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紫蘇落葵 -【食色生香】《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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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幻 發表於 2014-10-30 12:15 AM

第150章 如何相信

  葉宣長眉輕蹙,一臉認真的神色,端坐在陳秋娘的對面,隔了茶霧繚繞瞧著她,良久,吐出另一個「是」字。

  陳秋娘吸了一口氣,伸了伸坐得麻木的腿,認真審視了眼前的男子,問:「理由。」

  「你聰敏,大氣,端莊,貌美,不讓鬚眉。最重要,我認為葉家需要這麼一個當家主母。」葉宣語調很平和。

  「沒了?」陳秋娘詢問。

  葉宣抿了唇沒回答,兀自垂了眼簾思考。陳秋娘看這人一副有所隱瞞的樣子,便起身往屋外走。

  「還有——」葉宣以為她要走,連忙說。

  「我只是命人送些茶點而已,你繼續想清楚,想出能打動我不得不嫁給你的理由。」陳秋娘說著,便踱步出去,吩咐了守在門外的服務員讓廚房做一些茶點過來。隨即又踱步到了二樓辦公室,盼清剛剛關了辦公室門出來,對陳秋娘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壓低聲音說:「朱家護衛搜索完畢,公子放心睡下了。」

  陳秋娘點點頭,也壓低聲音問:「搜得如何?」

  「這些平時驕橫慣了的朱家護衛倒是很禮貌周到了,只進來了五六個人,搜索每一間都是輕拿輕放的。」盼清高興地說,爾後又說,「公子真是厲害。」

  「我有什麼厲害的,不過是利益關係在這裡罷了,一旦撕破臉,我們什麼都不是,知道麼?」陳秋娘搖搖頭。

  盼清一臉訝然,顯然這些日子云來飯店的輝煌讓他幾乎忘記其實雲來飯店沒有什麼真正的靠山,那些入主雲來飯店股東會的有錢人、德高望重的人很多,但真正的掌權者是沒有的。那種豪強世家也是沒有的。整個飯店像是一塊無主的肥肉,如果這塊肥肉足夠大,入得了權貴之家的眼,那麼屆時就會有權貴來介入,下筷子。

  之前,她與陳文正不約而同地認為那些股東的背後,就是有權貴之人存在的,只是沒顯露在面上罷了。為此,他們還想著將這背後之人揪出來,可如今朱文康橫插了一腳,揪出促使雲來飯店快速開張運營的權貴者這件事,只能交給陳文正一個人去做了吧。

  「你沒有看過麼?我們的股東,只是有錢,有生意網絡而已,我們沒有一個有權勢的股東,甚至沒有那種百年大族作為股東。」陳秋娘站在窗邊,瞧著遠處高而遠的天空對盼清說。恍然之間,她想起最初的計畫裡,沒有陳文正,她想的是跟張賜合作,為張賜贏得一份兒不錯的業務,而她則施展她的才華,贏得一家的衣食無憂。若是他當時支持了她,到如今或者會捲入到九大家族的鬥爭之中,但決計不會被一個惡棍癟三的朱文康逼迫成這樣。

  只是,他千方百計避免與任何人有過多的情分糾纏,怕帶給別人傷害,也帶給自己傷害。他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考慮太多,亦承擔太多。但是,她兜兜轉轉的,還不是捲入了九大家族的紛爭裡麼?

  陳秋娘看著遠處,碧藍的天空,幾絲白雲,藍天之下,青山顯得十分乾淨。她想起昨晚的種種,以及現在還坐在樓上的那位執意要娶她的公子。

  張賜,兜兜轉轉,我還是捲進來了。她輕嘆一聲。

  一旁的盼清便說:「表公子,你的意思我明白,是讓我平素行事低調。我們表面繁華璀璨,實則如履薄冰。指不定一步踏錯,就會轟然倒塌。」

  陳秋娘收回目光,對他點點頭,說:「你悟性極好。以後要多跟你家公子學,他看東西很深刻。還有,你要幫襯著他,不然他一個人太累。至於周銘三人,是可以託付技術方面的人,可以當做自己人的,小青在甜品方面的悟性不錯,甜品那方面可以讓她參與。」

  「表公子,你這是干什麼?」盼清忽然問。

  陳秋娘一愣,問:「怎麼了?」

  「你這,你這簡直像是那出師表似的,你就算嫁人了,就不是這雲來飯店的表公子了麼?」盼清眉頭蹙了起來,原本就是巴掌臉,這會兒顯得像是一把將他的臉揉在了一處似的。

  「呵呵。」陳秋娘也兀自笑了,打趣說,「盼清讀的書不少啊?」

  盼清抓了抓腦袋,笑著說:「哪裡呢,我只是公子的伴讀,公子讀的才多呢。」

  「你家公子是有經緯之才的人。」陳秋娘點點頭,隨即又說,「等過了年,我大弟與妹妹也六歲了,是該識字了。」

  「那有什麼問題,夫人最喜歡小孩子了。到時候,讓你大弟與妹妹都來這鎮上呀,有四方書院,那老夫子可教得好了。我家公子的啟蒙老師呢。」盼清說。

  陳秋娘笑了笑,說:「再說吧。」然後起身說到三樓,自己的故友還在三樓。

  她在回到三樓時,茶點已送來了,連同茶葉茶具也換了。豪門盛宴是她的得意之作,這些服務生也是她親自挑選,機靈聰敏,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

