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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09:50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8 12:09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微服去私訪

      「玄安,我沒來的日子裡,陛下都做些什麼呢?」緩慢步,楚玉一邊走,一邊問身旁的玄安。

      玄安是貼身服侍劉子業的太監,也時常被派過來給楚玉領路,其實來往宮中這麼多次,該記住的路線楚玉早已銘刻在心,現在玄安的作用,與其說是領路,倒不如說是用來擺擺架子,兼說話解悶了。

      接著帶路的機會,楚玉給過玄安幾次好處,一來二去這識趣的小太監也頗為心神領會,不需要楚玉多問,便垂著眉眼將劉子業的一言一行挑重點匯報。

      自從她開始說故事後,劉子業比以前老實了不少,不再動不動發怒把身邊的人打得頭破血流,也再也沒有拿朝中看不順眼的大臣下刀,這些天還偶爾會想什麼想得出神,時而發出笑聲,令周圍宮人有些驚懼,不曉得他又在準備玩什麼花樣。

      楚玉聽了卻忍不住心中一喜,心道也許是她說的故事起了作用,讓劉子業開始學會思考,假如真是這樣,那麼她這些天辛苦入宮累得半死,也就沒有白費。

      見了劉子業後,後者便讓左右退下,楚玉正待關門說故事,卻見劉子業擺了擺手,一臉神秘興奮的笑意:「阿姐,我思量了許久,我們今天去微服私訪好不好?」

      楚玉先是一詫,瞧見劉子業面上躍躍欲試的神情,隨即瞭然,她的故事固然是對劉子業產生了影響,卻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方面,劉子業正是好玩好動的年歲,又沒什麼人管束,聽了她的故事。倒是沒怎麼想做明君,反而想著什麼微服私訪玩兒了。

      楚玉在心裡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策略,想想其實目前也沒有比這更好地辦法。要是真給小皇帝說什麼比較嚴肅的連續劇,他只怕沒耐心聽下去,眼下劉子業雖然是好玩一些,但是稍微收斂了殘暴的性格,也算是不錯地成果。

      眼下劉子業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楚玉知道他這念頭已動,便很難勸阻,問她的意見,只不過想要一個附和罷了。她不能在這時候拂他的興致,便順著他的意思笑道:「好哇。要是遇到什麼刁民作亂,我們也便順手平了去,陛下可不比那康熙帝差呢。」說完她一陣反胃,這吹捧也太昧著良心了。

      然而劉子業卻很是受用。歡喜的叫了一聲,便要喚人進來,讓他們準備出行車輛。

      楚玉趕緊拉住他,道:「這麼大張旗鼓的便不叫微服出行了。」好歹勸說劉子業換了常服,楚玉也借了劉子業一套衣衫換上,她的身材在女子中尚算高挑。劉子業也還是個沒完全長大的少年。他地衣服穿在她身上。雖然有些過於寬大,但也不算過分。

      兩人換好了衣服。便一路朝宮外走去,路上雖然也有侍衛瞧見,上前詢問陛下要往何處,劉子業只將瞇起眼睛陰狠一瞪,那人便攝於淫威,不敢再問,更別說阻攔,就這樣兩人一直順當的走到了皇宮地出口,才遇到了真正的阻力。

      站在宮門前的老者和兩人一樣穿著便服,甚至不夠華貴,可是這身尋常衣裳穿在他身上,卻有無比的威勢,他地年紀已經很大了,滿頭的白髮,臉上也有深刻的皺紋,可是他的目光卻好似鋒利的寶劍,直直的朝他們刺了過來。

      這人便是上次宵禁之時,曾與楚玉有過一面之緣地南朝大將沈慶之,雖然已經年近八十,可是他依舊在朝中擔任著官職,是南朝地一尊屹立不倒地守護神。

      楚玉只覺得心中一震,忍不住在這逼人的目光之下停住腳步,只覺得那目光好似要刺穿她地身體,她對沈慶之雖然有些畏懼,然而卻不反感,甚至的,對這位戎馬一生的老人有些敬意。

      武力是政權的保障,若非沈慶之當年力保劉子業的父親繼位並平定叛亂,哪裡來的今日劉子業的皇位?

      劉子業雖然任性暴躁,可也在這老人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跟著楚玉停下來。

      沈慶之只看了楚玉一眼便不再理會,他望著劉子業,先行了一禮,才沉聲問道:「陛下要前往何處?」

      劉子業遲疑一下,想起了自己好歹是皇帝,根本不需害怕什麼,才挺聲道:「朕要出宮去走走,你可是要攔阻?」

      沈慶之淡淡的道:「臣自然不敢,但陛下乃是一國之君,還得顧全己身,出宮怎能不帶著侍衛?」楚玉朝他身後一看,見門外一片士兵,便知道在他們走到宮門前的這段時間內,有人去告訴了沈慶之這事,而後者便趕來阻攔皇帝私自微服出遊。

      沈慶之作為朝堂重臣,說話還是很有份量的,劉子業就算對他不滿,看在他以前功績的份上,也不能說殺就殺,然而這正旺盛的興致被粗暴的打斷,還沒法說出個反對的道理來,劉子業還是氣得臉頰發紅,眼神一掃方才開朗,變得陰戾起來。

      劉子業不爽,楚玉卻是不安,看小皇帝眼神開始不對勁,她連忙打圓場道:「沈大人說得很對,陛下是萬金之軀,怎能如此輕易的拋頭露面?」聽到這番話,沈慶之又朝她看了一眼,這回目光這多了些探詢的深意。

      她悄悄的在袖子下拉住劉子業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再對沈慶之道了聲謝便往回走,走了一會兒,劉子業忽然用力的甩開她的手,焦躁的叫道:「阿姐,連你也幫著那老匹夫!」

      楚玉回頭看了看,已經看不見沈慶之身影了,才轉頭溫言道:「沈大人好歹是國家重臣,你也要給他幾分面子,難道還要在宮門口與他衝突不成?那樣豈不是讓別人看了笑話去?」真要衝突起來,她對身為皇帝的劉子業反而沒什麼信心。

      見劉子業神情更加陰鬱,楚玉歎了口氣,寬慰道:「陛下,我們犯不著跟一個老頑固較勁,他不是不讓你微服出宮麼?那麼你明日便先移駕到我公主府,我們再換了衣服出去,我就不信他能管到我公主府門口來。」

      聽楚玉這麼說了,劉子業才總算有些鬆口,經過這麼一鬧,兩人一個無心說故事,一個無心聽故事,楚玉便提早離開,再回到宮門,卻意外的瞧見沈慶之還沒走,門外的侍衛已經撤去了,他卻還留在這裡,看樣子,竟然像是在等她。

      既然來了便躲不了,楚玉心中有些不安,可還是迎了上去,面上若無其事的笑道:「沈大人可是在等本公主?」被沈慶之森嚴的目光所籠罩,楚玉覺得很是不好受,然而卻不能表露出來,她下意識的看一眼宮門外,她的馬車就停在附近,越捷飛靠在馬車邊,也望著這邊的情形,他雙手抱劍,身軀微微緊繃,見楚玉投來目光,便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沈慶之緩緩的道:「我聽說長公主殿下很會說故事,近來一直說給陛下聽,恕老臣失禮,這樣的故事,公主還是少說一些的為好。您只是公主。」

      過了一秒,楚玉才想明白到沈慶之這是在警告她,遵守作為公主的本分,乖乖的吃喝玩樂便好,不要試圖蠱惑劉子業做什麼。

      楚玉冷笑一聲,道:「本公主的事,似乎輪不到沈大人來過問。」她也懶得和沈慶之講道理,像沈慶之這樣的老人,一般十分的頑固,根本就無法說服,既然他認定她在蠱惑皇帝,那麼她說什麼都沒有用,還不如省下一些氣力,明天繼續去哄騙劉子業。

      若不是這幫朝臣沒能勸誡好劉子業,她何苦如此操勞?

      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她依舊敬重沈慶之朝堂重臣南朝大將的身份,也很欣賞他的忠直,可是由於立場和看問題的角度,對於他的觀點,她卻並不能認同。

      不僅不能認同,也許還要跟他作對。

      話音方落,楚玉便見沈慶之面色陡變,他沒有什麼動作,可是整個人散發著森嚴,每一根皺紋都好像散發著殺氣,假如此時有蚊蟲飛過,定然死於非命。

      就算心裡知道沈慶之不會把她怎麼樣,楚玉還是禁不住的後退了半步。她知道自己這回是把這位老將軍給得罪了,得罪沈慶之這件事也許很嚴重,可是比起可是她所要進行的,卻又不算什麼了。因而楚玉僅僅是在心裡擔心一二,便放下了憂慮。

      就算沈慶之怎麼看她不順眼,也必須顧及她的公主身份,這個南朝之中,唯一能光明正大讓她死的,只是劉子業一人而已。




第三卷 緩帶輕裘疏狂事,天闊雲閑向歌聲



第九十二章 似被前緣誤

      馬車中柔軟的矮榻上躺著,伴隨著行車的微微的搖晃就忘記了宮門前的不快,即將行至公主府時,她忽然記起了什麼,掀開車簾子問坐在前方車轅上的越捷飛:「前面有沒有……呃……情況?」

      越捷飛望了望前方的巷口,答道:「回公主,沒有。」

      楚玉想了想,還是做出了決定:「繞路,今天走後門回府。」

      前方越捷飛笑了一聲,聲音裡有點強忍的笑意:「是,公主。」

      對於越捷飛的表現,楚玉有點惱怒,不過怒了一下覺得自己也實在沒什麼出息,忍不住笑了起來,又躺回到軟榻之上。

      馬車繞了段路,從公主府後門聯通的巷子裡穿入,遠離了主幹街道,這裡便多了幾分寂靜的冷清。

      馬車轉了個彎,比楚玉預料得早的停下,不需要特別向外看便知道還沒到達,因為按照楚玉的記憶,公主府的後門距離巷口是有些距離的。

      「怎麼回事?」沒有多想,楚玉直接拉開車門跳下馬車,這裡距離公主府也不太遠了,走幾步也無妨,然而才下馬車,楚玉便瞧見前方站立著她特意繞路的原因。

      對方長身玉立的站著,面色雖然冷漠,卻沒有了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隔膜感,瞧見楚玉,那人冰冷的眼中便帶上了些許暖意。

      他的背上,背著一個長長的木匣。

      「蕭……別?」楚玉神情古怪的叫出來人的名字,隨後忍不住問道,「你今天怎麼來這兒了?」她今天特地的避開前門走後門,就是要躲蕭別,怎料竟然正正在後門給他撞上。

      自從那日蕭別自請入府被她拒絕之後。沒幾天,楚玉從宮中回府地時候,便瞧見蕭別站在她公主府門口。等著她說是新制了琴曲,請她品評,當場駭得楚玉落荒而逃。

      開玩笑!她可不是原來那正牌的山陰公主,能品出個什麼來?要是胡說一氣,只怕會露餡。

      可被回絕了一次後,蕭別並不灰心,又接二連三的找上門來,好在公主府地正門也並非正對街道,平素沒什麼人。否則千金公子蕭別成為山陰公主入幕之賓這一勁爆消息只怕要瞬間傳遍建康城。

      蕭別望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笑意很淡,淡到放在別人身上幾乎看不出是在笑:「公主不願見我,我如何不曉得?可我既然視公主為知音,又豈有輕易放棄之理?」

      楚玉一邊面上僵硬微笑。一邊在心裡腹誹道:「你才知音,你們全家都知音!」儘管十分不滿,但她還是決定不恥下問:「你今日算準我會走後門回府?」

      蕭別道:「公主莫要忘記了,蕭別雖然擅長撫琴,然而家中卻有人以武晉身,蕭別從前。也是學過兵法的。兵法雲。兵者,詭道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公主前幾次都是在正門見到我,算算下來,也該心生避意,這一輪,該往後門來了,我便在此恭候。」

      楚玉聽得臉皮發青,心說算你狠,竟然連兵法都用上了,同時也算是知道,蕭別的決心有多麼的堅定,她想要完全避開,不是沒辦法,可是那樣要花費太多的功夫,實在不劃算。

      思索片刻,楚玉道:「也罷,今後我不會再躲著你,但你也不要來這兒找我,我給你們每人一把的扇子你沒扔吧?請貼上順便標明了楚園的所在,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往那兒去,你若是要見我,便去那裡找我好吧。」

      蕭別一怔道:「公主不願意別人知曉我與你相交?」他並不是笨拙之人,如何聽不出楚玉言語中的避忌?

      楚玉無奈地道:「你鎮日來往於公主府前,好在這些天無人知道,若是傳出去了……」她想了想,山陰公主根本就沒有清譽可言,要說蕭別影響她名聲,這太不要臉了,只有改口道:「若是傳出去,對你的清譽很是不好。」得,她沒清譽,蕭別總算有了吧?

      蕭別淡然道:「我並不在乎。」經過楚玉當頭棒喝,現在他也看開了,那又算個什麼?於他有何干係?

      楚玉地面色由青轉黑,咬著牙道:「你不在乎,我在乎。」生怕蕭別又說出什麼話來,楚玉斬釘截鐵的下定論道:「就這麼說定了。」不等蕭別反應,她越過蕭別,快步的走向公主府後門,最後的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用跑地。

      楚玉生怕他追來,走得極快,但蕭別卻並未這麼做,他只轉身望著楚玉,有一點難過的,低聲道:「我就是這樣不堪交往麼?」

      越捷飛跟在楚玉身後,在經過蕭別身側時,停下來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公主進來也不知怎麼的,一下子變得清心寡慾起來,也許過陣子便會恢復了,屆時你就算不上門,公主也會去找你的。」

      楚玉跑回公主府中,又走了幾步,回望確定蕭別不會追來,才鬆了口氣,可是沒走幾步,她又及時的想起來,府外有一個她避之不及地,她能躲到府內,可府內地那位呢,假如要躲,她要躲到哪裡去?

      幸好,府內地那位,並不像蕭別那樣充滿了行動力。

      走到東西上閣的交界處,楚玉先沒回屋,反是去了桓遠地修遠居。

      現在修遠居中一般都有三人在處理事務,柳色已經正式的交派用場,與墨香一起,將桓遠身上的重擔接了下來。墨香管人事和物品,柳色管金錢,但是接受墨香和桓遠的監督,桓遠有全權指揮處置柳色墨香的權力。雖然職權分工不同,但三者之中,柳色卻是處於被壓迫的最底層的。

      來到修遠居見到桓遠,詢問一下事務都在正軌上運轉,楚玉便不再多關心,而是告訴桓遠一件事,這些天盡量的空出來,她有別的事交付給他。

      離開修遠居,楚玉原本應往東上閣去,可不知怎麼的,腳步卻不太聽使喚,慢慢的走著,來到一個地方停下,瞧見前方的門上的字跡,她忍不住無奈的歎口氣。

      門是虛掩著的,只要她上前一推便能推開,假如推開,即便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到那蕭疏而清爽的綠意,而層層疊疊的綠影之中,卻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宛若浮冰碎雪,永遠不能磨滅。

      那日……落荒而逃了。

      那日容止握住她的手,誓言一般的溫柔話語後,她的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雖然當時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可她心中的狼狽比對上尋來的蕭別時更甚。

      這些天她一直避著這兒走,心慌意亂的不想瞧見容止,而容止彷彿也知道她的心意,一直沒走出沐雪園來,每日都把自己關在園內。

      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忍不住這麼想著,楚玉慢慢的走過去,手按在黑漆大門上,入手的涼意讓她頭腦一清,沒有推開門,更沒有踏入門中。

      也正在此時,在一片寂靜之中,她聽見門內傳出來棋子的脆響。

      啪。

      啪。

      一粒一粒的敲打在棋盤上,清脆的聲音一直傳到園外,傳入楚玉的耳中,一聲又一聲。

      楚玉隱隱約約的想起來,那日容止似乎說過,他不開心的時候,會下棋。

      腦海中彷彿浮現了這樣一幅畫面,在幽深寂靜的竹林綠影之中,衣衫如雪的少年坐在青石台上,白皙的手拈著黑白二色棋子,一個人非常寂寞的下著棋。

      在疏落的棋聲裡,門內門外,一人一人,多情無情,各懷心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03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最是不分明

      楚玉的心情很複雜。

      避開蕭別,是因為擔心自己琴藝造詣不佳被瞧出破綻,此外也是不希望有人通過蕭別將她的兩個身份聯繫起來,這行為裡是有目的和利害權衡存在的,而避開容止,則是純粹出自心情。

      她從來不是嬌柔文靜的女孩子,放假的時候,別的女孩子逛街買衣服,她卻喜歡登山入林,到絕少有人前往的地方,領略另一番風光。也許是因為性格過於大而化之,她從小到大的桃花運少到幾乎沒有,與山陰公主這兒的花團錦簇大相逕庭。

      也正因為此,她才會因為容止的一句話那麼的不知所措。

      心裡面好像有非常隱秘的一角被揭開,有一點兒羞澀有一點兒歡喜,又那麼的不安著忐忑著,就在隱隱約約的沉沉浮浮,隔著一層霧氣,卻始終不能分明,曖昧不可言說。

      倘若告訴別人,擁有眾多面首的山陰公主正在為了一句曖昧的話輾轉難安,一定笑掉旁人的下巴,可又有誰知道,這身軀內換了個嶄新的靈魂,於這烏黑的泥土裡,綻放不可思議的皎潔純淨?

      最看不分明的,是她自己。

      容止的話,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可言語之間卻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曖昧不清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楚玉原可以問得更清楚,喜歡或不喜歡,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可是她卻倉皇地心生退意,在那溫情款款的時刻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容止那話是對著誰說的,是她,還是山陰公主?她想多半是後者,倘若如此。她要如何告訴他,那個他不離不棄的人已經不在?

      退一千步一萬步,不考慮其他的任何人。單考慮她自己,這也是最根本地原因,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對容止是有好感,容色秀美,手腕高超,善解人意,待人溫和,即便是之前認為容止是敵人的時候。她也忍不住十分佩服容止地本事……可這究竟是什麼樣一種心情?

      楚玉毫無類似經驗,更不可能在這個時代求助於身邊的人。只能自己摸索,然而摸索來摸索去,也僅僅只是淺淺的游離的曖昧,始終揮不去那層濃郁的霧氣。

      還不夠。好像有什麼,還不夠。

      在門外站了半晌,楚玉終於完全的清醒過來,趁著棋子聲稍歇,她轉身匆匆的逃開。

      現在,還不是面對容止的時候。

      對。不是時候不是時候。

      楚玉強迫自己將思緒放在接下來要進行的事之上。她走得很急。帶起耳邊風聲呼呼,很快地壓過心底微弱的質問聲:你跑什麼?

      ****************************

      次日。劉子業即將擺駕公主府,楚玉自然要在門口迎接,提早來到門口,卻意外地瞧見,在皇帝之前,還有一人來了,只不過這人應該說是「回來。」

      正是多日不見的忍者神龜駙馬爺何。

      楚玉來這個世界這麼多天,算算見到這位駙馬爺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她在府內時,他基本不在,而他回府的時候,她又基本外出了。何戢在西上閣也有住處,但一年到頭三百六十天,只怕有三百五十天是空著地,可以想像何有多麼的不願意留在公主府內。

      然而讓楚玉比較佩服的是,即便這樣,那少數幾次的相遇,他都表現得對她關懷備至,讓楚玉一陣又一陣的惡寒。

      現在,何又與前幾次一樣,風度翩翩的上前來請安,楚玉挑眉望著他波瀾不興地俊逸臉容,笑著問道:「駙馬這些日子都宿在何處?」

      何正有些奇怪楚玉為何站在門口,心思在別處,不及提防便脫口而出:「在尚書吏部郎褚淵家中。」話方出口,他瞧見楚玉神情變化,當即大為後悔。

      褚淵這個名字,楚玉來到這個時代前便有印象了,據說是個絕世帥哥,並且是山陰公主地姑父,不過楚玉之所以知道他,還是因為山陰公主曾覬覦過這位帥哥,甚至讓求子業下旨讓褚淵來他地公主府,足足過了十日,褚淵靠以死相逼,才保全了自己的清白。

      據說何與褚淵地外貌舉止有些相似,故而何又被稱作小褚公。

      思及此楚玉忍不住道:「我聽聞褚淵與你相貌有些相像,倘若走在一起,不認識的人會誤以為你們是兄弟,是不是真的?」

      何背上冷汗連連,既不願說是,又不能說不是,他看楚玉的神情,分明是有些意動,倘若讓他瞧見褚淵,那麼只怕本朝又一美男子要遭到辣手摧花,可是假如說不是,卻又是睜眼說瞎話,倘若公主他日發現他說謊,只怕會遭到遷怒。

      是與不是間,何汗濕衣衫,只推脫道:「這個都是外人傳言,我與褚公相交,是傾慕他的品德,與外貌並無關係。」

      大熱天裡,楚玉見何額頭上的汗水就那樣的湧出來,也知道他在痛苦些什麼,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憫,她心說索性就此帶過,放他一馬,可此時門外卻傳來另外一道聲音,讓何的心一直沉到底:「想知道是不是,改日讓褚淵來姐姐府上住上些日子便好了。」

      楚玉抬目看去,發現竟是劉子業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他身穿黑衣,雖然僅僅是常服,可袖口領邊的精細花紋也顯出了十分的莊重,雖然身量比何還要矮一些,可是他看著何的眼神,卻是居高臨下睥睨的:「到時候駙馬與褚淵同吃同住,姐姐去看,就知道他們像不像了。」

      看眼前的境況,山陰公主應該還沒來得及如歷史所記載一般的辣手摧姑父,可是卻陰錯陽差的,讓繼承山陰公主身份的楚玉有機會完成這一未竟的事業。

      何是如遭雷擊,可是楚玉心裡也很不情願,兩人各自以高超的演技控制住面部表情,向劉子業謝恩。劉子業很是不耐煩看到何在眼前礙事,謝完恩了趕緊讓他滾蛋,隨後親熱熱的拉著楚玉到僻靜地方,悄聲的問:「阿姐,我們什麼時候溜出去?」

      他心裡還一直惦記著那兒戲般的微服私訪。



第九十四章 陪皇帝逛街

      楚玉早有準備著,聽到劉子業這麼說,便先讓粉黛帶他息,自己回房換上男裝。之後便按照昨天的佈置,與劉子業從公主府一側的牆頭翻出去。

      穿過冷清的巷道,兩人便來到了街道上,劉子業拉著楚玉的手左右顧盼,從前即便是出遊,他也是坐車出來的,周圍侍衛重重,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好似輕了幾分。

      雖然楚玉和劉子業的外貌都極為不錯,可街上的百姓沒有再如楚玉第一次上街那樣,其中一個原因大約是劉子業,雖然換上常服,甚至心情十分輕鬆,可是劉子業不經意間還是會流露出些許容易給人帶來壓力的陰狠。

      劉子業平素與楚玉親近,並不怎麼在她面前擺架子,因此楚玉也沒有太過注意尊卑的分明,可是在別人眼中,劉子業還是有幾分上位者生殺予奪氣派的。

      而更重要的原因,則在他們的身後,楚玉和劉子業並肩走在前方,他們身後三四尺外跟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越捷飛,始終作為楚玉的侍衛存在,而另外一名男子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模樣,五官原本還算端正,但臉上一道傷疤額頭斜著劃過鼻樑,一直延伸到左側耳下,這道駭人的傷疤令他的臉容微微扭曲,看起來極是恐怖。

      這人名叫林木,是劉子業的貼身護衛,有點兒像是越捷飛在她身邊擔任的角色,只不過他藏身得更加隱秘些。楚玉出入宮中這麼多次,竟然一次都沒瞧見這個林木,還是方才翻牆時,劉子業將他從暗處叫出來幫忙。楚玉才得知此人的存在。

      林木十分的沉默,不僅言語上沉默,神情也同樣沉默著。不管越捷飛在他身旁怎麼說話,他始終一言不發,假如不是劉子業在命令他的時候他答了一個「是」字,楚玉只怕要以為他是個啞巴。

      通過越捷飛對林木地稱呼,楚玉知道林木是他的師兄,算起來,天如鏡應該至少有三個師兄,被容止幹掉一個,一個越捷飛一個林木。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選手。

      兩人先去了建業城邊地東市,市集上有賣各種東西的。楚玉雖然不是第一次出門了,可也是頭次來這樣專門用以交易的市集,各種攤販密集的擁在一個地凡,熙熙攘攘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各種商品都混雜在一起,有的賣家禽,有的賣糧食布匹,又或者一些手工製作的小玩意。

      楚玉是見識過現代超市的,見到古代地市集。只稍微新鮮一下便失去了深究的興趣。倒是劉子業興致盎然。買了這個又買那個,他只負責挑選自己鍾意地東西。付錢全由越捷飛代勞,而林木則負責當搬運工,左右手和背上都掛著新買來的東西,稻草扎的葉子包的麻袋裝地,好好個毀容派酷哥弄得形象盡失,最後劉子業甚至要買一隻活鵝抱回皇宮裡玩,被楚玉死活給攔住了。

      好容易等到劉子業買得盡興,時間也快到正午,空氣很是燥熱,楚玉提議到附近的建初寺去休息,由越捷飛開路,四人在擁擠的市集裡殺出一條路,其實也不需要怎麼殺,林木的那張毀容臉擺在那裡,只需要稍微陰沉一些,便足以令左右旁人自動退避了。

      路上劉子業將自己買來的東西一件件拿過來把玩,玩一會就失去了興趣,又一一的丟棄在地上,一路走一路丟,等他們走出市集地時候,已經將買來地東西丟得只剩下十分之一二。

      越捷飛有點心疼錢,不過這些錢也都是楚玉事先給他地,人家皇家子女喜歡自己買東西扔著玩兒,他能有什麼異議?倒是林木在丟掉了大部分雜物後,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可是動作明顯輕鬆了很多。

      建初寺的距離不算遠,一會兒便走到了,這座寺廟是三國時孫權建造地,也算是有些歷史,遠遠的看去,最先瞧見的是一座塔,立在寺廟的中央。

      這時候佛教十分盛行,單說寺廟,楚玉在建康城中及周圍見到的就不止五六座,然而還要數眼前的建初寺最為豪華,基本也就比楚玉的公主府差一點,但是絕不多。

      建初寺前掛著巨大的牌匾,漆金的建初寺三個字很是遒勁有力,楚玉一行人走近的時候,卻瞧見一個令楚玉有些意外的人從寺內走出來。熾烈的正午日光下,即便在這莊嚴的佛寺邊,那人的氣度依然如流水一般的悠然自在。

      「意之兄,你怎麼在此處?」楚玉快步上前,不能不說有些驚喜,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驚喜什麼,可瞧見王意之,週身的燥熱便彷彿減了幾分。

      王意之看見楚玉,也有些意外,他的目光先投向楚玉,隨後掃過她身後的三人,眼中劃過一絲驚異後,又對楚玉道:「你怎麼在此?」

      與此同時,楚玉也問:「你怎麼在此?」她印象中王意之是個放蕩不羈閒散自在的人,和佛學這些嚴肅的東西扯不上半點兒關係。

      兩人的聲音一字不差的重合起來,連驚詫的情緒都那麼的吻合。

      王意之微微一怔,隨後忍不住與楚玉一起笑了起來。

      楚玉笑著道:「失禮失禮,我卻是忘了,意之兄你是有本事把一切無趣的東西變得有趣的人物,你來此,想必也是找到了有趣之處。」

      王意之也笑道:「失敬失敬,我也是忘了,子楚兄的言行常常能出人意表,想到什麼旁人想不到的事物……」他學著楚玉說話,然而最後一句卻是怎麼都學不來了,只有道:「不過你來此,想必無他目的,不過是累了歇腳而已。」

      他心思是何等的多智明慧,見到劉子業形貌及其他兩人的樣子,便極快的推斷出他們方才做了什麼,以及來此的目的。

      兩人說完又是一笑,交換了一下「知我者子楚兄」和「知我者意之兄」的笑語,王意之隨意的作了一揖,道:「子楚兄想必身有旁務,我今日便不多加打擾,改日我們再聚。」說完他又一指身邊的人,道:「這位是我在寺中的好友,法號寂然,於佛理玄經都很有研究,可以請他領著你們在寺中遊覽一番。」

      楚玉這才注意到王意之身側站著一名身穿白色僧衣的和尚,與王意之並肩而立,這和尚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他雙手合十,眉目低垂,神情安詳平和,該是方才和王意之一同走出來的,可楚玉眼中只瞧見王意之,竟是把他給完全忽略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09:56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07 A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兩個劉子業

