容止的手,儘管依舊看不到前路,但楚玉忽然間有一點安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mark36 發表於 2009-7-22 09:45 PM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五章 隨遇可安然

    楚玉和容止一共在馬車上待了三日,雖然沒有再挨打,食物都很少,楚玉的包袱自然是早就被馬賊們拿去了的,兩人下車時,都餓得頭昏眼花。

    不消說,這也是馬賊防止肉票逃跑的辦法,把他們給餓得沒力氣跑掉,只能乖乖的跟著他們走。

    到了最後一天,所有肉票都被蒙上眼睛,大概是不想讓他們知曉賊窩的確切所在地,楚玉和容止雖然獲得了特別禮遇,沒有給他們上眼罩,但是卻多了兩個馬賊坐在車內看著他們,不讓他們朝車外張望。

    儘管不能朝外看,但是外界光線的明暗還是能反應到車中,車隊停下來之前,曾經有一段路途極為的黑暗,就好像行駛的火車鑽過山洞裡那樣,周圍陷入一片漆黑,等走過了那段路,車內又忽然亮了起來。

    楚玉一被獲准下車,所做的便是朝前後左右看去。她原本以為,他們停下來的地方,應該是馬賊們的大本營,應該是建立在窮山惡水之中,極為險峻的山嶺之上的山寨,可是事實證明,她所想像的,與眼前的有極大差距。

    這是一個安寧又美麗的村子,四周平坦而開闊,屋舍排列整齊,土地肥沃,田間小路縱橫交錯,還偶爾能聽見村子裡傳出隱約的雞鳴與犬吠。八九名婦人老者正在田間勞作,田地裡是已經結了穗的麥子,沉甸甸的掛著,還有綠油油的蔬菜,長勢很是喜人。

    這是怎麼回事?楚玉一下子愣了神。下一刻。她立即想到,這一片平靜的田原,即將被凶殘地馬賊洗劫。頓時心中一陣不忍。

    可是又讓她大大意外地是,村裡人見馬賊們來了,不但不害怕,反而熱情的迎上來,婦人放下了手上的農活,村裡玩耍地孩子也蹦蹦跳跳的迎了上來。擦汗的擦汗,送水的送水,儼然是一家人的模樣。

    楚玉剎那間已經明白過來:這裡,竟然是馬賊的老巢!

    馬賊們回到這裡,一個個都歸了家,有幾人已經上去和自家妻子閒話,也有人抱起孩子轉圈,就連最凶悍地馬賊。也流露出了柔和溫馨的表情。

    在外面,他們是凶殘的惡鬼,掠劫財物和生命,可是回到家中。他們卻是好丈夫和好父親,一家人其樂融融幸福無比。縱然這幸福是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之上的。

    容止站在楚玉身邊,他比楚玉更早明白先後原委,看周圍的馬賊都放鬆了,便低聲對楚玉道:「我猜得果然不錯,這一群,是橫行十多年的追風盜,他們手段狠毒,來去如風,雖然官兵曾經出動剿滅,但是始終找不到他們的老巢,卻不料原來是這樣一個地方。」

    這村莊地所在,應該是極為隱蔽,即便是有人偶然來到這村子裡,也不會以為這樣一個寧靜祥和的地方,遮擋著凶殘猙獰的真相。

    至少一半的馬賊先離開隊伍去和家人團聚去了,剩下地一半則繼續押送肉票,所有人被分成兩撥,關在村頭的兩間屋子裡,其中楚玉和容止兩人算一撥,所住地環境比較舒適,而任老闆等人則被趕入另外一間較為寒酸簡陋的房中。

    楚玉心裡明白,他們能一直受到禮遇,幾乎是多虧了容止說的謊,士族畢竟身份高貴,顧忌著他們的身份,也看在巨額贖金的份上,馬賊會盡量的善待他們;但是皇族的身份卻不能暴露,因為這個身份意味著很可能會有軍隊介入,為了避免麻煩,馬賊反而會盡快的殺死他們。

    楚玉才和容止進入屋內,身後便傳來響亮的關門落鎖聲,她並沒有著急回頭,反而四下打量。

    此時差不多是正午,牆上一人高的位置,開有一個約莫七寸長寬的窗口,給屋內帶來了光源,楚玉看清室內的情形,屋子裡沒有床,只在牆角鋪了厚厚的稻草,佔了半屋地面,算是容人睡覺的地方。

    屋內還算乾淨,另一處牆腳處摞著兩張小

    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用具。

    以他們的身份,尚且還是這個待遇,可以想想另外一間屋子裡會是何等的惡劣。

    楚玉還在打量,容止便已經越過她走到稻草旁,翻身一躺,悠閒而慵懶的躺在厚厚的稻草上,嘴裡發出長長的歎息:「可算是能躺下了。」

    見他如此輕鬆寫意,楚玉走近幾步,撇了撇嘴,道:「你有功夫睡覺,不如先想想如何脫身吧。」為面隔牆有耳,她將聲音壓得很低。

    容止也沒起來,只靜靜的躺著,與站在一旁的楚玉對視,他的目光漆黑幽深,平靜無瀾:「走不了,追風盜橫行十數年,就連軍隊也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可見此地隱蔽,在你我尋找到出路之前,只怕早就已死在亂刀之下。」

    楚玉朝窗外看了一眼,村莊裡還是那樣的寧靜美麗,馬賊們也換上了務農的衣裳,來到田地裡幹活,倘若不是見過他們凶殘的行徑,楚玉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群馬賊。

    村子裡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蕩漾著滿足的笑容,這片土地是如此美好,簡直就好像傳說中可遇而不可求的世外桃源,可是然而桃源中的幸福生活,卻是用外面的流血換來的。

    她可以想像出這個村子的生存模式,平時婦女和老人在家務農,而男人們出去搶劫殺人,不管他們搶劫是基於什麼理由,這裡並不是陶淵明所描述的那個淳樸祥和的桃花源。

    —

    知道楚玉在看什麼,容止淡淡道:「你且稍安心,江陵距離此地有一段路途,往返需要些時日,縱然他們到了江陵,也未必就會發覺我們是假冒的。」

    楚玉聞言微微驚訝,轉頭看向他,卻見容止笑吟吟,顯是一副胸有成繡的模樣。

    「與其擔憂那麼久遠的事,不如與我一道,隨遇而安。」他拍了拍身邊的稻草,笑道,「不來試試麼?你身份尊貴,這稻草想必不曾睡過吧?來試試,還是很舒服的。」

    楚玉猶豫一下,也學容止的樣子,和他並肩躺下,稻草中有些較粗硬的桿,隔著衣服戳著背脊,讓肌膚有些微微的發癢,然而身下蓬鬆的感覺,卻讓精神緊繃了好幾天的楚玉一下子舒緩了緊張。

    轉眸正對上容止漆黑的眸子,楚玉微微笑道:「果然很不一樣。」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六章 動機和目的

    還沒躺下多久,楚玉便聽見門外鎖鏈響動,片刻後有人開門進來,她睜開眼睛一看,卻是那馬賊首領。

    那首領手中拿著紙筆硯台,一進屋看見兩人躺著,忍不住笑了一聲:「兩位倒是安

    容止慢慢地坐起來,目光柔和直視馬賊首領:「閣下客氣,我們如今落到這個境地,再怎麼費勁也是枉然,不若任由各位安排。」

    馬賊首領爽朗一笑,道:「到底是有教養的,和旁邊屋裡的匹夫就是不同。」他將白紙平鋪在地上,硯台放在一旁,裡面盛著已經研磨好的墨汁,接著,他手上拿筆遞出來:「勞煩兩位誰給家中寫個信,我們也好作為證物,帶給你們的家人。」

    這便是要寫勒索信了。

    楚玉尚在發愣,容止便自然而然的接過筆來,左手一拉白紙,蘸墨,沉腕,懸肘,一封求救信寫得文辭斐然清麗絕倫。楚玉回過神來的時候,容止已經寫完了,她草草掃一眼,文中大致說的是被追風盜的兄弟請去住一陣子,希望家人送錢來云云,行文不卑不亢,從容不迫。

    倘若不是知道容止長居公主府,楚玉簡直懷疑他是不是經常被綁票,遭綁票信這種業務也能如此熟練下筆流暢。

    將容止的信拿過來看了一番,馬賊首領十分滿意:「你們先在這裡好好休息,我派人出去送信,一會兒有人給你們來送飯。」

    容止笑了笑,還是那種極度無害的笑容:「敢問這位首領尊姓大名?」

    馬賊首領神情一冷:「怎麼,你脫困之後要回來教訓老子麼?」面對殺氣騰騰的男人。容止並無畏懼,只淡淡地道:「兄台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為了方便稱呼閣下罷了。」

    「早說嘛。」馬賊首領怒容一斂,又恢復成剛才和氣好說話的樣子.他轉身走出屋子,落鎖時門外傳來四個字:「我叫孫立。」

    果然如同孫立所言。過了一會兒,兩個男人開門給他們送飯,楚玉認得這兩人,他們都是參加擄劫殺人的馬賊,但是此時這兩人換上了尋常地衣服。蓋住了滿身的剽悍戾氣。

    馬賊給他們準備的牢飯竟然出人意料地豐盛,本來按照路上的待遇,楚玉以為最多給兩塊干餅讓他們啃就是最高待遇了,卻不料裝食物地籐籃裡,整整齊齊擺放著兩大碗香噴噴的米飯,還有兩碟可口的小菜,一盤素的,一盤肉菜。

    這群馬賊挺人道啊,還知道優待俘虜。

    兩個馬賊放下籐籃便先後走了出去。又再度把門給鎖上,楚玉好幾天沒好生吃頓飯,已經餓得要死。卻不得不在人前一直維持著端莊的儀態,見外人走了。趕忙撲上去。端起碗筷,先遞給容止一碗。接著自己拿起另一碗,便不客氣地夾菜往嘴裡送了。

    碗筷碟子筷子都是木質的,木材還很軟,在防止肉票逃跑這一方面,馬賊們顯然很有經驗。

    籐籃底部還裝著兩碗水,楚玉喝了半碗,剩下半碗小心翼翼的拿來沾濕衣服,擦拭臉部,三天沒洗臉,她感覺不太舒服。

    另外一碗水,自然是給容止的,容止倒是沒浪費,很乾脆的端起碗來一口氣喝光,再過一會,送飯的馬賊又前來回收碗筷,此間容止趁機跟他們套交情,得知這兩人一人叫孫虎,一人叫孫當。

    他的笑容和言辭,就是現在他握在手中的利器,孫虎孫當二人一人收拾碗筷,一人在門口看守,從進來到出去,說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兩分鐘的事情,但是短短地幾句閒聊裡,容止便獲得了這兩人的好感,其中收拾碗筷的孫當在出門地時候,還沖容止笑了一下。

    從小窗裡看著孫虎孫當走遠了,楚玉才轉向容止笑道:「還說什麼都不打算做,那你方才是幹什麼?」不斷的套問對方名字,她不信他僅僅是想正確稱呼而已。

    這是從以往經驗裡得來地判斷,容止做什麼,必定是有目地的。

    容止笑笑,並不辯解,只道:「你今後便曉得了。」他挪動身體,在稻草鋪上慢慢後退,一直退到背部靠上了牆壁,才朝楚玉招招手:「過來麼阿楚?橫豎閒著沒事,聽我說故事吧。」為了避免在交談時不經意地洩露出彼此的身份,兩人已經商量好了,容止叫她阿楚,楚玉則叫他小容。

    真正的叫起來,這還是第一次,但容止的語氣神情卻似極為熟捻自然,好像他一直是這麼喚楚玉一般。

    一剎那間,楚玉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與相熟的朋友談笑,她的朋友都是叫她阿楚的。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叫她了,那些逝去的遠去的,像是虛無縹緲的夢境,她也只能在夢境裡尋找。

    愣了好一會兒,楚玉才意識到容止剛才說了什麼,緊接著又是一愣。

    怎麼又有興致的要說故事了?

    雖然心中疑惑,但楚玉還是順著容止的意思,坐到了他身邊的稻草上,與他一樣背靠牆壁:「什麼故事,說吧。」

    容止微微一笑,便說了個故事,故事很淺顯,有點兒像是楚玉小時候聽聽媽媽講的床頭故事,不過多了些曲折和起伏,然而對於閱覽過不少小說的楚玉而言,卻是少了些吸引力。

    一個故事說完,容止又接著說下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比上一個還要簡短,楚玉聽得有一點悶,正想開口打斷她,卻見容止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按住疑惑,忍耐下來。

    一直講到第三個故事的時候,容止說了一半,卻忽然中斷不說了,楚玉才要鬆口氣,卻聽見與他們一牆之隔的外面,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怎麼不繼續講呢?後來怎麼了?」

    容止咳嗽兩聲,眼眸裡浮現淺淺的笑意,依舊靠著牆道:「不說了,我口渴。」

    沉默了片刻,那稚嫩的聲音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拿水來。」

    接著兩人便聽到一陣蹬蹬蹬的跑步聲,又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回來了:「我拿水來了,怎麼把水給你?」

    在容止的指點下,小孩又搬來兩張小馬扎,疊放在窗下,再困難的端著水爬上來,將已經因奔跑顛簸撒了半碗的水從窗口遞給容止。

    這時候楚玉看見那孩子大概有八九歲年紀,曬得黑黑的小臉上滿是期待,容止也站了起來,笑瞇瞇的接過盛水的木碗:「多謝。」

    拿著水碗坐下,容止沒有喝,他掀開衣衫下擺,拆除綁縛傷處的布料,卻是拿這碗水來清洗傷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windmark36 發表於 2009-7-22 09:46 PM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七章 逐日慢侵銷

    接下來幾天,楚玉算是見識到了容止哄小孩的本事。

    每天固定八個故事。

    第一天,僅僅只有孩子聽牆腳故事,第二天,那孩子便又帶了兩個小夥伴來,第二天下午,人數增加到四人,第三天,牆腳的蹲著的腳變成了十二隻,第四天,容止說要喝水,不消如何等待,便立即有七八隻碗爭先恐後的遞過來。

    碗中盛裝的都是清冽冰涼的井水,清洗傷口之餘,剩下的乾淨井水便留給楚玉洗臉洗手,雖然不能夠洗澡,但是也算聊勝於無。

    但是從第二日起,容止便不僅僅局限於要水,他描述出幾種常見草藥的模樣,讓孩子們替他找來,而容止將草藥揉碎,敷在自己的傷處。

    找草藥這活兒並不算輕鬆,但是容止說的故事,對這群長期關在村子裡,沒有見識過市面的小孩還是很有殺傷力的,他見多識廣,故事之餘,講起各地風土人情來說得娓娓動聽,有時候就連楚玉也聽得入神。

    楚玉曾從小窗子裡看過一次,只見牆腳下蹲著十多個孩子,從五六歲到十五六歲的都有,容止就是把這群孩子指使得團團轉,讓他們幹這幹那,一點怨言都沒有,幾個孩子之間原本還有矛盾,也被容止幾句話化開,一團和氣的乖乖聽話。

    這樣特異的情形,一開始村裡的大人雖然注意到了,但知道了容止要的東西並不過分後,便沒有多加關注,只讓孩子們注意不要把危險的東西交給容止。

    但是第五日後。楚玉覺得有些擔憂。雖然容止不過是講講故事,偶爾要一點水和草藥,但是他已經在無形之間。聚集起了村子裡所有五歲以上地孩子,他地笑容哄大人都綽綽有餘,更不要說哄騙幾個小孩子。

    不光是村中的小孩,就連每天給他們送飯的孫當孫虎,也都和容止熱絡親近起來,有時候送飯來時並不急著離開。而是坐下來和容止聊上幾句,甚至告訴了他村子地一些基本情況,比如有多少人諸如此類消息。

    但是楚玉隱約有種預感,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容止鬧出來這麼大的動靜,雖然只要了一點水和一點草藥,可是村子裡的馬賊不可能一直這樣坐視不理。

    她將自己的憂慮告訴容止之後,容止卻不慌不忙地笑道:「我自有計較。」

    還沒等楚玉看出來容止的什麼計較。第七天上,中午該是往日有人送飯來地時候,今天卻遲了許久,終於等到門鎖響動。門被推開的時候,出現在門口的卻不是以往的孫虎孫當。而是身材高大宛如鐵塔一般的馬賊首領孫立,孫立不僅僅是馬賊的首領,也是這個村子的村長。

    他站在門口,便幾乎將整扇門給遮擋住了,需要稍微弓腰才能走進來,他一手提著送餐的籐籃,臉上沒有表情。

    楚玉下意識地拉了一下容止的衣袖:你勾搭別人家花朵,大人找你算帳來了。

    容止直視孫立,笑得很從容,完全沒有身負誘騙未成年人罪的自覺,只淡淡地道:「孫立當家的,找我可是有什麼事?」

    孫立進屋後,他留在外面地人便立刻將屋門關上,還進一步的上鎖,連孫立也一併關了進來。

    馬賊首領地鬍子比上次見到的時候剪短了不少,不再是嚴嚴實實的埋住半張臉,從空隙裡可以依稀瞧見他粗獷剛毅的輪廓。

    他眉骨高聳,顯得眼窩深陷,近處來細看,楚玉才發覺這馬賊首領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雖然他的外型無一處不粗獷,可是這

    睛卻從粗獷深處翻出來別樣的細緻,這馬賊是一個粗人。

    孫立盤腿在兩人身前坐下,目光如刀子一般輪流在二人面上刮過,當然,刮容止的比較多,給楚玉的壓力則相對小了不少。

    良久,孫立才緩緩開口,問道:「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容止溫文爾雅地笑了笑,有一點矜驕的,還是那麼從容不迫的拂了拂已經理得十分整齊的衣衫,他這個做派,讓楚玉不由自主想起了建康城中見過的那些士族,也是這樣矜持傲慢的神情動作,因為家世而自傲,標榜自己的身份。

    現在的容止,就在完美的扮演一個世家公子,然而那些士族的風度,是安樂時才能保有的,容止在劫難之中猶能如此,令孫立眼中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如此做作了一番,容止才柔聲道:「我並沒有打什麼主意,只是想要過得稍微舒服一些,以我和阿楚的能耐,並不足以翻起風浪,當家的過慮了。」

    孫立冷冷地瞪視著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想過得舒服些?為何不問我要?」

    容止微微掀了一下眼簾,眼眸沉靜安寧,他淺笑道:「難道我現在不是在跟當家的要麼?」

    孫立一怔,片刻後很快恢復如常,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站起來,一腳踢翻了放在身旁盛裝食物的籐籃,籃中的飯菜食水翻倒出來,撒了一地。

    楚玉不知道他將要做什麼,不禁有些緊張,但是孫立只是轉身走到門口,輕敲了兩下門,門外候著的人隨即將門打開。

    —

    孫立站在門口,頭也不回地道:「好,我答應你。」

    孫立走之後,楚玉和容止立即被請出了牢房,搬到村子裡的一間屋內居住,這屋子有桌椅床榻,有柔軟的被褥和乾淨的衣服,質料雖然比不上公主府裡的,但是卻也不是一般人家提供得起的,而他們的午飯,也從簡單的兩個菜變得豐盛起來。

    作為良好待遇的交換,孫立要求容止暫時擔任夫子一職,教村裡的孩子唸書。

    兩人吃飽了飯後,便有個皮膚微黑的小孩推門進來,這個小孩是最早來聽故事的孩子,九歲,叫孫小江,同時的,他也是孫立的兒子。

    孫小江蹭蹭的跑進屋,先親熱的叫了聲容哥哥,再隨便敷衍的叫楚玉一聲楚哥哥,親疏之別一目瞭然,楚玉無心哄騙馬賊家的花朵,也不在乎這小孩子親不親他,只見孫小江從懷裡掏出一隻拳頭大小的小瓷瓶,拿到容止眼前晃了晃:「容哥哥,我爹說你的腳傷不能這麼拖著,叫我拿傷藥給你。」

    容止溫柔的謝過他,又保證下回給他多講個故事作為報償。

    打發走了孫小江,容止拿著瓷瓶在手中把玩,楚玉在一旁看他只玩不用,好奇道:「你怎麼不上藥?」

    容止微微一笑道:「倘若敷上這藥,我的腿只怕這輩子就廢了。」論起玩藥,孫立還差太遠。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八章 必不負所托

    楚玉聞言色變:「是毒?」孫立為什麼要那麼做?