  她在葉宣對面坐下,看著正拿著一塊小蛋糕發呆的葉宣,問:「想出打動我的理由了麼?」

  「如果我說我看上你了,是不是太虛假了?」葉宣低聲問,一雙眸子直直地看過來。

  陳秋娘眨了眨水靈的眼,笑著說:「很虛假。」

  葉宣嘆息一聲,說:「我就是想娶你,特別想保護你。」

  「哈哈哈。」陳秋娘笑著搖頭,說,「你這個理由還不如上一個呢。一個男人對一個都沒長開的小女孩說想娶她,想保護她?」

  「是。」葉宣神色認真起來,坐正了身子,說:「秋娘,我剛剛坐在這裡,仔仔細細地想了又想。我並不是喜歡受人擺佈的人。即便是我是葉家的繼承人,我實際上也是很叛逆的。我不喜歡的事,別人沒法勉強我的。比如,我小時候要接受很多訓練,但有些訓練我不想去,你即便弄死我,我也不會去的。」

  「所以呢?」陳秋娘拈了一塊蛋糕小口吃起來。

  「昨晚,景涼說張賜非得要介入你的事的話,就讓你嫁給我。說這是唯一的好辦法,朱文康不會懷疑張家,也沒有藉口對付張家。因為葉家與張家在明面上是世仇。而葉家掌管製鹽,官家也要給葉家幾分面子。你做了葉家當家主母,就可保護你了。」葉宣繼續說。

  「哦?那張賜怎麼說?」陳秋娘很好奇這種荒唐的提議是怎麼通過這位善於謀劃的少年的。

  說到張賜,葉宣笑了,搖搖頭,說:「他一言不發,神情如水,只坐在你床邊看了許久。景涼說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還說,葉宣豐神俊逸、又是葉家嫡出、風流倜儻、懂得憐香惜玉,這實在是你的良配,沒有比這再好的人選了。然後,張賜就面無表情地掃了景涼一眼,說『我這是在嫁女兒?』,景涼回答說『差不多』,他便站起來,面壁思過,最後在景涼的再三催促中,他說他要回去了。」

  「啊?他到最後都沒同意我嫁給你吧。」陳秋娘喝了一口水,說話就含含糊糊的。

  「哪裡啊。他這個態度就是同意了。只不過,要他親口說出來,你不覺得很殘忍麼?」葉宣略略蹙了眉,眉目神情像是有些責怪陳秋娘似的。

  陳秋娘聳聳肩,說:「那你咋想的?人家這麼說,你就同意了?」

  「我這不正要跟你說麼?」葉宣喝了一口茶,繼續說,「我當時有暗暗的慶幸,因為一想到你如果嫁給朱文康那個惡棍,我就覺得觸目驚心,我甚至覺得你會如花般凋零。你是這樣聰敏、具有驚天之才,才九歲,舉手投足就讓人仰視了,我不想你有任何閃失,我想給予你最好的一切,看著你到底將來會成為怎樣的曠世奇才。」朱文康說著,看向了她。

  陳秋娘一愣,只覺得他眸光裡有灼熱的東西,她下意識地喝了一口水,問:「所以,你就同意了?」

  他點了點頭,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說:「我甚至暗自慶幸,是我有資格娶你。因為當你在我懷中的時候,我那樣心疼你,沒來由的。」

  這貌似在表白的意思?陳秋娘有些不確定,但她內心還是略微慌亂。她其實是一個很害怕跟人感情牽扯的人。如果跟一個人心照不宣,來來去去,她還能做鴕鳥,但一旦要說什麼感情之類的話,她就會覺得煩亂,甚至不耐煩。

  這三十多年的歲月,只有一個人的表白,她不會覺得煩躁。那就是江帆,因為在她眼裡,那就是個孩子,他的表白是個小孩子的囈語。她沒辦法當真的,也因此,她從不覺得跟江帆的相處會不自在。

  葉宣還是看著她,陳秋娘心裡就有些煩亂,但她面上卻是哈哈一笑,說:「你這是在表達對我的愛慕麼?哈哈哈。」

  「是。不過,這一點也不好笑。」葉宣神情嚴肅。

  陳秋娘斂起笑,亦嚴肅地說:「是的,這一點也不好笑,也不好玩。儘管你說得很動聽,但,不夠——」

  她這話一出,對面的男子臉色就不太好,臉上有輕微的抽搐,像是竭力壓著怒火似的,問:「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相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0-30 10:40 PM

第151章 其言之後

  陳秋娘很平靜地看著他,很篤定地說:「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任何理由都不行。」

  葉宣無語,臉卻沉得像鍋底,期間,肖林來詢問他何時啟程回臨邛,他暴怒地扔了一隻茶杯出去,是上好的青瓷。

  青瓷四濺,與屋裡的熏香銅爐相撞,發出脆響。

  「滾出去。」葉宣喝道,嚇得肖林一怔,隨即很狐疑地看了看陳秋娘,然後退了出去。

  午後的清風吹進來,吹得珠簾湧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難道,你非要嫁給朱文康那個惡棍麼?你分明是不願意嫁給他,才會去找張賜的啊。難道不是他,就不可以麼?」葉宣語氣低沉,神情很受傷,像是在對陳秋娘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葉公子,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堅持。我不會嫁給一個不尊重我,不心疼我,對我只有算計的人。」她說。她第一次在一個人的面前很明確地表示她不會嫁給朱文康。