      既然是王意之介紹的,楚玉便多瞧了寂然幾眼,他相貌俊秀不凡,氣度清逸出塵,眉心綴著一點米粒大小的嫣紅硃砂,他的白色僧衣並不似如雪的潔白,而是那種陳年的舊白,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卻也別有一種飄然之意。

      剛才之所以被忽略,主要是因為寂然和王意之站在了一起,又兼神情低調內斂,才被蓋去了風采。

      王意之沒有多做停留的走了,楚玉對著陌生的寂然,卻並不覺得不自在,雖然才是初見,可是寂然身上好像有一種使人心神穩固安寧的力量。

      轉身跟這時才從後面跟過來的劉子業介紹寂然的身份,隨後寂然便帶領著他們參觀寺院了。

      寺院的佔地範圍很大,方才在遠處瞧見的高塔在寺院中心,院庭的前方有殿堂,四周院落重重迴廊圍繞,壁畫鮮麗華美。

      楚玉一行人參觀完畢後,再由寂然將他們送出寺院,楚玉在最前面與寂然並肩而行,忽然問道:「意之兄時常來這裡麼?」

      寂然笑了笑,彷彿悄然綻開一朵姣白蓮花:「意之居士胸羅萬有,小僧與他相交,不論是佛法。還是世俗道理,都進益不少。」

      楚玉微微一笑:「今日有所不便,改日我會再前來請教。屆時希望寂然小師父不要將我拒之門外。」

      告別了寂然,便該往回程路上出發,楚玉走出二十幾米,又忍不住回頭看去,之間寂然站在寺廟之前的階梯上,雙手合十,有不少前來進香禮佛的人從他身邊絡繹經過,他們面上的神情或者帶著祈盼或帶著虔誠,有的衣衫華貴有地風塵僕僕。

      而寂然低垂著眼眸。好似什麼都沒看到,卻又好似什麼都看到了。

      楚玉停下腳步。望著人群中寂然的身影出神,直到劉子業回轉過來,手扶著她的肩膀問:「阿姐,你看上那光腦袋了?你要是看上了。我明天就下旨……」

      楚玉哭笑不得,言語勸阻,好容易才讓劉子業打消這個念頭,沒有再給山陰公主地功績簿上添一筆褻瀆出家人。

      回去的路上沒什麼波折,四人乘坐秦淮河上的泊船,順著貫穿建康城的河流行駛。節省了不少的腳力。最後四人是先回了公主府。再讓劉子業與那些侍從在一起,擺駕回宮。

      目送劉子業離開。楚玉才緩步返回自己的臥室,在她的房間裡,竟還站著一個「劉子業」,只是神情少了些陰戾,氣韻從容平和,然而這些細微差別也只有在明處近觀會顯現出來,房中光線昏暗,猛一看便是第二個劉子業。

      那「劉子業」見楚玉回來,抿著嘴笑:「公主回來了?」他緩緩的走到屋子角落,從懷裡取出毛巾浸入水盆中,再拿濕毛巾往臉上輕抹,擦了幾遍,便還原了本來面貌。

      這「劉子業」卻是容止假扮的。

      雖然楚玉與劉子業翻牆偷偷外出,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了防止有什麼預料之外地狀況發生,容止穿上相似的衣裳,用藥物修飾容貌假扮劉子業在楚玉房中坐著,就坐在可以讓外面人瞧見地地方,房中的昏暗很好的遮蓋住了裝扮上的破綻。一天下來,宮內護送劉子業地侍衛統領幾次從院門口走過,硬是沒發現他們的陛下被人調了包。

      楚玉瞧見容止,頓時就有些躑躅,其實這件事她本不想讓容止參與進來,但是她府上會易容這種旁門左道的,也就容止一人,因而不管心裡面再怎麼打鼓,她還是在昨天止,說明自己的要求。

      好在容止並沒有為難她,完全不提前些天的事,待她的態度也是從容又自然,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令楚玉大大地鬆了口氣。

      容止身上穿著與劉子業相仿地黑色衣衫,這是楚玉頭一次瞧見他穿著白色以外地服色,感覺有些兒怪異,往容止身上望了幾眼,楚玉的目光才轉向他地臉龐,卻訝異的發現容止臉頰上有一小片微微的發紅,印在雪白的臉容上顯得分外的礙眼。

      楚玉皺眉道:「怎麼回事?」昨天她看容止的臉還是好好的,怎麼今天變成了這副模樣?

      容止先是有些忡怔,隨即恍然抬手撫上臉頰,笑道:「公主不必擔憂,只因今日要裝扮的人不同尋常,為了力求逼真,我用了些刺激的藥物,這是修容的藥物在臉上留得太久了,傷了肌膚,我自行調製一副藥,三兩日便可復原。」

      聽他解釋完畢,楚玉便不知道該接什麼才好,兩人相對站立著,相距一丈之遙,然而楚玉卻好像能聽見容止淺淺的呼吸,應和著她有些錯亂的心跳。

      說安撫的話,會否太親暱,此時送客趕人,會否太冷漠?

      正在忐忑之際,一聲通傳解救了楚玉此時尷尬的窘境,是天如鏡前來拜訪。

      來了?

      那日天如鏡說要回去考慮,便再無消息,如今看來總算是做出了決定,然而楚玉現在卻不是為了他做出決定而驚喜——

      有了天如鏡這個借口,讓容止現在走掉感覺便不那麼傷人。

      楚玉正如釋重負,卻聽容止低笑了一聲,回頭看去,只見容止伸手按在腰上,解開了收束的腰帶。

      容止解下腰帶後還不停手,又不緊不慢的拉開了衣裳,楚玉有些著慌,脫口問道:「你脫衣服做什麼?」

      容止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的:「公主以為我是要做什麼?」

      對上了他的眼神,楚玉明白自己可能又誤會了什麼,心中有些發惱,面上卻已經完全恢復鎮定,她看著容止脫下外衫,棄於地面,正等著他下一步動作,容止卻就這樣僅著單衣,緩緩的走了出去。

      直到容止走出門外,楚玉才恍然他這麼做的用意,容止是在昨天夜晚,繞過所有人的耳目由越捷飛帶過來的,才能在今天一早在皇家護衛的眼皮子底下上演大變活人,倘若他現在穿著類似劉子業的外衣出去,給府上的人瞧見,也許會被有心人聯想到什麼。

      容止心細如髮,連這點兒微末之處都沒有錯過。

      容止身穿單衣,純白的衣料貼著他的身體,單薄的衣服將修長的身軀線條勾勒出來,此時大約是下午三四點,還算明亮的陽光將他的衣服照得有些透明,似乎能瞧見衣服下漂亮的腰線,楚玉瞧著他的背影,呆愣一下,忽然不知怎麼的就衝了出去,將他給拉回房中:「你給我在這裡待著,等晚上了再回去。」

      容止高深莫測的看著她,嘴角微微翹起,說不出是在笑還是不笑,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問道:「公主不是要與天如鏡商談要事麼?我在旁總是不好。」

      楚玉瞪他一眼,道:「我去別處談!」

      反手關上門,把容止關在房間裡,不一會兒天如鏡便被幼藍引領了進來,他的神情十分平靜,看著天如鏡,楚玉腦海中卻浮現了白日所見的寂然。

      笑著搖頭甩去幻影,楚玉讓幼藍退下去,轉身帶著天如鏡前往一旁花廳,也就是今天她讓劉子業等待的地方,這裡用來談判,是再適合不過了。

      她不會以為天如鏡將會乖乖的接受她所開出的一切條件,總會在某些地方做些堅持,因此接下來她將進行的,是一場或者十分激烈,或者十分不激烈的討價還價。



第九十六章 各自的底限(上)

      楚玉在花廳內設了檀木椅子,一左一右的擺在黑漆的高桌上擺放著些乾果零食,中心立著一隻羊脂白玉瓶子,瓶中插一支青翠新柳。

      楚玉坐下來後便迫不及待的轉向天如鏡,道:「許多天不見,你想得怎麼樣?」從前她入宮的時候一般能偶爾遇見天如鏡,可這些天來竟然一面也不曾見過,想必是天如鏡刻意要避開。

      如今他既然親自前來,便說明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已經作出決定——這個事實楚玉只稍微想想,便忍不住激動得微微顫抖,雖然早知道天如鏡會讓步,可是終於能讓她接觸那手環裡的東西時,楚玉的心神還是不由得飄蕩搖曳不能自持。

      那裡面會有什麼?除了歷史記載外,是否還有別的東西?天如鏡的師父天如月曾經製作類似化學實驗的容器,想必也是從那手環裡得來的知識。

      天如鏡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你想要什麼?」他沒有亮底牌,而是讓她先開條件。

      楚玉盡量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微笑道:「我尚且不確定你那裡有些什麼呢?萬一我要的你沒有,那豈不是糟糕?」她微微低下頭,以這個動作掩蓋眼中的急切。

       雖然盡量表現得不太在乎,可是楚玉自己知道,她簡直在乎得要死,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現在這個時候,是誰比較不在乎,誰就佔了上風。

      天如鏡也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現在就要看到些實在的東西,否則交易無法進行,於是便問道:「你要怎地?」

      楚玉淡淡的道:「我知道接下來再過一段時間。陛下便會被亂臣殺死,改擁立一位皇叔做皇帝,我要看看這部分天書的內容與我所知地是否相同。倘若一般無二,我才肯信你。」

      目前她還暫時不知道天如鏡手環裡都有些什麼,也不打算胡亂猜測要些沒有的東西,楚玉把自己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當作一件無關緊要地小事放上檯面,以驗證天書真偽為理由,讓天如鏡展示出接下來的那段歷史。

      她劉子業會死,可究竟是誰所殺,接下來又是哪個皇帝上位,這個關鍵性的問題她卻不記得。這是楚玉最大的煩惱,倘若能騙得天如鏡展示出那段歷史。她也好相應的針對主事者做出對策,接下來不管這場交易談判是否成功,她都已經先取得了實在的利益。

      楚玉打的,就是這個如意算盤。

      這個要求表面上是合情合理的。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破綻,然而天如鏡卻道:「這一點我不能同意,我只能給你看本朝之前的那部分天書記載,而本朝之後地,時候尚未到,我不能呈現在人前。」

      楚玉心中陡然一沉。面上不動聲色。道:「這又有何不可?我已經知道陛下必死。朝政必改,難道看一看天書上是否有記載都不成?」她陡然冷笑一聲。目光銳利的看著天如鏡,「本朝之前地事物,各種典籍之中皆有記載,我又看你的天書作甚?還是說,你的天書,根本就沒有本朝之後的部分?那天書根本就是你捏造出來地?!」

      楚玉紅口白牙的倒打一耙,很不客氣的指認天如鏡在說謊,用的也無非是激將法,只要天如鏡不受激,一個衝動,說不定就把接下來的部分歷史亮給她看了。雖然嘴上言辭激烈,可是楚玉心頭卻並不抱有多大的期待,相反沉甸甸地,沉得把先前地激動都壓了下去。

      天如鏡肯來找她,應是做好了各方面完全地考量,他的底限不會因為她地一兩句話而變動,所謂的激將法,對他冷靜無情的心性更是很難產生影響。

      面對楚玉的信口污蔑,天如鏡神情沒有半分的動搖,他靜靜的望著楚玉,既不辯駁,更不為此生氣,只十分平靜的看著,澄明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她的靈魂,過了許久,他才淡淡的開口,道:「不能給你看天書的這一部分,是因為你會為了扭轉自己的命運,做出違背天書記載的事,我很明白。」

      楚玉苦笑一聲,一下子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仰起頭,她抬起一隻手橫蓋住雙眼,輕聲道:「你說得不錯。」

      關心則亂,現在亂的那個人,是她。

      天如鏡看出來了,雖然前陣子她的突然襲擊打亂了他的思緒,讓他慌亂了片刻,可是這些天冷靜下來後,天如鏡知道她並不完全清楚接下來的歷史,因為倘若她完全的知道是誰殺死了皇帝,又是誰奪去了寶座,她一定會為了自己的生存去對付那個人。

      可是她沒有,因為那麼多人裡,她根本無法找到正確的目標。

      因此天如鏡不讓她看與她切身相關的那部分「天書」。

      這是他的底限。

      雖然經過這些天的思索,心神已經十分堅定,但見到楚玉這副模樣,天如鏡還是忍不住微微的好奇,他想知道除了這些外,楚玉又還知道多少?她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還有便是,在得知自己注定會死亡之後,她心中又是什麼樣的一番感受?她是以什麼樣的眼光看著自己一步步邁向死亡的?

      天如鏡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旁人之事微不足道,不需掛懷,這些年來,他也是如此成長的,他能看明白很多事,卻從來不曾放在心上,他看著別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卻好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世界,那麼的漠不關心。

      可是如今……

      天如鏡微微的顰了下眉毛,他卻開始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女,雖然只是有些,雖然只是開始,卻讓從未有過此種感受的少年產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緒。

      我該怎麼辦?師父?

      天如鏡在心裡默默的問:師父,我眼前的女子,名叫楚玉的,她也是知道天書的,那麼,她是否可以不算入旁人的那個範圍內?成為不是旁人的那個人?

      天如鏡望著以手遮眼的楚玉:「你在難過?還是絕望?」不由自主的問出話來,天如鏡聽見自己的聲音,忽然又忍不住有些後悔。

      「難過?絕望?」楚玉聽見他的問話,忽然哈的笑了一聲,她拿開手,以肘支撐伏在方桌邊,目中神采絲毫不見黯淡,在奇怪之中還帶著些興味:「你這個問題問得真奇怪?我為什麼要絕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13 A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各自的底限(下)

      不能否認,沒能誆騙出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楚玉有一如鏡已經有了警覺,將來會越來越不好騙。可要說到難過絕望,卻是半點也扯不上干係。

      與盲信「天書」的天如鏡不同,作為穿越者的楚玉,是用挑剔和審視的目光來研究自己和這個世界的,她清醒的知道自己走在一條什麼樣的道路上,也清楚的知道那並不是什麼天命,只不過是既定的歷史。

      縱然自身遭遇離奇,但楚玉並不打算任由所謂的命運擺佈。

      時候尚早,一切尚未到來,她為什麼要為了還沒有發生的事去絕望?

      真是好笑。

      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更準確的說,是天如鏡避開了楚玉的目光,他垂下視線,注視著自己的雙腳,淡聲道:「無論如何,我不會將天書上本朝之後的內容透露給你,你可以死了這份心了。」

      楚玉微微一笑,也不氣餒,她拈起桌上碟子裡的一片肉脯放入口中,曼斯條理的嚼碎嚥下,又喝了口水,才輕聲開口:「你既然如此堅持,那麼我也不勉強,可是天如鏡,你看,為了不觸及你的底限,我連自己的生死大事都放在一邊了,那麼你是否應該給我一些回報,來補償我遭受到的損失呢?」

      楚玉方才激動不能自持,有至少一半的原因是以為即將能知道山陰公主的具體死因,這一點暗藏心思被天如鏡識破並拒絕之後,她反而徹底的冷靜下來。

      天如鏡亮出底限,好像是冰涼的冷水澆在她心頭迷亂的狂熱上,讓楚玉躁動心一下子變得冷靜凝固。卻並沒有因此不甘,更不會失去希望。

      在知道天如鏡擁有歷史記載之前,她也是對未來知之甚少。現在只不過是和從前一樣的不知道,並徹底打消了她走捷徑地念頭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冷靜下來的楚玉,立即利用起了這一點,當作自己地籌碼與天如鏡討價還價。

      假如換了從前,對於楚玉這種哀兵政策,天如鏡根本不加理會,可他目光一轉,對上楚玉的雙眼。那雙眼睛清澈堅定,又帶著微微的懇切哀求。顯出十分的美麗,他心中鬼使神差的一軟,竟然沒再堅持,低語道:「我讓你看看這神物之中的東西。除了天書之外,可以讓你選一項。」

      耶?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

      楚玉原本以為還要經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才能達成一點點最初目標,畢竟現在天如鏡立場清明很難哄騙,可是沒料到才一提出來,對方便讓步了,一下子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天如鏡說出那些話來。原本有些懊悔。可視線對上她猛然一亮的眼睛。那眼中的欣喜彷彿會傳染一般,一絲絲地懊悔竟在不知不覺間消散了。

      楚玉身體往前靠了少許。更加傾向天如鏡,期待的道:「那麼,都有什麼可以選地,你總該讓我瞧瞧吧?」

      天如鏡下意識的身子微微後仰,他抬起手來,一隻手指按在手環上的寶石中央,楚玉舉了一下手:「等等,你是怎麼使用這個……呃,神物的,用手按在那寶石上?」

      天如鏡隨口答道:「偶爾需要這樣,有些簡單地用途,只需要想一想便可以。」若非如此神奇,他也不會認定這是神物。

      居然還帶腦波操作的!

      抓起桌上的水杯給自己灌了壓驚,楚玉極力的排除心中的鬱悶,這時,淺藍色的光幕顯現,光幕上兩排標識出現在她地眼前。

      就好像電腦上地功能選項一般,光幕上一共有六個圖標,左右分佈各三項,分別標注著:經,史,文,理,技,御,下面還有半頁沒有顯現出來。

      楚玉瞟了瞟天如鏡,眼神示意他展示下半頁,天如鏡垂下眼簾,不予回應,看他地樣子,應該是隱瞞了下方的那部分,只讓楚玉在這六項中抉擇。

      「史」地那部分,應該是歷史的,這一項天如鏡不可能讓她看,而剩下五項,楚玉並不太能分辨清楚它們各自所代表的內涵,一時間有些茫然,她定了定神,一項項的仔細分析。

      天如月傳授給王意之的那部分約莫來自「理」的那部分,而但是這部分對於目前的楚玉來說並無大用,對古人傳授理科知識,能確定保住她的命嗎?

      不能。

      假如「理」指的是理科知識,那麼相對「文」的那部分,代表文科知識,也可暫時排除,「經」大約可以理解為經典或經書,亦不是她所需要的,於是接下來只需在技,御兩項之中篩選。

      楚玉的目光來回在技與御之間徘徊,心裡計算著何者為她所需要的,耳旁冷不防聽見天如鏡冷淡的催促:「請快一些。」

      賭一把吧。

      楚玉牙一咬,抬手朝「御」字戳了過去,她纖細的手指尖點在「御」字上,穿透淡藍色的光幕,淺淺的藍光照在她的手上,讓楚玉又有一種回到了前世,坐在電腦前被電腦屏幕的光芒映照的錯覺,胸口生起少許的懷念。

      「御?好的。」因為楚玉的行為,天如鏡又愣了一下,他料不到楚玉竟然敢伸手戳過光幕,昔年他頭一次看見這光幕時,別說觸碰,就連靠近,也是在天如月告訴他無害並命令之後。

      眼前名叫楚玉的女子並不是衝動無腦之人,然而她卻敢伸手放心的觸碰光幕……她早就知道這藍光不會傷人?

      天如鏡奇怪的望了楚玉一眼,隨即又命令自己不要深思,腦海中發出指令,楚玉便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周圍展開,空氣彷彿有點緊縮,眼前亦被淺色藍光所包圍。

      這便是曾數次彈開楚玉的球形

      然而此時卻將兩個人一起包裹在其中,從光罩內朝外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淺藍的色澤。

      現在。這個「御」字的含義已經明白地顯現出來了,乃是防禦的意思,這光罩是手環本身所具備的防禦手段。

      對於這個訊息。楚玉很不滿意,早知道她就選另外一項了:「這可不夠,這罩子我早就見識過了,現在也不過是從裡面往外看,沒什麼稀奇地,至少要讓我知道,這光罩的發動原理才行。」

      「發動原理?」天如鏡微微皺眉,隨即眉心展開來,道:「這罩子。神物之中確實有一些解說,然而也許是我天分駑鈍。竟然不怎麼看得明白,讓你看看……也無妨。」

      他在心中默默的道:師父,我並不是違背你的訓誡,只是。也許她真的能看懂,對我等今後傳承大有幫助。

      天如鏡又飛快的操作了幾次,藍光屏幕上界面變幻得極為迅速,楚玉甚至還沒怎麼瞧清楚,天如鏡便調出來了儲存在資料之中的,光罩的原理說明。

      楚玉仔仔細細的閱讀這份說明。過了許久之後。她抬起眼來微笑凝視天如鏡。一字一頓地道:「我也看不明白。」

      剛才她閱讀之際全神貫注,一會兒沉思一會兒皺眉。顯然是把其中內容給看進去了,此時卻自稱不懂,分明是睜眼說瞎話,天如鏡微微有些慍怒,才一動怒他又立即警醒,暗怪自己今天情緒波動太厲害,實在是大大的不應該。

      楚玉又笑了笑,道:「我沒騙你,我真地是沒有完全的看懂,最多也就明白了五成。」她只看明白了防禦光罩的發動條件和發動後果,而具體的原理部分,因為其中所用地專業術語名詞太過艱深,她無法瞭解其原理。

      最多也就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過就算只看懂一半,這也足夠了,畢竟每個用電腦的人,不一定都要深入理解電腦中每個程序的原理結構。

      楚玉笑瞇瞇的瞥著天如鏡,道:「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解說我看懂的那部分?」

      天如鏡倒也沒有矜持,很乾脆的點了點頭,道:「你想要什麼?」他很明白,她肯坦言看懂,並且出言引誘,無非是為了獲取更多地利益。

      楚玉笑道:「爽快,我要看你剛才所隱藏起來地那部分選項。」正好趁這個機會得知手環地全部功用,就算是知道個大概也好。

      待天如鏡應允,楚玉便將自己所理解的內容說了出來:其實那光罩,只是一個按照某種條件發動地力場,防禦外來的襲擊。力場以身體中心為球心,其作用最大的地方,也就是排拒力最強的地方,在距離球心兩米的位置。

      而發動的條件細說來比較複雜,簡單總結則是,外來的物體,假如以超過某個範圍的速度朝天如鏡接近,那麼這防禦力場就會自動發動。比如先前楚玉兩次朝天如鏡出手,又及天如鏡遭到刺客襲擊,速度都超過了那個限速範圍,導致力場自動發動。

      而力場發動之後,會給予力場作用範圍內的物體一些反作用力,運動速度越高,所承擔的反作用力越大,這就是為什麼楚玉僅僅被輕描淡寫的彈開和掀開,而那些刺客卻好像炮彈一樣被打出去的緣故。

      因為楚玉襲擊的速度不夠快,這反而讓她逃過了一劫。

      至於那藍色的光不過是附帶的光芒效果,沒有什麼別的用途。

      楚玉說完之後,天如鏡又針對他聽不懂的部分做了詢問,比如什麼是速度,什麼是力場這些名詞的具體解釋,楚玉存心給他一些甜頭,便反覆的解釋說明,直到他聽懂為止。

      「所謂力場,就是說,在某個範圍內,一些集中作用的力量,這個範圍稱作力場……你明白了麼?」楚玉低柔的聲音在花廳之中慢慢的迴盪,越捷飛已經被早早的遣開,難得面對一個可以做一些交流的人,楚玉說得興致勃勃,沒有一點兒不耐煩。

      然而她的聲音,卻通過了牆上的管道,隱隱約約的傳遞,一直傳到另外一間房裡。

      容止的身體貼在牆邊,他的一隻手掀起了牆面上掛著的一幅畫,畫下的牆面上,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管道漆黑幽深,從中隱約傳出楚玉的聲音,雖然通過傳遞,這聲音低弱了許多,然而依舊能勉強聽清。

      容止面無表情的聽著,他的臉容蒼白如雪,眼神深不見底,好像蘊藏著無處不在的極其可怕的掌控力。

      過了一會兒,管道之中又傳來對話。

      「公主,我想知道,這些你究竟是從何處學來?」冷淡的聲音是屬於天如鏡的,然而今天卻在冷淡之餘,多了些不該有的好奇。

      「嘿,你想知道?」楚玉的聲音帶著笑意,光是聽著這輕快的聲音,容止便能想像出她現在得意微笑的模樣,「我偏不告訴你,你有底限,難道我沒有麼?」

      想著楚玉現在的樣子,幾乎不自覺的,容止嘴角翹起很淺的弧度,眼中帶出些微的柔和溫暖。



第九十八章 侃價的結果

      楚玉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天如鏡的對話還被另一個人聽到鏡欲言又止,秀麗的臉容上強自壓抑著不情願的神色,心中止不住的愉快。

      看見天如鏡這副模樣讓楚玉心中暗爽,不過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十分寶貴的訊息,便能以此為依據,做出抉擇判斷。

      得知那光罩,也就是防禦力場發動原理後,楚玉便打消了從外界武力突破的念頭,那力場的發動除了速度過限外,還有幾項附加的標準,比如防禦系統只能判斷對會對天如鏡造成損傷的物體,包括生物和人,都會自動的排拒在防護罩外。

      而另外一個資訊則是,那手環的操作通過腦波進行,具體的細節如何尚不清楚,可是看天如鏡將手指按在寶石上的動作,楚玉估計大概還有指紋什麼的因素包含在內。

      這樣的尖端物品,倘若沒有一點防護保護措施,那才真正見鬼呢。

      換而言之,就算她想方設法搶奪過來,沒有天如鏡的手指,可能也無法對手環進行操作。

      砍天如鏡的手指下來,這麼血腥的事她自然是做不來的,而手指砍下來後她也有沒有相應技術能保持完好不損,如此無異於殺雞取卵。

      望著流轉著美麗銀光的手環,楚玉不甘心的抿一下嘴唇,提醒天如鏡:「好啦,我都給你解釋了,你方才應允我看的呢?」

      天如鏡點了點頭,他心念一動,屏幕便緩慢的上移,將方纔楚玉沒有看到的那部分呈現出來。

      屏幕

      時,位。囚,醫,攻。記。

      也是六個選項左右各三,然而卻多了一些比較淺顯明白的關鍵詞。

      時和位,大約說的是時間位置,「囚」不知道是什麼,「醫」應該指醫療,「攻」是攻擊,「記」不清楚。

      心中迅速地有了判斷,楚玉含笑凝望天如鏡:「那麼,開始談判吧。我教你那種文字,作為報酬。你要讓我知道,其中六項的具體內涵。」

    天如鏡搖頭,斬釘截鐵道:「不行,你的要求太多了。最多只能一項。」六項,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

      楚玉忽然站起來,雙手撐在桌沿上,身體前傾盯著天如鏡,提高聲音道:「太多?!你知不知道這是一套完全不同地語言體系,你不要以為只有二十六個字母符號就錯以為它很簡單。你要記的東西多著呢。三個月都未必能學得完!」

      也不知道是被楚玉氣勢所迫還是覺得她靠得太近。天如鏡身體又後仰了一些,背部靠上了堅硬的椅背:「你要求得太多了。」他臉頰微微發紅。不是很熟練的開口。

      他記事以來便被保護著長大,高高在上幾乎不食人間煙火,除了師父之外,從來都只有別人向他妥協,哪裡有像這樣站在對等位置商討的機會?更別說是如此激烈的討價還價了。

      接下來,便是一場拉鋸戰,楚玉盡可能的佔便宜天如鏡盡可能的避免被佔便宜,好像侃價一般一分一分的慢慢磨,偶爾做出一拍兩散作勢欲走地姿態等對方喊住自己讓步……

      當然,這些大部分都是由曾經見識並學習過侃價的楚玉所做出來地,天如鏡在這方面毫無經驗,對上楚玉時,儘管神智十分的清明,可是完全沒想過原來討價還價可以這麼幹,這樣赤裸裸的毫不遮掩的索取利益,表示自己有多麼吃虧多麼不值得,進而得寸進尺地索要,簡直就是讓他見識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新天地。

      談完了用幾項來交換英文教習後,兩人又在哪幾項之間慢慢的磨,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幾乎沒有討價還價經驗的天如鏡被楚玉殺得節節敗退,最後簽下喪權辱國不平等和約,答應讓楚玉看三項,並且用筆抄錄下其中一項的內容。

      這樣的結果,其實是超出楚玉地預想地,她雖然一開始信口開河說要看六項,但那不過是為了方便喊價而做地上線罷了,前世去一些市場買衣服的時候,侃價地秘訣便是先壓到原價的三分之一,再一點點的往上和對方磨。原本估計撐死能要到兩項的觀賞權,卻不了比預計收穫多了不少。

      下了喪權辱國條約,按照他們方才談的,天如鏡先履約,先將其中一項展示給楚玉看:攻。

      現在楚玉知道了手環的防禦手段,卻從未見過天如鏡有主動攻擊任何人,為了保險起見,她必須先得知手環的攻擊手段,屆時即便到了最壞的狀況,雙方翻臉了,她也好有針對性的做出應對。