    容止笑了笑,隨手將藥瓶擱在一旁,卻沒有回答,他低頭思索了一會,隨後便開始解衣。

    這個時候,楚玉已經不會誤解他的動作,然而儘管明知道他應該有別的目的,但是看見他衣衫漸寬,她還是不由得心跳快了一拍。

    容止並沒有脫下衣服,他僅僅是解開衣帶,翻開層層疊疊的衣衫,從腰側的內衣裡取出一樣東西。

    因為兩人一路上表現得都很乖巧,加上他們的身份擺在那裡,馬賊們僅僅是拿走了他們裝食物的包袱,並沒有搜他們的身,容止和楚玉原本身上帶著什麼,現在便依然帶著什麼。

    不過這對楚玉來說沒什麼湧用途,她平時出門連錢都是越捷飛幫帶著的,原本袖子裡是有裝著袖箭的,但是在先前跳崖和爬上來的時候,用來固定山籐用光了,就算袖箭還有剩,她也不敢拿來對付馬賊,那不但不能解救自己,反而會加速自身的死亡。

    越捷飛曾經告訴過她,她的袖箭最多就能夠在突然襲擊的時候,射傷幾個沒什麼防備,並且是身手不太高明的人,遇到真正的高手以及對方人多的時候,千萬不能使用。

    因此看到殺手鑭,登時便有些欣喜,能讓容止這麼慎重其事藏起來的東西,一定不會太糟糕,基於容止的一貫作風。也許是那種無色無味見血封喉地劇毒。

    然而當看清楚容止手中地物件時。原本抱著很大幻想的楚玉頓時大失所望,那並不是什麼毒藥,也不是什麼殺傷性的利器。那只是一塊僅有拇指粗細,長一寸半地白色長方體玉石,首尾兩頭包著刻有精美花紋的金製薄片,金片將長方體的頭尾兩端完全包住,邊緣又伸展出來好像花萼一般的小片,緊緊的壓著玉石的兩端側面。讓金質薄片與玉石之間一絲空隙也沒有。

    其中一端地薄片上,隆起一個用來穿繩帶孔凸起,並穿過了一縷紫色絲線。

    容止取出這件物體後,凝視了一會兒,便將其交給楚玉。

    他神情鄭重,眉目間不見笑意,被他的嚴肅所感染,楚玉先伸手接過。才開口問道:「這是什麼?」原本以為這塊白色的長方體是玉石,可是拿過來細看,才發覺與玉石的細微不同,這長方體表面光滑。呈現一種十分濃郁的乳白色,少了幾分玉石的瑩潤。但是卻又多了幾分光滑,這長方體的重量比尋常玉石至少重上一倍,縱然剔除兩遍金片的重量,也比尋常玉石重出來不少。

    容止低聲道:「這不是玉。」

    楚玉忍不住翻翻白眼:「我自然知道這不是玉。」

    聽她言語輕快,容止嘴角扯起來一個很淺地弧度,道:「這是我家傳信物。」他的笑容還是如往常一般沉靜從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楚玉卻好似聽到了一些冷寂灰敗的味道,「阿楚,再過些時日,你便能離開此地,但是我卻是走不了了……」

    楚玉聽他這麼說,心頭陡然一顫,睜大眼睛看著他,卻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容止繼續道:「我少習觀人之術,少有走眼,那孫立並不是簡單的馬賊,此人頗有心計,也極富野心,只怕會留下我以做圖謀,他假自家兒子之手贈藥,便流露了兩分心思。」

    孫立要留住他,但是也要壓制他,最簡單最容易地法子,就是讓他在某方面殘疾,一個瘸子,是很難輕易獲得獨立威望的,只能充當幕僚一類地角色。

    但是孫立還想用他,並不願太過激怒於他,也不願與他正面翻臉,便讓孫小江把藥送來,屆時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有這曾中間人可以推脫。

    然而孫立儘管已經盡可能高估容止,卻依舊還是低估了他,他的心思也許比起尋常人複雜深沉,可是在容止面前,卻宛如透明的一般。

    楚玉用力的咬了一下嘴唇,道:「難道你就沒什麼解決的辦法?」他那麼的細心縝密,聰明機變,就連在鶴絕那樣的高手面前都能夠兩度詐騙逃生,難道現

    轍了?

    她直覺地預感到,容止接下來將要說的東西,絕對不是她願意聽的,但是她卻又必須聽下去。

    容止輕歎了一口氣,道:「天時,地利,人和,眼下我們三者都欠缺,如何借勢?」孫立並不像鶴絕那樣好騙,縱然孫立的武功不如鶴絕,然而在為人處事,思謀決斷方面,卻比鶴絕不止強了一個層次。

    假如純以智謀論,孫立遠不及容止,可是智者縱然有千般計謀,但大部分時候,暴力才是真正決定一切的手段。

    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容止清醒而冷靜的看到這些,對將來的前景並不如何樂觀,但他還是笑了起來,十分沉靜和從容的,好像他才是掌握一切的主導者,他抬起手按在楚玉的手上,將她握著那塊信物的手包起來,一雙漆黑潤澤的眼眸凝視著她的眼睛,彷彿要看到最深的地方:「阿楚,我求你一事。你離開此地後,便自己回公主府,不要來尋我,追風盜橫行十數年絕非浪得虛名,你對付不了他們的。」

    —

    楚玉何曾聽過他這樣托付後事一般的語氣,縱然馬車在山上疾奔,面臨墜崖危險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鄭重的交代,手上不知什麼材料的信物彷彿有千鈞重量:「你究竟要說什麼,便直說吧。」她受不了在這緊要關頭懸著的感覺,可是才問出口,卻又後悔聽到答案。

    然而阻止不及,容止已然笑道:「阿楚你果然爽快,也好,我便直說了吧,這其間有些曲折,你要牢牢記住——你回去等我,倘若我兩月不歸,便當我已經死了,屆時,請你差遣人前往江陵於家,找一個叫於文的人。」

    楚玉聽到這裡,脫口而出打斷他:「把這信物交給他?」她記得容止在孫立的要求下寫求救信的時候,寫信的對象就是叫於文。

    「不。」容止微微擺手,否定了她的猜測,「你派去的人,須得沉靜穩重,千萬不要只派花錯,他性情跳脫單純,保不住什麼時候便給人騙了,不過讓他隨行保護倒是可行。待派遣之人見到於文之後,出示我的信物,令他尋找一個叫滄海客的人,找到滄海客後,再將這信物交付給他。」

    他目光似水一般,在楚玉指縫間露出來的信物上流過,眼眸裡剎那間閃現複雜的情緒,但又迅速的被壓倒一切的平靜蓋過。

    楚玉心裡有許多的問題,比如於文是誰,滄海客是誰,江陵於家與他有什麼關係,但是她一個都沒有問,只是握緊了手中的信物,點頭道:「不負所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windmark36 發表於 2009-7-22 09:46 PM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五十九章 鳥為貪食亡

    楚玉坐在被嚴嚴實實的遮蓋住的馬車中,身前不遠處是們一道坐在車中的,還有商隊的任老闆,只不過現在任老闆的商隊已經化為烏有。

    被孫立一直盯著,楚玉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的做俘虜,馬車足足行駛了一天後,孫立才掀開車簾讓他們下車休息。

    如此又過了三日,當馬車行駛上一條平地上較為寬敞的道路,孫立命令負責趕車的馬賊停下馬車。

    孫立自己先跳下馬車,與另外一個馬賊卸下兩匹拉車的駿馬,卻不忙騎上,只取出兩隻錢袋,分別交給楚玉和任老闆:「兩位,我就送到這裡了,這裡有一袋錢,留作兩位路上花用。」送完了盤纏,他又遞過來兩把短劍,與錢一樣,也是她和任老闆人手一份,「這留給兩位路上防身用。」

    雖然他贈送的金錢不過是贖金中極少的一部分,而贈送短劍是在兩人被他們搶劫了之後,但是,也勉強能算是盜亦有道,至少比什麼都不給強。

    任老闆哆嗦的接過來,連聲向孫立道謝,楚玉卻猶豫了一下,沒有伸出手,她望著孫立,嘴唇微動,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你們不會傷害於容,是吧?」

    雖然她很想相信容止,但是之前容止托付信物的行為讓她一直深感不安,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尤其她現在看不到容止,更加加深了這種不安。

    孫立看了楚玉一眼,雖然身份同樣是姓于的士族子弟,但是在孫立看來。容止就好像一粒熠熠生輝的細緻珍珠。而相較之下,楚玉頂多算一塊劣質地玉石,兩人地風度。才能,教養天差地別,這不單是容止刻意表現的結果,也是二人本身的才能差距使然。

    其實差遣人打探了江陵於家地具體消息後,孫立原本是想直接殺掉容止楚玉二人的,因為於家是所謂的次等士族。這樣的家族並不是以深厚的文化底蘊和高貴的地位做基礎,而是以武勳快速提升地位,用一個粗俗地名詞去形容,那便是——暴發戶。

    這樣的暴發戶,雖然名氣上不如正統士族,但是倘若出兵交戰,卻是他們較為強一些,孫立等人是不願意惹上這樣的對頭的。更別說前去敲詐。沒有多少錢,反而容易惹來麻煩,所以在得知於家的底細後,孫立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殺了二人。

    可是那時候他已經捨不得殺容止了。最開始送毒藥是第一次試探,之後的時日讓他越來越不捨:容止太罕有了。每次與他交談,都感覺好像打開了一個全新的寶庫,山河地理,諸子百家,大至排兵佈陣,小至民俗風情,容止竟然少有不知道地,這讓孫立難得的動了惜才之心,想留下容止為己用。

    這也正是容止的謀算,他知道自己假托的於家身份會孫立產生殺機,便使用另一種辦法保存二人,他與孫立談條件,表示願意留下來,但是條件是他們必須放楚玉安然無恙地離開,容止表現得越出眾,便將楚玉襯托得越暗淡無光,因此孫立並不在乎放走一個楚玉,只要容止願意聽話便好。

    完全將楚玉看成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孫立勉強地點了點頭,敷衍她道:「我自然不會害他。」說完便丟下短劍,上馬離去。

    楚玉拾起短劍的時候,任老闆已經打開了裝錢的口袋,那口袋比他料想的沉重不少,打開一看,只見在錢幣之外,還放著一根金燦燦的金條,兩粒龍眼大小的珍珠。

    沒有想到孫立送的盤纏竟然如此豐厚,任老闆呼吸急促起來,他的商隊遭劫,家裡又付了一大筆的贖金,已經是一貧如洗,可是有了這些,他就能拿來做本,繼續做生意。這時候,他看到楚玉也打開了錢袋,頓時想起來,假如那一份錢袋也是自己的,該有多麼好?

    任老闆下意識的抓緊了孫立贈送的短劍。

    楚玉沒有注意到身旁人的異動,因為與容止的分別,她現在依然有些迷惘,下意識的撿起來短劍,她忽然感到身後一陣勁風,敏銳的直覺告訴她有危險,幾乎沒有怎麼多想,她橫劍朝身後一擋,正好擋在任老闆砍過來的短劍前。

    慢半拍的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楚玉才有

    ,她轉身後退兩步,警戒的看著神情凶狠的中年男子什麼?」

    怎地才出虎穴,又遇豺狼?

    楚玉自認為並沒有與任老闆結怨,很奇怪他為什麼攻擊自己,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錢袋,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貪婪作樂。

    緊接著她也想到孫立留下錢財和短劍,其實是不懷好意,他故意將他們兩人放在一起送走,給他們每人一把短劍,一筆不算少的錢財,假如其中有一個人有貪慾,便會殺死另一個人以求獲得錢財,即便兩人都沒死,也會彼此結下仇恨。

    這樣一來,他們對馬賊的仇恨便會分散不少,轉嫁到同樣落難的同伴身上。

    這一手不可謂不陰毒。

    楚玉心中暗暗的歎了口氣,隨手將自己拿著的錢袋丟在地上,道:「你既然想要,就拿去吧。」以她公主府的身家,還不至於在乎這點金錢,因此楚玉第一個想法便是破財消災,盡量不想與人發生爭鬥,然而才丟下錢袋,楚玉便意識到自己錯了。

    任老闆的眼睛微微發紅,他沒有去揀那錢袋,而是幾步衝過來,要砍殺楚玉,楚玉慌忙的逃跑,也想明白了任老闆這麼做的用意:他既然搶了她的錢,害怕她今後報復,便想乾脆殺人滅口,楚玉先前息事寧人的想法,卻是大錯特錯了,不但不能給自己帶來平安,反而讓對方認為她軟弱可欺,想要得寸進尺。

    —

    貪慾足以令人變成魔鬼。

    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跑,楚玉沒有舉起劍和任老闆硬拚,她沒有學過劍術,倘若跟人對砍,難免身上會少什麼零件,倒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任老闆飛快的撿起被楚玉丟棄的錢袋,連同自己的一同塞進懷裡,便舉著短劍朝楚玉追了過去。

    楚玉是女孩子,天生體力較弱,但是任老闆在馬賊村裡被關得十分憔悴,雖然放出來時路上補了一些,可身體依舊是虛了,加上他揣著兩個不算輕的錢袋,更增加了他的負擔,兩人一前一後,短時間內竟然沒有拉近距離。

    楚玉很想停下來休息,可是她每次腳步慢下的時候,回頭一看,任老闆一臉仇恨的在身後追著,便又不得不強打精神往前跑。

    這條道上很是冷清,兩人跑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人煙,到了後來都是氣喘吁吁,全身乏力,楚玉眼看著任老闆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心中有些絕望,她的短劍早就在上一次摔倒的時候掉落,忘記撿起來,此時就算想跟人對砍,也沒有能用的兵器。

    腳下一軟,楚玉倒在道旁的一棵樹下,她翻身坐起來,背靠著樹幹,望著越來越近的任老闆,也許是因為太疲憊了,此時她竟然不覺得害怕,只感到有些荒謬和諷刺。

    容止好不容易才讓她離開的,大概他也沒想到,孫立會玩這一手,而任老闆會如此貪婪吧?

    閉上眼睛準備等死,可是等了一會沒等到預期之中的疼痛,反而聽到了重物倒地的聲音,伴隨著一聲悶哼,楚玉疑惑的睜開眼,卻見任老闆仰面倒在她身前五六布外,雙目圓瞪,而他的胸口,插著半截羽箭。


第二卷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一百六十章 兩廂自曲折

    於文!

    聽見救下自己的騎士自報名姓,楚玉心中狂跳。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抹了一下腰側,在最內層的衣服裡,貼著肌膚收藏著容止交給她的信物,而容止指名交代,假如他兩月不歸,那麼就拿著信物去江陵於家找於文。

    可是卻不料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提前遇到了這個人。

    於文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剛才問得不對,補充道:「倘若沒有見過一個叫於容的少年,叫於楚的也可以。」

    見自己方才救下來的少年公子眼睛圓睜,直勾勾的望著他,於文心中疑惑,卻依舊耐著性子柔聲道:「這位公子聽過在下的名字?」

    楚玉又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才問道:「你說你是於家人,有什麼證據?」

    於文一怔,看著楚玉好像明白過來什麼,他沒有說話,只做了一個手勢。

    對上了,沒有錯。

    將於文做的手勢和幾天前容止比劃給她看的動作比較一下,楚玉這才放下戒心:「我是於楚。」

    於文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於楚公子……請問於容他……」於家並沒有收到容止寫出去的第一封求救信,孫立在打聽到於家的情況,又見識了容止的本事後,便將那封信給燒掉,轉而讓容止寫了另一封,便是讓他們花錢單單贖一個於楚。

    信中完全沒有提到容止的存在,就好像追風盜只抓了楚玉一個人,按照正常的程序讓他們花贖金一般。楚玉本就不是於家人。這樣地信原本該被無視過去,然而於文卻從字跡中認出來容止地慣用記號,以為於楚是容止除了於容之外的另一個化名。便面上支付酬金,暗裡做了巧妙安排。

    孫立並不笨,他們這群馬賊的行事手法已經用了十數年,因為足夠謹慎,幾乎沒有失手過,這回對容止讓步。實在是捨不得容止地一身才華,孫立自己何嘗不知道留下容止是巨大的冒險,可是他也知道,倘若他能收服這個人,將會獲得前所未有的報償。

    容止賭上了自己的生命,孫立也賭上了自己所有的身家,然而楚玉卻被他們排除在了賭局之外,並且遇上了同樣沒能進入賭局的於文。

    於文碰上楚玉。並不是巧合,他收到了勒索信後,意識到也許容止已經落入了盜匪手中,而根據這勒索地手段。又判斷出對方是橫行十數年的追風盜,便派出人手。在追風盜可能出沒的地方暗中搜尋,自己也親自前來,希望能臨場調度,做出接應。

    於文自己也沒料到,他親自前來,原本是為了接應容止,卻不料原來信上的那位「於楚」是另有其人,並不是他所期望的容止,望著楚玉神色,於文心中也有不祥的預感,只是他為人老成,並沒有表露出來。

    楚玉心中一黯,她從懷裡取出一封折疊起來的紙條,這是容止交給她的,讓她假如遇到於家人,便交給對方。於文見了,有些失禮地劈手奪過,展開一看,紙上只有四字:無須憂我。

    四個字墨跡宛然,從從容容,光看著這字跡,便幾乎可以想像出寫字的人當時閒適悠然的姿態。

    見到這四個字,於文忽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甚至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他小心地把字條收好,隨即再向楚玉施了一禮:「多謝閣下。」

    於文讓楚玉稍待片刻,他手腳俐落的將任老闆地屍體拖入一旁樹林處理了,看他的動作十分嫻熟,好像經常幹毀屍滅跡這一行當,沒兩分鐘他從林中走出來,復又朝楚玉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便走邊說。」

    楚玉

    死還生,對於任老闆之死最多算是有些感慨,縱然見生不出多少同情,而於文又是與容止有些關係的,見他邀請,便欣然的同意與之同行。

    於文原本見楚玉疲憊不堪,想建議讓她坐上馬,卻被楚玉堅決拒絕。

    兩人慢行細說,楚玉大致的交代了自己與容止在與商隊同行的時候遇到馬賊,以及到了馬賊村中所發生的事,卻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容止與他同行的原因。

    那邊於文也說了他在接到容止的信後所做的事,然而也同樣的隱瞞了容止與於家的關係。

    兩人雖然彼此知道對方有所保留,沒有盡數吐實,但是因為自己也做了同樣的事,也不好繼續追問,於文不知道楚玉的底細,更不知容止對她是如何打算的,不敢輕易造次,否則他只怕早就訴諸武力。

    雖然彼此都有沒說出來的事實,但是光就說出來這部分,便已經是各有曲折,然而在曲折之間,兩人竟然又巧合的碰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者是容止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兩人足足走到傍晚,才找到一個村莊,敲開一戶人家的大門借宿住下,楚玉貼身收藏著容止交付的信物,只覺得沉重無比,她見於文氣定神閒,忍不住問道:「你一點兒都不擔心他?」這個「他」,說的自然是容止。

    —

    於文微笑道:「他既然說了讓我們無須擔憂,我便不必多慮,以他的本事,定然可以從那地方脫身。」他言語之間帶著強烈的信心,似乎對容止的能力毫不懷疑。

    楚玉聽了他的話,卻沒有半點兒輕鬆,她心裡低聲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這一回有多麼嚴重,容止竟然連貼身帶著的信物都交給我了,可見他自己都沒什麼把握。

    她很想相信容止的,可是腰間的信物好像一顆定時炸彈一般,時時刻刻提醒著她。

    楚玉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現在就將信物出示給於文,提前完成容止的交代,去找到他所說的那位滄海客,可是這個念頭才起來,她又忽然想起,容止交代她兩個月後去做這件事,倘若她提前兩個月,會否會弄巧反拙?