  「我很尊重你,亦很心疼你,對你也沒算計。我只想好好保護你,你難道不知道麼?我算計你什麼了?」葉宣激動起來。

  「我不是說你。」陳秋娘打斷了他的話。

  葉宣略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爾後神情裡似乎有了驚喜,問:「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嫁給朱文康?」

  陳秋娘點點頭,葉宣要說什麼,卻又停住,擺著手說:「等等,你說你不願意嫁,可是外面都盛傳你答應了。而你還跟朱文康去天香樓吃飯。」

  「柴瑜是我救命恩人,在他手中,柳村還有我的弟弟妹妹,奶奶父親。」陳秋娘緩緩地說。

  葉宣不再說話,只靠在窗邊嘆息,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會算計你,葉家當家主母也是你的,如今柴瑜救了出來,你若嫁給我,我即可差人去將你的親人都接到臨邛葉家住下來,朱文康就沒轍了。」

  「我還有這雲來飯店,我還有陳掌櫃一家。」陳秋娘嘆息一聲,即便沒有柴瑜,沒有柳村,這裡還有一家人。

  「我可以以大股東身份入主雲來飯店。」葉宣為了表達自己的誠心,立刻就這樣說了。

  陳秋娘瞧了他一會兒,說了一句:「謝謝。」

  「那你顧慮的都不存在了,可以嫁給我了吧。」葉宣詢問,那神色竟然是微微的緊張。陳秋娘瞧著這張臉,一時之間沒法說出話來。

  「怎麼了?」他低聲問。

  陳秋娘搖了搖頭,說:「你只知我不嫁的人,卻不知我要嫁的人。」

  葉宣臉色一滯,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來。陳秋娘垂了眸,說:「我自幼亦讀過書,才子佳人的話本子,我不感興趣。但我亦想要嫁那麼一個人,彼此相愛,自此一生,只愛一人,長相廝守,白頭到老。這人正直、善良、剛毅、溫暖,如同日光明亮,如同明月皎潔,如同星星璀璨,如同清風乾淨。我只會嫁這樣的人。」

  「其實——」葉宣停了停,抬眸瞧過來,唇邊一抹純真的笑,很高興的模樣,說,「我就是那樣人啊。」

  「噗」陳秋娘真的是忍不住才一口茶噴出來的。

  葉宣萌萌的臉瞬間就黑了,問:「你啥意思?我跟你說,本公子還真就是這樣的人,你嫁給我,我又不納妾,自此一生,只你一人。至於你說的優點,我全都有啊。要不然,葉家這樣的大家族也不會選我做繼承人啊。你說是吧?」

  「你說得很對,我竟然無法反駁。」陳秋娘瞧著葉宣。

  「那好,嫁給我,你不吃虧。」葉宣很得意地說。

  「可是,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啊。」陳秋娘笑著說,像是在開玩笑,但她心裡真無奈,別人一點都不坎坷,隨隨便便就抓到了好姻緣,她卻遇見戴元慶了,雀躍沒多久,就成親表哥了;如今遇見張賜,覺得這孩子不錯,對她也算真是好了,結果這人更是超級麻煩,情況更比她與戴元慶時還複雜。

  老天爺,你到底要給我安排什麼樣的因緣啊。陳秋娘覺得特別沒勁兒,不由得嘆息一聲。

  葉宣沉默了一會兒,問:「愛是什麼?」

  愛是什麼?陳秋娘沒法具體為葉宣描述,事實上,她也不太清楚愛到底是什麼。

  「你也不知道吧?」葉宣聳聳肩,很是鄙夷的樣子,說,「所以說,不要想那麼多,你只要知道,我對你沒算計沒陰謀,會保護你和你的家人,而且你不想納妾,我就一輩子你一個,這不就好了麼?」

  「愛情是什麼,我遇見了,我就會知道。於茫茫人海中,只一眼,就無法忘掉。」陳秋娘說。

  葉宣搖了搖頭,表示不能理解她在想什麼,他說他給出的一切條件都很優厚了,如果他葉三公子將這種條件丟出去,是沒有女子會拒絕的。

  陳秋娘笑了笑,葉宣這樣養尊處優、眾星捧月長大的公子,生在三妻四妾正常得不得了的古代,是沒法理解愛情的。畢竟,他的地位、財富,都不需要他花什麼心思去研究這些,自然有無數的女子對他趨之若鶩,想盡辦法來討好他的。

  她想到此,忽然又想到張賜。葉宣是這樣的,張賜何嘗又不是如此呢?他如今之所以喜怒無常、與任何人都保持一段距離,只不過是因為他的身份太特殊,他本人大約根深蒂固的應該也是這個時空的觀念。若是他換到葉宣的位置上來,怕是如同葉宣這般許諾都或許不肯的吧。他是那樣優秀的存在,而且脾氣也不咋好。