      天如鏡的手指依舊按在紅寶石之上,等了半晌沒有任何反應,楚玉出聲提醒他:「喂,攻擊啊,等等,先別衝著我,換個方向。」

      天如鏡面無表情的道:「我已經發動了,沒有攻擊,這一部分無法用出來。」

      楚玉很輕蔑的斜瞥天如鏡:「你這個神器還會壞的?」質量真差。

      天如鏡忍不住一拍桌子,他方才經歷了一場侃價大戰,情緒還有些波動沒能恢復,被楚玉一激又騰地一下升了起來:「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師門神物!熟歸熟,亂講話我一樣告你誹謗!」

      楚玉噗哧的笑出聲來:「這台詞你哪裡學來的?」

      天如鏡下意識的瞥一眼手環。

      「真好。」楚玉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很好。」手環裡大概還儲存有娛樂的內容,她真是越來越想要這東西了,只可惜短期內無法到手,只能看著解解饞。

      笑意一凝她又回到了方纔的話題上:「你這神物不能發起攻擊?」

      天如鏡搖了搖頭:「不能。」他目光清澄,神情無比坦然,縱然楚玉再問一萬次,他的回答還是一樣的。

      楚玉冷笑一聲:「難怪你方才在這一項上讓步得這麼快,原來是因為根本無需保密。」剛才她在與天如鏡討價還價,商量具體給楚玉展現哪一項時,談到「攻」這一項時,天如鏡幾乎沒怎麼跟她僵持便讓了步,讓她錯以為自己佔了好大的便宜,卻沒料到結果是被人反擺一道。

      也許是天如鏡的操作方法不對,也許是程序上出了什麼問題,令手環的攻擊功能無法實現。既然無用,天如鏡也不打算攻擊,那麼便不介意讓她知曉。

      楚玉不甘心的道:「我小瞧你了。」先前因為越捷飛對他的保護態度錯以為他很弱,方才又因為天如鏡的不諳世故而低估了他的心機,直到現在,楚玉才意識到,即便是看起來單純如天如鏡,必要的時候,也是會耍一點小手段的。

      天如鏡微微點頭,此時也恢復了冷靜的神色:「過獎。」

      楚玉做出送客的手勢:「我需要時間來判斷你是否有說謊,從明天起你每日午後來我府上,我教你那種文字。」

      天如鏡面上雖然平靜,心中依舊有些紛亂,此時離去正是求之不得,他沒說什麼,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楚玉又在花廳之中坐了一陣子,才慢慢起身回到起居室,容止不在外面的房間中,楚玉有些奇怪,便朝裡走去,一直到了臥室,才瞧見一條白色的身影斜躺在她的床上,伴隨著呼吸身體微微起伏。

      楚玉想了想,上前拍醒他:「容止,醒來,我有話問你。」容止原本是身體朝內側睡著的,被她拍了一下翻過身來,微微睜開眼睛,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絲質單衣的衣領順滑的敞開,露出胸口大片平坦雪白的肌膚,那肌膚充滿著溫潤的光澤,竟比身上的絲緞還要細膩光滑,楚玉心跳陡然加快,連忙快步走出去,丟下一句話:「穿好衣服出來,我有正經事要問你。」

      楚玉走出臥室後,容止半瞇著的眼睛立即清醒的張開,眼中的睏倦蕩然無存,只餘冷靜的清醒,他慢慢的坐起來,漆黑的眸中翻騰著深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09:58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17 AM 編輯

第九十九章 血色無情月

      前廳坐下,又猛灌了好幾口涼水,楚玉的心跳才逐漸來。她從前也不是沒看過光著上身的男人,上學時男生們打籃球熱了就把上衣一脫,揮汗如雨的繼續跟一個球過不去,那時她看了也不見得怎麼樣,今天容止裸露的部分比那少多了,可她的心跳卻快得不成樣子。

      大概是因為……太漂亮了。

      平常容止穿著衣服時,只覺得他容顏秀美,風華高雅,可是他今日衣衫不整,卻好像不慎將平凡的偽裝掀開一角,露出其下鮮亮誘惑的氣息。那雙明明是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彷彿匯聚了眾生諸般色相,深不可測,好像能吸食人的靈魂。

      沒一會兒容止便走了出來,敞開的領口已經合攏,平靜柔和的秀麗臉容高雅莫測,見到與平常一般無二的容止,楚玉才舒了口氣,做個手勢讓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才道:「你對天如鏡瞭解多少?」

      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方纔她與天如鏡討價還價,雖然折騰得天如鏡夠戧,可是她自己也是大費心神,此時已經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和精力與容止繞圈子,反正最後是一定要暴露自己的目的的,不如早早的和盤托出。

      容止思索片刻,沉著的道:「我對天如鏡幾乎一無所知。」還沒等楚玉有反應,他又微微一笑,笑意裡帶著些狡黠,「可是我知道天如月。」

      天如鏡與他不過便是幾面之緣,要說瞭解,那實在是誇張了,而且對於天如鏡,他也不認為有什麼需要瞭解的,天如鏡比他師父天如月實在差得太遠,在容止看來,根本就不是一個階層上的對手。

      「公主,你知不知道建康城中有個傳言?」像是在回憶應該從何說起。容止又沉默了一陣,才低緩柔和的開口:「這些日子公主時常出府,有沒有見到大人嚇唬小孩子……」

      楚玉白眼一翻。明白過來了,她第一次出府便親眼目睹有位大嬸拿自家名號生生嚇唬得小男孩不敢造次。自然。這不是什麼太光彩的十。之後再見到類似情形,她都視而不見,裝作對方或自己不存在。

      「有一位妖法師與公主齊名呢。」容止一說,楚玉也跟著想起來更多,她的名號只能嚇唬男孩。不能嚇唬女孩。反倒是那位「妖法師」的名號男女通吃。男孩女孩都管用。

      那妖法師不是說天如鏡麼?難道……

      楚玉心中的疑問很快就在容止口中得到了解答:「那妖法師說的自然不是天如鏡,他接替他師父地職位才多長時間。名聲尚且不彰顯,又有多少威勢,那妖法師,說的是天如月。」

      容止說完這些,又陷入了沉默,目光雖然望著前方,卻好似沒有焦點,而是穿越了時間的阻隔,看到了從前地影像,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來,為自己的失神向楚玉道歉,隨後微微笑道:「我這輩子,一共見過三個半人,能讓我另眼相看,一個是王意之,還有一個便是天如月。那日與王意之會晤半日,令我心折不已,輪權謀之術,他不如我,然而論起灑脫自在,我不如他,這世界上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先說了王意之,容止才說到天如月:「現在地天如鏡,與他地師父相比根本就不成氣候,他太乾淨了。」

      聽到容止這個形容,楚玉不由得為之思?

      容止忍不住微笑一下:「天如鏡太乾淨了,他手上幾乎一滴鮮血都沒有沾染,也不曾害過什麼人,他地心思也很容易看明白……和天如鏡比起來,天如月簡直就像一條在腥風血雨裡慢行的毒蛇。」

      他第一次見到天如月的時候,便覺得十分吃驚,這世上能讓他那麼吃驚的人事物很少,天如月偏偏就在其中。

      天如月那時身穿牙白色的衣衫,月光之下貌若好女,如月皎潔,可是他地眼神卻書寫著漆黑濃重地血腥殘酷,讓容止此生頭一遭感受到這樣徹底地威脅和恐怖。

      就算是月,天如月也是淒厲駭人的血月。

      由於天如鏡地關係,楚玉也想當然的以為他師

      月是類似人物,也是一樣出塵脫俗水晶般透明無垢,說來,徹底的顛覆了想像中的印象,覺得很是不可思議。

      容止慢慢的道:「天如鏡的無情是不解世事,天如月的無情卻是本性狠毒,你知道他曾經做出過什麼事得來那個妖法師的名號麼?他要了五百個童男童女去祭天,但是根據我的查探,這祭天之說根本就是藉口,也不知道那五百童男童女到了什麼地方,派了什麼用途。」

      聽著容止似笑非笑的說著往事,楚玉感覺心臟好像被一股寒意籠罩,她心裡對自己低聲的道:「我知道。」

      她知道天如月要那五百童男童女做什麼去了,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這猜測大約有八成的準確率。

      天如月在做實驗。

      那手環的真正內涵和功能,不是這些未受過現代系統教育的古人能夠完全理解的,他們要如何摸索手環的用途?唯一的辦法,大約就是試驗。

      天如月恐怕是其中的極端翹楚,為了得知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惜用活人來做實驗,就好像現代的科學家,用小白鼠來當作實驗材料一樣,只不過天如月的試驗更加殘酷更加滅絕人性。

      現在楚玉也忍不住發自內心的想說:這傢伙死掉,真是太好了,要是活著的人是天如月,她恐怕完全沒勇氣進行這些天對天如鏡做的一切。

      如此看來,天如鏡也實在是出淤泥而不染,有這樣的一個師父,這些天竟然沒有對她採取暴力手段,甚至在她得寸進尺步步緊逼的時候,也沒有對她下黑手。

      倘若是換了殺人不眨眼的天如月,她只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

      因為天如月的事太過震撼,導致楚玉把才纔容止所說的三個半數目拋去了九霄雲外,忘了問接下來的一個半人是誰,而是接著聽容止道:「而我尤其討厭的,是天如月的那個手環。」

      楚玉忍不住一驚:「你也知道那個手環?」

      容止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水杯,楚玉後知後覺的想起這水杯是她方才喝水用的,其中還剩下半杯水,張開口還沒來及阻止,便看到容止的嘴唇湊到杯沿邊,蒼白而柔軟的唇正好印在她留下的水印邊,好像低頭親吻她殘留下來的唇角痕跡。

      楚玉的嗓子好像被什麼塞住,一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有眼睜睜的看著容止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容止放下杯子,神情清澄坦然,繼續道:「我與天如月也算交過手,如何不知道他的那些奇異力量來自那手環?我討厭的,並不是那些奇異的能力,而是覺得那手環似乎是不該在這世上出現的。」

      他的直覺,真是敏銳真切得恐怖。

      楚玉輕輕的歎了口氣:那手環,確實是不該在這世界上出現的,那本來就是不屬於這時代的產物。

      超越了一千多年的時間,用多少代人的智慧結晶,結合目前無人能運用的能量欺負古代人,實在是擁有太多的優勢,說起來,容止敗給天如鏡,絲毫不算丟人。

      輸給時代,這是不能抗拒的。

      楚玉悄悄的打量容止,他秀美的臉容上並無頹喪,也無不甘,有的只是從容,帶著些許嘲弄:「而我尤為看不上的,是天如鏡口口聲聲身負天命。真是可笑,天命什麼時候竟是由他這種人背負起來了?」



第一百章 天生購物狂

      容止說完他想要說的,楚玉問出她最關心的事:「那有辦法設法奪來那手環?」她說得很慢,每說出一個字,心臟就跟隨著跳一下。

      容止偏了偏頭,凝望著她笑道:「公主以為,我昔日沒有嘗試過麼?」

      楚玉恍然的「哦」了一聲,看他現在這樣,自然是失敗了的,否則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然而意外的是,她聽見容止道:「我曾經試過,雖然有些艱難,可是我確實曾騙得天如月取下那手環交給我,可是……」他無奈一笑,「我無法像天如月那般用手環施展出那些門道,相反,我才將那手環套上自己手腕,怎麼也無法令那手環發出藍色的罩子,也不能做其他功用,過了不一會兒,便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闖入我的身體,好像針刺,又彷彿火燒,令我全身疼痛麻痺,幾乎脫力。」

      容止詳細描述了當時的情況,楚玉心中瞭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容止那分明是觸電的症狀,那手環應該也有防範保護機制,限定範圍之外的人拿到後,會產生電流電擊對方。

      如此看來,想要拿到那手環,先必須準備一雙絕緣手套。

      與容止一番長談,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應該如何拿到手環,但是至少得知了一些注意事項,可以放在今後慢慢的打聽,比如手環對使用者有所限制,也許需要指紋驗證,以及會放出電流麻痺意圖奪取者。

      如此看來,還需要進一步的加深瞭解,以便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搶奪手環對她來說,不過是在籠絡天如鏡失敗後的最後手段。假如能夠不對立,將是最好不過的。

      兩人一直交談到夜深,分析了種種可能,楚玉在言語之間透露出少許她對手環的瞭解,但是容止並沒有詢問,直到分別時。楚玉才想起來先前容止說他對三個半人另眼相看,便隨口問道:「剩下的那一個半人是誰?」

      在他們商討期間,楚玉讓越捷飛去拿了容止地一套衣服,此時容止已經是衣冠整齊,不過因為要談論手環的事,一直拖到深夜才讓他離開。

      容止的心思原本還在天如月與手環身上,聽楚玉忽然扯回話題,不由一怔,隨即露出笑容:「那一個半人公主並不認識。說了也沒什麼用途。」

      楚玉這麼一問,也不過是忽然想起,聽容止那麼回答。也便不再多想,看容止轉過身,她也將一手扶著的門關上,回房安睡去了。

      緩步走出東上閣的容止卻並沒有直接回自己的住所。他白色地身影在西上閣中緩緩繞行,臉容平靜,神情深沉,穿過寫著「三千繁花劍」的牌匾,穿過院中彷彿被狂風肆虐過的草木,他緩緩的走入花錯的房中。

      不一會兒。房中穿出哀叫呻吟聲:「你來得正好!阿止。你給我用的是什麼藥?弄得我全身又麻又痛。好像被千萬隻螞蟻咬一般,全身一點氣力都沒有。這樣下去我實在受不了!」

      昏暗的室內,花錯全身綁著厚厚的繃帶躺在床上,繃帶下透出深黑色的藥膏,散發著濃重難聞地味道。

      容止立在床邊,不緊不慢的道:「就是這樣才能治好你,昔年你不聽我的勸阻,去刺殺天如月,落得一身傷深入筋骨,假如不用狠一些地藥物,會留下病根。」

      花錯噎了一下,有些不甘心:「誰曉得他是那麼古怪的?」說完後他又繼續哀嚎,「好癢好疼啊啊啊,什麼時候才能不用這該死的藥啊?!」

      容止無奈的道:「你今天一整天都不叫,怎麼偏偏就撿著我來地時候叫?」

      花錯嘿嘿一笑:「當然是專門叫給你聽啦,若是沒人聽著,我叫什麼?不是白費氣力麼?」

      容止轉身便走:「內服外敷,外敷的藥我治不了你,你儘管叫,等著吧,明兒我讓尚藥司在煎藥湯時多給你加二兩黃連。」

      花錯立即迭聲慘叫:「等等等等等等!阿止!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

      *****************************

      雖然暗地裡盤算著謀奪天如鏡的手環,但再見到天如鏡時,楚玉面上並沒有什麼異樣,並不是因為她不想要,而是目前根本要不來,再加上他們之間的矛盾並沒有達到針鋒相對的情況,目前還不著急對付天如鏡。

      倘若真到了生死相見的時候,天如鏡並不是不能對年比天如月生澀太多了。

      在皇宮門口遇上天如鏡,楚玉對他微一點頭,趁著錯身而過地機會對他低語:「午後到我家裡來。」她也該履行自己該付出地條件了。

      懷著平靜的心情,楚玉見到劉子業,他坐在長幾前,身穿莊重朝服,案上地文書都被他掃落在地,被昨天從市集上買來的小玩意佔據著。劉子業一會兒碰碰這個,一會兒碰碰那個,看起來很是興致勃勃,見楚玉來了,他遣退左右拉住楚玉,道:「阿姐阿姐,昨天真是好玩兒,我們改天再出去微服私訪如何?」

      楚玉瞥一眼長幾,心中鬱悶極了,她雖然沒打算教育出來一個曠世明君,可是也沒打算養成一個購物狂啊,看劉子業這個模樣,顯然是對逛街購物此類活動上癮了。

      早知道帶他出去竟然是這個結果,她還不如一直關在宮裡給他講故事呢。

      楚玉想了想,勸阻道:「陛下,上次我們出宮,已經很不容易,這件事只怕要慢慢來。」

      劉子業一聽大是掃興,忽然他眼睛又是一亮,道:「阿姐,不出宮也可以微服私訪,我們在宮裡弄一個市集,讓宮女太監們裝成買賣東西的,這樣不就成了?」

      楚玉一聽險些背過氣去,劉子業這想法太天才了,在皇宮裡開市集玩微服私訪,虧他想得出來,簡直就分明在臉上寫著「昏君「兩個字,生怕別人不來謀反。

      強行壓下打人的衝動,楚玉耐著性子道:「陛下,微服私訪可不僅僅是逛市集而已,您忘了麼?我給你說的康熙帝的故事裡,那位康熙帝做得更多的,是鋤強扶弱除暴安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她的教育方向是不是弄錯了?不僅沒讓劉子業產生進取心,反而激發了他作為一個潛在購物狂的熱情。

      楚玉這麼一提醒,劉子業也從購物的狂熱裡暫時清醒過來,他皺起眉道:「可是,昨日我們微服私訪的時候,並未瞧見有人作惡啊,也沒有馬賊強盜什麼的,要怎麼樣去除惡呢?」

      楚玉心說在這天子腳下,治安好歹也是有點保證的,倘若這裡都有馬賊強盜橫行,這個皇帝就不用想當了,這裡所謂的惡,也就是些豪門的紈褲子弟,然而那些人多半都有些勢力背景,別說楚玉撞不上這些人作惡,就算撞上了,也要先衡量一下是否應該莽撞出手,雖然她背後就是最大的靠山,然而得罪強大的力量並不劃算。

      沉思之中,楚玉的面色變了幾變,最後她牙一咬下了決定,正色對劉子業道:「陛下,再過幾日,我們再出去微服私訪,昨日我們去的地方太過太平,導致沒有人作惡,下回我們換個去處,便能微服私訪了!」

      安撫下了劉子業,又草草的說了段故事,楚玉很早便從宮中離去,回府之際才恰恰是正午時分,她一回府,便立即傳召容止桓遠柳色墨香,連同正在養傷的花錯,排除年紀太小的流桑,召開第二屆面首大會。

      眾人圍坐一圈,唯獨花錯遠遠的在圈外,花錯全身包得好像木乃伊一般,只露一張臉在外面,他躺在一張軟榻上被抬來,身上藥味很是濃重,因此只是在遠處聽著,並不靠近大家。

      「花錯是習武之人,耳力比尋常人好上不少,公主不必擔憂,他聽得到。」容止輕描淡寫的道。

      楚玉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幾張各有特色,但是都同樣出眾美貌的臉容:「叫你們來,是有事要吩咐你們去做。」

      伸出一隻手指,楚玉提出論題:「我一個人才智有限,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幫我想——怎麼樣善意的欺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00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21 A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 善意的欺君

      欺君,是的,楚玉要欺君。

      現在的楚玉,對於劉子業這個皇帝的印象,有一種很矛盾的割裂感,一方面,她畏懼劉子業所處的權位,身為皇帝,他能一句話便讓她死,可是另一方面,她對於身為皇帝的劉子業並沒有多大的尊敬。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楚玉,天性中對於所謂天賦皇權的說法打心裡的排斥,也沒有太多的階級觀念,對她來說,一個人就是一個人,並不會因為他所處的位置和所擁有的權利高人一等或低人一等。

      她知道什麼是階級,也懂得如何去利用,甚至她自己就站在這所謂階級的頂層,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始終不能將這種人分三六九等的制度烙印在觀念之中。

      因此她對於身為皇帝的劉子業,既是戒懼,又是不敬,戒懼的是那皇帝的權力,不敬的則是劉子業本人。換而言之,她是把劉子業和皇帝這兩個身份割裂開來看的。

      此外還有一點兒,大約便是一點點連楚玉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心軟。

      那個陰戾狠毒的少年,縱然有千般的不好,可是不曾有過對她半分的傷害,甚至全然的依賴著她相信著她,縱然心裡不斷的提防戒備,楚玉在偶爾的回眸時分,會對劉子業產生一點點的愧疚。

      楚玉想出來要欺君這個點子,是既把劉子業當皇帝,又有些不把他當皇帝看的結果。

      楚玉簡單的說了一下劉子業想要鋤強扶弱行俠仗義的私訪願望,當然不會說這一切都是她引起來的,只道:「現在,陛下是一定要微服私訪了才舒心,但是我決不可能真地將他帶到危險的地方。令他陷入險境,所以,陛下要除惡。我們就造出一個惡來給他除。」

      經過一番商量,終於敲定了欺君的細節,楚玉開這個會地目的,主要是把所有人都拉上自己的賊船,上來了就誰都別想下去。

      現在楚玉最為放心的,反而是這些面首,柳色墨香等於是她養著的,幹什麼由她說了算,桓遠被拉來。卻是楚玉為了表現對他的信任,而容止花錯。花錯來此是因為必須由他扮演欺君主力,容止雖然不需要參與,可以他與花錯的交情,楚玉不認為花錯會不告訴他這件事。倒不如一開始便告訴他她要做些什麼。

      其實這也並不是什麼太過需要保密的事,雖然需要冒一點不敬之罪的風險,但楚玉權衡之下,認為即便此事曝光,劉子業也不會為了這善意地欺騙而懲罰她,了不起便是生氣抱怨一下。而假如成功了。則可以讓劉子業過一下微服私訪顯威風的癮。免得他滿腦子地開市集玩採購。

      商定之後楚玉便接到通傳,天如鏡來訪。時間掐得剛好,一點兒都不浪費。

      讓面首們撤走,楚玉最後叫住桓遠,問道:「楚園那邊準備得如何?」

      桓遠略一欠身,微笑道:「公主請放心,一切順利。」

      楚玉微微歎了口氣:「辛苦你了。」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順利得讓楚玉覺得有些不真實。

      持續進行的一件事是教天如鏡學習英文,一開始是認字母,跟著是讓他背單詞,發現天如鏡的記憶力驚人,很長一串地單詞他只需要看一遍就能記住,為了能更方便的給自己爭取時間,楚玉有意的扭曲教導的進程,這並不是說,她故意把錯誤的知識教給天如鏡,她只是教了一些對天如鏡來說完全沒必要的東西。

      英文地語法與中文是有很大差異地,並且複雜起來讓人很是頭疼,凡是學習英文地學生,在考試的時候,幾乎都受過那些超長超複雜地長句的刁難。

      而楚玉把自己遇過的刁難,加了點料轉給天如鏡,讓他也嘗試一下千多曾遭受過的苦難,深刻體會考試的黑暗,考官的無情,以及零分的慘淡。

      什麼完形填空,概括句子大意,閱讀理解,各種考試題型,楚玉都翻出來對付天如鏡。這樣一來,為了學習那些複雜長句的句式語法,天如鏡的學習進度不得不放慢下來。

      在虐待天如鏡的期間內,楚玉又請求天如鏡啟動那手環,深入的查探了一下手環中「攻」那一項,卻意外的發現,天如鏡之所以無法發動攻擊,是因為那一項的程序文件有部分缺失,想來大約是不知道哪一個古人,失手錯誤刪除掉的。

      楚玉前世再剛剛接觸到電腦時,也曾糊里糊塗的幹過類似傻事,將某些程序的文件刪除了,導致文件無法啟動,這是一樣的道理,天如鏡的那個手環內部,相當於一個多功能電腦,其中裝有資料,也安放了一些與外界關聯的實用程序,比如自動防禦的光罩等等。

      可是假如程序中的文件被刪除,再怎麼強大的功能都無法用出來,並不是手環質量差的緣故,而是操作手環的人使用不當,才令其明珠蒙塵。

      英文教習之外,楚玉的欺君大計也同樣順利,事先已經讓柳色墨香等人排演過幾遍,由花錯扮演反派,身穿黑衣臉蒙黑布,裝成打劫的強盜,「正好」讓微服私訪的劉子業一行撞上,之後路見不平把劍相助自然是順理成章,林森作為主力打手,劉子業也衝上前去砍了幾劍,花錯意思意思的招呼下便落荒而逃。

      唯一一點波折是為了符合劫匪身份,花錯需要換用武器,丟下常用的細劍,改使九環大砍刀,對於如此缺乏氣質破壞品味的行為,花錯自然是強烈反對,卻被容止一個眼神給高壓鎮住。

      ***************************

      時間過得很快,非常快,快得楚玉伸手去抓,也抓不住飄逝的影子。

      天候很快就由初夏時分進入了酷暑,蟬兒在樹上垂死似的叫著,許多天沒下一滴雨,空氣中盈滿了乾裂一般的燥熱。

      然而在這一天,建康城中不少名流公子,士族青年,都坐乘著華麗的馬車,前往同一去處。

      那個地方的名字叫做楚園。

      楚園的主人是一位神秘的少年,昔日與一位作詩如流水般的才子共同參加詩會,與風流倜儻的王意之親密交好,又曾狂妄的斥責千金公子蕭別的琴音不堪入耳。

      而蕭別並未反駁。

      他所送出的折扇,亦是別具一格。

      那少年的名字叫喻子楚。

      還是早晨時分,楚園外的街道上,便擁滿了各式車駕。倘若此時在這裡放一把火,至少能燒著都城內半數以上的權貴家人。

      緊閉的黑漆大門上,龍飛鳳舞的楚園兩個字,乃是王意之親筆所書。



第一百零二章 寧可食無肉

      王襄是王意之的本家,同屬王姓一脈,輩分上算是王意雖然亦屬名流,但卻有高下之分,他在王家的地位與王意之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對於這位親戚,王襄的心中是即是羨慕,又是妒嫉。

      他沒見過那名叫喻子楚的少年,然而在風聲傳開後,得知自家的堂兄與此人交好,便也不由得升起了好奇心,想方設法尋了執有請貼的人,與他一併前往。

      因為心中好奇,許多人都來得早了些,卻不料在門口吃了閉門羹,有的性子高傲急躁的派人上前拍門,卻得不到門內回應,憤憤的走了。

      此時才有人想起來,那「喻子楚」膽敢當眾訓斥千金公子的那份狂妄。

      在炎熱中等待的滋味不太好受,好在不過一會兒,邀約的時候便到了。

      楚園的黑漆大門吱呀一聲開啟,開門的是四個身穿白衣的清秀少年,大約十三四歲模樣,身上白衣清簡至極,一絲多餘的裝飾也無,頭髮整齊的梳成髻,眉目之間透著靈秀。

      其中一名少年對來客微微欠身,道:「諸位貴客,請隨我來。」

      一入園中,眾人便感到一股清氣撲面而來,霎時間衝散了酷暑的燥熱,全身的毛孔都舒暢的張開,園中的景象也映入他們眼底。

      綠。

      許多的綠。

      粉白的高牆之內,是一片盈滿的綠意,在第一時間闖入人的眼簾,也洗滌著人的呼吸。

      遲了片刻,才有人驚歎道:「好多的竹子。」

      尋常人家之中,林木不過是作為建築的裝飾存在,將亭台樓閣點綴得更為生動。然而在楚園之中卻正好相反,眼前一片茂盛的竹林,綠意壓眼,哪裡有房屋地蹤影?