    畢竟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滄海客的身份,更不曉得他是敵是友。

    可是若不做些什麼,只安安穩穩的等待容止死活的消息,她實在是難以心安。

    見楚玉面上神情變幻不定,於文隨口問道:「於楚公子,你在想什麼?」

    楚玉正在猶豫間,聽見於文問話,冷不防驚了一下,片刻後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請問閣下,你是否認得一個叫做滄海客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10:27 AM

第一百六十一章 琴弦為誰斷

    久違的建康城。

    進了城門,走出幾十米,楚玉便停下來腳步,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她卻恍若未覺。

    安穩彷彿脫水的花瓣恢復生機,在心頭層層疊疊的綻放舒展開。

    連同疲憊慵懶,一同滋生起來。

    穿過建康城的風,自秦淮河上吹來,溫柔的水汽被秋意散開,來到楚玉面前時,只餘一點點清涼。

    金秋的陽光十分鋪張的從天際灑下,遼闊得無邊無際,楚玉微微瞇起眼睛,一剎那間竟然有恍若隔世的錯覺。

    之前的一個月光景,就好像是做夢一般,被風一吹,便如同煙雲流散了無痕跡,可是容止卻留在了那個夢境裡,離開她的身邊。

    那個深沉莫測,神情清雅卻手段狠毒的少年,將信物交付給她,讓她帶了回來,可是楚玉也感覺,自己好像有什麼失落在了容止身上。

    也不知道呆站了多久,楚玉才緩緩的回過神來,循著記憶慢慢的往回走,不知不覺間,她來到楚園門前不遠處,望著前方門上高懸的牌匾,不由得微微苦笑。

    那牌匾說起來還是王意之寫的,現在物雖在眼前,人卻已不知到了天涯的何方。

    一種很淺的,但是又無法揮散的悵然抓住了楚玉的心口。楚玉知道自己為什麼不知不覺地來到這裡,她累了想回家,就好像每一隻要歸巢的倦鳥,想要找一個地方休息,可是她又下意識裡不想回公主府,結果繞來繞去。卻繞到了這裡。

    她有一點不想回去……否則在看到花錯的時候。她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容止是追著她離開的,可是為什麼她回來了。容止卻沒有?

    又定定地凝視了許久,楚玉才緩緩地靠近楚園的大門,此時大門緊閉著,門口的守衛也不知道去了何方,她心中疑惑,抬手在門上輕拍了兩下。不一會兒,門被拉開了一條縫,一個侍從模樣地少年從門內探出頭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楚玉,皺起眉問道:「這位公子,可是有什麼事?」人看衣裝,此時楚玉身上衣衫質地華貴,因而少年說話間也十分客氣。

    楚玉一怔。這才想起來原本楚園上下的人都已經差不多被鶴絕給殺光,後來她也沒有怎麼來楚園,新換上的僕人並不認識她。

    她一時之間也拿不出來自己是此間主人的證據,空口說白話只怕無人肯信。想了想只有道:「我與此地的喻子遠兄有舊,從外地前來尋他。請問他是否在此?」事到如今,只有先找到桓遠算數。

    其實楚玉對於能在這裡找到桓遠,也沒多大信心,畢竟她一個月前出了事,久無安排,桓遠應該不會在這裡花費太多時間。

    果然不出所料,那少年搖了搖頭,道:「喻公子不在,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來了,您請回吧。」

    楚玉點了點頭,轉身就打算往回走,雖然不願意回公主府,但是那是她必須面對的一切,無論怎樣為難,也必須回去。

    楚玉還未走開,那少年也沒有關上門,就在此時,從楚園裡傳出來清雅空渺地琴聲,琴聲雖淡,可是其間的哀傷悲切之意,卻好像綿綿絲線,無有斷絕。

    聽著那琴聲,楚玉才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轉而問那少年:「是誰在彈琴?」

    那少年抿了抿嘴唇,道:「是一位客人在此懷念故人。」

    楚玉呆了一呆,頓時想到了什麼,便抬手朝那少年一揖,道:「可否帶我去見那位客人?」

    那少年愣了一下,正要拒絕,忽然見楚玉趨上前來,十分麻利的朝他手裡塞了件東西,少年一看,卻是一粒鴿蛋大小的明珠。

    楚玉十分熟練的送上賄賂,報以溫和的笑容:「我聽見那琴聲,認出那位客人也是我相識的,只是他如今正在彈琴,不好打擾,只請這位小兄弟帶我去見他便好。」

    少年握了一把躺在掌心地明珠,溫潤的觸感令他心間發顫,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與他一般大的客人竟然出手這樣闊綽,終究還是捨不得這一粒珠子,他咬牙點了點頭:「好,我帶你去。」有他在一旁看著,這客人也不會出什麼事端。

    少年才轉過身,楚玉面上的笑容便剎那間冷淡下去:自從第一批她親手培訓地侍從被鶴絕一把劍殺了個精光後,臨時換上的這批素質差了很多啊,才一顆珠子就給收買了,要是再給多些財物,指不定能讓他做什麼呢。

    —

    但是她現在也無心計較這些,只默默地跟著少年往楚園內走去,這條道楚玉其實比少年更熟悉,幾乎是踏著少年地腳步往前走,走著走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竟然要賄賂自己的下人以偷偷進入自己家中。

    少年帶著楚玉走入竹林,那琴聲也越發的近了,又走了一會兒,竹林角落的一片空地內,楚玉看到了彈琴的人。

    見到那人,她心中低歎一聲:果然是蕭別。

    建康城中,除了蕭別,無人可以彈奏出如此動人的琴聲,此時的琴聲,比楚玉離開之前似乎又多了些什麼,楚玉不懂琴,說不上來,倘若有懂琴的人在此處,會讚歎蕭別的琴技已經脫離了最後一絲匠氣,臻入了至高的境界。

    聽山是山,聽水是水,聽琴還是琴。

    琴為心聲。

    楚玉沒有上前打擾蕭別,只是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蕭別盤腿坐在地上,坐姿並不十分端正,他面上沒有表情,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撥動琴弦,讓心中的哀傷一層層的擴散開來。

    彈著彈著,蕭別似有所覺,忽然抬起投來,目光正對著凝視著他的楚玉。

    被發覺了到來,楚玉自然而然的,沖蕭別微微一笑。

    而蕭別卻是一下子呆愣住,手下一個用力不慎,生生勾斷了一根琴弦。

    琴聲就此中止,琴韻卻一直迴盪在竹林中,彷彿久久不曾斷絕。

    蕭別愣愣的看著楚玉,好像此生第一次看見她一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眼斷掉的琴弦,他輕歎了一聲,道:「我這琴弦,已經是第三次為你而斷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無端招魄來

    楚玉見過蕭別,便與他一道離開楚園,兩人乘上馬車,蕭別定定的望著她,目光一轉不轉的。

    楚玉裝作沒有注意到蕭別的目光,轉頭去看車外風景,好一會兒,她聽到蕭別的聲音:「你不在的日子,發生了許多事。」

    只一句話便將楚玉的心吊了起來,她皺了皺眉,心裡也知道這是必然的事情,她一下子離開這麼久,還是被人劫走的,不管是府內,還是劉子業那裡,都肯定會發生變故。

    聽蕭別話中的意思,似乎並不太妙,楚玉也在心裡做好了準備,迎接最壞的結果——不管是小皇帝又殺了哪個親人,她都能承受住。

    「說吧。」

    蕭別想了想,垂下眼眸道:「因為你遭人……擄劫,陛下大怒,全城驚動,同時,你扮作喻子遠的男子身份被發覺了。」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楚玉的回應,蕭別有些奇怪的抬眼,卻意外的看見楚玉神情沉穩鎮定,眼中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像是候著他繼續說下去。

    她……怎的卻似並不難過的模樣?

    擔心楚玉是強作笑意,蕭別安慰她道:「其實此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只有昔日與公主交往的士族公子們知曉了,他們各自將此事壓了下去,除了再不用公主所贈與的茶和扇子外,並無太大的風聲。」

    蕭別避重就輕,並沒有說出造成這個結果的真正原因,之所以這件事只被壓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是因為那些貴族子弟。都不願意讓人知道他們曾與山陰公主有過交往。

    但是蕭別縱然沒有說出。楚玉心裡卻如何不明白?她輕輕地嗤笑一聲道:「他們不屑與本公主來往,難道本公主又看得上他們幾多不成?」固然,士族之中有如王意之那樣令人心折地貴公子。可大部分,都是平庸無聊之輩,楚玉現在有了更好的想法,士族這條路斷了便斷了,她也不是十分在乎。

    至於他人褒貶,於她而言更是過眼浮煙。先莫說她不是真的山陰公主,就算她是,只要自己過得自在,又何必為了別人而影響自己?

    唯一有點可惜地,便是她原以為已經改動了歷史上至少兩件東西的進程,比如茶,比如扇子,甚至已經有世家所掌管的作坊商行跟她接洽製作茶的工藝。以期能大規模的發展,如今看來,似乎卻是又被打回了原點。

    揮了揮手楚玉便讓蕭別不必再提此事:「這些瑣事不必去理會,我不在的這陣子。公主府上……有沒有什麼動靜?」她本來還想順便問皇宮裡怎麼樣,但是一想到蕭別僅僅是個喜歡彈琴地貴族子弟。想必不會太深入瞭解朝政,便就省去那一節不問。

    蕭別看了楚玉一會兒,才慢慢地道:「我大半時日留在楚園之中,並不怎麼理會外界,公主如是想知自家情形,馬上便可知曉,又何必多問我?」

    楚玉咧了咧嘴,心說也是,提前從別人口中得知和自己親眼看到,也不過就是早晚的分別罷了。

    不過,蕭別的那個腔調,怎麼好像有點奇怪彆扭?

    當馬車漸漸接近目的地,楚玉依然忍不住有些緊張,可是她下車之際,胸口澎湃的心潮剎那間被視野中所瞧見的景象凍得冰涼:只見公主府門口的樹下,幾支白幡迎風招展,門上又掛著白簾孝幔,這般擺設,顯然是公主府中有人過世。

    關心則亂,楚玉不及多想,便直奔向門口,隨便朝一個守門護衛問道:「府上是誰去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一直被她輕忽的問題,劉子業地脾她是知道的,而對她有多麼依戀,她也是知道的,她就在公主府門口被人劫走,劉子業知道後,盛怒之下,難保不會遷怒府上的人……

    難怪蕭別剛才不跟對她吐實,府上究竟死了多少人?!

    —

    楚玉越想越驚怕,也顧不上守衛看到自己地眼神像看到了鬼,越過他們便直朝府內走去,蕭別跟在她身後,冷笑一下,也跟了上去。

    一路在公主府內行走,只見各處屋舍,幾乎處處披掛著白幡,而見到她的僕人侍從,無一不呆愣立在當場,不管楚玉如何焦急地問,一個個都雙眼圓睜,嘴巴大張,硬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楚玉沒閒心與他們蘑菇,容止可能無法活著回來這件事一直壓在她心頭,此時又看到這番景象,府內的那些人,不管是桓遠還是流桑,甚至是柳色幼藍,這些與她曾經相處過一段時日的人,哪一個死了,她都不能輕易釋懷。

    前方幾乎完全被白幡喪幔給蓋住門口的大廳之中,傳來隱約的哭聲,楚玉心中一慟,原本就疾步行走的雙腳直接跑了起來,她穿過被風吹起來的數道喪幔,衝進被改造成靈堂的大廳。

    廳中圍著一圈人,幾乎個個批麻戴孝,聽見有人闖入,其中一人轉過身來,目光卻在觸及楚玉的時候凝固住,整個人像是中了定身法,如雕像一般呆呆站著。

    最先轉過身來的人是柳色,他瞪大一雙漂亮的杏眼,十分恐懼的看著楚玉,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也跟著轉過身來,看見楚玉,都是齊齊的一呆。

    桓遠,流桑,阿蠻,越捷飛,柳色……幼藍,楚玉一個個數人頭,發現自己身邊的人竟然一個都沒有遭到劉子業毒手,忍不住暗暗奇怪。

    就在這個時候,許多人風一般的衝進靈堂,幾乎要把楚玉給擠到了一邊,都是府上的侍女護衛什麼的,他們一進來便紛紛朝桓遠喊道:「桓公子,公主回魂了!」

    膽小的侍女已經嚇得哆哆嗦嗦:「公公公公公主變成鬼魂回來了!還在大白天裡就現身,一定是很厲害的厲鬼!」

    楚玉站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她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感情這靈堂是給她設的,而她這一路上走來,之所以大家都反應詭異,是以為看到了她的鬼魂,都給嚇壞了。

    這群沒文化的孩子。

    楚玉一邊搖頭歎氣,一邊望向桓遠等人,心說勞動人民沒讀過什麼書,造成這種錯誤情有可原,你們現在總該明白我沒死了吧?

    還沒等楚玉開口,流桑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撲過來抱著楚玉道:「公主,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蕭別緩緩走進來,正瞧見這一幕,嘴角翹起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笑容的弧度,感覺好像是在嘲笑。

    楚玉腦子裡嗡的一下,真希望自己能就地昏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10:31 A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如此已足夠

    幾番解釋後,楚玉讓大家明白她是個大活人,這才總算「白日回魂」這一靈異事件而雞飛狗跳的公主府個人,大家各回各家,該幹啥幹啥去。

    依然留在靈堂裡的,是原本就在此守靈的幾人,以及才進來的蕭別和楚玉。

    門口遮擋著的白幡已經叫下人給拿去,靈堂中央擺放著的兩隻黑漆棺材孤伶伶的躺著,此時竟是沒人去理會了。看著靈堂內東一道西一道的喪幔,楚玉忍不住有些好笑:她怎麼會料到,她回來時,迎接她的竟然是她自己的葬禮呢?

    這也算是一次新鮮的體驗吧。

    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失誤,桓遠等人各自沉默不語,楚玉也不說話,只有靜靜的等他們先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桓遠緩緩道:「回來就好。」他嗓音溫厚醇和,目光真摯柔暖,楚玉被看得心中一熱,忍不住微微一笑:「是的,回來就好。」

    蕭別站在距離門口最近的地方,也是距離桓遠等人最遠的地方,他的目光掃過穿著麻衣孝服的幾人,嘴角冷峭的一勾,道:「斬衰和齊衰,嘿。」

    古代辦喪事的時候,有一種制度叫做五服,是以喪服來表示親屬之間的遠近尊卑關係,分為斬衰,齊衰,大功,小功,(不是大攻小攻==),以及麻。

    桓遠現在身上所穿的,是用極粗生麻布為喪服。不縫衣旁及下邊,乃是五服之中最重地一種,服期三年,也就是說要守三年的喪。

    桓遠人生得俊美如玉,雖然穿著這樣的粗布麻衣,寬大的麻布衣袍籠罩下。也是極有風姿,他的臉容清減了不少,眼神鬱鬱中含著隱痛,卻在看到楚玉後,從沉寂裡重新煥發出生機。

    柳色流桑等人所穿的,從齊衰到大功,二三等喪服各不相同,服喪期都比斬衰要少。只一年或幾個月。

    雖然自己沒死,就被人辦了葬禮,這一點很讓人哭笑不得,但是楚玉卻可以感覺到其中地心意,桓遠他們以為她已死去,是在以家人的身份為她守喪。

    ……足夠了。

    輕輕的合一下微微發熱的眼睛,楚玉在心裡對自己道。

    回來就好。

    有這句話,這些人,足夠了。她曾經以為自己失去了家,沒有家。可是這裡,這些為了她穿上一身粗麻的人,就是她的家人。

    是的,她有家人。

    從未有一刻這樣清晰清楚的明白著。

    若非現在看著她地人太多,而是她一個人獨處,只怕楚玉現在就要流下淚來。

    不管她是不是山陰公主。不管她是不是千年之後的楚玉,有人為她至此,已經足以令她銘感。

    楚玉心潮湧動,眼眶發熱,但面色卻依然平靜如水,在眨了眨眼睛後,她露出一個笑容:「把這些都撤了吧,我還好好活著。不用招魂了,再招,也不過是把人招來而已。」頓了頓她道:「桓遠,你隨我來。」

    她叫來桓遠。是因為不論在之前還是現在,桓遠都是公主府內苑的中心,她離開之前,也許桓遠還是靠著她所賦予的權利,可是她方纔所見,那些驚見她「回魂」,趕來報告的僕人們,第一個稟告的,都是桓遠,所有人的行止,也是看桓遠的眼色,聽桓遠的命令而發,桓遠已經不再是名義上的總管,而是儼然真正成為了這些人地主心骨。

    因此想要瞭解府內外的情形,問桓遠應該是最快的。

    「公主不要丟下我。」桓遠還沒應聲,一旁的流桑又撲了過來,他用力的抱著楚玉手,看那架勢好像死都不肯放開。

    楚玉試圖抽出手來,可是她才一用力,流桑立即哭了起來:「公主太壞了!這麼久都不肯理睬我,一下子失蹤那麼久,害我以為你死了,現在回來後你又把我撇在一旁……」

    流桑眼睛的情況是眾人之中最糟糕地,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紅紅的極是可憐,楚玉被他哭得手忙攪亂,連忙小心安撫:「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而且我也不是故意撇開你,我是找你桓哥哥談正經事……」

    流桑帶著哭腔打斷她:「騙人,公主是騙子!你壓根便是嫌棄我年紀小,不能幫上你的忙,才不理睬我的,我已經不小了,你騙不了我!」他的聲音哭得沙啞,從前那種脆脆的有點嫩的聲音,如今好像被砂子磨過一般,讓楚玉好生不忍。

    楚玉歎了口氣,拍了拍流桑巴在自己手臂上不肯鬆開的手,道:「你一定要地話,就一起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太狠毒血腥或者要緊的事情,讓他聽聽也無妨。

    一聽楚玉這麼說,流桑立即又破涕為笑,眼淚還掛在小臉上,眼睛卻已經笑得幾乎看不見了。

    楚玉又看一眼他紅腫的眼睛,吩咐幼藍去取打一盆涼水浸濕毛巾來先給她放在屋子裡,她和桓遠談事情的時候,要讓這小傢伙冷敷一下眼睛,這麼腫著可不好。

    抬腳要往外走地時候,一條人影無聲無息的靠了上來,楚玉以為是桓遠,定睛一看卻是阿蠻,忍不住奇道:「你有什麼事嗎?」

    遠看太黑看不清楚,此時近處看,楚玉才發現這個崑崙奴少年也有些憔悴,一雙琥珀色的眼瞳旁佈滿了血絲,彷彿有好些天未曾合眼的模樣。

    阿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好一會才慢吞吞地道:「我也要去。」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卻十分堅定。

    楚玉望著阿蠻歎口氣:這個少年被她撿回來後,她也沒怎麼多花心思,得他如此真切的關懷,讓她有些汗顏:「那就來吧。」反正已經帶上了一個小貓一樣的流桑,也不在乎多一個小狗一樣的阿蠻。

    四人才要相攜走出靈堂,忽然身後傳來一聲低喚:「且慢。」

    聽到那聲音,楚玉的腳步頓了頓,慢慢轉過頭去,花錯在靈堂裡便脫去了外面套著的麻衣,露出他平時穿的鮮紅衣裳,他神情急切的看著楚玉,急急地問:「容止呢?」

    原本以為容止和楚玉都一塊兒死了,花錯傷心不已,他雖然對楚玉沒什麼感情,這身喪服卻是為了容止所穿。

    可是眼下楚玉竟然回來了,不僅回來了,她全身上下,竟似完完整整的,沒有半點損傷,這讓花錯已然冰涼的心底又燃起了無窮希望:這是不是說明,容止也和她一樣,安然完好的活著?