  陳秋娘兀自想著張賜,便走了神。葉宣大聲說:「哎,不要走神了。你就從了本公子吧。」

  她抬頭,對他笑了笑,說:「葉三公子,不要白費力氣了。你為了說服我,也算很拼了。竟然連只我一人這種話也說得出來,誰不知葉三公子風流無邊呢。」

  「那是必要的應酬。」葉宣還要辯解。

  她一擺手,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正色說:「正如公子所言,我還算聰敏,能看大局。那麼,三公子,能成為葉家第一順位繼承人,怎會不知九大家族,無論哪一家朝廷都想要開刀麼?你葉家掌管製鹽業,朝廷今日倚之,等他日兵戈停歇,怕葉家也會是汴京那位下手的對象了。如今,你們倒是好啊,是成功讓張家避開了,但卻把葉家伸到他的嘴裡去,等他張口?」

  陳秋娘語速緩慢,臉上保持著微笑。葉宣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有幾許的尷尬。

  「再者——」陳秋娘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地說,「看你們談話的樣子,九大家族同氣連枝,很多情報都是互通的吧。」

  葉宣沉默不語,陳秋娘也不為難他,只是自顧自地說:「難道你葉宣要娶一個人做當家主母了,還沒調查過這個人麼?即便你沒有,張賜和景涼也一定調查過的。他們沒告訴過你,我是誰的女兒麼?」

  陳秋娘說到最後一句反問時,壓低了聲音,葉宣臉色明顯一滯。

  「看你神色,很顯然,你們知道我是花蕊夫人的女兒,還可能是後蜀亡國公主。」陳秋娘嘆息一聲,三下五除二吃了一些茶點,她處理完這邊的事,還得有別的事,必須要趁這個間隙補充一下面力。最近的事真的太多了,而且都馬虎不得,稍有差池,事情就會很麻煩。

  在她喫茶點的這段時間裡,一直低頭垂眸的葉宣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說:「即便你是後蜀亡國公主,那又怎麼樣?後蜀都亡了,我娶的是你。」

  「喲,葉三公子,你別告訴我,掌管天下鹽業製造的葉家,會讓一個天真無邪的人成為繼承人啊。」陳秋娘出言諷刺。她實在不喜歡他們這群自詡聰敏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更何況她沒有辦法去估量嫁給葉宣會是更好的選擇。此刻的她,誰也信任,包括為她做了很多事的張賜。那個人是九大家族之首,擔負九大家族的秘密、責任,是他們的領袖,算是掌權者。大凡掌權者,權力大過一切,沒有太過仁慈的心,否則不會有所成就的。

  她不會傻得認為張賜為了她做了那些事,犯了忌諱,她的份量就可以大到讓張賜拋卻江山如畫,只為她袖手天下了。

  她不會這麼傻,她也不願意相信她會是一個傳奇。無論在那個時空,還是在一千年前的宋初,如今當下。

  「我說的是真的。」葉宣強調,但氣勢就弱了許多。大約是覺得眼前的女娃太聰明,他們的一切努力在她面前都是透明的,她能直接看到本質。

  甜食加上茶水並不是什麼好料,吃多了肚子也會有些受不了。陳秋娘只吃了個半飽,便拿了絲帕擦了嘴,在一旁的盆子裡淨手。然後才慢悠悠地說:「我們這種人,玩花招沒意思的,三公子。趙匡胤本來在中原玩得挺好的,之後去了楚地,為何忽然急急忙忙要攻打後蜀?」

  「蜀中富庶。」葉宣極不情願地吐出這幾個字。

  「是啊,蜀中富庶。趙匡胤那時窮得叮噹響,再不發軍餉糧食什麼的,軍中隨時是嘩變。所以,他才會對攻打蜀國的兩支軍隊,說除了蜀國土地之外,別的都任由他們取。可是,掠奪了千里沃野的蜀國,真的讓他滿足麼?難道他沒有失望過?」陳秋娘緩緩地說,將自己的大膽推測丟了出去。她一方面是要證實這個推測,另一方面也是將九大家族的陰謀毫不留情地戳穿。

  「你——」葉宣臉色全是震驚的神色,眼神裡全是驚詫,抬頭瞧著她。

  「王全斌將孟昶的金夜壺與美妻妾都帶到了汴京。趙匡胤為什麼將夜壺砸了,還不是嫉妒,嫉恨。他在水深火熱裡的時候,缺錢缺的要命的時候,這孟昶坐擁美嬌娘,連夜壺都是純金的。呵,太祖也不過爾爾,雖然能征善戰,勇猛異常。」陳秋娘笑著說。

  「你小聲點,這是殺頭之罪。」葉宣急忙說。

  「我可不信,你九大家族怕這些。好了,葉公子,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景涼所打的主意,或者你也有份兒吧?」陳秋娘雲淡風輕地笑著對葉宣說,像是在說別人的事。當然,對她來說,真的只是在說歷史而已,雖然她已經不可避免參與其中。

  此刻,她把一切都戳穿,或許九大家族會聯手來保她,又或者九大家族都不干涉她,她就可以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謀划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0-30 10:40 PM