      見此情形,王襄不由得驚訝的問身邊的白衣少年:「這是怎麼一回事?」

      開門的四名少年,留兩個在門口候著,另外兩個則與此時已經到來的名流士族在一起,一個在前方帶路。另一個就走在王襄身側。

      少年微微笑道:「我們家主人生性愛竹,他曾對我們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這少年文質彬彬,雖然身為僕從,卻也能出口成章,又兼態度不卑不亢,令人觀止可親。

      「好一個士俗不可醫。」少年話音方落,便有道聲音從後方傳來。王襄轉頭一看,卻是自家那位高不可攀的堂兄,他靠在門邊,手中折扇合攏輕敲掌心,意態瀟灑至極:「子楚兄真是個妙人,給她這麼說,明兒我也要在家中栽些竹子了,以免成了俗人。」

      那少年見了王意之。卻也不曾如何動容,只將他與其他人一般對待:「公子既然來了,便隨我們一道走吧。」

      王意之笑了笑走過來,與那正在王襄身邊的白衣少年並肩而行,王襄想了想,繞過去,走在王意之身邊。先行了一禮。才道:「見過堂兄。」

      王意之漫不經心的掃了他一眼。目光微微閃動,道:「你。是叫王襄沒錯吧?怎麼也在此處?我記得上次子楚兄發請貼時,你並不在。」

      不意王意之竟然認得他這個人,王襄強壓心中歡喜,小心地道:「我聽近來傳聞甚囂,便隨朋友慕名而來。」

      「這樣啊。」王意之淡淡的應了一聲,接著便沒再說話,王襄更不好搭訕,只有一路默默的跟隨著。

      白衣少年將眾人領入竹林之中,綠意之中枝葉扶疏,遮蔽住陽光,將人身上的殘餘的暑氣給侵銷殆盡。

      林中的竹枝並不太密集,偶爾三五根一叢,叢與叢之間也有間距,在縫隙之間地面上撒了白色鵝卵石權作道路,周圍儘是濕軟芬芳地泥土,林間溫柔的濕氣涼意將燥熱的心靈從內到外的洗滌通透,在這酷暑的日子裡,此處卻彷彿挽留住了些許動人的春意。

      走出這片竹林,眾人才瞧見隱藏在竹林之後的屋舍,才出竹林,暑意又朝人身上包攏過來,甚至有幾人忍不住要轉身回那竹林之中去,繼續感受那透徹地涼爽,幸而前方帶路的童子出聲提醒,才沒有人脫離團體:「前方便是了,請諸位貴客隨我來。」

      王意之笑了笑:一進院中,不見房屋,卻先傳林,這安排格局可謂十分獨特大膽,就連當日他找到這宅子時,也想不到楚玉會如此的安排。

      這宅子本是久無人居住,竹林才生得如此肆無忌彈的茂盛,王意之原本想派人將這片竹林給除去,但楚玉卻巧妙的利用起來,稍一改動,便是絕妙天地。

      林後的房舍倒是並無出奇之處,只極盡了清逸簡潔之能,立在這竹林之後,便顯出了十分的秀麗雅致。

      眾人與兩名白衣少年一路行來,並無瞧見其他的人,此時在竹林屋舍之後,才見到一名白衣青年,站在屋前相候。

      那青年容顏俊美,峨冠博帶,寬袖輕擺之間很是飄逸,他見眾人來了,便微微一揖,淡然道:「諸位請了。」

      凡是參加過山頂詩會地人,都認出了這青年,他正是那有倚馬千言之才的喻子遠,也便是桓遠,此際他神情坦然磊落,比起山頂上壓抑著什麼的模樣更為光彩照人。

      而初見桓遠的人,都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的讚歎。

      桓遠微微一笑,兩名白衣少年便立即退下,返回去迎接新來的客人,將這群客人交給他來接待。

      王意之也忍不住微微好奇,走上前去,折扇半展擋著,低聲說話:「怎麼不見子楚兄?」他們究竟是玩的哪一出?

      桓遠神情不動,依舊十分溫和地笑著:「閣下何必著急,再過一會兒,便都知道了。」

      王意之愣了一下,隨即放聲笑道:「你說得不錯。」他不再追問,而是與桓遠並肩,共同朝屋舍走了過去。

      一行人穿過曲折地迴廊,卻發現他們聚會地地方並不在室內,而是四周被房屋環繞的一處庭院,庭院之中亦是錯落地栽有翠竹,地面上擺放著一圈案幾和錦墊。案幾之中已有一個人在等待,那人卻依舊不是楚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01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25 AM 編輯

第一百零三章 可以清心也

      青的瓦與青白的牆,翠綠色的竹枝與白衣俊美的青年切彷彿與喧囂的塵世隔絕開來,寧靜得只聽見水沸的聲音。

      咕嘟咕嘟,一聲聲的不斷絕。

      紅泥小火爐上,雖然沒有綠蟻新酒,但紫砂壺中的水翻滾著,不住的有白色蒸氣冒出來,然而很快便散在了一片青綠之色中。

      照看火爐的青年和尚身穿舊白的衣裳,彷彿披著一大片陳年的月色,動作不疾不徐的執扇輕扇,低垂的眉眼柔化了面部英俊的線條,眉心一點米粒大小的硃砂嫣紅清寂端麗。

      這和尚跪坐在案幾錦墊之外,竹林下的青石板上,安靜悠閒的煮著水,他的神情十分專注,好像壺中的水一直如此翻滾著,也將一直這樣翻滾下去,滾水喧囂中是極致的安靜沉寂,眾人的到來,與他毫無關係,他也毫不關心。

      此情此景之中,爐中跳動的火焰也如同不曾沾染煙塵之氣,明淨宛如琉璃。

      眼前一切,好像只在夢中才能瞧見,眾人都情不自禁的放緩了腳步,有人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唯恐稍微大氣些便會吹散眼前的幻象。

      桓遠輕咳一聲打破寂靜,溫文爾雅的笑著:「諸位,地方已經到了,請入座。」

      眾人如夢初醒,才各自的走入席間,座旁皆有竹蔭遮蔽,擋住陽光的照射。王意之落後兩步,之前他雖然也愣了一下,但吃驚的方向卻與別人大不相同,只因那白衣和尚是他再相熟不過的人——寂然。

      他卻又不知道。楚玉什麼時候竟與寂然如此相熟了,寂然性子隨和,但是不太喜歡離開寺廟,就連他。也難得請寂然離寺一遭,然而眼前情形,寂然分明是聽了楚玉的安排,才在此煮水。

      雖然並不知道煮地這些水有何用途。王意之也不慎關心此事,他只好奇,楚玉究竟是如何請動寂然的?寂然雖然性子隨和,可是若他不願意的事,便是以權勢威逼,也未必可成?

      眼下寂然的模樣安然悠哉,也不像是遭人用強劫來。

      疑問如雲般盤踞在王意之心間:楚玉是怎麼打動寂然地?

      雖然心裡疑惑著,王意之面上卻並無異狀。神情甚至可以稱得上從容自如,眼中閃動著興味盎然的光彩。他原以為除了竹林之外,不會再有什麼意外了,卻不料竹林之後更讓他驚奇,他很想知道,這幾手外,楚玉還有什麼籌謀。

      王襄就坐在王意之身旁的案幾後,待他們坐定。便立即有司命身穿白衣的少年僕從流水而出,端上來籐條編織地碗,籐碗之中盛放著清洗乾淨,並在冰涼泉水中鎮了一夜的瓜果。光滑的表皮五顏六色鮮亮可人。拿起來便可聞到一股清甜的泉水香味。大熱天裡冰冽清涼,咬一口便是滿口的清脆。

      王意之家中也是富貴慣了的。自然知道這冰涼瓜果是如何來的,每到冬日,富貴人家都會鑿冰或凝冰儲藏在家中的地窖裡,留待夏日享受之用,但是用大量冰塊來冰鎮瓜果,而不是直接碎冰取食,這手筆也算是奢侈了。

      客人很快地便差不多齊全了,雖然有之前不耐等待忿而離開的,然而不請自來的客人卻又補上了名額的空缺,因此席間桌案並沒有如何空下,待眾人差不多都入座時,只聽見一聲悠遠的琴聲,渺渺的響起,聽聲音似是來源於先前他們所經過的竹林。

      而琴聲在竹林一側響起之後,竹林的另一側,隨即跟隨著唱了起來,低柔如雲煙,清雅如林風。

      那琴聲和歌聲都不甚分明,一東一西,卻彷彿遙相應和,琴聲稍高時,那歌聲便低緩下來,而歌聲清遠之際,琴聲便微不可聞。

      不論琴聲還是歌聲,其中地清幽之意,都令人沉迷,彷彿又再度身臨無邊無際的竹林之中,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景致去處。

      「瞻彼淇奧,綠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王意之聽著這歌聲有些耳熟,細細想起來,才想起聲音的主人竟是與他有一面之緣地容止,他此時合琴唱來,聲調漫然,卻又彷彿隨時要破空而去。

      「……瞻彼淇奧,綠竹如。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反覆詠唱了幾遍,琴聲忽然降低,便幾乎成了容止一人地清唱,他地聲音在竹林中越飄越高,彷彿順風乘雲,疊疊而上,又在達到最高處時,聲音啞然而止,而琴聲卻又在此時渺渺然的響起,漸漸地低弱,直至再無聲響,好像一位塵世外的仙人,閒暇於竹林休息,長嘯作聲之後,復又飄然遠去。

      琴聲方停歇,眾人漸漸回過神來,然而才回過神,卻又發現週遭瀰漫著一股奇異的芬芳,那並不是花香,是慣用的熏香香料,那香氣有些清,有些淺淺的澀,的沁人心脾,與竹葉的芬芳融在一起,竟無半絲不協調。

      王襄忍不住出聲問道:「這是什麼香氣?」

      桓遠此時正施施然的朝寂然走去,聽見問話,依舊緩步而行,邊行邊道:「此乃茶香。」

      「茶?」眾人俱是驚詫不已,就連王意之也不由得感到吃驚:「茶怎地會如此芬芳?」

      此時人們喝茶,幾乎都是煮葉而飲,還要在茶中加入芝麻、食鹽、瓜仁、桃仁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楚玉頭一次喝到這裡的茶時,幾乎噴了出來,後來才弄明白此時與後世的茶大大不同,又經由一些契機,便萌生了這個念頭。

      有桓遠這個作詩機固然不錯,可是想要更多的搏名,莫過於推行一種文化,真正樹立起自己無人可取代的地位。此時的茶酒都還在原始初級的階段,有很大的上升空間,不管是真正的清茶還是蒸餾的烈酒,都可以嘗試拿出手,但是楚玉並不好酒,加上增添一群醉鬼對她沒好處,便選擇了茶作為自己的武器,藉著這一席,宣揚她所知的茶文化。

      不論是清幽的竹林,領路的文士,煮茶的僧人,還是琴歌合唱,以超出十多個世紀的審美積累,結合時下的流行觀念,楚玉將風雅玩到了極點,也把做秀做到了極點。

      最後的為眾人沏茶,是由桓遠與寂然兩人一併進行,細白瓷的茶盞中,碧綠的茶水清澈瑩然,與時下混濁的茶湯大不相同,茶水之中沉沉浮浮的漂著幾片細小的茶葉,很是巧致可人。

      王意之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小口,只覺入口茶水味淡,還帶著些許澀意,可在唇齒間轉了半圈,卻又化作了繚繞迴旋的餘香,明明是熱的茶水,可是入喉之後,便感覺到一片清透悠遠之意緩緩的盪開來,暑氣盡消。

      王意之半合眼眸,輕輕歎了口氣,才轉向桓遠道:「這是子楚兄的安排吧?王意之自以為喝了二十多年茶,可如今才覺得,算是第一次喝了茶。」

      一旁的王襄驚詫不已:得王意之這麼一讚,那還未露面的「喻子楚」,明日便將名滿建康,懷著好奇心,他也忍不住學王意之飲了一口,茶方入口時,他起初不以為然,隨後沒過一會兒,便跟著愣住了。

      茶盞的蓋子放在一旁,王意之似是別有心事,並未如其他人一般沉浸於茶香之中,隨手掀起蓋子要蓋上茶杯,可才掀起來,卻瞧見蓋子反面,繞著軸心轉圈寫著五個字,字跡圓潤溫雅,相鄰兩個字之間的距離幾乎完全相同,這五個字分別是:可,以,清,心,也。

      王意之輕聲念道:「可以清心也?」可以清心,這五字寫在茶杯蓋上,真是不能再妥當。

      而此時,旁側也有人注意到了蓋上的字,隨口念出:「清心也可以。」

      又有一人接著道:「也可以清心。」

      三種不一樣的讀法引發了眾人興趣,反覆看了一遍才發覺,順著某個固定方向,不管以哪個字為開頭,都是一句完整且意思相近的話。

      縱然王意之眼中尚有憂色,也不由得為這巧思莞爾一笑。

      接下來,楚玉一直沒有出場,而是由王意之與寂然二人與眾位來客相談,這兩人風姿翩翩,意態不俗,一人文采斐然熟讀經史,一人深諳佛學,對儒家學說亦有涉獵,幾番深談下來,更是令席上眾人佩服不已。

      一直到日光西斜,眾人才依依不捨的離開,雖然楚玉甚至完全沒有露面,可是喻子楚這個名字從今往後,便在所有人心裡生了根。

      王襄很想瞧瞧那喻子楚生得什麼模樣,忍不住在臨走前問桓遠:「請問,此間主人喻子楚究竟身在何處?」

      還未等桓遠回答,旁邊便有個名士笑道:「王襄你俗了不是?我等乘興而來,盡興而歸,見與不見子楚兄,又有什麼關係?」接著便是幾人一番大笑,笑得王襄面上微紅,也不敢再提見楚玉一事。

      所有客人幾乎都走了,只有一人例外,那人是王意之,他走在最後,看所有人都離開了,站在門邊,轉身問桓遠:「容止在哪裡?」

      先前琴歌合唱之際,也許別人聽不出來,可他卻能聽出,容止最後的一段歌聲,最後的一個發音並不是人為中止,而是好像被什麼強行打斷,氣力不足而不得不中斷,而琴聲也並非早已安排好,乃是發覺不對,見機而行。

      容止怎麼了?王意之一直到現在才相問,已經是十分的耐心。



第一百零四章 台上一分鐘

      桓遠的帶領下,王意之在一條迴廊的最末端找到楚玉人,雅致清簡的房屋中,兩條長椅並排擺放著,中間放一張方形矮幾,屋內兩人就分別躺在左右長椅上,身下墊著柔軟的墊子,你一粒我一粒的拈起矮幾上的碟中的果仁吃著玩兒,

      見王意之來了,楚玉猛地坐起來,笑瞇瞇的招手道:「意之兄來啦?今天席上的事我聽人說了,還要多謝意之兄你在那時候為我美言。」

      見容止看起來暫時安然無恙,王意之鬆了口氣,笑著轉向楚玉:「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你喻子楚之名還是會傳遍建康。」

      楚玉微微一笑,知道王意之不想居功,但心裡還是記下這份謝意,錦上添花,那也是花,假如不是王意之第一個站出來肯定,名流之中肯定會有不和諧音出現,他的那句話,壓住了所有微弱的反對源頭。

      目光轉向王意之身旁的桓遠,楚玉朝他點了點頭,感激的道:「今日辛苦你了。」其實楚玉原本是打算自己親自上陣做秀,可是思量一番後,還是讓桓遠取代了她的工作,她則退隱到幕後,進行全盤的佈置與籌劃。

      然後,才有了這麼個茶話會。

      秘密的訓練了一個月,今日將成果展現出來,躲在暗處偷窺,楚玉才發現自己先前犯了什麼樣的嚴重錯誤。桓遠根本就是交際談辯的天才,昔日卻險些被她給埋葬在賬本裡,險些生生的毀掉自信,套用前世的說法就是——好好地一個文科天才。被她逼著去鑽研數理化。

      茶話會上的桓遠,游刃有餘的與眾多不同的來客周旋著,最開始是一人兩人,最後是同時與七八個人談話,每個人說的話題都還不一樣,桓遠應對自如,條理絲毫不亂,風度翩翩的一個個加以辯駁,令對方心服口服。

      而在談話的過程裡。他沒有冷落到與他交談的任何一人,每個人都覺得桓遠好像是在優先跟他說話的,沒有一人受到冷落。

      這樣地本事,不僅需要強大的記憶,也需要極為圓融的待人接物,然而桓遠不過是練習了這麼一陣時間,就做得如此完美。這已經不是訓練的結果,而是天生的才能。

      只是這才能缺乏自信支撐,一直沒有被發掘,直到今日才爆發出來。

      是的,自信,一直以來,被軟禁著控制著。入府後又一直被容止壓制著,桓遠的才能得不到發揮,他看不到自己價值地實現,自尊太強,信心太弱,這矛盾的差異導致他的心中越來越低鬱痛苦,雖然痛苦是文人的精神財富,可是這種痛苦對一個人的心理建康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這一個月來,楚玉做得最多的並不是什麼細節上的指導——說到古雅風儀,滿身書香味地桓遠比她強多了——而是不斷的對桓遠說:「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卻是現今桓遠所最為缺乏的。

      一遍一遍的,不斷的對他說,目光無比的堅定。語調無比的誠懇。就算原本是謊言。重複了一千遍後也成為了真話。

      今日座上,幾乎脫胎換骨地桓遠是唯一的發光體。明亮卻不刺人,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就連王意之也略有不及,因為他畢竟不是主角,也沒怎麼太過積極的參與。

      此番之後,不僅喻子楚這個名字會傳開,喻子遠之名也將一併的口耳相傳。

      此時桓遠面上依然殘留著溫潤明亮的笑意,雖然身體疲憊,可是他的心情卻飛揚著不能落下,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方才與人相談地情形,胸口不斷滋長漫溢著欣悅,幸福得好像在夢裡一般。

      桓遠對楚玉微一施禮,道:「公主言重,這是桓遠應該做地。」真要謝謝,應該是他來感謝楚玉才對,可是這份感激不論用什麼言辭來表示都顯得淺薄,桓遠只有默默的記在心底。

      眼光才一抬起,桓遠便瞥見楚玉身旁地容止,他依舊懶洋洋的靠躺在長椅上,漆黑眼眸深不可測,微微翹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似是有些玩味和嘲弄,桓遠心中忽然一陣不舒服,好心情也給壓抑了不少

      行禮便轉身離去。

      容止微不可聞的低笑一聲。

      不是沒覺察到桓遠與容止之間的異樣,但王意之依然有些介懷容止方才歌聲的停歇,畢竟那歌聲真不似自然停下來的,便講出自己的來意,問道:「你當真無事?」

      容止微微一笑,道:「意之兄不必憂慮,在下方才歌聲停歇,說來有些丟人,卻是中氣不足,不能發聲,才勉強停下。」

      盯著容止一會兒,王意之才緩緩露出笑容:「你這麼說,我便放心了。」他走到楚玉所在的長椅邊,就在楚玉身邊坐下,想起今日所見,不由得對她讚道:「你這園中是如何弄得如此清涼的?好像與外邊兩個時候。」他自家院子裡雖然有湖泊和樹木,可也做不到如此透徹純粹的清涼,便想向楚玉請教一二。

      假如能在夏日裡時刻享受涼爽,那實在再好不過。

      王意之不提還好,一提起來,便讓楚玉忍不住連連歎氣,道:「我如今才知道,所謂的高雅,都是阿堵物給堆起來的。」

      正所謂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為了這一出做秀,楚玉雖然沒有花費十年苦工,可是一個月來也是殫精竭慮,煞費苦心。

      除了訓練人辛苦外,楚玉體會更深的,則是如流水一般的花費,這些天來她都不忍心去看帳目,怕心臟受不住。山陰公主雖然有錢,可也不帶她這麼花的。

      首先這宅子花錢自是不必說了,宅子買下後,因為買的是舊宅,又需要按照自己的要求裝修整理,這又是一大筆錢,這些還是小數目,最讓楚玉心疼的,卻是為了營造所謂的清涼氣息,楚玉使用了大量的冰塊,用來冰鎮瓜果的冰塊不過是一點點碎片零頭,絕大部分都用來白白的溶化了。

      聽楚玉心疼的解說,王意之才知道,為了辦好今天這個茶話會,楚玉花了一大筆金錢,幾乎購買了建康城富貴人家中半數以上的儲藏冰塊,裝放在水車之中,藏在宅子的四處角落任其自由溶化。

      楚玉隨便一指牆壁,道:「外面是不用說了,屋內也不少,不信意之兄你去旁邊的房屋裡瞧瞧,定然還有沒來得及收走的水車。」

      冰溶化時需要吸收熱量,極大量的冰塊融化,便會整體降低周圍空氣的溫度,而富餘的水蒸氣也令許多天沒有下一點雨宅院變得濕潤清涼,如此一來,客人從炎熱的外部走入楚園中,感受到院內中的涼意,便彷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從酷熱到清涼,這樣極大的反差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外面越是炎熱,進門之後的清涼便越能令人震撼,選在這個炎夏的天氣開茶會,以及之前有人早到,楚玉不但不放人反而讓他們吃閉門羹,便是為了營造這樣的反差。

      所謂風雅,是需要金錢基礎的。有了親身體驗,楚玉說起這話來,便不由得分外切齒,一字一字吐出來儘是心疼。

      細節決定成敗,那些看起來不起眼不經意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才是她真正花費心思之處。

      楚玉指著自己的微微苦笑的臉,一本正經的對王意之道:「你莫要看我現在在笑,其實我是在哭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03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30 AM 編輯

第一百零五章 誰的鍾子期

      交談了一會兒,楚玉送走王意之,一個人慢慢的踱步口正對著的那片竹林中。

      此時夜色已深,明月掛在墨藍的夜空之上,點點清輝灑落,銀色的輝光灑在夜晚染了墨色的竹林間。

      楚玉面上的笑意化作淡淡的無奈,先前她同王意之說的那句「面上在笑,心裡在哭」,是從一部漫畫裡化用來的台詞,可當她順口說出嘴來時,才失落的想起,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能聽懂這句話,並且對她會心一笑。

      王意之不懂,容止也不會懂。

      一瞬間,雖然當時身邊就有兩人,可楚玉還是感覺到了無比的寂寞。縱然這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人,可她依然彷彿是一個人,被遺棄在世界盡頭荒涼的角落。

      儘管早就明白這一點,並且告訴自己不要介意,可是真正面對這個事實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會有些難以遏制的失落。

      既然難以遏制,就不要遏制,楚玉放任自己散漫著思緒,慢慢的在繡林中走著。

      該用的冰都已經用盡,空氣漸漸被外界的酷熱侵蝕,些微的風吹起來,將溫熱的空氣吹在楚玉面上,轉瞬間又散了開。

      幽靜的竹林之中忽然傳來琴聲,很低,並且是斷斷續續的,彈奏者彈了一會,便又停下來,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楚玉才想起蕭別依舊留在竹林之中,便信步走了過去。

      楚玉安排容止與蕭別在竹林裡唱歌和彈琴,不同於容止,是在最後關頭實在找不到人了。才由他頂上唱歌,蕭別卻是她一開始便想到的。

      雖然山陰公主把蕭別批評得很差,可是那也是上了層次和境界的差,別人想差還差不來,至少在建康城中,應該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琴師。

      於是楚玉便找了隔三岔五前來楚園地蕭別,將自己的意思跟他說了說,請求他在竹林之中幫忙伴奏,蕭別二話沒說便答應下來了。快得讓楚玉心裡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演奏完後,蕭別一直留在竹林之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走得近了些,楚玉的目光透過扶疏的枝葉,看到蕭別跪坐在古琴前,為了防止弄濕弄髒衣服和琴,他身下墊著厚厚的毛毯。眉頭微微鎖起,神情沉凝專注,似是在思索著什麼。

      想了一會兒,他又抬手撥動琴弦,琴聲之中帶著猶疑不決,如此反覆幾次,他的眉頭舒展開來。順暢的彈奏出一段清幽淡遠的曲調,彈奏完後,他的嘴角翹起一個不易覺察地細小弧度,似是笑了。

      楚玉輕咳一聲走出去,不再偷窺,瞧見蕭別時又有些尷尬,最開始她說他說得那麼不客氣,可到頭來他還是願意幫忙。讓她反而內疚起來:「你怎地還留在此處?」

      蕭別抬眼望向她,道:「我方才新想出來一支曲子,便索性在此演練一會……」他話才說完,忽然有些忡怔有些不知所措的朝周圍看了一眼,才發覺此時竟然已經天黑了,他一直沉迷於琴中,竟然連天色變化都不曉得。

      出神片刻。蕭別眼簾垂下。淡淡的道:「原來。竟然已經這麼晚了啊。」面上落寞寂寥之色一閃而過,他抱琴站起身來。對楚玉微一點頭,道:「公主,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

      覺得自己簡直就好像是專門趕人來的,楚玉有些過意不去,陪著他並肩走,道:「今日還是多謝你了,我昔日的言語,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蕭別停下腳步,有些詫異的望向楚玉,道:「公主何出此言?」

      楚玉微微一笑,道:「我說你為了搏名利而彈琴,難道我便是真正的脫俗高雅?今日這場茶話會若不是能博取盛名,我又怎會如此煞費苦心?我那日斥責你,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她小心地吐了口氣,轉身正視蕭別,真誠的道:「我其實沒有資格教訓你什麼,也請你不要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假如蕭別對她如同初見那般針鋒相對,楚玉還不怕,有什麼招原樣反擊回去便是,可現在他待人態度依舊冰冷,卻偏偏對她一人有求必應,並且時不時的前來造訪,請她聽他的琴曲……這樣的蕭別,楚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楚玉有點後悔:

      當初不那麼說他就好了。

      蕭別沒說話,他凝望著楚玉,眼眸在黑夜裡顯得很幽深,俊俏的眉目好似封著一層冰,可是冰下卻依稀可以看見溫暖的神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低聲道:「公主,你是真個坦率地人,你坦率的承認自己的想望,坦率的去獲取,也坦率的承認自己搏名利,這是我真正佩服你的地方。我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為你說了那些話,而是因為,你能聽懂我的琴聲。」

      他換了一個動作抱懷中的琴,聲音雖然依舊冷漠,卻又蘊藏著情感:「琴為心聲,公主你可以聽懂我地心聲,這便足夠。」

      楚玉完完全全的呆愣在當場,眼睜睜看著蕭別對她微微欠身,轉身緩步離去,他走得很慢,也很穩,可直到他走出大門,楚玉都沒能挽留他。

      她說不出話來。

      原來山陰公主,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痕跡,就刻在那人的心底,一直無法磨滅。

      楚玉忍不住歎了口氣:她要如何對那個人說,真正能聽懂你心聲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她要如何告訴那位彈琴的俞伯牙,他的鍾子期已死,現在站在他面前地,不過是一個盯著「鍾子期」皮囊,對音樂一竅不通地隔世靈魂?

      雖然已經做到在名流之中揚名,可是第二天楚玉地活動與之前並沒什麼區別,依舊是進宮講故事,回府教英文。

      她搏名並不是為了炫耀顯擺,而是為了今後在以喻子楚身份行事的時候,能多一份便利。

      屋內放著一張方桌,兩人坐在相鄰地兩側,楚玉看著天如鏡寫完考題,拿過來檢查一番後,用硃筆勾出幾個錯誤還給他,雖然她著意刁難,可天如鏡還是靠著很強的記憶力和學習力,慢慢的提高,測試的錯誤一天比一天少。

      望著天如鏡沉靜淡漠的神情,楚玉將寫著考題的紙按在桌子上,欺近他,附著他耳邊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做了什麼?」

      不待天如鏡說話,楚玉又道:「我請了一個和尚。」伴隨著她「喻子楚」,桓遠「喻子遠」這兩個名字的傳播,與桓遠在一起的寂然的名字也不會寂寞,也會在短短時間內傳遍名流圈內,讓眾人都知道有這麼一位精通佛法的年青僧人。

      除了冰塊很花錢外,楚玉另外一筆較大的花費,卻是花在了寂然身上,她向建初寺捐獻了一大筆錢,讓寺僧借出寂然半個月時間,以便與桓遠排演茶話會上的那一幕。

      寂然本身才學出眾,外貌英俊,眉心一點硃砂更是令人難忘,除了這些外,他在建初寺內也有比較重要的地位,是被當作主持的繼承人培養的,楚玉拉攏他,其實是一個雙方互贏互惠的交易。

      她以皇家成員的身份,給建初寺提供資金和勢力支持,而建初寺則派出寂然幫助她達到她想要的目的。

      之所以讓和尚在她的劇本裡參一腳,是臨時決定,也是局勢使然,她在培養另一種宗教,試圖讓這種宗教信仰壯大,壯大到完全磨滅天如鏡所屬道家的存在。

      更直白的說,她要讓寂然在皇帝身邊,取代天如鏡的地位。

      天如鏡明白楚玉的意思,想要說他知道,可是楚玉這時候貼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少年的目光定定的看著少女清雅的眉梢眼角,她清澈的眼睛裡,閃動著與文秀外表截然不同的堅定倔強,那種光輝不同於他所見過的任何人,幾乎奪走他的心神。

      她不害怕他,也沒有將他當作神明看待,只是看著一個普通人,會跟他吵架,會對他微笑,威脅又利誘,還會向他拍桌子。

      鼻端嗅到慵懶舒緩的香氣,天如鏡心神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著了魔一般,如何都無法轉移視線。

      慢慢的,他的臉上被火燒一樣的熱起來,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情緒,帶著奇妙的滋味,在他的胸口滋長。那是他從來沒有體味過的新鮮感受。



第一百零六章 一盞茶功夫

      楚玉的假身份在建康名聲大噪時,楚玉自己卻不得不離

      原因是劉子業已經不滿足於在自己腳下微服私訪了,被楚玉配合了好幾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後,小孩子的虛榮心高度膨脹,他打算「訪」得更遠一些。

      青春期叛逆期的小孩真是難伺候。楚玉一邊在心裡抱怨著,一邊開始準備籌劃。好在現在她的佈局已經穩固,沒有什麼大亂子,她令人以喻子楚的名義,開了一間茶樓,名字便叫做「可以清心也」,所用茶具一概採用茶會上的那種,雖然茶樓是托的他人的名頭開的,但是大部分人都知道,茶樓的幕後出資人是「喻子楚」,而又有極少數的人曉得,更深一層的幕後者身份。

      茶樓老闆是王意之提供的人才,有「喻子楚」和王意之兩人加在一起的聲望,再加上王家的勢力,建康城中凡是想打壓找茬的,都需要先掂量一番。

      朝堂上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皇帝要出巡,也是他自己正當的權力,只不過這回卻不是偷溜出宮,而是端足了架子公開出巡,朝臣們稍微關懷了一下皇帝的安危,多派了些軍隊保護,便沒什麼別的事了。

      出巡的目的地放在會稽山陰,正好是楚玉的封地,這是一塊十分富庶的地方,山陰公主的收入主要有兩大塊,一塊是皇帝的封上,另一塊便是封地繳納上貢的錢糧。

      選山陰縣為出巡目的地是楚玉攛掇的,一來這好歹是自己地底盤,比較放心,二來。楚玉也想親眼看看,自己的封地是什麼模樣。

      劉子業上朝歸來,將與朝臣商議的出巡時間告知等待結果的楚玉,就在七日之後,這還是劉子業強烈要求加緊的結果,畢竟皇帝出遊是件大事,需要諸多的準備,倘若按照正常的規矩慢慢來,只怕一個月後他們還在建康城中待著。

      又說了些出巡的注意事項。又騙得劉子業仿照電視劇康熙微服私訪帶著一個和尚的配置,同意允許寂然隨行,楚玉才告別了劉子業,準備回府安排自己家地事,可是還沒走到皇宮門口,她便被攔住了。

      攔路的人堵在皇宮門口,楚玉整個人幾乎都埋在對方的身影中,她垂目看了眼地面,然後抬眼望向對方,笑笑道:「沈將軍。這好像是你第二次攔著我,我好壞也是公主呢,身為臣子,不覺得這樣太過失禮了麼?」

      面前的老人雖然脫下了盔甲,僅僅身穿朝服,可是近處看來,依然是兵戈之氣撲面而來,尤其是老人一臉威嚴殺氣,這種幾乎毫不遮掩的敵意,讓楚玉覺得很不舒服。

      這人便是沈慶之。南朝的老將軍,劉宋的守護神,他身邊還站著一名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子。也是一身朝服,他的身材比沈慶之矮上不少,相貌也甚為平庸。

      沈慶之淡淡的道:「公主是害怕了麼?如若害怕,今後便不要蠱惑陛下,讓他貿然犯險。」

      楚玉嗤笑一聲,道:「沈將軍這是恐嚇麼?沒有本事教導陛下。卻來嚇唬我一個弱女子。真是威風凜凜。」

      趁著沈慶之一愣之際。楚玉從他身側繞過,沈慶之回過神來後大怒:這公主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喜好小白臉地驕奢女子。竟然這麼對他說話!