第一百六十四章 粉黛三千人

    房裡燃著熏香,暖熱的香氣瀰漫了整間屋子,迤邐而纏的秋意阻隔在房屋外。

    楚玉坐在屋子裡,捧著熱乎乎的茶杯,帶著茶香的熱氣從杯中冒出來,熏得楚玉十分舒服。

    她左邊坐著的是流桑,哭慘了的小孩眼睛上綁著浸著冷水的手巾,雖然目不能視,但是他伸出來的手依舊緊緊的抓著楚玉的衣袖。

    她右邊則是阿蠻,雖然入了秋,但崑崙奴依舊是一身清涼的打扮,露胳膊露腿的,他坐姿不算端正,但是認認真真的一動不動,

    楚玉靜靜地聽桓遠說這一個月來她所錯過的事。

    朝堂之中有一些變化,但是並不十分巨大,至少,不是顛覆性的改變,讓楚玉比較欣慰的是,劉子業並沒有違背她被擄走之前做下的承諾,讓桓遠出任了官職,並且,開始在建康城中開闢一個地方建設學府。

    楚玉的大概想法是直接實施後世的科舉制度,但是桓遠經過仔細的思考後,認為這麼做操之過急,宜徐徐圖之,便先辦起來了書院,並且請了幾位學問大家坐鎮。

    他這個做法和後世新的大學開辦發展以後,請有名氣有地位的專家教授掛名類似,只不過那些大學請教授有時候花錢也請不來,桓遠卻方便許多,因為劉子業就是他的後盾,想要什麼人,直接用聖旨召來便是。

    但是桓遠也並不是完全採取強制地手段。用聖旨把客座教授召來後,他便親自與他們交流,桓遠自己是有真材實料的,加上這一段時間來的成長,讓他在待人接物方面長袖善舞,最後竟是讓這些人心甘情願的留了下來。

    交代完外面的事。便輪到公主府內部了,這一方面桓遠說得很簡短,只說陛下因為公主遭擄劫十分震怒,來了公主府幾次等消息,直到聽說楚玉的死訊,便沒有再來。

    他們之所以會認為楚玉已經死去,是因為一周前鶴絕轉回來,告訴他們楚玉和容止已經雙雙墜崖而死。並且帶回來兩具血肉模糊地屍體。

    花錯當時就瘋了,拼著玉石俱焚不顧一切的朝鶴絕出劍,所用的無一不是兩敗俱傷的凶險招數,但是被還是被鶴絕跑了。這些天花錯除了每天花三個時辰守靈,別的時間都在沒命一般的練劍,花錯既然信了,他們二十天沒找到楚玉的下落,也便跟著信了,又怎麼想到鶴絕竟然會說謊呢?

    桓遠說完這些,楚玉便感覺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轉頭一看是流桑,他取下了敷在眼睛上地手巾,甜甜的笑了一下,道:「桓哥哥是不居功的人,他有些事沒說呢。」

    在流桑的補充說明下,楚玉得知原來劉子業在獲知她的死訊後。除了立即下死命令追捕鶴絕外,他當時暴戾得還想讓整個公主府給她陪葬,是靠著桓遠的全力斡旋,才勉強保了下來,竟然奇跡的一個都沒有被處斬,這也是為什麼全府上下現在對桓遠如此服從的原因。

    楚玉聽完流桑連說帶比劃的敘述後,轉頭驚訝的望著桓遠,後者方才一直從容沉靜。但是卻在楚玉此刻看過來地時候,微微閃過一瞬困窘赧然的神情。

    楚玉抿著嘴唇笑了笑,她拍拍流桑的手讓他暫時鬆開,站起來走到桓遠面前。定定的看了桓遠一會後,她深深的一揖。

    深深的深深地,幾乎一揖到地。

    桓遠一驚,連忙扶住楚玉,低聲道:「公主,我當不起。」

    楚玉任由他扶著,雙眼卻一直盯著他,慢慢地道:「不,你當得起,我這一揖,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公主府上上下下。」她緩慢地,也是十分真誠地道:「真的,桓遠,我謝謝你。」

    倘若不是桓遠,她今天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恐怕就不是一場鬧劇,而是一場巨大的悲劇了,她會憎恨劉子業,也會憎恨自己,雖然殺人的是劉子業,但是最初誘發的主因卻是她。

    她謝謝桓遠,是因為他不僅僅挽救了全府的生命,也避免了她陷入血腥地怨恨之中。

    「對了。」桓遠岔開話題,「還有一事忘記稟報公主,您那位叫做粉黛的侍女……」

    楚玉一怔,忽然想起來剛才在靈堂之中並未看到粉黛,連忙問道:「她怎麼了?」

    得知答案後楚玉略約鬆了口氣,粉黛並沒有死,也沒怎麼受傷,只是劉子業前幾次來公主府的時候,都是粉黛負責服侍他,結果服侍著服侍著就服侍到床上了,結果粉黛便被劉子業帶到皇宮裡,桓遠縱然有心,也無法阻攔皇帝帶一個已經屬於他的女人走。

    楚玉苦笑一下,就算她當時在,也沒辦法阻止劉子業帶粉黛走,畢竟她從前沒少問劉子業要面首,相對地,劉子業問他要一兩個女人,看起來也是極為自然的事情,不給的話,反而是她小氣了,

    他是皇帝。

    後宮粉黛三千人,這回粉黛倒是真的成了後宮粉黛。

    楚玉苦笑一下,安撫了一遍流桑和阿蠻,再換上女裝,便下令驅車前往皇宮。與桓遠談話之前,她便已經下令讓人給皇宮裡送一封信,通知劉子業自己依然活著,等她沐浴更衣便前去拜見他。

    皇宮的路楚玉已經走得很熟,雖然一個月沒有來,但是這皇宮裡她甚至要比在走在建康城中更加的熟捻,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劉子業所在的宮殿,當然楚玉並沒有閉眼,她在宮殿門口站著,與站在門內的紫衣少年對視。

    對視了片刻,楚玉忽然笑了一下,問道:「我沒有死,你會不會有點失望?」

    天如鏡面無表情地道:「不會,你不應該是這個時候死,也不會是以這種方式。」

    楚玉笑了笑,道:「你是說我一定要按照天書上所記載的方式那麼死,對吧?難道你就不怕發生什麼意外,我沒有跟天書一樣,反而是提前死了?」

    見天如鏡似乎有些出神,楚玉越過他朝前走去。

    歷史是怎麼樣的,她已經不強求知道,因為她已經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明確了目標,摒除紛繁的雜念,目光就會分外的穩固和清晰。

    直到楚玉走出很遠了,天如鏡才緩緩的搖頭:「我不擔心,因為容止活著。」他一直活著。

    他知道。

    ********************************

    見到劉子業,姐弟之間自然是敘述彼此離情,楚玉說了自己這一個月的遭遇,聽得小皇帝驚歎連連,末了拍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證會派軍隊圍剿了那群馬賊。

    敘完了別情,楚玉佯作不經意的左右看看,隨即裝作剛想起來一般道:「對了,陛下,我聽說陛下看上了我的侍女粉黛……」楚玉笑瞇瞇地道,「這自然是她的福氣,不過我好些天不見她,想要見她一見,不知道陛下是否允許。」

    楚玉的打算很簡單,親眼看看粉黛過得好不好,假如粉黛過得好,那麼她也就可以放心了,畢竟當皇帝的妃子衣食不愁還不用幹活,劉子業脾氣雖然不好,但好壞算個帥哥,想必大部分女孩子都是比較願意在後宮就業的。

    劉子業也不推脫,很乾脆的命人召粉黛前來相見,楚玉仔細看著一個月不見的粉黛,這個女孩原本就生的極美,大大的眼睛彷彿能蕩漾出水來,下巴比原來更尖了一點,反而生生多了幾分嫵媚的風致,她穿著華貴的衣裳,頭上插著各色玲瓏髮簪,簡直要把腦袋變成首飾展示台,不過楚玉知道這是現在時興的華貴打扮,見了也不奇怪。

    見了楚玉,粉黛盈盈一拜:「見過公主。」她身姿嬌小,弱不勝衣,低下頭時,很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大概就是這種風致吸引了劉子業吧。

    楚玉仔細的看了粉黛一會兒,看她氣色不錯,神情也十分的平靜,便放下心來,拍了拍劉子業,隨口讓他好好關照粉黛,便告辭離開。

    府內,還有人在等著她。

    楚玉走了之後,原本一直站著的粉黛當即支撐不住,面色慘變的倒在地上,劉子業也不去扶他,面上依舊殘留著面對楚玉時的笑意,看著粉黛的目光卻是陰冷無比:「你做得很好,沒有被阿姐發現破綻,今後我不會再打你,不過你也該知道自己的本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明白麼?」

    粉黛伏在地上,含淚恐懼的點了點頭,若非在來此之前,有專人為她上妝掩飾憔悴的面色,只怕楚玉一眼就會看出來她過得很不好。

    她後悔了,早知道劉子業是這樣殘暴的一個人,她說什麼也不會一時鬼迷心竅,勾引了皇帝,以期能夠享受榮華富貴。

    她僅僅看到了劉子業在楚玉面前的真情,卻忘記了這個少年其實是一個喜怒無常,性情暴戾的皇帝,自從楚玉的死訊傳來後,劉子業沒能殺光公主府裡的人陪葬,回來後便折磨她來出氣,卻偏偏不殺死她,只每天在她身上增添一些傷口,現在她的外表看起來光鮮無比,可是衣服底下,卻幾乎沒有完好的肌膚。

    後宮粉黛三千人,她不過是無足輕重,隨時都可以消失的那一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10:34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3 10:37 A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從此與君絕

    楚園——公主府——皇宮——公主府。

    這是回建康第一日,楚玉的行程。

    縱然最開始的時候有彷徨不安,甚至近家情怯,可是一日下來,楚玉已經能夠以十分鎮定的神情,面對花錯質疑的目光。

    從楚玉下午入宮始,一直到她傍晚回來,花錯一直就靜靜的站在公主府進門的地方,他抱著劍,驕傲的臉容好像已經壓抑不住某種衝動,可是他依舊壓抑著等待著,等待楚玉給他一個答覆。

    今天楚玉去和桓遠說話前,他問她容止在哪裡,那時候她沉默片刻,告訴他這件事待會再說,這一待會,便待到了現在,她和桓遠說了話便立即入宮,直至夕陽西下,才終於返回。

    秋天白日簡短,太陽也落得比夏天要早些,晚霞的餘暉好像血光,但是花錯覺得很自在,他習慣血,正如他習慣劍,這是劍客的宿命。

    楚玉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沐浴在似血殘陽的光輝裡,紅衣鮮艷的花錯。

    見花錯要張口,楚玉搶先微微一笑,衝他擺了擺手:「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可是不要著急,就算有什麼事,也先等我吃飽了飯再說吧?」

    又走幾步,便見幼藍迎上來,行了一禮後對楚玉低聲道:「公主,隨您一道回來的那位蕭公子還沒有走,現在正在流桑公子那兒,您打算如何處置?」

    楚玉不由得「啊」了一聲。失笑拍了拍額頭:竟然把蕭別給忘記了。進入靈堂後她便被自己地葬禮弄得哭笑不得,之後注意力又迅速轉移到了別的方面,竟然忘記了與她一道前來的蕭別。

    與其說是她善忘,倒不如說,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太認真的把蕭別放在心上。

    楚玉皺了下眉,想起自己在楚園聽到的曲子。那琴曲十分的悲傷,既然桓遠等人以為她死了,那麼蕭別應該也是有相同地誤解,所以在乍見到她時,他才會太過驚訝,導致一時失手挑斷了琴弦。

    楚園看門的僕人說過,蕭別在那裡彈琴,是在懷念一個故人。而這個故人,如今想來,顯而易見就是她自己了。

    相比起她對蕭別的漫不經心,蕭別對她卻是極為認真和用心,這種眼中的不對等關係讓楚玉十分不自在,她和蕭別本來應該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之所以會有現在這個狀況,皆是因為山陰公主,能聽懂蕭別琴音的人是山陰公主,能指出他謬誤的人也是山陰公主。高雅懂得鑒賞的還是山陰公主,與她楚玉半根頭髮地的關係都沒有。

    然而那個讓蕭別百般牽掛的人,已經早就不在了。

    楚玉心裡低歎一聲,又細問了幼藍一些事,便吩咐她去自己房中取一件東西,便先去流桑的住處。一入院門,楚玉便看見前方亭中的兩個人,地上坐著的那個是蕭別,而眼巴巴的站在一旁的,則是流桑。

    蕭別在教流桑彈琴。

    幼藍告訴了楚玉原委:今天楚玉突然跑回來,拆了靈堂見了桓遠,又匆匆的入宮,便將蕭別撂在靈堂裡。讓蕭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後來流桑閒著沒事跑來與他攀談,得知他擅長彈琴。便拿了一具琴過來,纏著讓他教,蕭別也便順勢留在府內等著楚玉。

    流桑是先看到楚玉的,他歡叫一聲,飛快地跑了過來,十分熟練的抱住楚玉的手臂,用臉蹭了兩下。

    楚玉隨手揉了下他的頭髮,目光卻一直望著蕭別。

    蕭別也在此時抬起頭來,毫不避讓的對上楚玉的目光,片刻後,他淡淡地道:「我近來又製出一支新曲,你能否聽上一聽?」

    楚玉一笑,搖了搖頭,此時幼藍匆匆忙忙地小步跑來,她手上拿著一本用藍色絲緞包著書封的冊子,楚玉接過看看,確認無誤後走過去轉遞給蕭別:「蕭兄,這是贈別禮物。」

    她話音才落,蕭別的面色便陡然一寒,他沒有去接那書本,只望著楚玉,冷冷道:「你這是何意?」

    楚玉好像沒看到他寒冽的眼神,她的目光垂落在藍緞書封冊子上:「這是公……這是我寫下來的對琴曲的心得。」這大概也是,山陰公主唯一留給蕭別地東西。

    蕭別冷笑一聲,他推開身前的琴,緩緩站起來,道:「公主殿下,我再三前來,並不是為了受辱而來的。」

    楚玉不為所動,她的心神遊離在外,冷漠地注視著自己和蕭別,控制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帶感情:「倘若蕭別兄覺得受到了侮辱,那麼大可離去,建康城並不是久居之地。」

    蕭別望著楚玉半晌,忽然笑了起來,他笑得很冰冷,眼中的冰霜好像要滿溢出來一般:「公主說得極是,蕭別告辭。」

    他冷冷的說完,便快步踏出,從楚玉身邊越過。

    蕭別不是沒有傲氣的,出身高貴,在家族中受重視,精通高雅樂器,這三樣加起來,足夠蕭別自傲,他之所以願意對山陰公主拜伏,也僅僅是因為她比他在某方面站得更高,眼界更深。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幾乎每一個琴者,都在潛意識裡希望找到一個知音。

    蕭別也是。

    縱然山陰公主聲名不堪驚世駭俗,可是她能聽懂他的琴。

    但假如一次又一次的曲意接近,換來的是漫不經心的漠視,最後甚至是顯而易見的驅逐,縱然知音這兩個字有多麼重,蕭別的自尊也難以忍受。

    建康已經不是留人之地,他的鍾子期不願意聽高山流水,這裡縱然有多少繁華,可是看在眼裡,也不過是滿城蕭瑟的落葉。

    蕭別決定明天就走。

    望著蕭別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楚玉悄悄的吐了一口氣,假如她記憶不錯,歷史上的政變應該越來越近了,假如蕭別繼續和她交往,恐怕會讓他牽扯入危險之中,倒不如趁著他尚未入局,將他逼走。

    公主府裡的其他人已經與她牽扯太深,必須同進退,只有蕭別不同,他尚未入局,尚可脫身。

    這樣也好。

    這法子也許有些急進,也許會傷害到蕭別的自尊,但是楚玉並不太關心。

    她原本就不是蕭別的知音,如此快刀斬亂麻,也算是痛快淋漓,今後不必掛礙。

    楚玉摸了一下流桑的頭髮,微笑道:「不好意思啊流桑,我把教你彈琴的人給趕走了,你若是想學琴,我讓人給你請個琴師來如何?」

    流桑拿臉蹭下楚玉的手背:「公主不喜歡他,那我也不喜歡琴了……」蹭過之後他想起來,「公主,容止哥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他年紀雖然小,卻並不是一無所知,楚玉單獨回來,避而不答花錯的問話,花錯一下午陰沉著臉色,這些已經足夠讓流桑有了不妙的預感。

    「是啊。有話大可直說出來,何必一等再等?」身後傳來花錯有些陰冷的嗓音,「公主可是在害怕什麼?」

    一直默默跟在楚玉身邊的越捷飛感覺到花錯針刺一般密集的殺意,下意識的握住了劍柄。



第一百六十六章 終於走出來

    此時花錯的臉色已經是極為難看,彷彿楚玉只要說出半話,他的劍就會閃電般的出鞘。

    為了防著花錯,越捷飛握緊劍柄,閃身擋在楚玉面前,隔開他們兩人。

    花錯尖銳地盯著越捷飛,面上浮現出來冷笑,他看不順眼越捷飛很久了,從前他們交手,都是因為他身帶舊傷不能久戰,次次落在下風,這回正好試試劍。

    兩人正劍拔弩張之際,越捷飛感覺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望,卻見楚玉輕快地笑道:「你們這架勢是做什麼。」

    她目光在花錯面上飛快地一晃,嘴角翹一下:「邊吃邊說。」

    於是上飯菜。

    上菜期間,楚玉回房換了一套男裝。

    此時天色已暗,幾處燈台上點著蠟燭,微微搖動的燭火照出來周圍的情形。

    屋子裡幾張方形矮幾在各人面前擺放,案上放著新制的菜餚,除了楚玉外,其他人都沒動飯菜。

    他們吃不下。

    忙碌一天,楚玉早就餓了,先自個吃了三分飽才停下來,笑笑看一眼對面的花錯越捷飛,兩人左手拿著筷子,右手卻放在劍柄上,目光不時朝對方掃射,而他們的坐姿也不是跪坐,而是蹲據的姿態,隨時都能暴起拔劍。

    楚玉笑了笑便轉頭看身旁的流桑,小男孩低著頭,看著飯菜愁眉苦臉。她忍不住伸手摸摸流桑地腦袋。笑道:「怎麼不吃?」

    流桑的聲音悶悶的:「吃不下。公主你很快又要走了是不是?」方才幼藍讓人上飯菜的時候,他聽到楚玉吩咐幼藍去準備外出的馬車行裝,看意思似乎是打算出去不算短的一段時間。

    楚玉夾了一片鹿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不錯,我確實有事情要外出,你願不願意乖乖待在公主府裡等我?」

    等了一會兒。她聽到流桑悶悶地聲音:「不會,我會想法子跟著公主,公主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就知道會這樣。

    楚玉心裡歎了口氣,面上卻輕鬆地道:「那麼你就跟著我來吧。」放他在家裡反而會不放心,倒不如一開始就放在身邊。

    其實相比起蕭別,楚玉更加想送走的人是流桑,這個孩子也是因為著山陰公主而依賴著她的。但是她實在找不出理由送走他,更何況,就算她找出理由,流桑也可以賴在她身邊。

    撒嬌是小孩子的特權。

    「你要出去?去哪裡?」花錯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麼,顧不上與越捷飛用眼神交鋒,急忙望向楚玉。

    楚玉慢慢地又吃了點東西,直磨得花錯不耐煩了,才點了點頭:「你不是想知道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告訴你。」

    端著細緻的青瓷茶杯,楚玉喝了口熱茶,沖洗去菜餚的味道。才一點一點的,從容止在馬車前出現地那一刻,慢慢地講起。

    時間有限,她說得比較簡單,其間許多曲折和驚心動魄之處都省略了去,但是花錯猶可想像。容止是如何在生死攸關的刀尖上行走。

    越是聽下去,花錯的神情便越是難看,一直到最後,楚玉輕輕的說道:「於是這樣,我便回來了。」她只說自己被孫立放走,至於路上的事,也沒有多說。

    花錯立即脫口而出:「你就這麼回來了?留容止一個人在那鬼地方受苦?你於心何忍?」他很生氣,很不滿意。為什麼回來的人是她而不是容止?為什麼她在這裡心安理得地享受僕人的服侍,容止卻要在那個鬼地方生死不明的受苦?