第152章 清空

  葉宣其人,陳秋娘有所耳聞。據說是極致雅緻風流的公子,為人平和,臉上總是笑意盈盈。喜好留戀蘭台,極其憐香惜玉,又是多金的貴公子,出手極其大方。

  具體來說,就是盼清提起其人,都是嘖嘖地說:「據說是脾氣極好的人,從沒見過他發過火呢?」

  「那他今天咋就發火了,不讓朱家護衛來搜樓?」之前,陳秋娘下樓找陳文正時,跟盼清閒聊也順帶提到了葉宣。

  她對葉宣不瞭解。起初,她只是找馬四爺打聽過六合鎮而已,之後,與陳文正閒聊過,也沒提及太多距離六合鎮略遠一些的名門望族。

  她從來不知道在蜀中還潛伏著這麼多的望族。在她和戴元慶的眼裡,蜀中富饒繁華,但在後蜀滅亡後,宋兵之禍讓蜀國哀鴻遍野,持續幾代都沒有恢復元氣,反而日子更加舉步維艱,而這些所謂的豪門世家全都在王全斌那位屠夫的手下分崩離析了。

  「公子哥嘛,多少都有點脾氣。再說了,一山不能容二虎。這葉家可比朱家這種奸詐商賈貴氣得多。人怎麼可能讓他們這麼橫行呢?表公子,你說是吧?」盼清說。

  陳秋娘也同意他的說法。隨即,她又想了想與葉宣的幾次見面。昨晚在天香樓初見,他一直都是笑著的,看起來脾氣極好,即便是昨晚被玉禾耍了,他嘴上不饒人,但卻沒有真正生氣。

  方才,她說了很多不敬的話,這個男人也沒有真正生氣。她想若是換作張賜,那脾氣早不知道得暴怒多少次了,那一張臉肯定都換了好多表情了。

  這個外人說脾氣極好,陳秋娘也覺得他脾氣不錯的男子,這一刻臉色陰沉得不得了,陰沉沉的聲音說:「你對張賜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那你知道楊修是如何死的麼?」

  「恃才傲物,妄自揣測主上意圖。」陳秋娘脆生生地說,像是在給夫子背書的小姑娘,一臉的天真。

  葉宣皺了皺眉頭,很不悅地說:「你知道不,我很討厭你這個樣子。」

  「哦?」陳秋娘懶懶地靠在窗邊,神色迷離地瞧著眼前被自己活活逼得沒有笑容的男子。

  「你很聰敏,你像是一個奇蹟。可是,你絲毫不知鋒芒畢露的危險。你這樣和懷璧其罪有什麼區別?我想娶你,只是想給你一個安穩的環境,讓你安穩地成長,施展你的才華,你為什麼不答應。況且——」葉宣頓了頓,神色有些侷促,隨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況且是我真的想娶你。說不上為什麼,只是想著與你生活一輩子,似乎挺不錯的。你看起來,似乎很有趣。」

  陳秋娘白了他一眼,說:「你其實挺不會表白的。女人不喜歡聽這些的。」

  「那喜歡聽什麼?」葉宣很疑惑,說,「我若要對別的女子說了這樣的話,她們做夢都會笑醒的。」

  陳秋娘擺擺手,說:「打住吧,不要跟我糾纏這些無意義的事。還有,你們想違背祖訓的事,我就不去做什麼過多的猜測了。」

  葉宣臉上一白,蹙了眉,問:「你到底是誰啊?」

  「在下姓江,名雲,字丹楓。」陳秋娘拱手道,爾後眉目含笑,壓低聲音,問,「公子,你真不知道景涼打的什麼主意麼?」

  「我——,不知。」葉宣躊躇一陣,還是抵死不說實話。

  陳秋娘嘆息一聲,說:「你一點誠意都沒有,還說要我嫁給你。」

  「那你要怎麼樣?我覺得我給的誠意很足了。」葉宣還在糾纏之前的問題。

  陳秋娘搖搖頭,理了理衣衫,說:「九大家族唯張家馬首是瞻。張家的繼承人其實是九大家族共同選出來的吧?」

  葉宣點點頭,陳秋娘又開始大膽猜測,說:「那張家繼承人,必定得穩,內心極其強大。而且滴水不漏,才能守得了祖訓,按得下其餘各家族可能的蠢蠢欲動了。可憐的張家家主哎。」

  她嘆息一聲,葉宣則是整個表情像是揉皺的廢舊報紙,簡直把一張俊臉毀了。

  「喂喂喂,你這神情可有損你名聲啊。」她高聲提醒。

  「他都跟你說過麼?」葉宣問。

  陳秋娘搖搖頭,說:「事實上,除了竹溪山演戲需要配合之外,他哪裡會多跟我說什麼呢!倒是你們巴不得是他告訴我的,然後就可以更有底,拿我去逼迫他了吧?也是,你們守著那麼一堆古裡古怪的祖訓,世世代代都受氣,確實憋屈。」