      他伸手就想扣住楚玉的肩膀,那雙好似鐵鑄般的大手才伸出去,卻被橫裡探出來的另外一隻手給攔截住,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接觸楚玉。

      楚玉停步轉身,發現幫了自己的竟是沈慶之身邊面貌平庸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有些吃驚,只見那男子抓著沈慶之的手腕,兩人的力量旗鼓相當,在半空中僵持住,男子不贊同的道:「叔父,您太莽撞了,這位可是金枝玉葉地公主,您若是傷了她,陛下只怕會不高興。」

      沈慶之面色冷硬,沉默片刻,才猛地甩開他的手,卻沒有再刁難楚玉,任由她離開。

      楚玉嘴角翹了一下,望了眼平庸男子,一言不發的走了。

      回到府中,楚玉便跟著著手安排自己府上這些人,墨香柳色是必須留下來地,否則公主府的事務沒人負責打理,桓遠在建康城裡繼續做交際草,替她在名流圈中交際,擴張人脈。

      流桑原本鬧著要去,但卻被楚玉給駁回了要求,讓他留在府內老實待著。伴君如伴虎,雖然這隻老虎對她還算不錯,但這不代表他的獠牙不會咬住其他人,為防止發生意外,楚玉沒有帶上府內的任何人。

      最後便是——容止。

      房間裡容止與桓遠各在一側,安排下了所有的在她離開期間的任務,最後才輪到正在她身邊地容止,楚玉望著容止,反而為難起來。

      越是和容止相處,她便越覺得容止深不可測,他好像什麼都會,什麼都難不倒他,安排他做什麼,他都能夠從容勝任,好像棋盤上一粒萬能地棋子,不管放在什麼位置,都能發揮舉足輕重地作用。

      太過萬能的結果便是,楚玉覺得不管安排容止去做什麼,都太過大材小用了,她有時候覺得甚至應該把容止放在她所處地位置,讓他負責謀斷籌劃,會比她做得好十倍。

      過了許久,楚玉才下決定,對容止道:「你先行一步,去我在山陰縣的府邸,替我安排好一切,其餘的,可以暫且不理會。」

      聽到楚玉的話,容止卻沒有說話,他面色平靜的沉默著,沉默得楚玉逐漸陷入不安己又說錯了什麼,只有硬著頭皮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麼?」

      容止微微一笑道:「沒事,公主請放心,我會完成好公主的交代。」

      得他應承,楚玉總算鬆口氣。一旁桓遠又提起一件事:「公主,半多月前送進府的那個至今還不肯服軟,公主以為應該怎麼辦?」

      現在楚玉的西上閣偶爾還會有些客人進出,這些人都是楚玉從劉子業盛怒地刀口底下救出來的官員,本身就很有文化,並且有一技之長,被楚玉以面首為掩護救下來,關幾天等他們服軟,然後才好談交易。

      前幾個都很順利。得知自己被皇帝放棄,並且在一番開誠佈公的談判後,都成為了楚玉的私人部下,在各地為楚玉營造狡兔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窟,唯獨眼下關著的這人,十分的死腦筋硬骨頭,怎麼都不肯屈服,一見到有人勸降便破口大罵,甚至幾次絕食,弄得楚玉桓遠十分無奈。現在楚玉要出門,桓遠建議先把這小子給處理了,是繼續關著還是乾脆放走,讓楚玉給個指示。

      聽桓遠提起,楚玉也十分的頭疼,那官員名叫石磊,實在是人如其名,滿腦子的石頭塊,可倘若不能夠收為己用,楚玉也不放心把人給放走。

      就在楚玉大感為難之際。卻聽見容止道:「公主,將此人交給我可好?」他笑意晏晏,看起來十分輕鬆寫意的樣子。

      楚玉雖然知道他很本事。可是見他一臉地滿不在乎,還是忍不住有點不是滋味,提醒他道:「那小子很是冥頑不靈,你確定要去?」

      容止笑道:「公主,把他交給我處置,只需要一盞茶的時間便可以。」

      聽他這麼說。楚玉很是不相信。她是見過那石磊有多麼難辦的。就算把烙鐵放在他身前,他也是一臉慷慨就義的神色。容止有什麼辦法?

      一盞茶,也不過就是十分鐘的功夫,連說些話都不太夠。

      楚玉皺眉道:「你不會是打算用刑吧?」

      容止神秘的笑了笑,道:「公主如是不信,隨我前來瞧瞧便是。」

      楚玉彼時已經半信半疑,畢竟容止不是那種喜歡說大話的人,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會誇口,但他還是跟著來看了,主要是好奇他打算怎麼做。

      石磊被關在一間空置的院子裡,被五花大綁的鎖在屋內,令人打開房門,容止施施然地走進去,才進去便反手關上了房門,將楚玉桓遠隔絕在門外。

      容止才走進去,門內便傳出激烈的大罵聲,雖然餓了兩天,可石磊的中氣依舊很足,罵起人來絲毫不怕浪費體力,楚玉桓遠一直聽著,聽了七八分鐘,都沒聽見屋內傳出容止什麼動靜。

      楚玉在外面也越來越擔心,雖然她知道石磊是被綁著的,不可能傷害到容止,可容止這麼久沒出聲音,難道門內發生了什麼變故?正當楚玉打算叫人闖入時,門內石磊的罵聲陡然停止了。

      片刻的詭異安靜後,他又以高出先前好幾倍的音量叫了起來,聲音之高令楚玉十分佩服:「你!你要做什麼!不要過來!過來我就喊人了!不要啊!不要啊!」

      語調之淒慘,簡直令聞者落淚,草木含悲。

      又過了不到兩分鐘,容止打開門,施施然的走了出來,他的外衣敞開,露出裡面白色的單衣,一邊走一邊拉起衣服:「好了,公主。」

      見他這幅模樣,楚玉心中已經猜到了兩三分,但還是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做了什麼?」

      容止仔細地整好衣衫,才抬起頭笑吟吟的道:「我什麼都沒做,只在他面前脫下外衫,他便說,只要我不靠近,他什麼都願意做。現在公主你可以與他靜下來詳談了,我想他再也不會隨意的喝罵了。」

      就是這麼簡單。

      與此同時,駙馬何與褚淵正在距離不遠處地院子裡喝酒談天,原以為那日陛下不過是隨口說說,可是過了些日子,褚淵還是被一道旨意給派來了,然而令何吃驚的是,楚玉只不過前來看了眼褚淵,露出了一種「不過如此」的神色,便沒有再來他的院子。

      其實原因很簡單,褚淵雖然是美男子,可是他留了鬍子,還不短,一僂僂很是飄逸,不管那鬍鬚有多麼飄逸優美,楚玉對鬍子完全無愛,自然對褚淵的美貌評分打了好幾個折扣。

      退一萬步,就算楚玉是鬍鬚控,以她現在的心性,也不可能對一個才見面地人太過親近。

      何和褚淵並不知道楚玉地想法,兩人依舊戰戰兢兢,十多日以來一直同吃同住,唯恐哪天晚上楚玉興致來了想起他們,幸好楚玉彷彿將他們完全遺忘了一般,始終未曾前來,今天是褚淵奉旨前來地最後一天,一想到明天就能解放,兩人都有些高興,便在院子裡喝酒,才喝了一半便聽見石磊淒慘的叫聲。

      兩人俱是一陣哆嗦,酒也撒了少許,何苦笑著道:「褚公,今晚我們還是同榻而眠吧。」以免公主前來夜襲。

      褚淵感激地舉杯:「多謝。」

      有人慘叫有人脫,有人歡喜有人愁,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04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35 AM 編輯

第一百零七章 遠道崑崙奴

      實微服私訪這種東西,在楚玉看來,不過是拿著公款那些電視劇裡,不管是《戲說XX》,還是《XX微服私訪記》,又及《鐵齒銅牙XXX》,甚至《還珠XX》,幾乎所有的微服私訪,都是以吃喝玩樂為主,以巡視民情為輔,皇帝到了民間,順帶還能捎回去一兩個江南美女作為當地的特產留念。

      所以說皇帝不管私訪還是公訪,一般都往江南跑,這裡有山有水,有美食美酒還有美人,基本很少有反其道而行之,往漠北風沙之地去的。

      劉子業,也不例外。

      雖然這個巡視地點是楚玉所建議,然而也必須劉子業點頭才成。

      一路吃喝玩樂,儀仗隊浩浩蕩蕩全開,各地官員隆重接待,上表政紀,自然都是吹得天花亂墜,或求陞官,或求賞賜,如此且行且停,歷時一月,方至山陰。

      路上除了楚玉伴駕外,同行的還有一位姓謝的貴妃,那位貴妃看起來比劉子業年紀大,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她的相貌十分美艷,舉止神情無時不刻散發著成熟女人的致命魅力,就是平時不怎麼說話,楚玉跟她同車了一路,竟然都找不到跟她說話的機會。

      在一些風景很好的地方停留時,劉子業還做了幾首詩,雖然不能說有多麼的文才卓然,但是作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能做出這樣的詩,還是很不錯的。

      山陰縣是一個很有典故的地方,遠的不說,就說王羲之那一會,王羲之聽說山陰有一個道士養鵝很好,便前去求取。道士要王羲之替他抄寫了道德經,才將鵝送給他,這件事從此便流傳了下來。

      另一樁典故便是曲水流觴的詩會,最初便是在山陰蘭亭進行,寫出了千古流傳地蘭亭集,王羲之作序。

      楚玉在自己的封地也有府邸,公主府接待了劉子業一行。抵達的時候是中午,站在門口迎接的人卻是墨香。這讓楚玉有些吃驚,接風洗塵一番忙碌,等劉子業休息下,已經入夜,楚玉才喚來墨香,問道:「容止怎麼沒有來?」

      墨香眉頭輕皺一下,望著楚玉柔聲道:「容公子本來即將出發的。可是臨行之前忽然患病,無法奔波,只有派遣我代替他來了。」

      患病?

      楚玉愣了一下,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只問道:「什麼病?」

      墨香搖了搖頭:「這個墨香不知。」儘管天色已暗,可是他還是清楚的瞧見,楚玉的面色。在聽說容止患病之後,慢慢的,一點點變得蒼白。

      用力地咬一下嘴唇,讓自己的思緒從空洞中抽離,楚玉強自鎮定,問道:「那麼你離開之前,容止的病怎麼樣?」

      心頭彷彿揪著亂麻,楚玉只感覺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疾。可是她現在身在山陰,就算想要趕回去,也不是頃刻間能辦到的。

      墨香微微一笑,低頭施禮:「公主不必憂心,只是體虛小病罷了,不能奔波勞累,修養一陣子便好。」

      雖然聽墨香這麼說了。楚玉稍微放心了一些。但依然有些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安著什麼,只又反覆追問了幾次。從墨香那裡得到的重複的回答後,才安慰自己不必太過掛懷,說不定她回去地時候,看到的又是一個完好的容止。

      雖然擔心容止,但楚玉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回去,敗了劉子業的玩興,第二日劉子業醒來,一覺睡去了路途上的勞頓,便問楚玉附近有什麼好玩的。

      楚玉心說我也是第一次來啊,你問我我去問誰呢?好在她還是記得蘭亭詩會那段典故的,便隨口提出來,說去看看蘭亭好了。

      劉子業欣然同意,此時地天氣漸秋,雖然依然有些熱,但天高雲淡,空氣很是爽朗。

      楚玉和劉子業帶著的人不多,除了兩名貼身侍衛外,便是一隊護衛,為了不驚擾他人,所有人都穿了便裝,一路往縣外的行去。

      雖然只有一隊護衛,但帶隊的人卻是將軍宗越,這人相貌看起來很陰柔,細細長長的眼睛,笑起來便瞇成一線了,但是楚玉卻聽說過,這人下手很是凶殘,當年竟陵王劉誕佔據廣陵城謀反,城破之後,便是這位先生把廣陵城中的男子上上下下殺了個乾淨,人頭堆成了小山。

      雖然宗越對楚玉說話時都是細聲細氣的,可是楚玉在對上他的視線時,總是覺得膽寒,幸好他對皇帝還算忠誠,皇帝說什麼他便做什麼,是劉子業忠誠地部下,暫時不可能對楚玉怎麼樣。

      山陰郊外,景致極美,越是接近目的地,清氣便越是撲面而來,正如蘭亭集序中所書的: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雖然並非春日,但夏末之際來到此處,也是另一番的別緻面貌。

      沿著呈「之」字形蜿蜒流淌的小溪一路行走,美景接連入目,楚玉煩亂的心情也安定了不少,暫時不去想遠在建康城中的事,沒走一會兒,卻瞧見前方地溪水邊趴著一個黑乎乎地人,看動作好像是在溪邊喝水。

      沒等楚玉或劉子業出聲,宗越便冷冷地吩咐護衛:「上去看看,什麼人在前方,把他給趕走了,別讓他擾了陛下的遊興。」

      護衛走到那人身邊時,楚玉和劉子業也走近了少許,看清楚了那人地模樣,那人站直起身子,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琥珀色的眸子便投向來人,他看一看護衛,又看看護衛身後的楚玉等人,剔透的眸子裡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看到那人的模樣,楚玉也十分的驚訝,忍不住脫口而出:「黑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人一身衣衫破破爛爛,只勉強遮擋住腰臀,胸膛大腿幾乎都露在外面,然而那肌膚卻與別人大不相同,竟然是接近黝黑的深蜜色,這與長期日照曬黑的不同,而是天然的顏色,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折射出緞子一般滑膩的反光。

      他的身材修長,肌肉微微隆起,顯得結實健康,但卻不是後世健美先生那樣生硬的塊狀,而是宛如流水山巒般自然的起伏,他的頭髮很短,黑色的頭髮一綹綹的打著卷兒,因為太黑了,站得比較遠的楚玉暫時看不太清楚他的五官樣貌,只覺得他應該比較年輕,而他的眼睛,是非常純粹的琥珀色,彷彿盛在水晶杯中的美酒,那麼的剔透動人。

      「要我……讓開?」被護衛驅趕後,那人慢慢的開口,語調很生硬,還有些遲緩,「為,為什麼?不,不讓!」

      劉子業此時也驚訝的叫了起來,告訴了楚玉此人的身份:「崑崙奴!」



第一百零八章 誰家崑崙奴

      崑崙奴,其實就是海外販賣來的黑奴,他們身體健壯,耐勞肯幹,是非常好的奴僕,能得到一個崑崙奴作為僕人,是一件很時的事。

      但是,這個崑崙奴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此處呢?

      看他的模樣,似乎並沒有主人。

      護衛見趕不走崑崙奴,害怕宗越責罰,便拔出了刀,楚玉趴他傷人,連忙叫道:「不要用刀,省得血跡污了此地的美景!」這時候表現得慈悲為懷未免太扯,楚玉只有用這個理由避免干戈。

      公主大人開口,護衛只有收了刀,伸手去推那崑崙奴,可是他用盡了氣力,依舊無法動搖對方半分,黑人依舊穩穩當當的站著,他低頭看了眼抓在他肩臂上的手,像揮開一隻蚊子那樣,輕描淡寫的揮了一下手,護衛便整個人飛出去,片刻後摔落在溪水中,濺起好大片雪白的水花。

      「不,不走。」他結結巴巴的說,口音有些奇怪,眼神卻異常堅定清澈,宛如上好的琥珀,澄澈,堅硬。

      宗越皺了皺眉,細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陰毒,但很快就壓了下去,他抬了一下手,便又有四名護衛圍上去,合力推搡著黑人,而此時,越走越靠近的楚玉也看清楚了那崑崙奴的相貌。

      那還是個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臉容勃發著青春的氣息,五官十分的標緻,大大的杏眼,挺直的鼻樑,嘴唇豐潤飽滿,假如剔除那黝黑的膚色,甚至有幾分艷麗之色。

      真是漂亮的一頭豹子。

      楚玉在心中讚歎著,雖然見慣了府內的美色。但是乍見這種截然不同地野性風味,還是讓她不由得產生了驚艷的感覺。

      四個人上前一起推,總算是稍微推得黑人少年動了動。但是也只是動一動而已,他一皺眉,伸出雙手抗拒,大喝一聲,那四人便被他給反推開了,雖然沒有如同第一個護衛那樣淒慘的掉進水裡,但也狼狽地退了好幾步。

      宗越面色變了一下,幾個護衛都奈何不了一個崑崙奴,這個事實讓他大感面上無光。心中的凶意也慢慢的升了起來,楚玉雖然在關注崑崙奴那邊。可也沒忘記時不時看一眼宗越,發現他眼神有點不對勁了,連忙在一旁道:「再上幾個人,我倒要看看。這崑崙奴的氣力有多大。」

      楚玉這麼發話了,宗越只好服從,於是,五個人,六個人,七個人。一直加到八個人。才送算將崑崙奴給推開。

      黑人少年跌跌撞撞的後退。一屁股坐在溪水邊,一條漂亮的長腿被清澈水流沒過一半。他雙手撐著地面,神情懊惱的看了楚玉等人一眼,很不服氣:「你們,人,人多。」

      楚玉笑瞇瞇的道:「對,我們就是人多,欺負你一個人。」其實他們的八個護衛都沒怎麼討好,有地扭了關節有的脫了臼,一個個痛得直抽氣。

      聽她這麼坦白地承認,崑崙奴一下子洩了氣,沒再說什麼,他手腳俐落的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沙轉身就要走,在黑人少年的心裡,人多欺負人少,輸了也就是不服氣一下,並不會認為對方仗勢欺人什麼地,更不會有什麼羞辱之感,既然楚玉等人推贏了他,那麼他便走掉好了。

      他才轉身,肚子裡便發出了「咕」的叫聲,聲音大得連楚玉都聽到了,崑崙奴沮喪的摸一下肚子,輕輕的拍拍,望著肚子自言自語說話:「不,不餓。」好像這麼說,就能真的不餓似的。

      楚玉噗哧一聲笑出來,她拉起劉子業地手,低聲道:「陛下,我想要這個崑崙奴,他力氣這麼大,一定很好玩。」雖然面上笑著,可她心裡卻在吃驚,這少年還是飢餓地狀態,力氣便能抵過八個壯漢,假如讓他吃飽了,不知道會是什麼一番模樣。

      只不過是個崑崙奴而已,看得高興地劉子業自然不會反對,他點了點頭道:「好的,要不要我令人把他給捉起來?」

      楚玉笑著搖搖頭,已經準備抬步上前:「不必,我自己來便可以。」走出去時,楚玉聽到身後劉子業地叮囑:「那你可要小心,崑崙奴力氣很大的。」

      她沒回頭,只反手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顧忌著崑崙奴那驚人的力量,楚玉沒敢靠得太近,只站在距離他六七尺,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見崑崙奴露出不解之色,楚玉笑吟吟的指了指自己,手指點在鼻尖:「楚玉,我叫楚玉,你叫什麼名字?」她潔白的臉容映著陽光,手指鼻尖,都泛著玉石般柔潤美麗的色澤。

      崑崙奴呆了一下,才學著她的模樣,點了點自己的鼻子,卻一不小心太過用力,痛得他「啊」了一聲,捂著鼻子彎下腰去,再直起身子時,他鼻尖泛著點不易發覺的暗紅。

      黑人少年琥珀色的眼眸瞇了起來,眼角沁出淚花:「痛……」他鼓起腮幫子用力吹氣,想讓疼痛減輕些,可是傷口在鼻子上,鼻子在嘴巴上,吹出來的氣完全無法接觸到傷口,他想了想,稍微仰起頭,這樣氣息便可以朝上噴,可是他仰起頭時,鼻子也跟著朝上了,還是吹不到。

      怎麼都吹不到,崑崙奴很著急,呼呼呼呼的吹得更用力,不斷一點點抬頭,最後頭仰到了最大幅度,楚玉完全看不到他的臉了。

      身後的劉子業已經哈哈大笑起來,護衛們也是笑成一團,楚玉雖然也想笑,但不得不強忍著,繼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已經發現怎麼都吹不到自己的鼻子了,崑崙奴悻悻的低下頭,仔細想了想,吐出一大串楚玉聽不懂的發音後,又有些結巴的道:「阿,阿蠻。」

      前面那個是他本來的名字,不過後來,被綁著上一條船後,大家都叫他阿蠻,叫來叫去的,他也默認這是自己的名字了,可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卻還是第一次,因為沒有人這樣問過他的名字。

      從來沒有。

      「好,阿蠻。」楚玉的語氣變得很溫和,忽然她有一種照鏡子的衝動,想看看自己現在像不像哄騙小孩的狼外婆:「你願不願意跟著我走?」

      「跟,跟你走?」阿蠻迷茫的眨眼睛,「為,為什麼?」

      楚玉脫口而出:「跟著我,有肉吃。」她原本只是隨便說說,可是話音才落,便瞧見阿蠻的眼睛陡然發亮,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一瞬間漂亮得難以逼視。

      「真,真的?」伴隨著生硬結巴又欣喜的聲音,與之合奏的是阿蠻肚子裡的長長鳴叫:「咕——」

      「有,有很多肉?」阿蠻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的吞口水,整張臉都好像在發光,彷彿又艷麗了幾分。

      楚玉很肯定的點頭:「我讓你一頓都吃肉,吃到飽為止,怎麼樣,跟不跟我走……」

      她話還沒說完,阿蠻便著急的打斷她,生怕她反悔似的猛點頭:「我跟,我跟!」

      ……這麼容易就到手,這小子是不是太好拐了?

      楚玉開始懷疑,這擁有怪力的黑人少年,根本是因為貪吃,才被人抓來當奴隸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07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41 AM 編輯

第一百零九章 湘中出天子

      雖然阿蠻表示願意跟著楚玉,那麼便是她的人了,可他爛,不能這麼跟著他們一路走,楚玉雖然不在乎,但是劉子業不樂意。

      宗越很是知情識趣,命一個護衛帶著自己的令牌,領著阿蠻暫時先回去公主府安頓,阿蠻站在原地不願走,直勾勾的望著楚玉:「肉……」

      楚玉翻翻白眼,道:「你跟著我們的護衛走,先回我府上,到時候自然有人煮肉給你吃。」說完她轉頭叮囑護衛,「你帶他回去後,吩咐廚子,說我的命令,燒肉給他吃,讓他吃到飽。」

      那護衛妒嫉的看了阿蠻一眼,心說自己都沒這麼好的待遇,便踢了下阿蠻的小腿:「走啦,黑蠻子。」

      他這一腳是帶點怨氣踢出去的,可是沒想到才挨著阿蠻的腿,卻感覺好像踢在鋼鐵柱子上一般,痛得他抱腳跳起來,於是又是一番折騰,才好不容易送走了阿蠻,繼續他們今日遊玩的行程。

      順著溪流進入山中,過一小橋,便是蘭亭,又稱為流觴亭,正是當年王羲之等一干名士一觴一詠,暢敘幽情之地。

      山間的日光被遮蔽了不少,陰涼的微風裡,楚玉與劉子業二人坐在亭中,呼吸山間清新的空氣,周圍竹林散著淡淡的芬芳,劉子業興致來了,吟道:「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正是《蘭亭集序》中的句子。

      兩人坐在亭邊,亭是八角亭,並不如何的華麗精美,亭欄方過膝蓋高,支撐亭蓋的柱子也有些紅漆脫落了,露出木質紋理,但是這裡有一處曲水流觴的典故,便可流傳千古。

      吟了兩句,一路上走來的乏累也有些反了上來,劉子業雙腳分開。一腳跨在亭欄外,一腳跨在亭欄裡,他的頭枕在楚玉的腿上,在這清幽的景色中大睡,楚玉低頭看著劉子業,伸手拂去停在他額角的一隻細小飛蟲。

      被楚玉地手騷擾,劉子業皺了皺眉,嘴裡含含糊糊的說了些什麼。又合上眼睛。

      楚玉平靜的看著他:基本上只有在這個時候,這個凶殘狠毒的少年皇帝才是可愛的,睡著的時候,他不會動不動殺人,也不會脾氣暴戾的打罵身邊的人,甚至不會流露出那種令人心寒地陰毒神色。

      也只有這個時候,楚玉才會感覺到。這少年今年才不過十六七歲,並且,是這具身體的親生弟弟,他的腦袋枕在她腿上,彼此之間的接觸傳遞著脈脈溫情,她可以不帶惡感和恐懼的凝視著他。

      溫熱的風吹得人昏昏欲睡,楚玉也不由得靠在亭柱上。迷迷濛濛的合上眼睛。

      好像才瞇了一會,楚玉便感覺腿上動了動,便也跟著睜開眼,卻瞧見劉子業側枕著她地腿,臉朝向她定定的望著,平時殘忍狠毒的狹長眼睛裡,此時竟然映著柔軟的懷念與溫情。

      「怎麼了?」楚玉還沒怎麼睡醒,神智不太清楚的就去摸他的臉。拍一拍,還順手輕捏了一把劉子業的鼻樑,捏完之後她立即被自己給嚇醒了:她剛才做了什麼?這可是皇帝地鼻子!

      但是劉子業並沒有因為楚玉的動作生氣,他換個個更舒服的姿勢,翻過身來半趴在她腿上,揚起臉來,喃喃道:「阿姐。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那就是真公主那陣子了。怕露出什麼破綻。楚玉不敢多說,只好帶著疑問的語氣嗯了一聲。

      劉子業微微一笑。依舊是一臉懷念的神色:「小時候,我也是這樣枕著你的腿,我們在花園裡吹著風睡覺,那時候很舒服,別的皇子都不怎麼理睬我,只有阿姐你願意跟我玩,那個死酒糟鼻要責罰我,也是阿姐你幫我求情。」

      楚玉一邊聽一邊點頭:明白了,劉子業和山陰公主的交情是從小打下地,只是那酒糟鼻是誰?