    一種難言的刺痛攥住花錯的心臟,他沒有多想,直接將自己地不滿沖楚玉發洩出來。

    聽了他的指責。楚玉神情沒什麼變化,甚至的,她連眉毛也沒有顫抖一下。她十分鎮定地看著花錯,目光穩定而坦然,過了好一會兒,她抿了一口茶,輕聲道:「那麼你要我如何?」

    輕輕巧巧的一句話,花錯被問得一怔。

    「你要我如何?」垂下眼眸,楚玉望著杯中澄碧的茶水,悠悠然地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我留在那裡,對容止有何用處?」原本她以為會很難面對花錯,可是卻沒想到臨到頭來,她可以如此自如的應對。

    花錯一時語塞,

    兒才吞吞吐吐地道:「至少,你不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

    楚玉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好似很有趣地看著花錯:「我從來不曉得,你是這麼天真地一個人,我縱然留在那裡,與容止共進退,我能幫助他做什麼?難道我會配毒藥?還是會武能殺人?」

    她放下茶杯,拿起幾邊疊得整齊的白色絲帕,細細的擦拭嘴唇:「花錯,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擔憂容止的安危,我的擔憂不下於你,可是倘若我留在那裡,除了成為容止的累贅外,再無別的用處,我只有回來,才能設法解救他脫身。」

    花錯驚詫的看著楚玉,他隱約能感覺到,這個女子,不一樣了,雖然話語還是那麼地低柔,可是那緩慢的嗓音裡,好像隱藏著一股極為柔韌,又極為堅定的力量,她的眼睛裡,多了一些從前沒有地東西,彷彿經歷了遠道上風砂的磨礪,磨去玉石上黯淡的瑕疵,反而顯出了原本的光澤與堅固。

    此時有人來報馬車準備好了,楚玉隨手丟開絲帕,站起來拉拉流桑:「好了,你回去做些準備,想帶什麼上路早些拿好,不過不要帶太多。準備好了便去門口上車等我。」

    兩句話打發了流桑,楚玉又轉向花錯,她走到他面前,她站著,而他蹲據著,一個仰視,一個俯視。

    燭火的光芒照在楚玉的臉側,柔和的光芒勾勒出她美好的臉容,然而花錯卻看見,那一雙眼睛,沉澱著黑夜的光彩,竟然有了一些讓他捉摸不透的意味。

    楚玉淡淡地道:「我這回出去,是要找一個可能可以幫上容止的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此行會不會有危險,甚至不知道這麼做有沒有用,但是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去做。為了安全起見,我想帶上你,只問你去是不去?」

    花錯正要點頭,卻見楚玉先他一步,擺了擺手,打斷他道:「你先別忙著答應,跟著我去,你我必須約法三章,第一,你不得透露我的身份;第二,除非是他人向我攻擊,否則你不得隨便出手,第三,這一路上都聽從我的吩咐。」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你若是答應,便跟著我來,否則咱們各走各路。」

    她明明是有求於他,卻是這麼一番從容不迫穩操勝券的態度,反客為主,便是吃準了他一定會因為放不下容止而答應,花錯咬了咬牙:「三章就三章,你也要言而有信,真的想法子去救容止。」

    楚玉微微點頭,轉身朝外走去:「那便跟著來吧。」

    花錯有些發愣的看著她的背影,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衣服,夜風吹起來她的衣擺,反而顯出她腳步穩定,不緊不慢。

    前陣子,容止做些什麼,他是知道的,也知道這女子一直被蒙在鼓裡,有時候他心裡會暗暗發笑,笑她身陷容止的指掌而不自知。

    可是現在的楚玉,卻彷彿與一個月前不一樣了。從回來,入宮,回府,再到離開,她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個判斷都毫不遲疑毫不猶豫,沒有多餘的徘徊也捨棄了軟弱的憂思——此時的楚玉,有一點像剛剛遣散男寵那陣子的模樣,可是卻又比那時候更清楚,更明確,也更坦然,更強大。

    花錯隱約覺得,在楚玉身體裡,真的生出來了什麼,他無法撼動的東西。

    他不能,容止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經歷了死亡和流離,分別與相聚,她正在從無邊無際的迷惘困頓中……

    走出來。

    一步一步地,毫不遲疑地。

    走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10:42 AM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日共兩夜

    楚玉離府,是為了找於文。

    那日她心中彷徨之下,向於文詢問滄海客的下落,隨即一不做二不休,便謊稱是容止讓他找到滄海客,有要事相告,希望於文代為引薦。

    抵達建康城的一天前,她與於文分別,約定三日後在某處見面,一同去見那滄海客,接下來,便是她回府的那些事。

    容止的信物楚玉貼身收藏著,但是她並不打算拿給於文看,而是預備以另外的理由去接近那滄海客,這樣也不算違背容止的囑托。

    臨行之前,楚玉將公主府再次托付給桓遠,並留了一封書信,讓他明天交給劉子業。

    寫信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劉子業派出人去搜尋馬賊和容止的所在,但不是軍隊,因為大規模的行動會令馬賊們有所警醒,而孫立有可能會認為是容止招來了軍隊,對容止不利。

    投鼠忌器,她目前所能做的,就是這麼多,另外一半期望,楚玉則放在那個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滄海客身上。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雖然不知道那位滄海客是什麼人,但是能得容止如此鄭重的托付,想必不會是平庸之輩。

    除此之外,楚玉還有不曾對任何人表露的,另外一重用意。

    走到公主府門口的馬車前時,流桑已經在車邊等待,他腰上佩著短劍,背上還背著長弓箭袋,睜大眼睛,一副要出去打仗地模樣。

    而在流桑身邊。有還站著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黝黑的皮膚結實健康,手中握著一桿精鐵長槍,腰背挺得筆直。

    明麗的星空之下,華麗的馬車之旁,這個組合怎麼看怎麼詭異。

    楚玉看著兩人。有些無奈,卻又十分想笑,面部神情扭曲了幾秒鐘,她才壓抑住笑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可不是出去跟人打架的。」

    流桑扁了扁嘴唇,稚嫩地小臉努力顯出大人的樣子:「我們要保護公主,不能再讓公主有危險。對吧,小黑?」說最後兩句話時。他拍了拍阿蠻,而後者也在這時候很認真地配合點頭。

    楚玉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無奈的輪流看兩人幾次,她率先走上馬車:「都上來吧。」好在馬車夠大,否則還得另添一輛。

    要走就要連夜走,她才脫險歸來,又要這樣只帶幾個人便輕裝外出,劉子業若是得知,一定不會允准,到時候若非留著她。便是派大批的軍隊隨行保護,那樣反而容易耽誤事情。

    但是她假如先斬後奏,就算劉子業有些生氣,等她回來時說上兩句好話,想必便能雨過天晴。

    連著花錯阿蠻流桑,馬車內坐了四人。越捷飛照例充當了馬車伕的角色,外加一隊可靠的護衛,一行人便這樣乘著車,披覆著漫天的夜色星華,趁夜出城。

    此夜有星無月。

    ***************************

    次日。

    皇宮。

    劉子業慢慢地握緊桓遠送來的信,面色一沉就想揉碎信紙,可是轉眼間又捨不得,忙再小心地展開。用手指一點點地壓平紙上地皺褶。

    一邊壓,他一邊吩咐身邊的太監華願兒:「去把粉黛喚來。」

    粉黛忐忑不安地應召而來時,見劉子業在專心的撫摸一張紙,心中雖然奇怪。但也不敢多問,只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禮,她看皇帝現在神情並不生氣,暗想也許今日陛下心情不錯。

    可是她才直起腰來,便聽見劉子業隨意的吩咐聲:「華願兒,替我掌嘴。」

    劉子業手上慢慢的抹平信紙,耳中聽著清脆的耳光聲,心中那股暴戾的郁氣也逐漸平息下去,等他想起來叫停的時候,粉黛的雙頰已經腫得好像饅頭一般了。

    把好不容易撫平地信紙折起來收好,劉子業揮揮手,讓完成了任務的粉黛退下,卻沒有注意到,粉黛盈滿淚水的眼中,一閃而過的絕望怨恨之色。

    入夜,劉子業

    寢的時候,有宮人傳來消息,卻是粉黛在自己的房中帶懸樑自盡了。

    她今天被劉子業傳去打著玩之後,便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中,也不讓宮女服侍,直到傍晚一個宮女去送晚飯時,推門進屋,見粉黛只穿著一層單衣,懸在半空中地身體顯得纖細嬌弱,卻是已然冰冷僵硬,救不回來了。

    聽聞此事,劉子業面色變了幾變,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來聲音:「有多少宮人知道這件事?」都殺了。

    徹底封鎖消息。

    絕不能讓粉黛的死訊,傳入阿姐的耳中。

    ********************************

    皇宮中的劉子業被粉黛的死訊鬧得睡不好覺,但是連夜出了建康城,並且趕了一天路的楚玉等人,卻是在新抵達的城鎮裡,在一家供人歇腳的酒館中住下。

    楚玉遠道回府,沒怎麼休息便再度上路,到了傍晚已經累得不行,好容易找到住處,腦袋一沾枕頭,她便沉沉地睡下,兩邊相鄰地房子裡,阿蠻流桑也同樣睡得香甜。

    然而在與楚玉相隔一間房裡的花錯,卻一直靜靜地坐在靠窗的床邊,等三更的敲打聲過後,他抓起橫放身側地長劍,身體靈巧的一翻,便從窗口躍了出去。

    落地的時候,花錯的衣衫像花瓣一般的展開,宛如血色蝴蝶的雙翼,片刻後,這是血色蝴蝶在黑夜的掩蓋下,迅速的朝城外奔去,一口氣奔出十里地,他在一片土丘前停下腳步。

    而他要見的人,已經站在土丘的上方,雙手背負,那身姿看起來竟然有一點兒眼熟的味道。

    提起精神,幾個起落,花錯來到那人身邊。

    那人身披黑色斗篷,蓋住了大半臉容,見花錯來了,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問道:「你這麼急非要見我,究竟有何要事?你要知道,我在皇宮裡出來一遭並不容易,還得追著你們的馬車跑,究竟是什麼事如此急切?」

    花錯微微喘了口氣,才撿著要緊的關鍵,將楚玉回來後訴說的經歷轉告給他:「眼下容止只怕不妙,我希望你調用些人手想法子救容止脫險……」

    他話未說完,就給那人打斷:「不可能,我所能指派的人各自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這是公子事前吩咐下來的,不能有分毫疏忽,以免壞了公子的事。」

    花錯有些著急,爭辯道:「但是容止的性命是最為重要的,我們所做的一切,難道不都是為了這個麼?倘若容止死了,這些安排還有何用處?」

    那人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道:「我比你更相信公子。」

    一直到黎明將近,花錯才踏著快要散去的夜色,從離開的窗口返回暫住的房屋裡,和衣小睡片刻,他便被楚玉派人叫起來,一行人繼續上路。

    又行了半日,在一個種滿了桑樹的村莊裡,楚玉見到了分別三日的於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惟人可自迷

    如是春天,可以看到鮮嫩新綠的桑葉,假如是初夏,滿可口的深紫色桑,但是在秋季,便只能瞧見開始凋零的桑園。

    但是從村中分佈的房舍間,楚玉還是感受到一種極為悠閒的氣氛。

    於文顯然比她來得要早,也許已經在這裡停留了一兩日,他很客氣的站在村口,與一個老人說著話,看到楚玉的馬車接近時,他朝那老人拱了拱手,便徑直朝他們走來。

    在距離有一丈距離時,馬車與於文同時停了下來。

    於文的目光在越捷飛身上不經意地掃了一下,隨後便對上跳下馬車的楚玉,微微一笑:「兄台果然守時。」

    楚玉也是一笑:「比不上閣下,讓閣下久等了。」

    兩人沒有多廢話,會合之後便立即出發。

    於文騎著一匹馬,帶著一隊護衛走在前方,而楚玉的馬車和人手則緊隨在後。

    在馬車裡,楚玉大致說了於文的身份,也稍微透露了一下,容止似乎與江陵於家有著不尋常的關聯。

    這些事,是她在公主府內所沒有說的,待她說完,便看見花錯皺起眉來,自語道:「江陵於家,我怎麼不知道?」

    他無意識發出的聲音極小,但是馬車內沒有人吵鬧,加上距離很近,楚玉一絲不差地聽到了他的自語,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哦,原來你不曉得於家和容止地關係麼?我見你與容止如此親近。還以為你知道呢。」

    她的輕聲細語十分低柔,可是卻好像一柄細劍,一下子刺入花錯的心扉,驕傲的劍客面上當即浮現有些尷尬的神情。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花錯不得不正視到,他其實對容止瞭解得並不太多。

    雖然因為這三年來他一直陪伴著容止。知道他做了什麼,可是回想起來,他甚至不曉得容止來自何方,可有父母家人再世,他一身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知道很多,可是今天楚玉狀似不經意地一句話,卻讓他猛地想到,相比起他知道的。也許他不知道的更多——至少,江陵於家以及滄海客,這二者,他從未從容止口中聽說過。

    花錯心裡有些慌亂,他抬眼望了望坐在對面的楚玉,容貌秀麗的少女扮作男裝,顯得十分的清雅灑脫,她一雙溫和清澈的眼睛含著淺淺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那種篤定地目光好像能看穿他的心虛。

    相比起因為發現有不知道的東西而產生的迷惑。更加讓花錯有些驚慌的,是他竟然因為這麼一句話,開始有些懷疑容止……

    不對,打住,容止那麼做,定然是有他的苦衷。他怎麼可以因為這公主的一句話而產生動搖?

    望著花錯變幻不定的神情,楚玉微微笑了笑,背部靠上了車廂壁,背後的皮毛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她可沒有故意挑撥離間,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花錯的愛憎太強烈,對她地敵意也有些過甚,這麼動搖一下他,也未嘗不是好事。至少今後一段時間,他也許會分散心神安分些。

    只不過這個訊息讓她也有些意外,她原本特地勾著花錯來,就是想讓他和於文見上一見。然而看他們的神情,似乎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也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和容止的關係。

    那麼相對的,於文也許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原以為既然是和容止有關係地,那麼便應該知道才對——不過這一點並不重要,知道與否,並不能影響現在的楚玉。

    笑意才浮上眼角眉梢,便化作一聲心底的歎息:雖然說雞蛋不要都放在一個籃子裡,可是,容止的籃子,究竟有多少個呢?

    而籃子裡的雞蛋,又有多少呢?

    看一下坐在馬車裡的「雞蛋」,再偶爾從窗口看看前方騎在馬上的「雞蛋」,楚玉小心地吐出一口氣:兩顆雞蛋碰在一起,可千萬別碎了。

    她的確有些冒險,其實她大可平安地留在公主府中,派人代替她來走這一遭,但是一來她信得過地人不多,二來,那次在山崖上主動選擇跳下去後,她的心境也終於有了變化。

    好逸惡勞,貪生怕死。

    楚玉很不客氣地評價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表現,縱然她努力地覺得自己已經很忙碌很辛苦,但是仔細想來,其實還是那八個字。

    飛機上死過一次,那並沒有減輕她對死亡的恐懼,相反反而更加深了,因為死過,所以才更想要活下來,而蘇生之後,發現自己成為公主,也讓她地心志產生了些微的偏差。

    被鶴絕擄劫走,經歷了千鈞一髮的生死一瞬,接著又落入馬賊手中,這期間的輾轉波折,縱然讓她吃了一些苦頭,精神上也飽受磨礪,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未嘗不是一種幸運。

    面臨生死的那一刻,容止的鎮定和冷靜帶領著她,讓她從一個超出局外的角度去觀看,之後敢冒險從懸崖上跳下去,是源自新生的勇氣與果決。

    而在被馬賊囚禁的那陣子,容止施展手段,與孫立交涉的時候,她的反思也一刻不曾停止過:我究竟是自己迷失了方向,還是被溫軟的奢華腐蝕了肌骨?

    她來到這裡,一下子變成權力頗大,地位極尊的公主,多少人的生死操於她手,就連一國之君的皇帝也對她依賴親近,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縱然她極力地想要保持自己原來的觀念思想,可是平日裡的環境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影響著她,多少人對她畢恭畢敬,讓她有些迷失了原本的自己。

    她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輕蔑或鄙夷,面對來自別人的敵意,她可以本能地自然而然地樹立起心防,可是舒適的生活,旁人的恭敬奉承,這些不帶敵意的東西,就好像房屋裡燃燒著的熏香,無形無色,靡麗醉人,不知不覺地潛移默化改變著她。

    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惟人可自迷。

    外力不過是接口,真正改變的根本,是不夠堅定的內心。

    楚玉的好處便在於,她對自己足夠誠實,縱然一時看不清楚,也會努力地反省,並且及時自我約束。

    馬車上和馬車外的人,各自懷著各自的心思,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雙方並不怎麼多加交往,花雞蛋和於雞蛋也都十分安分。

    在經過了數日的行程後,他們來到士族雲集的江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03:13 P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古來江陵城

    江陵城,又稱作荊州城,地處長江中游,江漢平原西部江,北依漢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粵,古稱「七省通衢」。三國時劉備借荊州,有借無還的就是這塊地方。

    又因江陵富庶繁華,處於水路交通要衝的地位,戰爭時期,這裡是兵家必爭之地,而在和平時期,這裡又是封王置府的重地,比之長安,洛陽這樣的城市亦是毫不遜色。

    江陵城具體的情形,楚玉也不是太清楚,不過大體上知道這是一個不遜於建康的繁華都市,遠處看去,城牆之外有護城河環繞,從河上的橋樑通過,一入江陵,優雅又繁華的氣韻便撲面而來。

    雖然是一般的繁華,但是楚玉從窗子裡朝外看去,總覺得路上的百姓看起來比建康城裡的要悠閒自在一些。

    也許是因為這裡不是天子腳下的緣故。

    於文在城東給楚玉一行人找了個空宅院,讓他們暫且住下,而他自己則需要先去尋找那位「滄海客」,並且獲得他的允准之後,才能帶他們去見面。

    聽於文這麼說,楚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好大的架子。」頓了一頓,她垂下目光,懇切地道:「於文兄大約比我熟悉那滄海客,相見之時有什麼忌諱,能否提點一二,以免我冒犯那位?」

    於文怔了一下。苦笑道:「非是我不願告訴你,而是就連我也不曉得那位有什麼忌諱,只是於容幾年前告知我有這麼一人,要我時時小心,恭敬相待,卻沒說那人是何身份。倘若硬要說那滄海客有什麼忌諱,那便是他不願有人上門打擾吧。」

    真扯,這算是哪門子地避諱?