  她對九大家族的這些繼承人抱萬分同情,對於那位穿越前輩干的這種不地道的事十分鄙夷,這哪裡是給自己的子孫後代造福,完全就是直接丟了一個燙手山芋。

  「那你咋知道的?而且還這麼肆無忌憚地跟我說,難道不怕我們殺人滅口麼?」葉宣很疑惑地問。

  陳秋娘白了他一眼,說:「根據景涼與張賜的對話,還有這種種來推測的。以上都是我推測的,未曾經過證實的。不過,看你的表情,我的推測都被證實了。」

  葉宣聽聞此語,整個臉色更難看,恨恨地說:「你就不怕我把你滅了麼?」

  「也許,你也想要變一變,不想過得那麼委屈呢。畢竟能成為葉家繼承者,一定很聰敏。只不過,景涼做了,你就看戲,順水推舟啥的。對吧,葉三公子?」陳秋娘笑嘻嘻地說。

  這會兒,一向笑嘻嘻的葉三公子再也笑不出來,冷了一張臉,冷聲說:「你要如何?」

  這四個字一出,一股森寒的殺意驟然而起。陳秋娘嘖嘖兩聲,就嘟囔了嘴,說:「葉宣哥哥,你一點都不可愛,閒聊而已,你就對我起殺心了。」

  葉宣的臉抽搐了一下,垂了眼簾,說:「我知他為何對你不一般了。因為,你猶如星空浩淼闊達,根本沒法看透,又特別想看你下一步要做什麼。」

  「嗯,這樣的葉宣哥哥才比較可愛。」陳秋娘讚許。

  葉宣擺手,說:「別叫葉宣哥哥,你那聲音嗲得我受不了。你能正常點,叫我宣哥麼?」

  陳秋娘哈哈笑,說:「行啊,宣哥。」

  「嗯,乖。」葉宣笑了起來,貌似在這不動聲色之間,內心已經風雲起伏,轉化了很多東西。有很多決定在這片刻之間便做了出來。

  眼前的男子也絕非池中物。陳秋娘斷定,只可惜她不願意觸及權勢的東西,也不願意陪這些勾心鬥角的陰謀家去玩。她有自己的打算,去過自己的平凡日子。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來這裡,一是感謝葉公子昨夜相救;二是解決我這雲來飯店的開業問題;三則是來跟葉公子談一談,當然,這些話,你盡可以告訴景涼,無論你們想做什麼,都與我無關。我不是九大家族的人,你們亦不是我的主上。我並不是楊修,你們不要安排我的人生,更不要決定我的生死。」陳秋娘看了看時間,估摸著差不多該來的人會來了。

  葉宣臉上全是訝異之色,陳秋娘又說:「宣哥也不是池中物,隱藏得很深的啊。」

  「你多慮了。」葉宣清了清嗓子,神情似乎又是那種公子哥模樣。

  「話說,你真不考慮嫁給我麼?真的,我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來應對朱文康的逼迫。」葉宣神情顯得有些焦慮。

  「我自有計畫,因此,還請宣哥不必為我掛心。」陳秋娘端坐在軟榻上,很認真地對葉宣說。其實,她這一句話是對張賜說的。

  「你——」葉宣看著他,立刻又說,「罷了,隨你吧。」

  陳秋娘站起身,很鄭重地對他行了鞠躬禮。葉宣慌忙起身,問:「你這是做什麼?」

  「雲來飯店是我的心血,我不願落入別人之手,宣哥先前說的入主之事,我如今拒絕了與你的合作,這事可還成?」陳秋娘詢問,隨後又說,「家兄陳文正飽讀詩書,頗有俠氣,心思縝密,善於經營,絕不會讓公子失望的。」

  葉宣一愣,隨即一笑,說:「你在這裡等著我呢。小小年紀,老謀深算的。」

  「那宣哥的意思呢?」陳秋娘像個撒嬌的小女娃。

  葉宣看了看四周,說:「這麼好的地方,你不請我,我也會考慮來入股的。」

  「那就好,請宣哥在豪門盛宴在住一天,明日裡,我讓家兄來與你談。」陳秋娘十分高興,爾後又說,「稍後,我專門為宣哥挑選菜式。」

  「哈哈哈,你果真精明啊。」葉宣哈哈笑,手一拂,衣袂拂過,又是風流公子的模樣,仿若剛才那極其陰沉暴怒的另有其人。

  「那宣哥先喝茶,看風景,嗯,這蘭溪河兩岸風光無限。我這高樓之上,青山綠水,碧空如洗,美得很,宣哥不妨作幾首佳作,留點墨寶給我豪門盛宴,提高這豪門盛宴的檔次。」陳秋娘很無下限地為了利益拍了一通馬屁。

  葉宣無奈地搖搖頭,臉上全是笑,說:「好了,我接受你的建議。」

  「我得去辦一些事,而且我覺得宣哥此刻需要自己靜一靜的。」陳秋娘嘿嘿笑,理了理裙子,拱手告辭。

  葉宣斜倚在窗邊,看著遠處的碧空下一群群白鷺翻飛,沒有說話,那神色似乎已經陷入了某種沉思。

  陳秋娘還有事要忙,便準備輕輕退出去。剛走到屏風邊,葉宣就喊了一聲:「秋娘。」

  「嗯?」陳秋娘轉身,看到葉宣已經轉過來,正那麼瞧著她。屋外是刺目的天光,遠處青山翠綠,清風過境,吹得他衣袂飄飛。

  「你真的不考慮麼?畢竟嫁給我是最好的一條路了。」他說。

  陳秋娘搖搖頭,他立刻說:「並且,我希望你嫁給我。」

  他說得很認真,陳秋娘只覺得心咯噔一下,但理智還是戰勝了她。她笑了笑,說:「宣哥,我的意思很明確了。沒有那些陰謀陽謀,我們還是朋友。」

  葉宣想了想,點點頭,陳秋娘略一鞠躬,轉身便下了樓。

  柴瑜如今不在朱文康的控制,念奴受了傷,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陳秋娘暗自想。

  而今,就來為陳文正做最後一件事吧。她兀自輕嘆,往陳文正的辦公室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1 02:03 AM