      太子,大概是太子的老師一類的人吧。

      楚玉自然不會知道,那酒糟鼻,指的是先帝劉駿,劉子業和山陰公主的父親,劉子業恨極了這個父親,竟然連一聲父皇甚至先帝都不肯稱呼,直接叫他外貌上的缺陷。

      相對的,劉子業有多麼恨他父親,就有對這個姐姐有多麼親近依賴,楚玉雖然還不知道這親近到了什麼程度,卻隱約明白,就算她問劉子業要一半江山,只怕他也是肯地。

      兩人又說了會話,多半是劉子業在說,懷念兒時地一些小事,楚玉在他停頓下來時嗯嗯兩聲,表示她正在聽著。

      說著說著,此時遠處卻隱約傳來清脆童稚地歌聲,好像有幾個孩童在唱著什麼歌,聲音亮亮的很是好聽。

      宗越聽見這歌聲,暗道怎麼又有人騷擾,正想令人將小孩趕走,劉子業卻忽然坐起來招招手,道:「讓他們過來。」他興高采烈地轉向楚玉,「阿姐,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教我唱的歌謠?」

      楚玉心中一真慌亂,面上卻很鎮定,微笑道:「都是這麼久的事了,我哪裡還記得?」

      幸好劉子業並未起疑,他張嘴想要自己唱,張了幾下後無奈的閉上:「我也不記得了。」只一會他又高興起來,「我叫那些小孩來,讓他們唱給我們聽。」

      被護衛帶過來的是四個孩子,二男二女,都是六七歲的模樣,男梳著沖天辨,女的頭上扎兩個小包,他們穿著的衣服很簡譜,是薄薄的洗得發白的麻衣和草鞋,不過四人手上都拿著香甜的糖酥和新鮮的果子,吃得滿嘴滿臉都是。

      劉子業心情正好,也沒有計較這些小孩在御駕前儀態不佳,只揮了揮手,問道:「你們剛才唱的都是什麼歌?很好聽,再唱一遍給我聽聽。」

      四個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害怕,他們剛才就在唱歌,卻被兩個很凶的大哥哥帶過來,現在不太敢開口了。

      劉子業不滿的看了宗越一眼,後者從懷裡摸出幾個錢,彎下腰對四個小孩道:「看到這個了麼?這個是錢,拿了錢能買很多好吃的,你們好好的唱,就像剛才那樣唱,唱好了我給你們錢。」他笑瞇瞇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很和氣的樣子。

      看到錢,小孩子們一個個眼睛發出光來,其中一個也顧不得臉上的糖渣汁水沒擦乾淨,頭一個唱出聲來,有了他開頭,剩下三個小孩也跟著唱了起來,他們一邊唱,一邊隨著音律轉圈蹦跳,大概是小孩子的一種遊戲,因為跳動著,幾人的發聲也不是很清楚,更不整齊,只是聽著孩童清脆柔嫩的嗓音彼此交錯。

      劉子業原本面帶微笑聽著,可是聽著聽著,笑容僵在了他的嘴角,他的面色變成了一種奇怪的鐵青。

      楚玉看他神情不對,已經知道不妙,可是那幾個小孩唱歌帶著點地方的口音方言,剛才她沒仔細聽,也沒明白小孩子唱的是什麼,不過現在她也無暇再細聽了,連忙打斷他們:「停下!都停下!」劉子業臉色難看成這樣,這些孩子一定唱了些什麼他不愛聽的。

      劉子業的嘴角不帶感情的揚了揚,慢慢的道:「對,停下,我方才沒聽清楚,現在你們站在我面前,一個個把這首歌謠清清楚楚的唱一遍給我聽。」

      小孩子不疑有他,聽話照做了,四個孩子,唱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歌詞:真皇帝,假皇帝,皇宮有二帝,老天子,少天子,湘中出天子。

      聽到最後,楚玉已經是心中冰涼一片。

      劉子業不鹹不淡的問:「這首歌謠是哪裡來的?」

      四個小孩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人道:「是我們大家都在唱的歌,很多人都在唱的。」

      劉子業瞥了宗越一眼,淡淡的從嘴裡吐出來兩個字:「殺了。」



第一百一十章 誰是真天子

      殺了。

      直到抵達公主府,這兩個字依舊在楚玉的腦海裡迴旋。

      她始終忘不掉那時候劉子業的眼神,那是一種混合著極度的猙獰,殘忍,恐懼,焦慮,陰暗,最終糅合而成的可怕的平靜。

      她也始終忘不掉,在劉子業說出了那兩個字後,宗越手一揮,身旁護衛便如狼似虎的撲上去,雪亮的刀鋒切過小孩子細幼的頸脖,鮮紅的血從傷口處噴出來。

      她忘不掉小小的身軀像羽毛一般的倒地,身下的鮮血染紅了碧草,四雙清澈純真的眼睛裡甚至還來不及痛苦,只有一點點的錯愕,凝固在瞳孔中。

      簡直好像有什麼人拿刀子刻在了她腦子裡一樣,怎麼都抹不去。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殺人,先前山崖之上遇刺的時候,她也算歷過生死,見過死屍,可是從來沒有像這樣,看著單方面殘殺手無寸鐵的人——還是四個孩子!

      她為劉子業的眼神所驚悚,來不及阻止,聲音猶含在嗓子中,幾個孩子便已經紛紛倒地。

      回去的途中,楚玉一直處在一種接近木然的情緒中,腦海裡反覆回放那一幕情景,說不出是難過憤怒或是怨恨,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變成了木頭。

      那幾個孩子只是唱一首流傳的歌謠,卻不料因此丟了性命,他們也許甚至不明白這歌謠的具體含義,只是倒霉的在劉子業面前唱了出來。

      一直到快接近山陰公主府的時候,楚玉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能力:「陛下,您可知道,那湘中出天子,是什麼意思?那歌謠雖然大不敬,可說得好生含糊,實在是叫我不解。」那首歌謠其實很淺白簡單,意思也很明確,就說皇宮中有兩個皇帝,湘這個地方會出天子。但是目前楚玉對大局的瞭解還不夠,不知道那真皇帝假皇帝各自指的是誰,而那老天子少天子,又是什麼人物。

      劉子業看了楚玉一眼,陰鬱狠毒的眼神有些柔化,靜默片刻,他歎了口氣道:「前面一句是說,宮裡有兩位皇帝。我是假皇帝,戴法興是真皇帝。」

      戴法興?

      楚玉偏頭想了一會,才把名字和真人對起來,她出入皇宮時也曾見過這位大臣,是先皇留下來的老臣,看起來很忠厚的樣子,難道這人想篡位?

      劉子業抱著楚玉的手臂。道:「阿姐別看我現在是皇帝,可我看地奏折,都是他先看過的,不知道有多少被他扣下,我想賞賜什麼人,都得被他說兩句,上回我想賞賜阿姐你一些東西。戴法興卻給你減去了一半。難道他不是真皇帝麼?」

      除了戴法興之外,其他幾個先帝留下來的老臣,也都事事處處管著他,對他指手畫腳,他雖然殺人,但殺的只是些小官員,沒辦法對戴法興之流怎麼樣。

      楚玉險些脫口而出「我不介意」,但看看劉子業現在的臉色。還是忍了。

      賞賜多少她是真不介意,那都是額外來的,她公主府有足夠的錢財揮霍,再來什麼賞賜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楚玉的觀念是錢夠用就好,生活舒適就行,否則就算坐在金山銀山上。又有什麼意思呢?

      不過顯然劉子業並不是這麼想地。他面色猛地晃過一片艷麗的血紅。一瞬間詭異的陰戾後面容又變得更加蒼白:「至於後面的,嘿嘿。湘中出天子……阿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皇叔,湘東王。」

      湘,就是湖南一帶,而在那裡封王的湘東王劉彧,是劉子業的叔父,比劉子業年紀大,正好應了「老天子」一說,巧合地是,劉彧的名字,正好與本朝開國皇帝劉裕讀音相同。

      楚玉深呼吸幾下,反手握住劉子業的手:「從前一直不知道,陛下竟是這樣辛苦的,希望陛下要好好保重,對了陛下,我們立即回去吧,以免陛下不在宮中,被這些小人給趁虛而入了。」

      劉子業微微一笑,道:「阿姐你放心,我定然不會讓這些老不死得逞的。我會讓所有人瞧瞧,誰才是真天子!」此時他的神情既不凶狠也不殘暴,語調甚至還有點兒溫柔,可是楚玉看著他的眼睛,從心裡涼到手掌心,幾乎要不可遏止地發起抖來。

      那眼睛裡彷彿閃爍著幽幽的綠芒,是屬於野獸的目光。

      走到公主府門前時,已經是接近傍晚,雖然天色還比較明亮,但也染上了少許暮色,墨香身穿墨綠色的衣裳,一臉焦急的在門口站著,見她回來,連忙上前迎上。

      先向劉子業施了禮,墨香才轉向楚玉,舒了口氣道:「公主,你可算是回來了。出事了!」

      見墨香似有焦慮之色,楚玉心裡咯噔了一聲,猛然就聯想到了昨天聽到的消息:容止病了。眼下墨香如此著急,難道是建康那邊傳來了什麼消息?

      楚玉先前就經歷了一番驚嚇,已經是身心俱疲,此時想到容止有事,好像一下子被抽離了最後一分氣力,身體晃了晃,幾乎就要摔倒在地,墨香連忙伸手攙扶住她,急切的喚了兩聲,楚玉才緩緩的回過神來。

      楚玉用力抿一下嘴唇,失去血色地雙唇泛起少許血紅,過了好一會兒,她反手握住墨香的手腕,神情平靜的道:「說吧,容止出了什麼事?」

      墨香一愣,隨即有些失笑,道:「公主,您想到哪裡去了?建康那裡沒事,我今天還收到公子的傳信,問您是否抵達了呢,我說的,是這府裡的事。」

      聽他說容止沒事,楚玉才安下心來,暗道自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一聽說有事就自動扯到容止身上了,思緒在這裡晃一下便過去,她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回眼前:「府裡出什麼事了?」

      墨香哭笑不得的,很無奈地道:「還不是您白天讓人帶回來地崑崙奴……」想說什麼,墨香又閉上嘴,道:「還是您自己看看吧。」

      在墨香地帶領下,楚玉走進公主府,來到府內的一大片……廢墟前。

      楚玉迷茫地看著廢墟,轉頭問身旁的墨香:「這是什麼?」她記得原本這裡好像是一片房屋來著的?怎麼變成了這樣?磚瓦石塊亂七八糟的落了一地,屋內的傢俱也都成了碎木板。

      就算是房子翻修,也沒必要拆得如此徹底吧?

      墨香重重的歎了口氣:「這便是您那崑崙奴的傑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08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1:51 A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美人世無雙

      「阿蠻?」楚玉更驚訝了,「他怎麼了?」話才問出口很緊張的道:「難道他是個奸細?」

      墨香又愣了愣,看著楚玉的眼神變得奇怪:「公主,今日你怎麼了?好像很不對勁,發生了什麼事?」

      接連兩次,楚玉都將他的話想到別的方面,就算墨香再遲鈍,也發覺出不對勁了,更何況他的心思十分細膩,第一次失誤還可以用楚玉太過掛懷容止來解釋,可第二次的錯誤猜想又是哪裡來的?

      不需要墨香再說什麼,楚玉便知道自己又問了蠢話,這世界上哪來這麼目標突出的奸細?又是有哪家奸細是以摧毀別人家房屋為目標的?

      楚玉苦笑一聲,拍拍自己的額頭,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你接著說吧,別管我。」

      聽了墨香有條不紊的敘述,楚玉才知道阿蠻幹了什麼事,那黑人少年被帶回來後,墨香便按照楚玉的吩咐,讓廚房專門給他一人煮肉,足足吃了五六碗才停下來,吃飽了,墨香便讓人給他刺字,於是……

      「他反抗的結果,就在您面前。」墨香無奈的道。他知道崑崙奴的力氣都很大,卻沒想到這崑崙奴的力氣會大到這個地步,十多個人一起圍上去還制不住他。

      楚玉道:「為什麼要在他身上刺字?」她沒覺得阿蠻做的有什麼不對,要換了她在相同的位置,肯定也會反抗的。

      墨香解釋了下,告訴楚玉這是通用的慣例,因為崑崙奴是很搶手的奴隸,刺字是為了標明他的所有權,告訴別人這崑崙奴已經有主了,雖然對這規矩不能芶同,但看墨香一臉理所當然,楚玉也不好說什麼,只擺擺手道:「不必刺了。現在阿蠻在哪裡?」不會是跑了吧?

      阿蠻沒有跑,拆了幾間屋子後,他便自己一個人蹲在了院子角落,等楚玉回來,留著這麼個怪力少年,墨香自己也很頭疼,才會在門口等著楚玉,問她該如何處理。

      楚玉讓墨香領著自己去看。在公主府一角找到了要找的人,只見阿蠻抱膝蹲在牆角,整個人縮成一團,聽見有人來了,他猛地抬起頭來,看見楚玉後眼睛變得亮亮的,十分好看。不過他很不高興看見墨香,一手指著墨香,跟楚玉告狀:「壞人!他刺,刺我。」

      這狀告得可真沒水準。

      楚玉哄小孩一樣好生安撫:「好啦,我罵了他了,他以後不會刺你了,你也乖乖的聽話。明天跟我走。」

      墨香聽見楚玉的話一驚:「怎麼公主要離開了?」才來了不過一天啊。

      楚玉歎了口氣,道:「這是陛下的意思。」

      墨香皺起好看地眉,身上淺淺的幽香被風吹過來:「可是墨香接待有什麼怠慢的地方,讓陛下生氣了?」

      楚玉苦笑一下:「沒有,跟你沒關係。」也許,跟她有些關係,假如不是她提議去看蘭亭,也許就不會遇到那幾個小孩。不會聽見歌謠,也不會多四個夭折的幼小生命了。

      又哄騙了一下阿蠻,告訴他跟著她回建康可以有更多的肉吃,楚玉被劉子業派來的宗越找去,說明天啟程的事。

      房間裡,只有劉子業楚玉兩人,劉子業默默的喝著酒。並沒有說話。楚玉看著他喝。也不開口。他喝得很慢,面色在光線陰暗地屋子裡更顯陰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重一摔杯子,叫道:「阿姐,我害怕!」

      他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猙獰凶狠,卻又痛苦狼狽:「阿姐,我害怕,還是太子的時候,我怕那死酒糟鼻廢了我,找借口處死我,他喜歡一個小雜種,卻不喜歡我,為什麼當上皇帝後,我還要害怕?!」

      楚玉被他摔杯的聲音嚇了一跳,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只能全身僵硬的坐在原位,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麼,劉子業現在需要的是她表明態度,假如她不好好回答,可能一時之間不會怎麼樣,可是今後的路大概不會好走。

      她應該上前安慰他鼓勵他,甚至像從前那樣,讓他的頭枕在她腿上,可是她沒有勇氣在這個時候去接近一隻咆哮地野獸。

      劉子業又低下頭,開始咬牙切齒的詛咒,從戴法興到劉彧,以及他的各個叔父和兄弟,一個個的名字點過去,口頭上把他們統統凌遲了一遍,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快,楚玉知道他大概快要到了爆發的頂點,卻依然不知道該如何上前撫慰。

      正在楚玉左右為難之際,門被推開了,楚玉趕緊的朝門口看去,發自內心地感謝給她解圍的救星,可是才看清門口的情形她又愣住了,墨香白晢頎長的脖子被宗越一手掐著,整個人被提起來,雙腳腳尖伸直才勉強能接觸地面,他白皙的連漲得通紅,因為痛苦而微微扭曲,看見楚玉後,他連忙投射來求救的視線。

      「怎麼回事?」搶在劉子業和宗越開口之前,楚玉問道,「宗將軍,你抓我的人做什麼?」

      宗越看了楚玉一眼,對劉子業欠了欠身才道:「陛下,方才發現這小子在這間屋子門外鬼鬼樂樂,似乎在偷聽,我便將他給抓了起來,請問陛下,應該如何處置?」

      說完原委,宗越轉向楚玉,陰陰涼涼的問道:「長公主殿下,您地人不會是奸細吧?」

      楚玉心頭一驚,知道宗越這話問得惡毒,不僅給墨香扣了個死罪的帽子,還順便把她給扯下了泥水潭子,她連忙開口,因為慌亂,連說話都有些斷續:「不,不是這樣,陛下,墨香只怕是一時好奇,絕非有意偷聽陛下的說話……」

      劉子業淡淡的道:「我自然相信阿姐不會害我,宗將軍,今後少說無用的廢話。」

      宗越低下頭:「是。」

      聽劉子業如此說,楚玉才鬆了口氣,正想進一步的為墨香求情,抬眼卻瞧見劉子業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那笑容和在蘭亭後殺人時一般無二,極度殘忍混合而成地平靜,溫情地外衣掩蓋不住血腥地本質,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綠芒:「至於這小子……」

      「殺了。」

      和蘭亭時一模一樣地兩個字,還是那麼的輕描淡寫,似乎只是碾死一隻蚊子似的那麼簡單。

      楚玉睜大眼睛。

      嗓子裡含著聲音,可是還是和先前一樣,發不出來,也來不及發出來。

      劉子業話音才落,宗越便飛快的抬手拔出腰間長劍,劍光映著黃昏最後的光芒,他放開墨香的頸脖,隨後橫劍一劃。

      墨香白皙的頸項上印著可怖的紅色指痕,隨後這指痕被噴出來的鮮血所掩蓋,那鮮血也噴到了劍上,蓋住了劍身倒映的殘陽。

      墨香粉色的唇瓣微微開啟,平日裡狹長的鳳眼睜得大大的,好像在困惑為什麼竟然招致了死亡。

      容貌端麗的絕世美人,世間無雙的幽雅生香,就這麼簡單輕易的失去了性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為珍貴的

      「真對不住啊,阿姐,錯殺了你一個人,改天我再送你了。」這是事後劉子業對自己行為做出來的唯一補充解釋。

      那日墨香死後,楚玉走出門外,發現門口地面上躺著一隻小小的香爐,又想起門被推開時傳來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方知墨香其實是來給屋內換熏香的,卻在幾句話間丟失了性命。

      楚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建康的,又或者說,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及理會身體週遭的人事物。

      唯一記住的,就是劉子業這句滿不在乎的話,好像在說:「對不起哦,打碎你一個杯子,改天我送你十個賠償。」

      可是杯子與杯子是不同的,每一個杯子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地方,視人命如草芥的他如何能明白?

      楚玉與墨香並不算多麼的親近,除了那次墨香跑到她床上色誘之外,兩人幾乎沒有怎麼單獨相處,對墨香的全部印象便僅僅是他溫婉如水楚楚可憐的樣子,以及接手桓遠工作之後的從容沉靜。

      回程沒有繞路,也沒怎麼在途中停留,比來時要快很多,不多些日子,便抵達了建康,劉子業回他的皇宮,而楚玉則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物猶相似,人卻已非。楚玉慢慢踏入睽違一個多月的地方,心頭浮現的竟是這句話。有的人還在,可是有的人卻再也不再了。

      而當她瞧見容止的時候,毫不自覺地。全身一下子緊繃起來。

      因為楚玉下令不要傳遞墨香的死訊,容止這邊也沒有接到消息,他就站在她的住處門口等著,笑意吟吟,雖然臉容有些蒼白,看起來像是病過的虛弱,可是神情卻極為從容自在:「數十日不見,公主一切可好?」他微笑著問。

      楚玉看著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墨香是容止一手調教出來的,想必花費了不少苦心,她應該如何對容止說,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只因為不小心正好在劉子業訴說心事時來到門口,便成為宗越的劍下亡魂?

      見楚玉不答,容止微微流露疑惑之色,隨後他笑了笑。拉開門:「我卻是忘了,公主遠道歸來,自然是累了,請先進屋休息。」

      楚玉聽他的進了屋,木然的坐在椅子上,看容止將準備好的熱茶倒入杯中,慢慢地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墨香的死訊。總是要說的,只是她覺得應該由自己來說。

      這是她的責任。

      容止笑吟吟的將茶杯放在黑漆方盤上,端到她面前:「公主請說吧,其實我在這裡等公主,也是有事要說,不,是有一事相求。」

      對上他瑩然如雪的目光,楚玉凝聚的意志剎那間便有些渙散。她別開視線,低聲道:「你先說吧。」

      「好地。」容止也沒有謙讓,將托盤放在桌上後便坐到另一側椅子上,身子半側過來,「我這件事是替人求的,公主還記不記得那個叫粉黛的小姑娘?就是被公主調到了身邊,看起來很纖弱的姑娘。」

      「當然記得。她怎麼了?」

      容止低頭笑了笑:「墨香其實心裡面有些喜歡這姑娘。我便代他向公主求個情。求公主將粉黛許給他。」

      聽見墨香的名字,楚玉的臉容刷的一下變得蒼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遲疑著開口:「墨香,粉黛?我怎麼沒發覺他們……」

      容止微微笑道:「其實就只是墨香一個人地心思,粉黛還不知道,所以我今日才特地來為他求公主,請公主應允他們倆的事。」他眼眸和髮絲是純然的漆黑,彷彿能吸收時間所有的光輝,更襯得他膚光如雪。

      好像被無形的手一把攥住心臟,呼吸停窒胸口作痛,楚玉慘然一笑,閉上雙眼

      「容止,墨香死了。」

      她之前想過很多次,該如何的說出墨香的死訊,在說出關鍵訊息之前,應該怎麼樣的減緩這件事地衝擊力,可是臨到頭來,還是以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

      總算說了出來,那只抓住她心臟的無形之手消散無蹤,麻木了好些天的心臟終於有了別的感覺,複雜的情緒錯雜交織在一起,衝擊著她的胸口。

      假如說從前墨香在她心裡,還僅僅是一個不那麼熟悉地影像,伴著一僂幽香,那麼此時,在他死了數日後,反而真正在楚玉腦海中血肉豐滿起來,他也是一個活生生地人,有喜歡地人,有自己的希望與渴求。

      但是他死了,這一切都沒有了。

      過了好一會兒,楚玉才睜開眼睛:「容止,對不起。」

      她偏頭去看容止地神情,容止並沒有如何悲傷,他純黑的眼眸泛著微微的錯愕,片刻後,他輕聲開口:「公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楚玉慢慢的將發生的事告訴他,只省略了劉子業為什麼發怒的那部分,她的聲音一點點的降低,最後幾乎低微到聽不見,忽然,手上傳來微涼柔軟的觸感,她驚詫的抬頭,卻見容止的手伸過橫於二人之間的桌面,按在她扶著扶手的手背上,他沉靜的凝視著她,柔聲道:「公主,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過錯。」

      楚玉抿了一下嘴唇,似是遲疑,最後依然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不,我不能原諒我自己,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

      容止感覺到自己所蓋住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後聽見楚玉痛苦的聲音:「我不能原諒我自己,因為在墨香死後,過了許久,我回過神來,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幸好來的人不是你,幸好來的人是墨香。幸好……」

      容止錯愕的抬眼,他清楚的瞧見,眼前的少女用力咬著嘴唇,牙齒幾乎要深深的嵌入唇瓣之中,她清澈的目中,毫不掩飾對自己的痛恨,儘管這麼痛苦和自責,她還是坦然的直面自己的陰暗,軟弱,膽怯,私心。

      楚玉不能原諒自己,那瞬間後,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萌生那樣的念頭,都是無辜的,沒有哪個人是比哪個人更應該去死,可是在那一刻,她竟然會覺得慶幸,因為死的人不是容止,而是墨香。

      多麼可怕。

      容止依舊靜靜的凝視著她,他忽然覺得,楚玉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加美麗,縱然她現在衣衫素簡,不施脂粉,面上身上還留著一路風塵的殘跡,可是真的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美麗了。

      傷病和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人最大的敵人是他自己,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坦然的面對自身的污點,楚玉的坦然是她痛苦的來源,也是莫大珍貴的勇氣。

      「公主。」容止站起來,走到楚玉面前,微微低身,抬手攬過她的肩膀,隨後將她緩緩的擁抱進懷中,「公主,你已經很好很好了,不要再責怪自己,你的想法不過是每個人都會有的私心,這是不可避免的,你並不是不在乎墨香的死活,你只是……」

      他頓了頓,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無比的柔和,像春天的水那麼的溫軟,眼底的純澈化作漣漪的水波,一圈一圈的擴散開來:「你只是,更在乎我。」

      容止擁抱著楚玉,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的輕喃:「請不要自責了,這並不是你的罪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13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2:03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形破壞機

      「啪。」門被推開。

      「公……」來人在只出聲喚了一半時,瞧見屋內兩人相擁的情形,聲音中斷。

      楚玉連忙推開容止,抬眼朝門口看去,卻見來人是桓遠。

      桓遠此際也想起了自己方纔的失態行為,他抬手欠身一揖,道:「桓遠莽撞,請公主恕罪。」直起身子時,他的目光飛快的掃過容止。

      楚玉抬手捋了一下微亂的髮絲,強作鎮定的道:「什麼事?」雖然剛才她和容止沒什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楚玉竟然有一種被捉那什麼的感覺,止不住一陣又一陣的心虛。

      桓遠面上浮現微妙的有點哭笑不得的神情:「公主帶回來的那名崑崙奴……」

      聞絃歌而知雅意,他話沒說完,楚玉便猜到阿蠻大概又幹了什麼闖禍了,她擺了擺手:「帶我去看。」這一路回來時她心神恍惚,竟然忘了自己拐騙回來的黑人少年。

      他又闖了什麼禍?