    楚玉還想多套一些消息,但是於文已經不願再透露,匆匆的告辭,便將楚玉一行人撂在了這座宅子裡。

    這一撂,便是十日的光景。

    每天楚玉的工作便是吃飯,睡覺。等於文的消息,於文特地調來了一些僕傭來照顧他們,這宅子雖然不大,但是住起來十分的舒服。

    楚玉曾令侍衛去打聽江陵於家地消息,得知於家其實是原本住在南朝之外的的另一半——北魏境內的漢人,幾十年前遷居來此,後來靠著軍功慢慢爬了上來,但是因為於家底蘊不厚,在士族雲集的江陵,並不算多麼打眼的角色。也就是個二等貴族。

    但是楚玉卻心知於家遠非表面看見的這麼簡單,再見到於文的第一日,越捷飛便抽了個沒人在地空檔,悄悄地告訴楚玉,說於文帶著的那一隊護衛,表面上很普通。但是實際上卻個個受過特殊訓練,他們服從命令的效率比正規軍隊更加嚴密,而那些人的實力,越捷飛估計自己大概一個人只能對付三四人。

    面對這樣的一群人,越捷飛感到危險,勸楚玉立即回轉,又或者至少回建康讓皇帝派一支軍隊隨行,但是楚玉卻笑著拒絕了。

    雖然未必要學容止那樣冷酷地拿自己的生命去搏。但是她也要有一點點冒險精神。

    自然,楚玉也不是沒有留後手,她出發前便跟桓遠交代了自己的目的地,在抵達江陵城之後。又給桓遠發了一封信,用事先約定好的暗語向他報平安,倘若她出了什麼事,建康那邊自會有應對。

    十天內楚玉不知道催了於文多少次,但是每次於文的回復都是,那位滄海客還不曾答應見他們。

    楚玉不知道他這話是真還是假,也許那滄海客地架子真的很大,又也許是那於文在說謊,可是他說謊又有什麼目的?留他們在這裡好吃好喝供養著麼

    楚玉心有掛念,每天留在宅子裡,也就是看看書打發時間,流桑從沒來過江陵,小孩子對新鮮的環境感到好奇,便每日出去玩耍,十天下來,竟然認識了一幫的孩子,後幾天,每天都有孩子上門來找流桑玩。

    看流桑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模樣,楚玉心有所感,暗道也許流桑從前地同齡朋友太少,才會對山陰公主如此依賴,今後多放他出去玩,大概能分散他的心思。

    一直等到第十日上,楚玉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十天時間,已經是她給於容的極限,算是客人對主人的尊重,再這麼拖延下去,於文拖得起,但是她拖不起。

    於是一大早,楚玉便去找了花錯。

    既然於容堅持在取得滄海客的同意前,不讓他們知道那人的所在,那麼她便自己去找。

    其實論起輕身功夫,越捷飛比花錯要強一些,但是楚玉總是想留個可靠的在身邊保護自己,只有讓花錯去完成這個任務,讓他跟蹤於文或於文派出去的屬下,看看他們是否有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楚玉前次地話的影響,花錯這些天來意外的安分老實,來到江陵後,只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偶爾從窗口看去,都可以看見花錯坐在床邊,一臉珍惜的擦拭長劍。

    不過花錯並沒有消沉,楚玉在說出讓他辦地事情後,便瞧見他的眼睛裡,陡然閃動的亮光。

    派出去花錯不久,楚玉便和往常一樣,那本書坐在院子裡慢慢的看,才看了沒兩頁,便聽見有人走近,接著一雙手從她身後伸出來,摀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那人故意壓低聲音,問道。

    楚玉抿著嘴唇一笑,道:「讓我猜猜看啊,是花錯?」

    「不對。」

    「越捷飛?」

    「不對。」

    「阿蠻?」

    「也不對。」那聲音有點不高興了,也忘記壓低掩蓋音色。

    楚玉笑意加深,繼續道:「不會是於文兄吧?你也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討厭啊。」流桑不高興地放開手,「公……公子你不記得我了麼?」

    楚玉哈哈一笑,回過頭來伸手刮一下流桑的小鼻子:「笨蛋,跟誰學來的遊戲?你也不想想,這宅子裡除了你,誰敢跟我玩這樣的遊戲,又有誰的手和你一般小?你沒說話,我便知道是你了。」

    這遊戲大概是流桑跟同齡人玩的時候學來的,見他比前些天開朗了不少,楚玉也發自內心的為他高興,男孩子就該這樣才好。

    用力揉了一會流桑的頭髮,過了一把手癮後,楚玉才想起來問道:「今天不跟你的朋友去玩麼?怎麼想起找我來了?」

    「是這麼回事。」楚玉一提醒,流桑才想起來自己提早回來的目的,高興地道,「我昨天在城外發現一個好玩的地方,想帶著公……公子你去看看。」

    雖然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耍很開心,可是發現好玩的地方,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楚玉一起分享。



第一百七十章 秋風悲畫扇

    楚玉見她興高采烈,也不忍拂他的意,想想目前暫時無點頭應允,與她一道外出。

    雖然於文並未表露出敵意,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楚玉出門時,還是讓越捷飛緊緊跟隨,以備不測。

    而既然他們都出門了,又不好厚此薄彼,留著阿蠻一人在宅子裡,於是便是四人同行,阿蠻樣貌奇特醒目,走在路上,惹來不少人的目光。

    他們四人雖然打眼,但是並沒有什麼人敢上來找茬,崑崙奴雖然是好用的奴僕,但是因為數量稀少,能夠擁有的,一般都家底頗厚,這江陵城中,縱然是紈褲子弟,也有幾分眼力,不是無腦之輩。

    既然已經出來了,便索性拋開心事玩個痛快,江陵,也便是荊州,既然曾是三國重地,便也留下了不少有傳說的地方,楚玉帶著流桑在城裡逛了一圈,買了不少零食吃著玩兒。

    一直到了中午,一行人才從東門出城。

    出城的時候,越過護城河上的橋,正在與流桑說笑之際,一輛馬車從楚玉的身邊越過,行駛到了他們前方,那馬車外觀典雅,用的是上好木料打磨而就,邊緣裝飾的雲紋很是漂亮,藍色的車簾稍微素淨了些,這種程度的排場,在江陵城這等地方,也算不上怎麼出奇,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楚玉感覺有些古怪橫於心間。

    她心中雖有異樣之感。但是並未多加關注,只在那馬車還在視線範圍內地時候多看了幾眼,見車後的簾裡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片刻後又收了回去。

    然而等距離遠了,楚玉便將疑慮放下。

    那馬車在走遠後,車內便傳出來一道冷漠輕哼。隨即還是那冷漠的聲音道:「她怎會在此?」

    話語未落,便有一道低低的琴音接上,帶著彷彿絲一樣漫長的寂寥,氤氳地散開來,許久才重歸寂靜,接著,車中響起微不可聞地低語:「罷了,我與她已不相干。管她為何在這裡作甚?」

    *******************************

    楚玉自是不知道方才在橋上與一位故人失之交臂,出了東城門一路東行,沒過一會兒,便到了城東的畫扇峰。這江陵城內外四周有什麼景致,楚玉方才在逛街的時候也找人打探了清楚,這畫扇峰便是其中之一,然而楚玉沒料到的是,與她想像中的崇山峻嶺不同,這畫扇峰,只不過是一片丘陵。

    《荊州記》有云:一峰屹然。西映落月,遠而望之,如畫扇然。

    現在這個時候不是晚上,落月什麼的楚玉無緣得見,此時又是秋季,草也開始凋敝。也顯不出芳草鮮美,便讓楚玉頗生出了「見面不如聞名」之感。

    繞過畫扇山,便瞧見了一小片湖泊,流桑興致勃勃,拉著楚玉繞過湖水,歡快地闖入湖泊後的一大片竹林之中。

    繡林裡橫著一道大約三米寬的溪水,水質清澈見底,流桑帶著楚玉。沿著溪邊逆流而上,他們走得並不快,偶爾流桑會停下腳步,伸手去撈水裡地細小魚蝦。抓到之後又放回溪中。

    如此走走停停,差不多又過了一個時辰光景,流桑才指著前方轉彎的溪水道:「公……公子,繞過前方便是了。」

    楚玉笑笑,這一路行來,滿目皆是竹林,與容止院中清雅幽靜的翠繡不同,這裡的竹林多了點山野的風味,景致算是各有千秋,算是一個遊玩的好去處。

    順著溪水轉過一道彎,少了林木的遮蔽,楚玉看向前方,一看之下愣住了。

    只見前方約莫七八米的地方,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上,坐著一個穿著孝服的人,看樣式是第一等地孝服,服孝三年的那種,那人還以粗麻布制了一件斗篷,

    他的大半臉容,從楚玉這個角度去看,竟是一絲也看僅能通過身材判斷那人是名男子。

    他手握一桿魚竿,正在溪邊垂釣。

    但是讓楚玉吃驚的,並不是那身穿孝服的人,而是站在那孝服人之後,一身藍衣的青年。

    「蕭別?」他怎地會在此?

    蕭別身後還跟隨著一個勁裝打扮地男子,看上去應該是他的護衛。

    流桑也驚訝地叫道:「怎麼石頭上有人了?」

    楚玉這邊驚訝不已,而那邊蕭別看到楚玉,內心也是五味陳雜,更料不到她竟然也來到了此處,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片刻的驚愕後,楚玉沖蕭別略一點頭,歉然道:「不知道兩位在此,還請見諒。」說著便拉起流桑,要往回走。

    流桑卻站在原地,一雙眼睛盯著孝服人身下的石頭,好似很捨不得,而孝服人也在此時出聲道:「蕭公子請回吧,我為父親守孝,孝期還有一月方滿,不便離開此地。」

    這人不錯啊。

    也許是因為之前看著桓遠等人為她穿孝服的緣故,楚玉一聽這話,便對這孝服男子極有好感,不管怎麼說,為了父親守孝,孝順總不是一件壞事。

    蕭別冷冷一笑,也顧不得楚玉在側了,道:「在下怎麼記得,閣下在三個月前,也說過同樣的話呢?莫非是在下記錯了?」

    他說這話,本意是諷刺那男子出爾反爾,就連楚玉也聽出了其中的意思,卻不料那男子竟然順口接道:「不錯,定然是蕭公子你貴人事忙,記錯了時日。」

    好厚實的……臉皮。

    楚玉聽著忍不住一笑,蕭別卻是面上一寒,此時楚玉就在旁看著,他縱然有心發作,也有諸多不便,只好憤怒地一揖,轉身拂袖而去。

    蕭別走了,面對一個不知道是什麼身份地人,楚玉也沒有多少好奇心,轉身就想離開,但是流桑卻脫開她的手跑了上去,道:「就是這塊石頭,公子,我昨日跟人來玩的時候,這塊石頭自己會叫呢……眼下怎麼不叫了呢?」

    流桑也不管有沒有人坐在上面,趴在石頭邊摸了起來。

    那孝服男子淡淡道:「此時無風。」

    聽到那人說話,楚玉當即明白過來,她前世的見識也算廣闊,自然知道這是什麼,無非是石中有些細密地孔洞,風吹過的時候,就好像人吹笛子一樣,空氣摩擦發出聲響,流桑沒見過這等東西,才會覺得新奇,但楚玉卻興致不高,上前兩步笑笑道:「好啦,既然它不叫,我們便回去吧。」

    那孝服男子忽然出聲道:「這也不難。」他摘下斗篷,閃電般地在半空中揮了一下,隨即又披回身上,動作之快,甚至讓人來不及看清楚他的臉孔。

    同時,楚玉便感到一陣風捲了起來,縱然是站在距離男子五六米的地方,也感覺到了一陣拂面之風,而那男子身下的石頭,更是發出如泣如訴的嗚咽。

    下一瞬,楚玉眼前便晃了一下,卻是越捷飛攔在她身前,沉聲道:「危險!」

    楚玉心中也是凜然,剛才那陣風是男子揮斗篷造成的,僅僅是隨意的一揮,便連她也感覺到了那風,那需要多麼可怕的力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03:30 PM

第一百七十一章 湊巧賭對了

    管越捷飛嚴陣以待,但那孝服男子卻並未如何動作,閒地晃著魚竿,清澈平和的溪面上打出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流桑卻沒有發覺那陣風的可怕,他還在很有興致地琢磨那石頭是如何發出來聲音的,也試著伸手扇了扇風,並沒有發出聲音,便伸手去推那孝服男子:「你讓開一下好不好?」

    那小子找死麼?
  
    楚玉整顆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她從越捷飛身後探出頭來,叫道:「流桑回來。」話出口之後,她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變調。

    那男子低笑了一聲,竟然聽了流桑的話,輕輕的從石上跳下來,朝與楚玉等人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再坐下,身形更是被石塊遮擋了大半:「你喜歡這塊石頭便拿去玩吧,這石頭是我在遊歷之際發現的,覺著好玩便搬回來,坐了三年也幾乎坐厭煩了,送你無妨。」

    流桑原本想聽楚玉的話回去,一聽孝服男子這麼說,立即又歡喜得湊回去,愛不釋手地撫摸那半人高的石頭,他伸手推一下,不太推得動,便回頭招呼阿蠻:「小黑,你來試試,能不能抬起來?」

    阿蠻卻好像沒聽到,一雙眼睛只定定地望著前方,面上滿是憧憬之色,顯然方纔那孝服男子露的那一手令他心折。

    楚玉也是直直地瞪著前方,好一會兒才露出一臉釋然地神色。笑著拍拍越捷飛的肩膀:「無須戒備,那人倘若對我等有敵意,你可能防備住麼?」

    對方從容寬厚,一再容讓,他們若是還小心戒備,反而顯出小家子氣了。今天與這人相遇。應該是純屬巧合,並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算計攙雜其中,不過是他們幾個有點特殊的人遇到了另一個有點特殊的人,反倒是他們自己草木皆兵,對男子產生敵意,讓楚玉頗為歉意。

    越捷飛一怔,隨即赧然低下頭,手也跟著從劍柄上放開。

    楚玉上前兩步。朝那男子的方向做了一揖:「在下前些日子經歷了些危險波折,家人不免擔憂了些,方才冒犯之處,還請閣下見諒。」那男子坐在石後,又兼身上披著斗篷,也許是不願別人看到他地臉容,楚玉便不靠近,只隔著一段距離發話。

    雖然隔著石頭又兼斗篷遮攔,男子瞧不到她的動作,但是楚玉還是誠誠懇懇地禮數做足。招手讓流桑過來:「流桑,不要胡鬧了,那麼大一塊石頭,就算阿蠻能抬起來,難道還要一路招搖著抱回去?你若是實在喜歡,我明日命人來取。」

    流桑猶豫一下。他們今天是步行出來遊玩的,也知道幾個人抱一塊石頭回去不成樣子,

    男子懶懶地道:「你的護衛盡忠職守,並無不對之處,你也勿須在意,橫豎他也沒法子冒犯於我。」

    他這話說得頗為自大,簡直將越捷飛這麼一個高手視若無物,但是越捷飛並無不忿之色。只依舊謹慎地看著男子從石後露出來的粗麻斗篷,不敢太過放鬆大意。

    雖然有些好奇蕭別與這人是什麼關係,來此又有什麼目的,但是眼下這斗篷男子一與他們毫無交情。二不能以武力拿下,簡直就是塊沒有縫的鐵板,思索片刻,楚玉無可奈何,只有下令打道回府。

    「流桑,回去吧,還要等那於文的消息。」

    楚玉轉過身率先往回走,邊走邊道:「雖然說我們要見地那人幾日沒有答覆,但空著個宅子讓他找不到人也不好。」

    流桑心中奇怪,暗道他們出門前不是跟留在宅院裡的護衛交代去向了麼?屆時於文來了,轉告便是,又有什麼不好的?

    但是他瞥見楚玉神情冷然,也想起來該有所顧忌,玩鬧之心稍稍收斂,壓住疑問,一言不發地跟著走了。

    楚玉才走過溪水轉行人消失在竹林遮擋之後,水面上又一次泛起了一圈漪。

    路上楚玉等人並未如來時一般的遊玩,毫不停歇地返回宅中,才進門時,卻發現院子裡氣氛與往日的悠閒有些不同,抓住一個正迎過來的護衛一問,楚玉面色陡變:原來在差不多中午的時候,花錯一個人跑了回來,才跑回院裡便暈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身上亦是帶著重創,雖然請了大夫來看,但卻至今依然沒有醒來。

    花錯是她派出去的,目的是跟蹤於文,本以為以花錯地功夫,縱然被發現,也來得及逃脫,縱然來不及逃脫,被於文抓住,看在容止的份上,亦不會有什麼危險,卻不料竟然是這樣慘烈的收場。

    楚玉才走進門幾步,乍聞得消息,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片刻之後她精神緩了過來,見於文安排的下人除了有些慌急外,並無其他異狀,而他們所帶著的護衛,也似是全不知情……

    倘若是於文令人下了這個狠手,只怕此時已經找上門來等他們自投羅網了,周圍又怎麼會如此寧靜?

    楚玉去看了花錯的現狀,據大夫說,花錯胸口帶著被利物劃開地傷痕,內腑也稍稍創傷,但是總體來說並不危及生命,她心中盤算一二,原本第一個念頭是火速帶著一干人連同花錯逃走,現在仔細想來,卻是不著急了,強迫自己冷靜,楚玉在心裡慢慢的梳理一遍,估計於文等人似乎是尚未知道花錯跟蹤他們,而她現在面前有兩條路,無非便是走與留,表面上都要裝得若無其事,可是還沒等楚玉做下決定,忽然外面又有通傳,竟是於文來了。

    十日以來,都是她差遣人去找於文,後者從未主動上門,如今前來,想必是有了不同的答覆。

    楚玉微微一怔,隨後站在花錯床前苦笑一下,這消息本來是她一直盼望的,可是這個時候來,卻讓她沒法子高興。

    凝望花錯片刻,楚玉忽然一笑,轉身走出門去,沒一會兒在正廳內瞧見於文,後者似乎對花錯的事情毫不知曉,開門見山地道:「滄海客已經答應與閣下相見,但是他有一個條件,那便是,只准許閣下與我一道前往,其餘人不得跟隨。」

    越捷飛聞言當即露出怒色,但是還沒等他發難,楚玉便抬手橫在他身前:「好,我一人去便一人去。」

    越捷飛還要勸阻,卻正對上楚玉回眸,只見她的目光柔和堅定,似有不可動搖之力,而眼中的清澈明皎的笑意,更是比從前多了幾分坦蕩決絕:「不必勸阻,我心意已決。」

    人總是要有點冒險精神地。

    於文見楚玉如此爽快,不由得讚了一句,他請楚玉坐上他的馬車,便使人驅車從東門外出,越過畫扇峰,再驅車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後,才令車子停下。

    兩人走下車來,於文命令車伕在原地等待,便帶楚玉穿入道旁的竹林。

    從出東門起,楚玉嘴角便浮現了很淺的笑意,直到過畫扇峰,再入繡林,她嘴角地笑意越來越深。

    最後跟著於文走到小溪邊,看到又重新坐回了石塊上,身穿麻衣孝服,背對著他們的男子時,楚玉終於禁不住長出一口氣。

    湊巧,她賭對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垂釣滄海客

    事實上,在見識到孝服男子的武力之後,楚玉便萌生了一個大膽的聯想。

    武功高絕,遠避塵世,縱然連蕭別這樣的士族公子也要禮待相求,這個身穿孝服,看不到臉孔的人,會不會就是他們要找的那位滄海客?

    自然,楚玉不認為自己會運氣好到隨便走走就碰上一個想要見的人,但是細細想來,似乎這巧合之中,又有著必然。

    於文將他們帶到江陵城附近等待消息,那人便該是就住在江陵城內又或者江陵城的附近,如此才方便通傳和求見。

    容止當初囑咐楚玉的時候,並沒有說真正的名字,而是以「滄海客」三字喚之,說明那人對外的稱號便是這個,這種帶著點出世意味的稱呼,也大概可以推測滄海客大約是隱士一類的人物。江陵城附近隱藏了多少隱士,楚玉不知道,她甚至也無法確定那身穿孝服,平易中帶著點憊懶無賴的男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只是在那一瞬間,她腦海中奇異地將眼前人和一個虛幻的名字聯繫在了一起。

    因此,楚玉才會故意在離去之前,狀似無意地說出要等於文找人的消息,這話表面上看起來並無多少異樣,只有真正的局內人才能明白,倘若孝服男子便是滄海客,他定能聽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並非如她所想是滄海客,那麼她說了和沒說一樣,不會有什麼損失。

    她此番孤身前來,也是冒著一點風險的,倘若於文有什麼歹意,以他射殺任老闆的情形看。應該也是習過武藝,真對上了,她只有受死的份。

    所幸於文並未欺她。而更幸運的是,孝服男子真是她要找地人。

    縱然這場會面是楚玉自個兒設計引發的。但是看到孝服男子的背影時,楚玉還是立即發出了驚歎地聲音:「啊,是你?」連同表情也變得十分驚訝。

    於文詫異道:「閣下認識滄海客?」話說完他又覺出不對:倘若認識,又何需他來通傳?又何需等待這十日光景楚玉低聲說今日出來遊玩的時候偶然見過,簡單地釋了於文地疑惑.才鄭重地朝滄海客一揖:「在下於楚,想不到閣下便是滄海客,前次相逢,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那穿著孝服的滄海客卻沒有回她,只吩咐於文道:「你且先退開,我有話要與這位單獨說。」

    於文行了一禮,旋即立即朝林外退去,沒有半刻停留。

    過了好一會兒。大約是確定於文已經退到無法聽到他們說話的地方了,楚玉才聽見滄海客沒好氣的聲音:「得了小姑娘,你也不必裝出一副無比吃驚的模樣。你前次離開之前,故意說地那兩句話。就是衝著我說的。你當我聽不出來麼?」

    不光是她的心思,還是她的性別。都在幾句話間被拆穿。

    這一下,楚玉是真的吃驚了。

    既然被人看破,楚玉也不好意思繼續演戲,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走上前幾步,站在了滄海客的身後側:「呃,我扮男裝哪裡有破綻麼?怎麼你看都不看便認出來了?」她的聲音本偏低,刻意壓抑之下,更加肖似少年,她來自二十一世紀,走路都是大步走的,動作上也學不來古代女子的婉約,這也是她為什麼經常扮成男裝地緣故,一來是為了外出方便,二來則是因為穿女裝時,必須小心注意自己的舉止。

    再者,本朝男子以陰柔為美,比如柳色之流甚至比她還柔,在這個追求美色的環境裡,若非是眼光非常毒辣地人,一般不會這麼快認出來她是女子。

    滄海客依舊沒回頭,他晃了晃魚竿,慢慢地道:「我不是看出來,而是聽出來的。不論你外貌裝扮得如何肖似男子,但是你地呼吸韻律,腳步輕重,乃至言語動作之間,依舊脫不去女子地痕跡,光是聽著你走路的風聲,我便能判明你地骨架形狀。」

    縱然是武俠小說裡的聽聲辨位,也莫過於此吧?