第153章 你不累麼

  陳文正還在熟睡,陳秋娘到自己的辦公室擬定好了與葉宣的合同,叫來了盼清面授了與葉宣談判的事宜。

  「表公子,你怎麼不親自跟葉公子談?」盼清在最後問出了疑問。

  「我下午還有別的事要辦。」陳秋娘回答,爾後又仔細檢查了其中條款,確認無誤之後,這才悄然離開豪門盛宴。

  盛夏午後,碧藍無雲,日頭高掛。陳秋娘兀自出了門,午後一絲風也沒有,知了也似乎叫得有些乏力。趕集日的六合鎮到了這個時候,街上幾乎看不到人,偶爾有貨郎挑著擔子有氣無力地走過,街邊的陰涼處可看到吐著舌頭享受陰涼的大狗。

  陳秋娘開了摺扇使勁扇了又扇,風還是熱的,反不如不扇,白白累了一身汗。

  可就是這樣炎熱的天氣下,朱府的護衛卻還在一遍又遍地搜索柴瑜的下落。那些朱府的護衛穿著厚厚的護衛裝,攜帶兵器在日光下揮汗如雨,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堪,然而還是要繼續搜索。

  六合鎮,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規模堪比郡縣,但到底比不得現在一個普通二線城市的一個區。昨夜,柴瑜之事一發生,念奴立刻就命人關閉了四門,不許人進出。爾後,這念奴才去找雲姨,繼而受傷的。朱文康回朱府之後,只是增加了人手搜尋。

  這多個時辰過去,這六合鎮大概是搜了很多遍了。有些特殊的地方,至少也是搜了一遍的。

  不過,這樣都沒搜到,就真的搜不到了。朱文康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畢竟蜀中大戶人家都會有屬於自己的秘密藏身之處。因為蜀中多山,山匪猖獗,冷不丁就來搶劫擄掠了一個寨子什麼的,比北方異族的打草谷還討厭。

  那麼,柴瑜只要隨便被一戶人家收留,丟入藏身處,或者直接丟入地道,就可以跳出六合鎮了。

  如今,朱文康卻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搜索,或者真的是有所企圖,比如找尋張家地下城的入口。

  陳秋娘兀自想著,迎面吹來的一陣涼風,舒爽無比。她此刻要去集市一趟,挑選一些物品,明日回一趟家,爾後,還會約見一個人。

  她一路往集市走,這才剛轉過拐,眼睛餘光就瞟到有幾個人跟蹤她。

  她幾乎不用猜想,就知道這幾個肯定是朱府的護衛。因為沒有人會在朱府大肆搜捕刺客時,還敢派人跟蹤朱府未來的當家主母。

  陳秋娘也懶得理那幾個跟蹤者,更不會跟朱文康計較,畢竟很多人都知道她跟柴瑜交情不錯,如今搜索不到柴瑜,他肯定要想盡辦法的,包括跟蹤她,或者拿她做誘餌。

  其實,陳秋娘最開始還在擔心柴瑜會來找她,說什麼告別什麼。後來,她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柴瑜根本不可能會來。那個飽經磨難的少年,在她初見他被打時,那種倔強與忍耐就不是常人所能有的。再者,他從小所受的是帝王教育,謀算人心,與人對陣,懂得取捨,他對眼前的形勢肯定估算得很準確,根本不可能自投羅網;當然,就算他想來,張賜也不可能讓他來冒險。

  所以,她放心讓朱文康的人跟蹤。再說了,她也想讓朱文康知道她最近的行蹤,打消疑慮,然後才能實施自己的計畫。

  陳秋娘沒管那幾個跟蹤的,繼續往集市去。今日,因為封鎖了四門,雖是趕集日,集市上幾乎沒啥人,那些攤位就那麼開著,攤主也沒精打采地坐在攤前。她隨意地逛了逛,準備給家人買點小禮物,等四門解禁就回去一趟。

  至於家裡平素裡的吃穿用度,最近是王婆子的丈夫在那邊蓋房子,帶了一些過去。再者,每逢趕集,馬四爺過來,都對會讓馬四爺帶東西回去。

  她對馬四爺出手大方,每一次來六合鎮,都是在雲來飯店裡吃一頓好的,再帶一些回去,全都記在她的賬上。馬四爺更對她像是親孫女,也算是真正為陳家考慮了。前些日子,聽聞陳秋娘要嫁給朱文康,馬四爺就跑來核實,強烈發對她嫁入朱家,還說那朱文康要逼迫,就去求張家老夫人主持公道。說張家一向都庇護百姓的。陳秋娘安撫好久,說她經過深思熟悉,有自己的道理,而且絕對不是給人做小妾,馬四爺眼看勸不動,才生氣地駕車回去了。