      桓遠帶著楚玉去了花錯的院子,花錯的傷勢已經痊癒,以往在院中瀰漫的濃郁藥味也散去了七八成,只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意,而原本住在院中負責照顧花錯的僕從也都搬了出去,正好空出的房間不需要怎麼太收拾,便讓新來的阿蠻居住。

      雖然楚玉沒有交代,桓遠還是從同行人的口中得知阿蠻是楚玉路上收來的,也得知了一點阿蠻在山陰縣公主府的光輝事跡,衡量一二崑崙奴的蠻力,他把阿蠻跟花錯放在了一起,必要的時候以暴制暴,但是饒是如此,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外表並不算太健碩的黑人少年。

      院子門口三千繁花劍的牌匾已經搖搖欲墜,楚玉踏入院中,看著裡面的情形,噗哧一聲笑出來。

      此刻阿蠻正呆呆的站在門前,清澈的眼睛懵懂而不知所措。像是一隻迷失的小狗,而他地手裡,正拿著一扇門板。

      「怎麼回事?」心中的痛楚沉悶一掃而空,楚玉扭頭問桓遠。

      桓遠歎了口氣道:「那門是往裡推的,可是他只輕輕的往外一拉……就……」就這樣了。拉壞門後,阿蠻便死活不肯進門,可他也就是站在門口,並沒有鬧事,沒奈何。桓遠只好來找楚玉,卻看到了楚玉被容止擁抱著的場面。

      聽完桓遠的解釋,楚玉走上前去。笑著問阿蠻:「怎麼站在這裡不進屋裡?這裡今後就是你的家了。」

      阿蠻一看見楚玉,琥珀色的眼眸裡立即晃出不安的神色,他哀求地望著楚玉,結結巴巴的道:「肉,不要。不給我,錯了,不要趕,趕走……」雖然才踏上這片土地沒多久,也不瞭解這裡的風俗制度,甚至頭腦有點笨笨地。可是阿蠻心裡面也隱約曉得,自己做錯了一些事,很可能會讓眼前這個給自己肉吃的人不高興。

      楚玉好一會兒才理解過來阿蠻的話,她擺了擺手指,柔聲道:「你應該這麼說,不要不給我肉,不要趕我走,這才是正確的順序。」

      讓阿蠻跟著她緩緩的念了一遍。把話說順溜後,楚玉才伸手摸一下他地腦袋,短短的卷髮雖然不夠柔順,但毛茸茸的也很是別緻:「不要怕,今後小心些便是,進屋子休息吧,你走了一路,也該累了。」和安適坐在車上的她不同,阿蠻可是一路跟著步行跟來的。

      阿蠻望了眼屋內,搖頭:「不。要,以前。睡外面,地上。」

      楚玉又不得不自行把他的話整理一遍:「不要,以前我都是睡外面地上地,來,這麼跟我說一遍。」她決定從現在開始培養這小子的語言能力,不要求多麼的舌燦蓮花,至少能說得能讓人一下子聽懂。

      隨後她才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麼樣的,到了我這裡,就一定有地方住,我說過,跟我走,你不但會有肉吃,還會有屋子住,有衣服穿……」說到這裡楚玉忽然消音,目光停留在阿蠻身上,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經不是前些天見到他時的破布片,而是和眾人一樣的衣裳,可是還是嶄新的衣服,現在卻已經東裂開一條口子,西缺少一塊布料,零零落落地,這裡露出一條大腿,那裡露出半片胸口,穿了和沒穿,也不差多少。

      阿蠻羞愧的低下頭:「不,不習慣,衣服,麻煩,伸手,壞了。」他不習慣穿這樣遮得嚴嚴實實的衣服,再加上他的力氣大得驚人,衣服便很容易成為破布掛在身上。

      楚玉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繼續擺手道:「沒關係,我這裡有的是衣服,壞了一件可以再換一件,假如你不喜歡這樣的衣服,說一下你原來的穿著,我讓人給你做。」

      一聽這話,阿蠻十分高興,立即動手撕身上的破衣,然而他的力氣太大並不是誇口,只輕輕地那麼動了動,幾層衣服便好像一張薄紙似的嘶啦一聲,全開了。

      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徹徹底底地……

      楚玉的目光,順著他光滑的胸口慢慢下移……然後鬱悶的轉身,拍拍桓遠的肩膀:「你把他安排住在這裡,還真是有先見之明。」看來他跟花錯會很有共同語言。

      讓阿蠻又穿上新衣服後,楚玉才再一次的正視他,新衣服是府上裁縫臨時趕製出來的,由容止指導口述崑崙奴的著裝,因為試樣很簡單,並不如何花功夫,上身赤裸斜批帛帶,橫幅像短裙一樣繞腰,像短裙一樣包住阿蠻的腰部和臀部,裸露出來半截勁瘦的黑色腰線和赤裸雙腿顯得十分的有力,散發著野性的誘惑。

      雖然異國情調的美人很好看,但可惜的是這美人太怪力,雖然本性純良,可是稍不小心,舉手投足間就會毀壞什麼傢俱,才不過進屋轉了一圈,屋子裡便多了一堆木料殘渣……

      楚玉很囧的看著破壞現場,終於明白為什麼阿蠻會一個人單身流落上路了,一來他一身怪力很少有人能強制了他,二來便是,就算能強制了,讓他幹活時,那身怪力所創造的破壞遠比勞力的代價高……

      若非她公主府身家還算豐厚,可經不起這麼破壞。

      她原以為自己撿來一個大便宜,卻沒料到是個人形破壞機。

      但是人既然已經撿回來了,楚玉也不忍心把阿蠻給趕走,照他這樣的性情,倘若讓他流落街頭,只怕會活活的餓死。

      轉念間楚玉已經做好了打算,今後阿蠻屋子裡的傢俱房門全部都換成鐵製的,各種器具也做好隨時替換的備份,總之一切慢慢來,也許今後他便能慢慢的學會控制力量。

      正好阿蠻住在花錯這裡,楚玉便順便讓花錯教阿蠻學武,假如這樣的力氣再學會劍術,大概會是一個很可靠的武力,超級打手或者超級保鏢。

      一開始楚玉拐騙阿蠻,動的就是這個心思。

      她需要一個真正完全屬於自己的戰鬥力,不像越捷飛那樣屬於皇家,也不像花錯那樣每次指派都需要通過容止。

      天生神力的阿蠻,假如經過訓練,想必是很好的選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教導與學習

      爾後的幾日,楚玉一直留在公主府內,依然按時給天如鏡多了一道課程,教阿蠻識字說話,換句話說,她在開英語四六級培訓的同時,又開了一門叫做小學語文的課程。

      阿蠻不聰明,是那種真的不聰明,天如鏡雖然不解世事,可是思維極為的透徹明晰,學起東西來也很快,可阿蠻不一樣,他是那種真正有點笨笨的人,別人說話,他能聽懂,但是自己正確的說出來卻比較困難,認字也認得很慢,天如鏡一天背上百個單詞小意思,可阿蠻一天認十個字都比較勉強。

      所謂資優生和落後生的差距,在兩人身上算是體現出來了。

      縱然慢慢的拖延時間,可是楚玉可以教天如鏡的東西依然是越來越少了,直到有一天,天如鏡告訴她,他能讀懂手環裡英文記載的那些文字了,他看不懂的那部分,其實是整套西方歷史,只不過是用英文記載的。

      「是麼?」楚玉聽他這麼說,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道:「那麼從明天開始,你不用來了,之前約定的東西暫時寄放在你那兒,我不著急索取酬勞,拜拜。」

      天如鏡沒料到楚玉竟然如此乾脆,他心思剔透,在此之前早已發覺了楚玉的刻意拖延,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想拆穿她的小小陰謀,就順著她的意思一直拖延下去,只不過沒想到這個拖延的盡頭,竟會這麼早到來,而在到了盡頭的時候,她又是那麼的毫不留戀。

      她心裡在想什麼?

      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困惑的天如鏡,心頭浮現曾在手環一篇小說裡看過的語句。

     低頭為即將前來上小學語文課的阿蠻準備材料,過了好一會兒,楚玉抬起頭來,卻見天如鏡依然站在門口,不曾離開。不由奇怪道:「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不會是想繼續衝擊托福雅思吧?不好意思,她的水準還沒到那程度。

      天如鏡沒說話,只定定的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無言的轉身,正遇上興沖沖趕來地阿蠻,阿蠻奇怪的看了一眼天如鏡,沒怎麼理他,逕直進屋去了:「公主,今天。教什麼?」雖然口齒依然有些不清晰,可是經過這陣子的鍛煉,他說話的順序已經基本沒什麼大錯了。

      楚玉一看見阿蠻便笑。道:「你過來,今天教寫你的名字。」

      天如鏡正朝外走去,聽見楚玉的話,腳下頓了一頓,他皺了皺眉。只覺得胸口好似有微微湧動著,好像吃到了調味失敗的菜,味道流淌入了心裡,可他卻又說不上是什麼緣故,只停頓片刻,便接著走了。

      阿蠻雖然有些笨拙。但他人十分乖巧,見楚玉在紙上寫了阿蠻兩個字,便輕手輕腳的拿過鐵製筆桿的毛筆,小心翼翼地往硯台裡沾了點墨水,又極為小心翼翼的,站在桌前,往桌上的白紙中寫字。

      看著他一臉惶恐生怕弄壞什麼地模樣,楚玉忍不住微笑。她還記得第一天教阿蠻寫字的時候,阿蠻就不小心捏碎的竹製的筆桿,用一支壞一支,雖然阿蠻極力小心放輕力道,可他經常容易投入專心,一專心,就會不自覺的用力,於是後來便都換用鐵筆了,饒是如此,那鐵筆筆桿現在也微微變形。

      而椅子更是坐不得。自從阿蠻開始習字以來,楚玉屋子裡地椅子都給他坐報廢了。不得不另外重新命人趕製。

      雖然器具不斷損壞,不過好在阿蠻十分的認真,雖然笨拙一些,可是十分的肯練習,也不算太讓楚玉費心,反而是花錯那邊已經快要承受不住。

      楚玉拜託容止,讓花錯教阿蠻習武,看看能不能把他那一身怪力用到正途上,幾天功夫下來,花錯已經快要發瘋,好幾次跑來楚玉這兒說要撂挑子不干:他沒見過這麼笨但是破壞力又這麼強的學生,力氣大雖然是好事,可壞就壞在這力氣不受控制,總是用力過猛,而花錯的劍術,走的卻是輕靈花巧一脈,怎麼也沒辦法將二者融合起來。

      教阿蠻學武地這幾天,花錯的院子幾乎被拆了一半,而且用壞了好幾把,然而阿蠻的劍術卻一直不見長進,依劈亂砍的階段,讓身為教導者的花錯覺得很是受創。

      楚玉正想得暗自發笑,忽然聽見阿蠻的叫喊聲:「公主,我寫好了。」

      她側身往桌上看看,卻見到白紙上寫了滿滿的密密麻麻的「阿蠻」兩個字,從最開始地鬼畫符,到最後的勉強能看,期間進步顯而易見。

      楚玉發現阿蠻的臉上沁著汗水,一雙琥珀色眼睛滿是興奮,忍不住又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腦袋:「乖,你寫得很好。」他一身怪力,平時搬動五六百斤的重物也不見怎麼大喘氣,可今天為了放輕力氣寫好字,卻硬是出了一身的汗,可見他對能寫自己的名字很是上心,也十分的高興。

      阿蠻學會了自己的名字,依然有些不滿足,手裡攥著已經有點變形的鐵桿毛筆,問道:「公主,名字,怎麼寫?」

      楚玉眨眨眼,隨手換了一張白紙,提筆在其上寫下自己地名字:楚玉。

      不是劉楚玉,而是楚玉。

      她放下筆,輕快的道:「這便是我地名字,不過你今天已經學了十個字啦,不用再練習了,明天再來學吧。」

      阿蠻認認真真的盯著紙上兩個字看了許久,才聽話的點點頭。

      直到阿蠻離開了,楚玉面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她放鬆身體靠在新制的檀木椅子裡,目光十分的茫然。

      經過山陰一行,她已經大概能確定,最後發動暗殺篡了劉子業帝位的,就是那位湘中出天子的湘東王劉彧,假如沒有發生那四個孩子以及墨香被殺的事,她大概會毫不遲疑的幫助劉子業吧?

      可是現在她十分的不確定,是否還要繼續下去?

      狡兔三窟,現在她在各地已經有了幾個暗中的「窟」,想要撤走,隨時可以隱姓埋名做一個地主什麼的,眼下她完全可以獨善其身,帶著公主府上幾個親信偷偷逃走,逃到不會被人認出來的地方,這似乎是目前最安全也是最舒心省力的辦法。

      可是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之前做的一切成為了無用功,也不甘心像一個失敗者那樣灰溜溜的逃走,她心中有強烈的渴望,那是在見到墨香死去,而她深感無能為力的之後所逐漸萌生的。

      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催促,一定要做些什麼。

      入夜,花錯正在熟睡,忽然覺察出一些異樣,他閃電般的探手入枕下拔劍,雪亮的劍光毒蛇似的直指站在床邊的人影,還沒刺中對方,他的動作陡然停下來,瞪著來人罵道:「找死麼!你進門怎麼不出點聲音?我差點就把你當作敵人殺了。」

      笑吟吟站在花錯床邊的,正是一身白衣勝雪的容止。

      花錯喘一口氣吐出心底的驚駭,慶幸自己方才及時看清了對方,他平日出招一般都對著要害部位,這一劍直指來人的咽喉,倘若真刺出去,而容止沒避開……

      容止瞥一眼在咽喉前不到半尺處不住顫動的劍尖,並未如何動容,只悠然微笑道:「我怎知道你會睡得如此之熟?若是以往我如此進來,你該早就覺察到了才對。」

      花錯重重歎了口氣,道:「還不是長公主殿下帶回來的那個崑崙奴?本來我看他力大無窮,應該是學武的好材料,可沒想到那小子笨得沒救,空有一身蠻力卻不能正確的運用,教得我累死了。」

      容止嘴角微微翹起,道:「我今夜前來,便是來解除你的麻煩的。」

      花錯一下子睜大眼,很興奮的道:「怎麼解除?不著痕跡的把那黑蠻子殺了毀屍滅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2:11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深夜來相會

      「咦,你來做什麼?」楚玉正在給阿蠻整理下一個階段見有人敲開了房門,轉頭一看,卻見天如鏡站在門口,不由驚訝的問道:「找我有什麼事麼?」

      「上課……」天如鏡話還含在嗓子眼裡,忽然想起來,他與楚玉之間的課程已經在昨天結束了,可他今天卻忘了這一點,依舊如同往常那樣,習慣性的前來公主府,習慣性的來到她面前,在她驚訝的發問後,才想起來,他們之間的教與學,已經結束了。

      由於兩人暗中達成的協議,天如鏡已經是公主府的常客,朝中關於天師大人已成長公主入幕之賓的流言喧囂塵上,楚玉對自己的名聲早已是破罐子破摔不去理會,而天如鏡也不怎麼在乎這個,懶得澄清避諱什麼,就連公主府上的人,也默認了天如鏡與楚玉的某種「特殊關係」,今天天如鏡一路走過來,都沒有人攔阻。

      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只錯愕了兩秒,天如鏡立即恢復平靜,他淡淡的道:「記錯了。」他轉身從原路返回,走出東上閣時看見阿蠻,原本並沒有如何在意,可是與對方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回頭看了一眼。

      阿蠻還是原來那個阿蠻,可是天如鏡卻感覺,這個黑人少年的身上,彷彿有了什麼與從前不一樣的地方。

      看了幾眼再沒有別的發現,阿蠻的背影消失在一面牆之後,天如鏡收回目光,慢慢的朝公主府外走去。

      不管有什麼不同,都不關他的事。

      天如鏡離開沒一會兒。楚玉便等來了阿蠻,照例是先讓他跟著她讀一段話,接著教他寫字,教了八個字後,楚玉抿嘴一笑,道:「昨天正好給你寫了我地名字,今天就教這兩個字吧。」她在白紙上寫下「楚玉」二字,隨後讓阿蠻臨摹。

      可令楚玉驚訝的是。阿蠻拿起鐵毛筆,蘸了蘸墨水,手腕輕抖,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楚玉」兩個字便躍然紙上,端端正正,整整齊齊,竟然比楚玉自己寫的還要工整漂亮些。

      楚玉有點不敢置信,假如不是親眼看著阿蠻落筆。她幾乎要懷疑那是別人代筆的,阿蠻開始寫字以來,從來沒有寫得這麼漂亮過。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跟阿蠻說話,楚玉沒有繞圈子,直接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雖然他們現在溝通還算順利。可是按照阿蠻的理解力,假如拐著彎兒問話,只怕到死也得不到回應。

      阿蠻期期艾艾的低下頭,小聲地道:「昨天晚上,一個人,練習。」

      楚玉慢慢的把他的話重複一遍。忍不住發自內心的露出微笑:「你是說。你打算給我一個驚喜。所以昨晚上一直在練習寫我的名字,對嗎?」

      真乖。真可愛。

      楚玉伸出手用力的揉阿蠻的頭髮:她一直想要一個很乖的弟弟或者妹妹,卻沒想到在這裡碰到個異國來客,給了她這種感覺。

      阿蠻偷偷的看楚玉一眼,心虛地點了點頭。

      楚玉沉浸在高興中,雖然阿蠻並沒有做什麼了不起的事,可是卻是沒有絲毫目的和私心,一心一意地為她而做的,只是這麼一點點小事,便足以讓她的心情好起來。

      仔細看看,發現阿蠻的眼睛下有少許浮腫,因為他實在太黑了,所以看不出黑眼圈來,沉浸在高興中地楚玉,並沒有覺察出阿蠻眼中的躲閃和心虛。

      她甚至也沒有發現,今天阿蠻寫起字來,輕鬆了許多,不像昨天那麼吃力。

      楚玉給阿蠻放了假,讓他早些回去休息,熬夜不好,阿蠻回房後,也確實是躺在鐵床上睡了,可是半夜,他又睜開了眼睛。

      從身上掀開被他在夢中撕碎的被褥,阿蠻穿上鐵屐朝外走去。走出門時,他看見了一條雪白宛如浮冰的身影,在月光下分外的朦朧,也分外的遙遠。

      「很準時啊。」容止笑吟吟地轉過身來,朝阿蠻招招手,「過來,我今天繼續教你怎麼用力。」

      阿蠻聽話地走了過去,接過他遞過來地瓷碗,碗中盛滿了水,阿蠻小心翼翼的端著,唯恐水灑出來,但是又怕手上用力過度,不小心把瓷碗給捏碎了。

      碗,一邊聽從容止地指示,他小心的做著每一個動作力在身體中流動著,漸漸的收束控制起來,當容止讓他休息的時候,阿蠻全身上下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放下已經被捏出裂縫的瓷碗,阿蠻看一眼站在身前不遠處的容止,遲疑的開口道:「今天,我寫了,她的名字。」

      容止輕輕的「哦」了一聲,似笑非笑的抬眼瞥了他一眼,道:「然後呢?」

      阿蠻盯著他,慢慢的道:「我沒有說,是你教的。」這句話,他竟然說得意外的順暢。

      「很好。」容止點了點頭,

      「我也,沒有說,你半夜,來教我。」昨天,今天,以及今後的半夜。

      「也很好。」相對於阿蠻越來越凝重的神色,容止的卻是越來越漫不經心,好像阿蠻說的事情完全與他無關。

      「我,很不,舒服。」阿蠻低叫起來,「騙她,我不舒服。」昨天半夜,他正在地上用鐵棍練習寫楚玉的名字,這個人找到他,說可以教會他用力的技巧,讓他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不至於害怕一不小心弄壞什麼物件,或者……什麼人。

      而相對交換的條件則是,阿蠻不能將這件事告訴楚玉,就算楚玉發現阿蠻的變化,問起來,他也只能推說,是花錯教得好。

      這個條件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從小到大都為自己的怪力所苦惱,因為他力氣太大,動不動便弄壞東西或弄傷人,導致幾乎沒有人願意理睬他,假如有一天能擺脫這困擾,阿蠻願意用一切去換取,因此在容止提出來的時候,他連想都沒有想,便一口答應下來。

      昨天晚上,容止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控制力量的技巧,

      可是面對楚玉說謊的時候,他心裡面忽然升起來很難受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不願意隱瞞,才會對容止如此抱怨。

      容止微微一笑,笑意明淨如雪光,卻也冷漠如冰霜:「你就那麼忠誠於公主?為什麼?」

      阿蠻很努力的想了想,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理由:「她,給我,肉。」

      容止笑了笑道:「竟然是這樣麼?倘若我也保證給你很多的肉,你會不會離開她,轉而跟著我?」

      阿蠻不假思索的搖頭。

      容止笑道:「我的肉難道與公主的就有什麼差別?同樣是給你肉吃,你為什麼不願意跟著我,卻要跟著她?要知道,我能夠給你的,可比她能夠給的多許多。」

      阿蠻也陷入了苦惱之中,照理說誰的肉都是肉,可為什麼他剛才不願意呢?想了許久,他才想到一個勉強能解釋的理由:「她在先,你後來的。」

      也許還有很多的原因,複雜的微妙的,匯聚在一起,但是阿蠻簡單的思維裡想不到那許多,也懶得去想,一個最簡單直白的答案已經足夠:楚玉是第一個主動朝他伸出手來的人。

      跟著她,可以吃肉。

      她是第一個這麼對他說的人。

      所以,他跟隨。

      楚玉回建康後的幾日,朝堂之中發生了一些變化,他殺了戴法興。

      就是那首歌謠之中,皇宮有二帝中的「真皇帝」,這個「真皇帝」,被「假皇帝」給幹掉了。

      劉子業殺起人來,動作和他送面首一樣的雷厲風行,先下旨讓戴法興退休,接著命令他回鄉養老,一出城便改令發配遠方,最後一杯毒酒賜死了事。

      楚玉聽到這消息時,除了吃驚於劉子業的動作之外,對於戴法興的死並沒有什麼意外,她知道,在山陰縣的時候,那首歌謠已經徹底點燃了劉子業心底的暴虐,他一定會在這朝堂上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那些與造反歌謠中有關的人,統統都會死。

      也就在戴法興的死訊傳來之際,楚玉接到了一封請帖。



第一百一十六章 與爾同去回

      請函上的地址是全然陌生的,而王玄謨,這是邀請人

      這個名字楚玉曾經不知道聽誰提過,好像是朝中的某個大臣,但具體是幹什麼的,卻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只不過這個人……姓王。

      邀請函是桓遠安排在楚園的人收到,轉交而來的,受邀請的人自然是那個被創造出來的虛假身份「喻子楚」。

      假如是千百年後,看到兩個姓王的,楚玉絕不會太在意,也不會將他們之間聯繫起來,可是這時候,人們提起「王」姓,首先想到的便是那秦淮河畔烏衣巷裡的輝煌家族,楚玉在心裡斟酌片刻,便換上男裝,驅車前往王家——王意之家。

      邀約的時間大約在下午,對方大概是給她一點時間來考慮,既然尚且得閒,楚玉也不介意去問一下旁人的意見,想要問王家的事,找王家的人應該是最直截了當的。

      然而目前楚玉比較熟識的,就是王意之一人。

      通報求見,楚玉被童子引領到臥房,見到才起床的王意之,他穿著一身白色的中衣,黛青色的外袍鬆鬆的披在身上,半躺在床邊的模樣極是慵懶,見楚玉來了,他瞇著眼微微一笑,道:「子楚兄好啊,夏日酣睡不覺時日,衣衫不整,在下失禮了。」雖然嘴上這麼說,他臉上卻沒有絲毫覺得羞愧或抱歉的意思。

      楚玉不禁莞爾一笑。道:「這麼早前來叨擾,是鄙人打擾了才對。」

      兩人一個鄙人一個在下,自稱相映成趣,聽了彼此會心一笑。

      接過侍從送上來地冷水手巾擦了擦臉,王意之有些清醒過來,眼神也不那麼睏倦了:「子楚兄這麼早來尋我。是否有要緊事?」

      楚玉也不繞彎,從懷中取出請柬遞過去,道:「今天一早,我收到了這個。」請柬是用金漆硬紙做的,上面蒙了一層雪白的細紗,看起來很是精緻。

      接過來看清請貼上的字跡,王意之的眼神微微的變了變,他沉思片刻。隨即道:「我與你一道前去,路上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地。」

      一直到王意之來到楚玉車上,與她正面對坐時,楚玉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安的道:「意之兄,這樣太麻煩你了。」自然,有王意之陪著前往,她心中底氣增強不少。

      王意之靠在車廂壁上,懶洋洋的一笑,狹長的雙目中流轉著水一般的奇異光彩:「其實不過是順路罷了。昨天我這位叔祖也差人前來找了我,讓我今日去見他,我原本懶得動彈。但既然他也找了你,那麼便正好順路,一道前往吧。」

      經由王意之的口中,楚玉得知那位王玄謨老爺子是王意之輩分上的叔祖,不是直系的那種,而是之間隔著五六層血緣地遠親。今年已經七十多歲的老人家宦海沉浮一生。目前正擔任王家的當家。

      王意之淡淡的道:「接下來要說的。是我們王家內部的事,本來不該於外人道。但是你今日要去面對老爺子,為免出什麼岔子,我還是先對你講明為好。」

      楚玉錯愕道:「你怎麼這麼相信我?」

      王意之微微一笑,並未見得如何作態,可眉眼之中的自信卻剎那間流溢開來,雙眼彷彿在有些暗的車廂內發著光:「雖然生性憊懶不成器,可說到看人,我還是有些自信的。我說與你聽,自然是相信你。」

      不待楚玉接話,他擺了擺手道:「外人之中,有人叫他草包,也有人叫他直臣。說他草包,是因為他當年曾經力主發兵北伐,卻對一城久攻不下,不聽部下的勸說,錯失戰勝良機,卻又在此期間內搜刮民財,最後險些被處斬,當時還是靠著沈慶之幫著求情,才逃過一死。」

      楚玉不可思議地望著大肆批評長輩的王意之:這就是他們王家的當家?這……未免也太……低能了吧?這樣地人也能當上家族統領?現在她忍不住要對所謂的世家有點懷疑了。

      至於王意之對於長輩的冒犯,她倒是沒怎麼往心裡去,就算是長輩,做錯了也是做錯了,沒什麼好避諱的。

      王意之繼續道:「然而他又生性嚴直,剛正不阿,與朝中一些官員不合,幾次遭人構陷,生死交逼,仕途起落。」

      「等等。」楚玉連忙舉起手,請王意之暫停,雖然王意之沒有說多少,但是她已經聽出來少許不對勁,原以為王玄謨是個貪財無能的草包,可是這樣一個草包,又怎麼會剛正不阿生性嚴直?

      這二者之間的矛盾是如何調和地?

      王意之含笑望著楚玉,見她眉頭緊鎖神情困惑,便又補上一句:「雖然一生起伏,可他活到現在,七十多歲,依然活著。」

      這話好像是一點靈光,點散了橫亙在真相之前地迷霧,楚玉猛地抬起眼,直直望著王意之:「你說,難道他是故意地?」不管草包還是忠直,都是他裝出來的表象?

      王意之讚許地點了點頭:「你能看出這點,可算是不錯,當年在征戰之前,他還不是王家的主事,可是他的聲望與權柄,已經開始能威脅到當時的主事者,幾乎有了性命之憂,他故意戰敗,自污名聲,乃是為了避禍,也是為了今後的長期考量,雖然戰敗之後險些丟了性命,但是他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刻意與沈慶之交好,在關鍵時候保住自己一命。」

      而之後的政權更迭,官職的起落,也都是為了政治和局勢的需要,在他的掌握之中操控。直臣,不過是一個掩護的表象罷了,倘若是真正的直臣,又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想通了前後,楚玉悚然而驚,對自己來找王意之的決定,也暗暗的慶幸,倘若她是從別人口中獲取王玄謨的資料,只怕會小看了這位老人家,而現在,她心裡已經做好了十二萬分的警戒準備。

      而同時,她心中也更為的疑惑了,這樣的一位人物,找她來做什麼?

      雖然她喻子楚的名聲在建康城名流中還算響亮,可是距離權利的高地還有不短的距離,王玄謨怎麼會忽然想到找她?

      帶著這樣的疑問,楚玉轉向王意之,後者搖了搖頭道:「你莫要看我,我不理會家中事務很久了,老爺子怎麼想的,我半點兒都不曉得。」頓了頓,他微微一笑,「你大可放心,我既然與你同去,便自會與你同歸。」

      兩人低慢的說話間,馬車已經駛入一條冷清的小巷,停在一座精緻的小型宅院門前。

      下了車,王意之一邊推門一邊朝楚玉解釋:「這並非老爺子的住處,而是他名下的一處宅院,平日少有人至。」

      一般來說,楚玉走到哪裡,越捷飛便會跟到哪裡的,尤其在她出府之後,更是一路隨著,可是這一回他才想跟在楚玉身後走近這小宅院時,卻被門口的兩名青衣家僕攔阻住。

      「除了這位公子和王少爺,其餘的人不得入內。」家僕很忠實的傳達上面的命令。

      越捷飛一皺眉,就要發作,楚玉卻朝他擺了擺手,道:「你在這裡等著我便好。」

      越捷飛有些焦急道:「公……公子,這裡可不比……」不比皇宮,皇宮裡都是皇帝的人,沒有人敢傷害她,可是這是王家,世家的人,天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楚玉瞥一眼王意之,悠然一笑道:「我相信意之兄。」

      聽她這麼說,王意之的眼神微微詫異,兩人走進院子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竟然不怕?」她方才聽了他叔祖的事,照理說,該是更為戒慎才對,怎麼對自身的安全如此放任?

      楚玉停下腳步,笑道:「意之兄方才既然肯相信我,對我直言相告,我為何不能相信意之兄?」

      她並沒有因為王意之的信任和坦然相告太感動,因為她已經決定回報以相同的信任,這是應該的,自然而然的,並不需要什麼解釋或者感激。

      兩人踏過園中白石子小徑,來到一處院子裡,王玄謨就在院中,楚玉仔細的打量這位老人,除了外貌清癯一些,精神疏朗一些,這位老人和普通的老人家並沒有太多的不同,他也不像沈慶之那樣,擁有健壯的身軀。

      此時王玄謨靠在躺椅上,半瞇著雙眼似在假寐,他身旁陳列著案席,上面放置著精緻的菜餚。

      王意之微微一笑,走上前道:「老爺子,人已經來了,還在裝睡麼?」

      老人緩緩的張開眼,一雙眼睛裡閃過精光,一瞬間駭亮得簡直不像是七十多歲的老人,讓楚玉不由自主的心頭猛地一跳,而王玄謨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楚玉真的跳了起來:「長公主請入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18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12:17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七章 竟要休駙馬

      公主?!