    楚玉還在心中驚歎,又聽那滄海客不緊不慢地道:「你要找我,我已經聽於家小子說了……你跟容止是什麼關係?」他的聲音並不蒼老,但是叫起小子小姑娘卻毫不客氣。

    容止?

    於文一直稱容止叫做於容,而她也從未在於文面前提過容止這個名字,那麼看起來,容止似乎是他真實的名字了?

    楚玉微怔一下,隨即有一點高興,但是轉眼間,她又為難起來:什麼關係?她和容止是什麼關係?

    公主與面首?

    猜疑與被猜疑人?

    報恩者與施恩者?

    朋友?

    楚玉凝望著溪水,只見溪面平靜而緩慢地流淌,偶爾帶起小小的漩渦,百轉千回之後,她微微一笑,輕輕地舒一口氣,坦然道:「我喜歡他。」

    就是這麼複雜。

    就是這麼簡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不管她承認與不承認,甚至也不論她曾經如何竭力抵抗逃避,到了現在,已經是她無法否認的事實。

    看到他,心頭便會蕩漾柔軟的溫情,那個外貌幽雅柔軟,心思堅定狠戾的少年,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裡,如何都不能抹去。

    滄海客嗤笑一聲:「你知道他多少?」楚玉笑瞇瞇地接道:「就是不曉得,所以才要向你請教啊,你既然與他相熟,便告訴我吧。」

    大概是沒見過這樣給三分顏色就毫不客氣開染坊的女子,曾經順當噎過蕭別的滄海客也被噎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嘟囔道:「知道也不告訴你。」

    楚玉笑了出來。

    她感到全身一陣輕鬆,現在站著顯得拘謹了,她便在附近找了塊泥土少些的地方,自在隨意地坐下。

    滄海客身上有一種隨意散漫的氣息,言談之間讓人不由自主地放鬆,從第一次初見時的戒備,到現在才不過短短半日的光景,楚玉卻在這個連真實姓名都不知道,並且連外貌也沒讓她看到一角的人面前,幾乎完全放下了戒備。

    這種感覺,與王意之有點兒像,但是不同於王意之身為貴介公子,縱然隨意,身上也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尊貴華光,滄海客的散漫,更像是山野之中肆無忌彈生長的草木,因為平淡,而更加容易親近。

    先前楚玉因位置角度限制,沒看清楚石後另一面的情形,現在從後方看,才瞧見滄海客身下那塊石頭邊上,放著一隻竹篾編織而就的魚簍,魚簍中裝著不少小魚。

    假如除去他身上怪異的孝服,楚玉幾乎要把他當作一個專業漁夫。

    「言歸正傳,你想方設法找到我,究竟是有什麼事呢?」滄海客手腕一抖,拉起魚竿,十分嫻熟地摘下魚鉤上的小魚扔進魚簍中,又再一次地將魚鉤投往溪水裡。

    說到正事,楚玉也微微收斂了笑意,她思索片刻,斟酌著道:「我此次前來,是受容止所托。」

    ~~~~~~~~~~~~~~~~~~~~~~~~

    今天下午可能有事情,怕像前幾天一樣耽誤……先發出來好了。

    抹汗,好漫長,通過了這麼多章,才終於讓小楚第一次明確地說出來了……OTZ……...<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03:35 PM

第一百七十三章 閒散世外人

    楚玉並沒有拿出容止交付的信物,而是編造了一個謊話

    她謊稱容止現在受困於馬賊,而她受容止囑托前來找他,希望滄海客出手救人。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容止受困這一部分是真,托她前來求救這部分則是假。

    這個謊話,楚玉在來時路上,便已經起了念頭,只是那時候不能確定滄海客是什麼人,沒有深入打算,但容止既然肯將重要信物轉托交付給他,想必這個人應該是站在容止那邊的,倘若以容止的名義向他求助,估摸他應該不會拒絕。

    越捷飛那個層次的武力,已經算是一流水準,鶴絕雖然高出他一籌,卻並未高得太離譜,還是在可望其項背的範圍,但是先前回去的路上,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越捷飛孝服男子的武藝高到什麼程度,換來的卻是越捷飛瞬間變了色的臉容。

    之後過了許久,越捷飛才慢慢地說出,他完全看不透滄海客的深淺,但是以他的見識而論,這個世間應該沒有人比更強了。

    這樣強大的一個人,假如願意出手相助,那麼不論如何,想必對援救容止,是有幫助的。

    騙滄海客出手的念頭,是在猜測孝服男子便是滄海客的時候就同時產生的,來時的路上,楚玉已經將這個謊言默念許多次,正式說出來的時候,她的敘述條理清晰,呼吸心跳與平常一般無二。就連她自己,也幾乎以為這是真話了。

    但是滄海客聽了她地話,沉默半晌,才慢慢地,還是那麼懶散平和地道:「假的。」

    見鬼了!

    怎麼她兩次扯謊都被此人識破?

    正要悻悻地承認,楚玉忽然想起滄海客也許是故意誆騙套話。聲音瞬間轉為義正詞嚴,繼續睜眼說瞎話:「若不是要求你相救容止,我何苦辛辛苦苦找來?閣下未免太過自以為是了。」

    滄海客不為所動,他的身體好像凝固在了石上,唯有發出的聲音證明他是活人:「半真半假,你求我救人是真,容止托你而來是假。」

    她騙人的技巧不會這麼差吧?

    楚玉有點鬱悶,但還是決定垂死掙扎一下:「假如不是容止托我而來。我又是如何知道該通過於文來找你?」

    滄海客哈哈一笑:「小姑娘,你不服氣麼?那我便說與你聽。」

    「容止囑托了你一件事,讓你前來找我,可卻不是去救他,但是你因著自己的私心,自作主張改了主意,想唬我前去救他。」滄海客地聲音裡帶著爽朗的笑意:「你說是也不是?」

    他的聲音本來便不怎麼蒼老,這麼一笑起來,更顯得年輕而有力,長笑聲中。繡林中發出一陣顫動,許多飛鳥驚起,展翅飛向空中,水中的小魚也紛紛逃散開來,激起細小的水花。

    他寥寥幾句,點明前後因果。居然一絲不差,若非其中細節較為含糊,楚玉簡直要懷疑,他是否有看透他人心理的特異功能。

    先前見滄海客武力驚人,楚玉便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她先前所見的阿蠻,花錯,越捷飛。就算是行事狠辣地鶴絕,都是心思較為單純的人,便下意識的認為武功高明者,腦袋便會相對的退化些。可是這一條在滄海客面前卻被徹底推翻。

    先是她以言語勾引被對方輕易看透,再來便是自以為還算過得去的謊言一戳便穿,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句俗語在滄海客身上完全不成立,強大的武力之外,他還擁有清晰的思路。

    變態。

    在心裡暗暗腹誹著,楚玉歎了口氣,不得以只有承認:「你說的不錯,請你去救他,是我自作主張……實在對不住。」

    雖然謊話被揭穿,照理說已經沒什麼事了,但楚玉並不甘心就此離去,既然被拆穿,那便明著懇求吧,她才要開口,卻又聽滄海客道:「你可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你所言非實?」

    楚玉一怔,隨即點頭道:「願聞其詳。」就算騙不過,吸取一下經驗教訓,總是好的,今後也方便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他不是個好人,這個,你知道吧?」滄海客並沒有直接點出來她哪裡做得不夠完善,而是先問了一個看起來並不相干的問題。

    心頭泛起一絲澀意,楚玉緩緩地點了點頭,輕聲道:「他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她話音未落,滄海客忽然一把扯下了他地斗篷,在楚玉驚訝的目光中轉過來,直到這個時候,楚玉才算見到了他的容貌。

    他沒有梳髮髻,長髮用一根細繩束在腦後,額前兩旁的髮絲鬆鬆地散落在臉側,不凌亂,卻很懶散,相比起那強大的武力和彷彿能看透人心的智慧,此時他展露在楚玉面前外貌,讓她有些失望。

    這並不是說滄海客相貌不佳,他看起來大約二十七八年歲,容顏端雅俊秀,嘴角淺笑自然可親,但這樣地相貌,並不像是一個絕世高手,也絲毫顯不出來武人的氣質。

    換一身華服,他便是翩翩公子,長衫綸巾,便可似文弱書生,而他所具有的那種平易的氣質,讓人很難對他生不出敵意。

    他只是江陵城外,無名溪邊,一個閒散曠達的釣魚人。

    楚玉看了一會兒,才發覺滄海客面上不協調的地方,方纔她只顧因為滄海客的外貌驚訝,卻忽略了一處,那便是他的眼睛,相比起柔和平易地神情,他的眼睛似乎太冷漠,也太……缺少光彩了。

    又盯著滄海客看了一會兒,那雙眼睛彷彿沒有焦距,投向沒有盡頭的遠方……

    楚玉倒抽一口氣:「你……」他看不到?

    這個人,竟然是個盲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是他仇人

    我是他的仇人。

    當滄海客吐出這句話的時候,楚玉便整個的傻在當場。

    她很想柔弱地玩一把眼前一黑暈倒,但是奈何最近的營養良好,精神狀態也上佳,遭受到這樣的打擊還穩穩當當的坐著,別說眼前一黑,連陰影都沒見著半片。

    倘若此時容止在她身邊,她一定會忍不住撲上去咬他。

    不帶這麼玩人的!

    楚玉原本以為,容止既然在這個關頭,願意將貼身信物托付給滄海客,那麼滄海客即便不是他的心腹手下,也是他的至交好友。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關係竟然是仇敵。

    有臨死之前把重要事物托付給仇敵的麼?他明明有那麼多雞蛋……呃,屬下,幹什麼非得緊著找仇人辦事?

    愣了半晌,楚玉恨恨地一咬牙,在自己膝蓋上用力捶了一下:那傢伙的腦溝回路絕對是外星人級別的,她無法理解!

    滄海客對她笑了笑,又從容地轉過身去,繼續釣魚,這時候楚玉才注意到,他的魚鉤上沒有魚餌,只是在有魚從魚鉤附近游過的時候,動一下魚竿,牽動水中的鐵鉤,準確地鉤上魚腮或魚嘴等部位,隨後扯上岸來。

    與其說是釣魚,不如說他在鉤魚。

    儘管他目不能視,但是如斯精準的控制力和辨別力,依舊讓人不能小覷。

    又隨意地鉤上來一條魚。滄海客甩手丟進竹簍裡,他收穫地魚都不太大,最大的也不過兩指寬,小的便只得一根手指粗細,但是好幾十條堆在一塊,量還是很可觀的。

    「只有在容止死後。恩怨一筆勾銷,我才會答應他的囑托。」滄海客晃一下魚鉤,「但只要他尚在人間,我便絕不會出手。」

    楚玉一陣默然:確實是這樣,容止當時所說的,是假如他兩個月沒有脫身,就當他已死,已然是交代後事地意思。而他所托付的這個人,只有在他死後,才會應承出手。

    這看似不經意的托付,藏著這樣的扣合玄機,一絲差錯都出不得,如她這般自作主張,一下子便被拆穿識破。

    滄海客也不再多說,任由楚玉自家沮喪,過了一會兒,他又勾起來一條魚。奇怪道:「你怎地不走?我可是容止的仇人,你不怕我出手折磨你麼?」

    楚玉瞥他一眼,嘴角飛起一抹笑:「原本是想跑的,但現在不想了。」最初聽到滄海客自承與容止有仇,她驚愕之餘,便下意識地想要逃走。怕這人因容止遷怒於她,可剎那間,她又改變了主意。

    滄海客若是想對付她,早就對付了,又何苦心平氣和的與她說這麼多?

    假如他有心,以他的武力,她也沒法子從這裡逃走,既然橫豎都是無用功。又為什麼要去做?

    縱然見識了滄海客地絕世武力,知道他擁有不凡的智慧,可是楚玉就是沒法子對他升起提防之心,反而覺得他好像是一個多年相處的好友。令人舒適且安心。

    橫豎都已經是定局,不如坦然處之。

    不過有件事,她還是想盡力試試。

    楚玉想了想,興致勃勃地建議道:「你不是跟容止有仇麼?像他這般默默無聞地,在你看不到的角落死去,你會不會有些不甘心?」

    滄海客笑了起來:「你接下來要說的,是否便是讓我去找到容止,親手殺之方解心頭之恨?我去對付馬賊,你便可尾隨我設法營救?小姑娘,為了救情郎,你可真是不遺餘力。」他偏不上當。

    楚玉臉上紅了一紅,知道自己轉動的這點心思逃不過對方的明察秋毫,滄海客雖然目不能視,心中卻宛如明鏡,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小聲分辯:「他不是我的情郎。」

    原本只是為了辯解而辯解,話說出口後她又忍不住有些黯然:她待容止已是真心,容止對她,又是如何呢?

    似是察覺她的情緒變化,滄海客慢慢地道:「我雖是容止的仇敵能耐我素來是很佩服的,我所以不找他報仇,一來是因為我自認技不如人,二來則是眼睛瞎了對我未必沒有好處,我雖然看不見俗世萬物,卻更清楚地能看到人心。小姑娘,我勸你一句,容止並非良人,如他這般,保不住什麼時候便給你賣了,還是早早遠離他為上。」

    楚玉低頭凝視著自己盤坐起來的雙腳,這一路走來,鞋尖沾了不少的泥土,還夾帶少許殘敗的葉片,地面上的涼意透過衣衫,逐漸滲入她地身體,讓她更真切的感受到,這秋意的寒涼。

    秋天來了,天氣漸漸地變涼了。

    在心裡反覆念了幾遍小學課本裡才會出現的簡單文字,楚玉的神情一會兒憂傷,一會兒愉悅,最後化作淺淺的笑意,平靜地撫上眼角眉梢:「多謝閣下指教,我也該告辭了。」

    滄海客轉過身,從石頭上跳下來,他彎腰拎起魚簍,對楚玉笑道:「不吃過了再走麼?我這些魚,可是為了你才多釣起來這許多的。」

    天色已經微暮,此時正是晚飯的時候。

    楚玉釋然一笑,替他拿起放在一旁地釣竿,笑道:「那麼我便恭敬不如從命。」難得遇到如此妙人,她其實也想多交往一二,雖然隔著一個容止,可滄海客不在乎,楚玉也不在乎。

    容止是容止,滄海客是滄海客。

    而她楚玉是楚玉。

    不管是情是仇,互不干涉便好。

    兩人說說笑笑,宛如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相攜向竹林中走去。

    而於文,猶在遠處林外的馬車邊苦苦等待,他雖然好奇那神秘的滄海客與楚玉說了什麼,但是他也知道滄海客實力驚人,只要稍一靠近,便會遭到覺察。

    他看了看天色,皺眉繼續等待,心說滄海客總不會要留人吃晚飯吧?

    *************************************

    楚玉返回馬車邊地時候,已經月上枝梢,於文蹲在馬車邊數螞蟻,聞見楚玉遍身的烤魚香味,禁不住黑了臉色,暗道早知如此,他不如先回去吃一頓再回來接人。

    不過在哪裡吃晚飯和跟誰一起吃,實在是別人自己的自由,於文縱然滿肚腹誹,也只有默默地認了。

    馬車往回行駛,經過畫扇山的時候,楚玉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見夜色之中,一輪皓月灑下清輝,山頂的輪廓當真宛如水墨畫扇,悠遠綺麗。

    「原來畫扇山要在夜裡看才覺出好看。」楚玉側過身子來,笑了笑,笑得於文莫名其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03:41 PM

第一百七十五章 建康的局面

    楚玉凝視著手中的信,卻沒有拆開。

    信是桓遠送來的。

    雖然離開了建康,但是她並沒有完全放鬆對建康的觀察,桓遠每隔兩天都會送來一封信,信上用的是他們約定地暗語,不知情的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懂。

    她於謀斷一道並不擅長,但是不代表她身邊沒有人擅長,不說遠的容止,就是近的桓遠,從壓抑中被解放出來後,也終於展現出來了他本身的才能。

    他操縱著他所負責的部門,一方面正常執行公務,另外一方面,暗地裡,小心翼翼的,執行楚玉所交代的事。

    朝堂上地事,身在朝堂上的他自然更加的敏感,有什麼變化也能先一步覺察,但是令楚玉訝異的是,劉子業雖然沒有做一個好皇帝地才能,但是想要自保似乎並不成問題,他以強力的手腕和優厚的賞賜讓幾名帶兵的主要將領站在他那一邊,又以暴戾的手段令反對他的官員不敢稍有微詞。

    朝堂上蔓延著一種恐怖森然的氣氛,但是這氣氛並不會危害到劉子業。那個總是對她一臉依賴的少年,坐起暴君來竟然意外的嫻熟老練,根本不需要她如何動心思,便掌控了皇宮,掌控了建康。

    劉子業的身邊,總是跟隨著嚴密的保護,縱然是有心刺殺暗襲,得手的幾率也十分之低下。

    在這樣的情形下,楚玉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傷到劉子業,以她所看,皇宮中唯一的變數,大約便是天如鏡這個特殊的存在了。

    可是天如鏡也說過,他不會親自出手干預……

    她要不要稍微提醒劉子業一些事情,讓他早些做防範呢?雖然想不起來歷史上劉子業被殺的全部過程,但是少數細節,她還是有印象的,倘若讓劉子業避開某些事,在現在的局面下,或許能改變命運。

    建康的觀察,桓遠每隔兩天都會送來一封信,信上用定地暗語,不知情的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懂。

    她於謀斷一道並不擅長,但是不代表她身邊沒有人擅長,不說遠的容止,就是近的桓遠,從壓抑中被解放出來後,也終於展現出來了他本身的才能。

    他操縱著他所負責的部門,一方面正常執行公務,另外一方面,暗地裡,小心翼翼的,執行楚玉所交代的事。

    朝堂上地事,身在朝堂上的他自然更加的敏感,有什麼變化也能先一步覺察,但是令楚玉訝異的是,劉子業雖然沒有做一個好皇帝地才能,但是想要自保似乎並不成問題,他以強力的手腕和優厚的賞賜讓幾名帶兵的主要將領站在他那一邊,又以暴戾的手段令反對他的官員不敢稍有微詞。

    朝堂上蔓延著一種恐怖森然的氣氛,但是這氣氛並不會危害到劉子業。那個總是對她一臉依賴的少年,坐起暴君來竟然意外的嫻熟老練,根本不需要她如何動心思,便掌控了皇宮,掌控了建康。

    劉子業的身邊,總是跟隨著嚴密的保護,縱然是有心刺殺暗襲,得手的幾率也十分之低下。

    在這樣的情形下,楚玉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傷到劉子業,以她所看,皇宮中唯一的變數,大約便是天如鏡這個特殊的存在了。

    可是天如鏡也說過,他不會親自出手干預……

    她要不要稍微提醒劉子業一些事情,讓他早些做防範呢?雖然想不起來歷史上劉子業被殺的全部過程,但是少數細節,她還是有印象的,倘若讓劉子業避開某些事,在現在的局面下,或許能改變命運。

    楚玉一邊在心中暗暗地盤算,一邊拆開信封。

    才撕開封口火漆的部分,楚玉便感覺到不對勁,因為信封封口的方式,也是她預先與桓遠商量好的,外表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但是在封口的一角,會用一點攙雜和黑墨的火漆來做一個小標記,而她手上的這封信,卻少了一直以來的標記。

    這封信被人動過手腳。

    楚玉皺了下眉頭,手頓了一下,用一塊錦緞包住自己的手,取出信紙後攤放在案幾上,觀察了一會,她沒看出信紙上有什麼玄機,便從袖中抽出一隻銀簪,慢慢地將折疊的信紙挑開。

    信紙還沒有完全展開,便飄出來一張其間夾著的字條,簡簡單單四個字映入楚玉的眼簾:

    粉黛自盡。



第一百七十六章 雞蛋碰石頭

    剛才舒展開的眉毛又深深地擰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消息少少地動搖了一下楚玉的心神,但是她迅速地將注意力放在了別的方面。

    繼續用簪子展開信紙,信上的內容還照舊是桓遠所書,字跡是熟悉的,暗語也沒什麼錯誤,楚玉草草瀏覽一遍,沒看出什麼新玩意,只是在信末,流露出了隱約的不安。

    具體什麼事,桓遠沒寫,楚玉便再回頭去看那張小小的字條。

    不知道信紙有沒有問題,楚玉依舊拿銀簪在其上輕輕勾畫,不肯上手。

    這封信是被動過手腳的,那麼顯然,應該是有人偷取了這封信,拆開來塞了張字條進去,再重新封好讓送信人送來,目的是讓她瞧見這條消息。

    這消息應該不是假的,倘若是謊言,只要她一回建康,便能證實明白。

    對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她和劉子業之間生出嫌隙,楚玉縱然明知道這一點,但是看著粉黛自盡這四個字,內心裡還是一陣的不舒服。

    粉黛自盡。

    她為什麼自盡?

    由小婢女變成皇帝的妃子,錦衣玉食不再需要辛苦幹活,她私底下問過桓遠,對於入宮這件事,似乎是粉黛刻意引誘促成的,並不是劉子業強搶民女,也談不上什麼被迫失身。

    雖然粉黛勾引了劉子業,但是楚玉並沒有因此討厭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理由,她想通過這條道路過上好日子,也是人之常情。

    只不過。粉黛出身貧寒,是曾經吃過苦的,入宮之後。即便受什麼委屈,她也不該像那些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一般經受不住。那麼究竟是為什麼才造成了她自尋短見呢?

    要麼,就是劉子業虐待得太狠了,要麼,就是有心人幹掉粉黛,偽裝成自殺地假象。並向外傳播。

    不管是哪一種,楚玉心裡都不太舒服,她仔細回想那日見粉黛的情形,想起一些她所忽視的細節,那日粉黛前來見她,打扮得似乎太誇張了,簡直就好像是特意顯示自己過得很好一般,如此想來,前一種地可能比較大。當然也不排除後一種。

    眼下的問題是她地態度。

    楚玉歎了口氣,小心地將字條和信紙再重新塞回開了口的信封中,仔細收好。

    她從滄海客處歸來的時候已經是子夜。若非於文與城門那裡有些交情關係,只怕他們連城都進不了。只能在外面過夜。回來後便收到了這封送來的信。

    從窗口朝外看,明月掛於天際。清輝灑在地面上,宛如在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銀霜。

    天空墨色沉沉,屋內燭火微微跳動,將楚玉地身影映在窗紙上,楚玉偏頭凝視著這跳動的燭火,腦中卻是一片空曠,過一會兒,這一天的疲憊終於返了上來,她打了個哈欠,便返身入內屋,正待解衣上床,忽然聽見外間有人敲門:「公子,花公子醒了。」

    楚玉一個錯愕,也顧不上睡覺,便急忙朝外走去,倦意暫時一掃而空。

    換了個房間站在花錯床前,楚玉定定地望了一會躺在床上的人,白天大夫已經說了,花錯的傷勢不打緊,養養便能好,看花錯現在醒來,她也安心不少。

    抬手揉了揉眉心,楚玉命左右退下,目光裡含著懇切的歉意:「都是我考慮不周,讓你去跟蹤於文,也怪我出來匆忙,人手不夠……是不是於文做的?怎麼弄成這樣?」

    沒料到楚玉進門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先自我批評,花錯有些吃驚,原本心中微小的怨氣頓時消散,他從前因著容止,對楚玉頗有成見,可是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心中疑惑漸生,有時候忍不住想公主也並非他原本所以為地那般不堪,此時半夜裡楚玉還趕來看他,衣裝神情似是還未入睡,又有些感激。

    他自然不可能知道,楚玉是才吃飽了野炊夜遊歸來,正準備上床,聽到他醒來,順便過來看的,絕不是他所想像的因憂慮他傷勢不願入睡。回想一下自己昏迷前地事,花錯苦笑一聲道:「這跟於文倒是沒有干係,是我招惹上了不該招惹的人。」

    他慢慢從頭說來,楚玉才知道原委,原來花錯受了楚玉委派後,便大早晨守在於家附近,見於文出來,便在馬車後遠遠跟著,出城後跟到片竹林裡,便看到於文在溪邊跟個穿著孝服正在垂釣地人說話,他站得遠,不太能聽清二人在說什麼,只見孝服男子揮了揮手,於文便苦惱地原路返回。

    他估計那人便是楚玉要找地滄海客,就打著容止的名義上前說話,希望他能救出來容止,卻不料兩句話間,那連臉孔都沒露出來地滄海客長笑一聲,毫無預警地對他出手。

    魚竿表面上像是竹子所制,動起手來才顯出其堅硬,魚竿細部頂端像利劍一般劃過他胸前,還沒等他看清楚,那人便來到了他身前,給了他重重的一拳。花錯自知不敵,深感對方恐怖,只有連忙逃走,一直支撐著逃回來才暈倒。

    花錯含糊帶過了他如何對滄海客說話的那部分,但是楚玉經過今日,已經知道滄海客並不是一個好戰的人,推算起來,應該是花錯誤以為滄海客是容止的部下,上前說話的時候便不太客氣,因他擔憂容止安危,失去了分寸,才惹得滄海客出手教訓。

    雖然眼前局面尚未解開,但楚玉依然有些想笑:花錯誤以為滄海客是跟他一樣的雞蛋,便拿自己去碰,結果對方其實是偽裝成雞蛋的石頭。

    又好生安慰了花錯一下,楚玉才回房睡覺,沒睡多久她又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似乎是有人在爭執,穿上衣衫出門去看,卻見原本清淨的宅子被士兵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而她帶來的護衛守著門口,正與對方僵持。

    見楚玉過來,護衛彼此看看,便朝左右讓開,這讓楚玉看清楚了站在門口的人。

    何戢!

    他站在門前,身長玉立,風度翩翩,俊美的臉容上帶著一點惡意的笑容,而他的身後,是黑壓壓的一片軍士。

    「公主。」他清晰地道,「陛下命我接你回去。」

    「公主,請回吧。」用的是請字,但是看這個架勢,倘若她敬酒不吃,便要讓她吃罰酒了。

    楚玉平靜地看著何戢,這個她曾經暗暗注意,但是卻又因為其人行事太過低伏,被她不知不覺完全忽視的男子,在這個時候,露出了他的獠牙利爪。

    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怨毒的快意,想必等著這一天已經等了許久。

    楚玉微微一笑,道:「好。」她自然不會拒絕,現在拒絕,無異於雞蛋碰石頭,雖然她不會像花錯那般受傷,但是總歸面子上不會太好看。

    總歸是要回去,那麼就風風光光地被接回去好了。原本還想在江陵多留幾天,做些別的打算,現下只有暫時放開。

    主意拿定,楚玉笑吟吟地走上前,在何戢微微驚愕的目光中,握住了他的手,十分溫柔地,也十分深情地望著他:「本公主正在思念駙馬,駙馬便來了,實在是意外之喜,我們一同回去,路上也好傾訴別情。」

    雖然何戢面色如常,但是楚玉很敏銳地感到,一瞬間,何戢的手變得僵硬無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3 03:47 P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故人心意變

    悄悄悄地來,大張旗鼓地走。

    與兩千軍士同行,前後左右都是人,楚玉笑笑,越過何,走上早已備好的華麗馬車。

    馬車駛出江陵城的那一刻,楚玉坐在車中,回頭望一眼即將遠離的城市,這座城市她只留了十日,連全貌也未得盡窺。

    江陵依舊是江陵,這座古城從前是這樣佇立著,今後也依然這樣佇立著。但是楚玉卻不再是來時的於楚。

    她沒有向於文辭別,就算之前於文不知道她的身份,眼下鬧得這麼大,也該人盡皆知了。

    馬車廂內,除了楚玉外,花錯躺在另一側,而阿蠻與流桑則坐在她身邊,這兩人雖是一個大天真一個小天真,但都能看出來,楚玉眼下的心情不大好。

    楚玉自從上車後,一直沉默著。

    縱然故意作弄了一下何戢,但這樣被迫的,如同遭到押解一般地離開,她心中總是有些不快,這說明了一件事:何戢本身並沒有兵權,否則她早就借過來使用了,何能帶著軍隊來押解她,一定是得到了劉子業的允准和支持。

    一個月的斷層裡,她只知道自己發生了改變,卻忽略了別人也在改變著,比如桓遠,比如劉子業。

    桓遠露出了他獨有的鋒芒,從前的壓抑自卑變作現在的圓融穩重,可以將一切都放心地交給他,若非信任桓遠,她也不會在這樣緊要地關頭離開建康。並且見過滄海客後也不著急回去;而劉子業,這個在她印象裡會賴著她向她撒嬌的少年,此時也開始與她離心,開始不再一切由著她,並且巧妙地啟用了對她心懷怨恨的何。

    變化的人,不僅僅是她啊。

    楚玉臉色冷漠地想。她將自己從局面中抽出來,好像靈魂飄飛到上空,靜靜地俯視地面,雖然這對於解決問題沒有多大的助益,但是卻能讓她的心情平靜。

    行了幾日,楚玉便又呼吸到了建康地空氣,與江陵的放鬆不同,這裡的空氣是尖銳而緊繃的。又或者,其實空氣是一樣的,只是她的心情大不相同。

    景物依舊,人心易變。

    莫說是她,任何人都一樣。

    想明白這些,楚玉綻出微笑,朝阿蠻和流桑招招手,道:「來,我教你們一個打發時間的玩意。」

    她手腕一翻,掌心握著一副紙牌。這是十日來她閒著沒事做的,無非是用些硬紙筆墨,雖然簡陋粗糙,但只要能玩就好。

    頭兩日只是三人玩牌,到了第三日,花錯傷勢好了些。也爬起來加入了戰團,縱然外面威武森嚴,可是在舒適華麗地馬車中,卻是另一片小小的歡快天地。

    就這樣一路張揚著回了建康,也回到熟悉的公主府,楚玉轉臉對走在她身後的何一笑:「本公主想要進宮面見陛下,駙馬總不會不允准了吧?」

    兩人這一路上都不曾交談,楚玉忽然說話。讓何戢愣了一下,他有些弄不清楚這女子的心思,倘若換了從前的公主,被如此形同押解著回來。定會視為奇恥大辱,深深痛恨,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偶爾偷瞧楚玉,卻見她一派從容,怡然自得,彷彿自己真的只是單純的接她回府,沒有半絲強迫的意思。

    楚玉平靜地望著何,她並不是真正的公主,沒有那種以自己為尊地意識,雖然被迫離開讓她有些不舒服,但也不過是片刻功夫,不能改變的就接受,在有限的範圍內,讓自己的心情好一些。

    發覺自己出神了一會兒,何心中又有些惱怒,他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聽起來嘲弄和冰冷:「可以,容我陪同前往。」

    楚玉輕笑一下:「這也無妨。請駙馬稍待片刻,我去換身衣衫。」

    聽她用了個「請」字,何又是一驚,但是沒等他多想,楚玉便已經快步離開。

    楚玉走到東西上閣交界處,那裡桓遠正在抱臂等待,他見到楚玉,俊美的臉容隨即浮現歉意,走上前兩步道:「公主,桓遠無能,近日一直被軟禁於此。」他最後一次給楚玉送出信後,第二日便發現公主府被包圍了,外苑中換了一批人控制住了公主府,而他也被告知禁足於此。

    楚玉歎口氣,拍拍他地肩膀道:「這不怪你,我也沒想到。他們有心算無心,兼之力量雄厚,我們怎麼都玩不過。」

    只是她現在想知道,為什麼劉子業會忽然改變了對她的態度。

    楚玉想了想,拉桓遠走到一旁,又細細問了一些事。

    桓遠的手被楚玉拉著,雖然還有一半心神清醒回答楚玉的問話,但另一半卻飄飛起來,縱然他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可是面對眼前的人,他總是會感到些拘謹和不自在。

    楚玉拉著桓遠,只是無意為之,可是桓遠卻感到,那隻手溫軟細膩,骨肉勻亭,他這些日子來,也算見識了些世面,與達官顯貴交往,也曾見人召歌姬陪伴,卻並未如何動念,卻在此時,因為握著他的一隻手,生出了一點點兒綺麗的思緒。

    桓遠不是天如鏡,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心中大驚,簡直接近驚駭,卻又不曉得該如何處置,連著那隻手的半邊身子都有些不自在,卻又不捨得掙脫開來,只任由楚玉說完了,主動鬆開,才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

    楚玉見到劉子業,是在後花園,彼時是秋天,除了常青植物,花葉都已經凋敝,光禿禿地枝幹再不復春夏的繁榮氣象。

    劉子業一身玄色衣衫,坐在臨池的亭子邊,低頭凝視池水裡游動的魚,他看得很專心很認真,好像在鑒賞什麼珍稀地寶物,可是從楚玉的角度望去,卻覺得這少年的身影單薄又寂寞。

    縱然有侍衛就站在他身後,他卻彷彿一個人站在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中。

    楚玉走上前去,在他身後站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陛下,天氣涼,怎麼不多加件衣服。」

    可是劉子業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說話,兩隻眼睛依舊直勾勾地望著水池。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可修復的

    皇帝在發呆,身為長公主的楚玉也只有一道陪呆,兩人杵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楚玉快睡著的時候,劉子業終於停止了鑒賞池魚的行為藝術,側過身子,開口道:「阿姐,你要離開我嗎?」

    楚玉悚然一驚,她這才對上劉子業的目光,只見這少年狹長的眼睛陰冷森然,深處翻捲著不安定的暴虐,以往相見時的溫情依賴好似被藏起來了一般。

    楚玉有些驚嚇,不光是因為少年皇帝的眼神,也因為他所說的話,不偏不倚地,正說中了她最近考量的事:雖然不清楚具體還有多少時間,但是她直覺地感到,發生改變的那一天已經逐漸到來了,縱然在表面上依舊看不出端倪,但是有備無患,楚玉已經開始命令桓遠暗中聯絡從前發派出去,用以構造狡兔三窟的人手,並準備逃離的路線。

    倘若一旦建康發生變故,她可以立即逃走。

    強壓下不妙的預感,楚玉跨上前一步,抬手扶住劉子業的手臂,試圖讓他平靜下來:「陛下,我怎麼會離開你呢?」

    她入宮之前,特地換了衣衫,取了熏香用的香料,她知道這香味對劉子業的影響,會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也較容易聽進她的話。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一招並沒有收穫到同樣的效果,劉子業的神情不但沒有放鬆,相反在聽見楚玉回答地那一刻。瞬間變得陰冷起來,他的面容微微扭曲猙獰,顯得十分可怕,楚玉忍不住後退了半步,而這半步更加刺激了劉子業,讓他目中射出仇恨的光芒:「阿姐。你說謊。」

    他慢慢地說,每一個字,都好像切齒咬碎了才吐出來一般地緩慢:「阿姐,你騙我。」他一把抓住楚玉的肩膀,望著她痛苦又痛恨,暴虐的少年皇帝從來都不是受了委屈便默默忍受的角色,他受地委屈,會從別人的不幸裡討回來。

    劉子業手勁出乎意料地大。好像鋼鐵一樣鉗著楚玉的肩膀,她忍不住吃痛地叫出聲來:「好痛!陛下,你這是做什麼?」

    但是劉子業沒有放開她,他只是陰冷地盯著她,目光冰冷,好像毒蛇盯著自己獵物,過了好一會兒,他一隻手依舊緊扣著楚玉的肩膀,另一隻手從身旁取了一疊紙交給她:「你看吧。」

    那疊紙原本就放在他身邊,但方纔楚玉以為是奏折什麼的東西。便沒有細看,此時一望之下,竟然手腳冰涼,無法伸出手去接:那是大約一寸多厚的紙疊在一起,紙張大小不太統一,顏色也有差異。有的已經有些陳舊,有的卻是暫新,最上面露出來地部分的印著官印。

    劉子業不管她有沒有接過,遞出去後便鬆開手來,一張張的紙零落地散在地面上,偶爾有風吹過,被掀起來翻一頁。

    這些紙張都是……地契。

    散佈在各地的,以各種名義明目身份取得的合法擁有房屋居住證明。

    是楚玉所準備的狡兔三窟。留著今後做退路用的,現在卻全都在劉子業的手上。

    這些,是怎麼被發現的?她一直做得很隱蔽很小心,應該不會讓他覺察才對啊!

    見楚玉遲遲不語似在沉思。劉子業更為惱怒,手上用勁,幾乎要將她的肩膀生生掐斷:「你有什麼可說地?」假如楚玉對他承認倒也罷了,他可以既往不咎,當她一時好玩,可是楚玉偏偏方才又對他說謊,這一再的欺騙隱瞞讓他無法容忍。

    楚玉吃痛回過神來,勉強露出若無其事的微笑道:「沒什麼可說的,陛下不相信我,就是這麼簡單。陛下若是信我,那麼看見什麼都不會疑我,陛下不信,幾張紙便能令你我離心。」

    不清楚緣由,但楚玉現在知道,劉子業已經對她生出裂縫一時之間難以彌補,恐怕今後都難以修復,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盡量不顯出自己理虧,讓劉子業無從疑起。

    劉子業冷笑道:「你在外暗設私宅的事情,是天如鏡告訴朕地,這些地契,是宗越帶人去搜來的,天如鏡身為天師,乃是方外之人,難道會與你有什麼私人仇怨不成?」

    天如鏡出手了?

    聽到這個消息,楚玉比方才看到地契時還要驚訝,一時間不能思考,怔在原地。

    那傢伙不是說不會出手干預的麼?怎麼出爾反爾?

    她的出神看在劉子業眼中,正是被說中不能反駁的表現,劉子業心中痛苦,情緒更為暴躁,伸手將楚玉一推,楚玉不及防備,腳下不穩摔在地上,手掌蹭過不甚平整的石面,頓時一陣火辣的刺痛傳來。

    這也是劉子業第一次對她動粗。

    劉子業臉容扭曲,他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像是在極力控制自己,將無形地繩索加諸己身,倘若那繩索一旦崩斷,他便會忍不住衝上來對楚玉施展暴力:「你給我滾,現在便走!不要讓我再瞧見你。」

    楚玉咬著牙關慢慢站起來,見劉子業現在情緒激動難以溝通,她也壓下了辯解的念頭,轉身往外走去,臨出花園門口的時候,她想起一事停下腳步,問道:「陛下,我尚有一事請問,地契都在此處,那麼那些人又在何方?」她派出去替她準備狡兔三窟的人呢?

    劉子業瞪著她,冷冷地從齒縫裡迸出兩個字,映著嘴角血腥地猙獰:「殺了。」他讓宗越都殺了,一個都沒留下。

    楚玉心中抽痛,沒再說話,也沒再停留。

    目送楚玉的身影消失在牆後,劉子業呆了良久,直到扭曲的臉容逐漸平復,才陡然如夢初醒:他方才做了什麼,他竟然對阿姐發怒了?

    他的目光停在石製地面的一處血跡上:他甚至還將她推在地上?讓她受傷?

    不是原本想著要好好地跟阿姐說的麼?怎麼沒幾句話他便被怒火沖昏了頭腦?

    從前在阿姐身邊時,他並不會易怒的啊?

    他做的這些,在原本親密不可分的兩人中間,劃下了一道不可修復的傷痕。

    劉子業痛苦地抱住頭:原本是那麼親密和依賴的人……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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