      楚玉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隨著這一聲稱呼豎了起來,

      他是怎麼知道的?楚玉下意識的望了一眼王意之,後者苦笑著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曉得。

      想起王意之在路上所說的,這位老人家的神奇之處,楚玉很快就釋然了,她前些天在建康也算是出盡了風頭。更何況又與王意之有些來往,得到這位老人的關注並不算奇怪,而以上位者之能,想要查清楚她的身份,也並不是太過困難的事。

      一驚之後,楚玉隨即又恢復冷靜自如,她朝王玄謨點了點頭:「多謝。」言罷便在桌案後的錦墊上坐下,坐定之後,她又抬首望向王玄謨,微笑道:「請問王都督,請本公主來可是有什麼事?」

      一時之間想不出該如何稱呼,學著王意之那樣叫老爺子顯然是不行的,那是人家自家人的特權,楚玉只好稱呼王玄謨現在的官職,而王玄謨既然點出了她的身份,她也索性不再作偽,直接以本來的面目相對。

      王玄謨睜開眼睛後,便一直注視著楚玉,他看著楚玉落座,才淡淡的道:「公主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楚玉歎口氣,不用想,她也知道那個「以前」指的是從前的山陰公主,儘管已經很努力了,可是她與山陰公主的區別,還是會讓明眼人一目瞭然,只是沒有人前來過問,楚玉也就當沒人發現罷了。

      她心裡面知道,自己做不來山陰公主,她不夠狠,不夠果決。不夠精明,她也做不來山陰公主,只有盡量做一個不違背良心的楚玉。

      迅速安定了心神,楚玉正視王玄謨的目光,微笑道:「人總是會變的,難道這世上有誰是一直一成不變地麼?」趁著說話的機會,她仔仔細細的打量這位王意之口中的傳奇人物,好像要將他每一根頭髮都看清楚似的那麼仔細,還帶著點高山仰止的心情:眼前這位老爺子太強大了。她要是有那份政局和形勢的判斷力,也不至於到現在都還在發愁。

      對於楚玉探究的目光,王玄謨有些驚訝,於是他也仔細觀察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知道原委:「原來意之來時已經告訴你了我的事,這小子還是這麼不向著家裡人。」

      被當面叫破,王意之無奈苦笑一下,也跟著在楚玉身旁地錦墊上坐下,道:「老爺子,你就不要玩虛的了。下馬威不是這麼下的,直接說出找公主有什麼事吧,說完了我們也早些回去。」

      正好早飯還沒吃,他便隨手抄起筷子,夾一塊長案中擺放的菜餚往嘴裡送。

      王玄謨深深的凝視著楚玉,道:「公主方才稱呼我為都督,其實錯了,我前日得到陛下旨意,回朝任領軍。」

      楚玉見王意之一點都不客氣的在旁大吃,肚子裡的飢餓也給勾了起來。她收到請柬後便沒睡好,眼下看王意之這麼自在,也跟著拿起了筷子。一邊吃一邊隨意的道:「恭喜高昇,那麼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王玄謨沉默看了她一會兒,道:「公主此刻的作為,似乎並不怎麼穩妥吧?」當著他的面大吃,可以說是十分失禮地,難道她並不怕觸怒他?

    楚玉放下筷子。拿起放在一旁銀盤上的絹帕擦拭嘴唇。笑容綻放開來。剎那間顯出十分的清澈明亮:「王將軍在試探我,我又何嘗不是在試探王將軍呢?本公主一直以為。有些話,必須在雙方立於平等地位的前提下,才能談下去,否則便只是一方對另一方的操控或命令。」頓了頓,她一指桌上菜餚,「更何況,王將軍準備的菜餚,不就是為了給人吃?」而她也確實是餓了。

      王玄謨笑了起來,自從楚玉來了之後,他這才露出頭一個笑容,並慢慢的從軟榻上坐起。伴隨著他的動作,楚玉隱約的感覺好像有什麼紛紛擾擾地浮現了出來。

      這個看起來並不是太打眼的老人,是王家的主事者啊。她有些心驚肉跳地想。覺得口中有些乾澀,楚玉伸手去拿茶杯,喝了一口淺碧色的茶水,還沒嚥下,便聽見王玄謨道:「公主覺得意之如何?可有資格做你的駙馬?」

      楚玉呆愣兩秒鐘,緩慢消化完聽到話,正在往下嚥的水一下子嗆在嗓子眼,簡直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不對啊,就算出現幻聽,也不至於是這麼離譜的內容吧?

      好不容易平復劇烈的咳嗽,楚玉無語地瞪視王玄謨,從對方地神情之中正視自己方才聽到地話不是幻覺,才終於願意承認:現實就是這麼離奇。

      王意之只比楚玉晚一些放下筷子,之後便展開折扇看一老一少鬥法的好戲,卻沒料到老爺子第一句話便扯到了他身上,不由得也呆住了。

      比楚玉先回過神來,王意之苦笑道:「老爺子,你這是在報復麼?」老狐狸!

      楚玉此時才找回說話地能力,慢吞吞的道:「王將軍,我已經有駙馬了。」雖然只是掛著好看的一隻神龜,但好歹是有個名頭。

      老狐狸神色不變:「公主何等身份,隨時可以休了何。」

      楚玉鬱悶的皺眉,聲音依舊慢吞吞的:「這,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我家意之比不上姓何的那小子?」王玄謨不屑的道。

      倘若不是惦記著要尊重老人,楚玉現在就想掀桌子暴走:「不是比不比的上的問題啊啊啊!為什麼您老人家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出這麼驚爆的話啊啊啊!這不是媒婆的工作麼!!」

      自然,她只能在心裡悲憤吶喊,面上卻不得不十分客氣的道:「是本公主,不,是鄙人覺得自己配不上意之兄,怕平白糟蹋了意之兄……」更何況,那駙馬也不是說休就休的。

      縱然山陰公主的膽子極大,養了二十多面首,卻依然沒有做出休夫這麼驚悚的事,她又怎麼可能做得來?

      何家好歹也算有些勢力,這簡直就是在活生生的往何駙馬及其家人臉上扇耳光啊……當然,之前山陰公主也扇了不少就是了。

      ……靠,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王玄謨大度的揮了揮手,道:「沒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我看你們倒是很搭調,我說配得上就配得上。」

      果然是宴無好宴鴻門宴,楚玉感覺十分的倒霉,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她乾脆就賴掉邀請不來了。

      王玄謨還在做說客:「公主看看我們家意之,論樣貌,論才學,沒有哪裡比姓何的小子差,你還有什麼好遲疑的?更何況,何家還不敢與我們作對,公主儘管放心休了便是。」

      就算休個把駙馬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大事,可這替換的人選竟然是王意之,一想到今後要換稱作王駙馬,楚玉便感覺一陣的奇怪和不自在。

      王意之此刻也無心再搖手上的折扇,他無奈的道:「老爺子,你說來說去,卻沒有問過我的意思呢。」這麼就把他的終身大事給斷送出去,不太好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願意不願意

      玄謨看了王意之一眼:「你不願意?」

      王意之歎了口氣:「我自然不願意。」

      楚玉也趕緊跟著接口道:「我也不願意。」

      都不願意。

      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

      王玄謨的笑容,變得有些冷。

      過了一會兒,王意之無奈開口道:「老爺子,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可是通過婚姻將王家與公主的利益牽繫在一起,這並不可靠,我不是一個可靠的人,公主也不當背負這樣的責任。」

      聯姻?!

      楚玉這才恍然大悟王玄謨的用意,這看似胡鬧的決定下,隱藏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她想了一會兒,誠懇的對王玄謨道:「老狐……王將軍,為什麼您會認為我是一個恰當的合作對像?又為什麼會選擇這種方式?」就算不聯姻,合作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他何苦將王意之送進她這個外人看作是火坑的公主府?

      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

      王玄謨歎了口氣,蒼老的手放在躺椅邊上,骨節筋絡糾結突出,好像是蒼老絞纏的樹根,過了許久,他才慢慢的道:「選擇公主,是因為公主對陛下的影響力,公主自己也應該知道這一點才對,至於後一個問題,則請公主寬恕,我不能回答。」

      楚玉慢慢的站起來,她彎腰拍去衣袍下擺邊角沾上的灰塵,動作十分的從容不迫,隨後她抬起眼簾,坦然無偽的對上王玄謨的目光:「王將軍,也請恕我暫時不能給你回應,你研究我。想必花了不少時日。那麼相對的,我可否也思索一陣子呢?此外,婚姻一說,王將軍還是不要再提了。」

      王玄謨愕然道:「公主可以告訴我理由麼?」

      楚玉背脊挺直,她轉頭望一眼苦笑不已的王意之,笑道:「我與意之兄之間,並無男女之情,清風明月,高山流水,這些東西。本來就不該是沾染俗務地。」不論用何種方式,也不應聯姻。那不僅僅為難了她,也折辱了自由自在,灑脫無羈地王意之。

      就算僅僅是掛著婚姻之名,也不可以。

      她朝王玄謨的方向各做了一揖,才轉向王意之:「意之兄。你走不走?」

      王意之歉然道:「我還有些話想與老爺子談談……」

      觀他神情,楚玉便知道王意之要談的是不能讓自己知道的話,一笑灑然道:「那麼我便在門口等你,同去同歸,意之兄你可要說話算話。」

      王意之微微一征,隨即展顏笑道:「這是自然。」

      目送著楚玉走遠,王意之發現楚玉走路時背脊筆直,腳步間好像帶著風,雖然此時的衣衫講究寬袍大袖,行走當風。卻好似沒有見過什麼人。像她這樣的毫不遲疑。毫無阻滯。

      一直等到楚玉消失在院子門外,又過了一會兒。聽見她腳步聲漸遠漸弱,王意之才走到王玄謨的身邊,伸出雙手給老人捏肩,他一邊用力一邊道:「老爺子,我想聽你不能告訴公主的理由。」頓了頓,他問,「是不是因為我?」

      王玄謨歎了口氣,這一歎之間,他彷彿足足老了好幾歲,微笑一下,老狐狸慢慢的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生得如此聰明,明明看穿許多,卻為什麼如何都不肯接掌王家呢?」

      王意之俊美的眉眼浮現些許歉然地愧色,他縱然再怎麼灑脫,面對這個雖然血緣不如何親近,卻一直為自己著想的老人時,還是偶爾為自己地任性會感到愧疚。他嘴角微微翹起,道:「也許,我其實是個愚人吧。」

      王玄謨反手拍拍手背,道:「我也知道你志不在此,不該強逼,你不知道家中的事,不知道王家現在是什麼情形,我得告訴你的是,也許過不多久,家主的位置,便得換人了。我也不是捨不得這個位置,可這些年來我對你地偏愛,已經造成家中許多人的妒恨,我的年歲也大了,倘若我一旦歸天,便再也護不住你,為此不得不提前打算。眼下你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回來幫我,接掌我的位置,站在王家的頂端,便沒有人能將你怎麼樣;第二,藉著公主的權柄以及駙馬的身份尋求庇佑,那些傢伙膽子雖然大,卻也不敢太明顯的招惹公主。」

      老人精銳冷漠的目光柔化,在王意之看不到的地方,變得有些慈愛:「你選哪條路?」他也知道,不管是哪條路,對於王意之來說,都是不那麼盡如人意地,可是倘若要保住地位乃至性命,便只有這麼做。

      王意之捏肩地動作頓住,他停下來,轉到王玄謨地面前,半蹲著身子,雙目平視老人,柔聲道:「叔祖,你是為了意之好,意之銘感在心,可是意之是不受教的頑劣性子,這兩條路,我一條都不會選。」

      王玄謨睜開半瞇地眼睛,精光一下子掩蓋住了柔和:「你倘若一意孤行,將來會吃很大的苦頭。」

      王意之不在意的笑道:「倘若我為難自己,才是真正的現在就吃苦頭。」他握緊老人的手,感到自己掌中所握的手竟然是那麼的瘦削,忍不住一驚道:「您……」雖然說他自己沒什麼干係,可是王玄謨呢?家族之中洶湧暗潮他是知道一些的,王玄謨年紀已經這麼大了,他是否還能支撐住?

      王玄謨歎了口氣,心情複雜的抽出手來,拍拍王意之的肩膀:「也罷,你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見,既然執意如此,我也不便攔著你。至於我……」老人冷笑一聲,神情很是老辣,「就算我不再是當家,他們也不能拿我怎麼樣,我這些年可不是白活過來的。」

      聽見老人這般說話,王意之才放了心,他還想多陪著王玄謨一會兒,卻見老人又閉上了眼,身體後仰,重新睡在躺椅上,已經是送客的態度:「你走吧,公主還在等你呢,你素來風流,此際又怎好讓一個姑娘家等著?」

      感情老狐狸還沒放棄他和公主這檔子事,王意之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有拂老人的意,只低聲告別,便起身朝外走去,走了幾步,他聽見身後傳來微不可聞的低語:「這公主與從前傳聞的很是不像,雖然未必配得上你,卻也是個有意思的女子。」

      王意之腳步一頓,沒說話,之後又繼續的朝外走去,一直到走到了宅院門口,瞧見倚門等待的楚玉,楚玉此時靠在門邊,神情悠然隨意,正伸出手來去摘離她最近的一條樹枝上的嫩葉。

      她雙目清朗透徹,目光坦蕩如水,秀麗的臉容看起來十分的雅致。

      想起之前的一些事,王意之在心裡默默的道:「是的,很有意思。」

      同去同歸,王意之和楚玉又重新坐在返回的馬車上時,楚玉凝望半空良久,忽然開口道:「意之兄,你們家老爺子的信用如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abcd232311 發表於 2009-7-22 10:19 AM

本帖最後由 abcd232311 於 2009-7-22 03:25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談風月事

      意之聞言,驚異的望了楚玉一眼,道:「我以為,你想問老爺子先前的私下說話。」

      楚玉微微笑道:「他人的私隱,我並不想過於深入探究,其實你也不用回答,我知道,權柄之中,是沒有什麼信用可言的。」

      能爬到現在的位置,出賣了多少人,背叛了多少人,傷害了多少人,拋棄了多少人,只怕已經數不勝數,富貴權柄,是用血腥白骨編織起來的華麗衣裳,她縱然不擅長算計,可是來之前和來之後看了這麼多,又如何會不明白?

      王意之笑了笑,沒說話,既然楚玉已經明白,他也不願多費口舌數落自己的叔祖。

      功利場上爾虞我詐本是常事,倘若大家都坦誠相待,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他性好自由,不喜受到拘束,素來不願牽扯入此間,若非得知楚玉被王玄謨叫去,他今日只怕不會前來。

      楚玉縮著肩膀,靠在馬車壁上,歎了口氣道:「正因為如此,我才不願意立即答應你的叔祖啊。」聯姻這件事是萬萬不能同意的,而協議合作,楚玉也十分的不放心,不太放心王玄謨的立場和信用,同時,也是對自己尚存迷茫。

      她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幫助劉子業,那個殘酷又天真的暴君。

      這些天來,墨香死去的那刻情形,依舊一遍遍的在她面前回放,夢境裡被得血紅一片,漂亮的五官臉容在驚愕中定格。楚玉知道這是自己的心結,需要時間去化解,因為墨香,以及先前被殺的四個孩子,楚玉始終無法釋懷。

      她知道王權的殘酷,知道人性泯滅的可怕,可是親眼看到時。還是會被駭得動彈不得,不僅僅是害怕死亡,也是害怕那猙獰又血腥的臉容。

      不管她心怎麼想,縱然對劉子業有百般的怨懟,在外人眼中,她和小皇帝是牢牢地綁縛在同一陣營內的,劉子業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倘若劉子業倒下了,她也會跟著失勢甚至被殺。

      戴法興死了,接下來。阻撓劉子業任意妄為的朝中其他老臣大概也會被殺,再接著會有一位皇叔謀反。殺了小皇帝,自己坐龍椅。

      那位謀反的皇叔。楚玉現在也大概能猜測到是什麼人了,大約便是那首歌謠中提到的湘東王劉彧,倘若過陣子他還沒死,那麼將會擁有大大的後福。

      楚玉又忍不住思索起來。她要不要乾脆現在就去討好未來的皇帝,在關鍵時刻幫他一幫,以便在龍椅易主之後,劉彧會感念她的恩情,特赦放過她呢?

      可是這個主意極為地不可靠,先不說未來的皇帝是否真地就是劉彧了。即便是。世界上恩將仇報的例子也是數不勝數地。縱然她施惠在前,可假如劉彧翻臉不認人。她只怕會比原來更淒慘。

      細細的思量許久,楚玉悲哀的發現,她現在可以相信的,能夠不傷害她地政權中人,竟然只有劉子業一個人。

      扶植別人上位,首先將面對的,便是劉子業的敵意,鬥爭之中的利益爭奪,殘酷競爭,而就算最後取得了成功,那個上位者會不會過河拆橋兔死狗烹,還是個未知之數。

      倘若要以公主的身份活下去,她最好最省事的選擇,竟然是依附著劉子業,保證這個暴君天長地久。

      這個現實讓楚玉心中一陣厭惡。

      楚玉又長長地歎了口氣,王意之傾身過來,抬手按平她眉心地皺褶,微笑道:「不要時常皺眉,會變得蒼老地。」

      楚玉自然而然的,反手抓住他地手,帶著點期冀的目光看向他,問道:「你知不知道,你們家老爺子,究竟在打的什麼主意,他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

      王意之無奈的搖頭道:「我素來不干涉這些,又怎麼會瞭解箇中內情?」抽出手,他望著楚玉,柔聲道:「我很不喜歡這些東西,這大約是我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這方面幫助你,奉勸一句,在爭鬥之中,誰的承諾都不要相信。」千萬不要相信,誰相信了,誰就輸了。

      楚玉這才恍然的想起,眼前的男子,是那個沉浸在山河之中,於世俗無礙無擾的王意之,這一趟實在是為難了他許多,倘若不是看著她的面子,他的腦海裡,連半點兒權柄的影子都不會出現,更不要提說出來了。

      思及此,楚玉得愧疚的道:「意之兄,實在對不住。」明知道王她還這麼對他問東問西,實在是強人所難。

      王意之微微一笑,道:「子楚儘管放心,我縱然不喜歡官場之事,但是並不會因為自己的不喜歡,而與參與其中的人斷交,你依舊是我的子楚,我也從來都是你的意之兄,今後我們只談風花雪月,不談家國天下,如此可好?」

      楚玉凝視著王意之,良久後展顏一笑,道:「多謝意之兄,今後我若是去尋意之兄,必定攜茶帶酒,身無旁騖。」雖然困難依舊在前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陡然輕鬆開闊了許多,原本苦惱於不知道該如何選擇,可是現在竟有車到山前必有路的錯覺。

      王意之也笑道:「我也定然隨時恭候,只怕你不來。」

      一瞬間煩憂消散,兩人相視微笑。

      *********************************************

      先送王意之回了他家中,楚玉才讓人驅車返回公主府,王意之離開後,她又忽然覺得,身體週遭的氣氛,沉重起來。

      依舊是找不到答案,依舊是看不見前路。

      入府經過東西上閣交界處,楚玉原本該直接回自己居所,腳下一轉卻往西上閣而去,她先去找了桓遠。

      房間裡桓遠和墨香都在忙碌,楚玉將桓遠叫出來,詢問了一下在她離開的期間內,桓遠交際的結果,得到的回答大大出乎她的預料。

      這出乎預料是往好的那一方面超出的,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桓遠取得了比預想更好的成績,他已經與幾個世家子弟成為好友,成為經常出入的常客,甚至還見過了兩位世家的當家,有數人對「喻子楚」其人表現出來了一定程度的興趣,雖然這些交往目前還浮於表面,但卻是因為楚玉一方還沒有真正的體現出能讓人看清楚的實力的緣故。

      從桓遠的敘述裡,楚玉發現了一件事,那便是,桓遠雖然與建康城中的世家貴族交好,可是這其中唯獨沒有王家,然而今天王玄謨卻直接找上了她本人,可見別家都暫時不清楚她的底細,而王家卻是直接對準了正主下功夫。

      這從側面上,也體現出了王玄謨的老謀深算。

      帶著重重的一縷,楚玉離開修遠居,前往沐雪園。

      時節已經約略的入秋,夏日暑意還殘留著少許在空氣裡並未消散,可是在沐雪園的竹林之中,卻被洗滌一空。

      一進沐雪園,看見大片的竹林,楚玉忽然恍然,自己那楚園的格局是如何想到的:進門見林,這難道不是從沐雪園抄來的創意麼?

      進門見林,入林而見人,這已經是毫不遲疑的事,容止舒舒服服的躺在林中青石台上,神情安適雙眼半合,但楚玉知道他並未睡著,便走上前去,就在石台便站著。

      不一會兒,容止睜開眼,並未如何動作,只衝她一笑,笑意在青影繡香之中綻開,宛如月光流水般的皎然:「公主有事?」

      楚玉低頭望著他,沉默許久,才將自己心裡的疑問問出來:「墨香死了,我怎麼從來沒有見你傷心過?」好歹,他也教導了墨香這麼久。

      雖然先前她困於自己的心結,沒能注意到容止的異常,可是這些天回味過來後,便忍不住有些為墨香感到心寒:他就這樣被放棄了?毫無牽掛和痛苦的?

      容止依舊微笑著,道:「公主,我不傷心,你可以說我無情,也可以說我狠心,可倘若我做出悲痛之態,那便是可笑了,會被人笑話的。」

      他悠悠然的一笑,眼睛裡黑白分明的,倒映著冰雪般的無情:「我,本就是無情之人,眼下所能在乎的,惟公主一人而已。」



第一百二十章 皆是無情人

      楚玉定定的注視他眼中化不去的冰雪,許久才慢慢的道情之人,「不在乎墨香的生死,可是你對我說的,便是真話麼?」

      焉知道,他昔日是否也曾對墨香說過什麼話。

      現在她就在他面前,他可以自然而然的說出在乎,可是倘若有一日她不幸的故去了,他會否也會如此若無其事的,冰雪無情的微笑著,對另外一個人說「我本是無情之人」?

      心臟微微收縮著,隱約的寒意緩慢而堅定的圍攏過來。

      胸口發著冷,楚玉面色卻是一片的平靜,望著容止眼睛一眨不眨。

      容止神情不變,動作也沒有絲毫變化,他躺在青石台上,身姿慵懶到了極點,眼底卻料峭而孤寒,他依舊冰冷的輕笑著,道:「公主難道想看我為了墨香傷心欲絕?可是公主……」他的語調柔和低緩,語意卻藏著銳利的鋒芒,「我傷心,有什麼用?痛恨,又有什麼用?我該視誰為敵,以誰為仇?我要為了什麼雪恨?用什麼來洗刷怨懟?」

      楚玉被他一連串的問話問得心頭巨震,是的,他傷心有什麼用?痛恨又該如何?殺死墨香的人是劉子業和宗越,她也是原因之一,難道她要讓容止去找這幾人復仇不成?難道她潛意識裡,竟然是希望容止怨恨她麼?

      他不恨她,她會為了墨香不甘心,可是倘若他恨她,她自己卻又會不開心。

      一邊是她不甘心,一邊是她不開心,她又要如何讓容止選擇?

      楚玉呆呆的站著,默默的道:是了,其實她才是最最沒資格質問他的人,那時候。她為什麼沒有撲上去阻止呢?為什麼她竟然會害怕得不能動彈,連語言的能力都失去了呢?

      假如她不是那麼的沒用,也不會發生這樁慘事吧?

      瞥見她神情的細微變化。容止忽而又溫柔地笑了笑:「沒有用的事,我是不會去做的,而多餘地愛恨,我也極為吝嗇。」他緩緩的站起來,站立的落腳地與楚玉幾乎貼在一起,楚玉看著他幾乎貼上自己,眼睛望著在眼前的光潔下巴和嘴唇,以及他優美的頸項線條,卻是一片的茫然。

      容止讓開兩步。轉過身去,淡聲的道:「公主,當斷不斷,必受其害,手握權柄的人。必然執掌一柄生殺予奪之劍。劍有雙刃。一面對敵,一面朝著自己。縱然心裡面有萬般的不捨。可是為了某個目地。還是應當拋棄一些東西,倘若您做不到狠下心。還是盡早的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好。」又想溫柔良善,又想身居高位,又想保全所有人,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

      就算是他和王意之,也做不到這一點,更何況區區一個楚玉?

      王意之便是早早的預見這些,才不欲牽涉入名利之中,甘心放浪縱情,而他入局太深,開弓莫返,不能退,也不願意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永遠沒有什麼是十全十美完滿地,獲取什麼便要失去另外地什麼,他在很早以前,便已經知道。

      容止地話,好像在空氣裡盤桓了許久,才傳入楚玉的耳中,又兜兜轉轉地映入腦海裡,當楚玉體味出他話中地意思時,容止的身影已經消失不在,不知道去了何處。

      楚玉沒有去找,她站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竹林地芬芳和寂寞將她包圍,清透的氣息洗滌她紛擾雜亂的心靈,許久之後,她轉出沐雪園,快步的前往隱香苑。

      隱香苑是墨香生前的住所,而此時在院子裡立著墨香的衣冠塚。墨香身死的時候還是夏末,天氣十分炎熱,楚玉擔憂將屍體運回來路上腐爛,便命人將他安葬在山陰縣的公主府那裡。

      而回來之後,容止又讓人整理墨香生前的遺物,取了一套衣冠鞋襪和墨香常用的器具,在隱香苑裡立衣冠塚。

      原本只是任由容止安排,可眼下,這衣冠塚卻似乎成為了楚玉傾訴的對象。

      楚玉立在墓前,點燃了一段一指粗半尺長的香料,插在在碑

      香味伴隨著煙氣繚繞揮散,這若隱若現的香氣,讓楚安葬墨香的情形,容姿嫵媚的美人,臉容因為痛楚和驚愕微微的扭曲,失去溫度的身軀只殘留著一抹淡淡的冰冷餘香,

      等待香料燃盡,楚玉才緩緩的道:「這是我第一次祭拜你,大約也是最後一次,墨香,我大約又要對不住你了,我沒能救你,也不能為你報仇,這是我欠你的,你可以怨恨我,因為這是我的選擇。」今後這個地方,她也不會再來。

      說罷,她深深一揖,隨即轉過身去,斷然的離開。

      **********************************

      次日,當楚玉再一次來到皇宮門前時,眼前所見的還是富麗景色,可是她的心境,卻與從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從前每次到來的時候,她都會有些忐忑,可是現在,她的心端被逼出了一股銳氣,讓她咬著牙往前方看。

      此時正是退朝的時間,楚玉看見了沈慶之,從前,她一直對這個老將軍有些害怕,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的,她只淡淡的瞥了眼沈慶之,便自顧自的朝宮中走去。

      沈慶之眉頭微皺,身旁他的侄兒卻拉住他:「叔父,不要與一個女子動氣,陛下對您寵信正盛,此時還是與她交好的為妙。」

      沈慶之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楚玉一邊走著,一邊奇怪為什麼沈慶之明明面帶敵意,卻沒有上前來教訓她,不過她很快就將這小小的疑慮拋諸腦後,接著,她看見了數日未見的劉子業。

      劉子業身穿玄黑色的衣衫,正在花園裡拿著條竹鞭抽打四處跑動的宮女太監,宮女太監們配合著他的動作,縱然痛楚也不敢跑得太快,只能繞著圈子,一個個輪流讓小皇帝抽個盡興。

      歡快的抽著人,劉子業覺得自己的心情舒暢了不少,看著周圍的人發出慘叫聲,露出痛苦的表情,臉上脖子上多處一道道青紅交錯的痕跡,他便發自內心的感到一陣酣暢快意。

      這是劉子業平時比較喜歡的遊戲之一,且還是最為不傷人的遊戲。

      他又一次舉起了竹鞭,還沒落下,忽然半空中橫出來一隻白皙纖細的手,一把精準的握住竹鞭的中段,劉子業大怒,轉頭去看是誰在打擾他的興致,入眼的臉容卻是楚玉。

      「阿,阿姐?」先前蓄滿的氣勢一下子消弭殆盡,劉子業連忙扔下繡鞭,像趕蒼蠅似的揮手示意宮女太監們滾蛋,隨後親熱的拉起楚玉的手,小心翼翼的道:「阿姐,你好些天不來看我,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他就算再怎麼狼心狗肺,也感覺出了楚玉對他的態度改變,是從墨香死後開始的。

      楚玉冷冷的一笑:「我怎麼敢生陛下的氣?」

      雖然楚玉神情冰冷,可畢竟是願意對他說話了,而且今天肯主動來找他,劉子業悄悄的舒一口氣,拉著她的手道:「阿姐,只不過區區一個面首而已,殺了也就殺了,你不要一直生氣啦。」

      楚玉歎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墨香其實是枉死的?他根本沒有偷聽你說話。」她將自己那日走出房門後所瞧見的告訴劉子業。

      劉子業眨眨眼,似是不為所動的道:「就算他沒聽到我說話,我也是要找個由頭殺他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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