  「你聽說了麼?昨晚朱府的刺客還沒抓到,這四門都封了,連蘭溪河上下游都看起來檢查了。」賣燈草的攤販對旁邊賣魚的說。

  「蘭溪河那麼淺,一眼看到底的,能藏人?」賣魚一臉無法理解的神情。

  「誰曉得呢,人家有錢人的事。」賣燈草的聳聳肩。

  「那你說他們敢不敢搜張家啊?都說我們六合鎮兩大戶,張家貴,朱家富。不知道這朱家、張家誰更厲害呢。」賣魚的也是個八卦分子,對此十分感興趣。

  賣燈草的思索著,不知道怎麼回答。旁邊靠在街邊扇著蒲葵扇的鐵匠撇撇嘴,說:「你們不知道?昨晚,聽說那朱公子就去叩張府門了。」

  「呀?如何如何。」賣魚的趕緊問。

  旁邊原本沒啥人,但鐵匠這一句,附近幾個鋪子裡的人都聚集了過來聽八卦。鐵匠是個黑臉漢子,赤|裸著上身,蒲葵扇在旁邊磚上一敲,頗有說書人的架勢,說:「嘿,張府那是世世代代都是將軍的家族。他朱家敢動麼?」

  「老鐵啊,你小聲點,這滿鎮子都是朱家的護衛了。」賣魚的立刻說。

  「我實話實話,我怕啥?」鐵匠是個倔脾氣,嗓門更高了。

  「行了,行了,老鐵,你快說後來怎麼樣了?」賣燈草的催促。

  那老鐵清了清嗓子,說:「朱公子去叩張府的門,據說張府老夫人在正廳親自會見了他。那朱公子是去為那念奴求神醫的,前些日子,張二公子不是受傷了麼?那神醫景涼與張府的關係好,立刻就趕回來救張二公子了。」

  「原來是去求醫的。我還以為他敢去要求搜查張府呢。」賣魚的頓時就覺得沒勁兒了。

  「這事還真說不準。這六合鎮四門閉合,蘭溪河都看守起來了,挨家挨戶搜了,都沒那賊人蹤跡,難保官府不會查張府。再說,張府指不定為了撇清關係,也會讓查的呢。」鐵匠分析。

  一群人又鬧哄哄,繼續在那裡八卦。陳秋娘在旁邊買了花布與藍布,那賣布的老頭笑了笑,說:「今天沒啥生意,這些人就在一起說笑了。」

  陳秋娘笑了笑,問:「昨晚,你們這裡也挨家挨戶的搜了麼?」

  「是啊。分了五批人,這邊搜過去,那邊搜過來,前前後後搜了五次,說那刺客就是那個北蠻崽子。北蠻子就是北蠻子,稟性難移。」賣布的大約覺得這個大主顧喜歡聽這些八卦,也是開始喋喋不休地說。

  「哦。可有說什麼時候解禁封鎖?這樣下去,你們這些鋪子都要遭影響呢。」陳秋娘詢問。

  「沒說呢。唉,遭罪啊。今天都沒人進來,四門都封鎖了。小公子是鎮上的人吧?不過,面生得很。」賣布的老頭笑著問。

  陳秋娘笑著說:「我一直在家苦讀,鮮少出門,過幾日是母親生辰,便來買幾塊布送給她。」

  「呀,公子真是孝順,到時候若是令堂需要做衣裳,我們這兒可是有好裁縫的。」賣布的說。

  陳秋娘點點頭,拿了幾塊布轉身出來,又在集市上轉了轉,挑了些零食。天氣實在熱得很,她就準備返回去歇一歇,養精蓄銳。說不定晚上還有別的需要應對。

  返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官府出的告示,朱府出的懸賞,竟然懸賞的是百兩黃金。陳秋娘瞧了瞧那百兩黃金,暗自想了想這朱文康真下了血本,怕真是想借這次機會,將六合鎮弄個底朝天,想把張府根基連根拔了吧。

  不知道張賜如何應對。陳秋娘想到了張賜,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過與心疼。原本,他之於她,只是一個權貴之家的傲嬌公子,是精英教育孕育出的少年將軍罷了。可是,越瞭解他,瞭解他肩負的責任與命運,就越發覺得這個少年身上充滿了宿命的悲傷。

  陳秋娘昨夜聽到的那番對話,讓她在今天不斷的恍惚,不斷地想像張賜是以什麼心情接下這個擔子,又是以什麼心情去應對一切,面對悲劇的命運的。

  但是,她想不出。因為若是她,她絕對受不了那樣的命運。她的行事作風總是魚死網破,特別極端的。要不就奪了這天下,要不就死遁。什麼祖訓規矩,對於她來說,統統都不會放在眼裡。

  當然,她是現代人,對於不合理的一切說「不」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可是張賜不是,即便祖訓不合理,但傳承了很多代,加上期間涉及很多人的利益與性命,他便不會說一個「不」字。

  「你不累麼?」陳秋娘輕聲自語,只覺得在這炎熱的午後無限惆悵。...<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2 09:23 PM

第154章 以愚制謀

  陳秋娘回到陳宅,將布匹與零食打成包裹,洗了個冷水臉,就出門去了離陳宅不遠的後巷看房子。

  這買房子的事,她已琢磨了許久。柳村那邊雖然蓋好了房子,但長期住在那裡也是不行的。主要是弟弟妹妹逐漸大了,要開始上學識字了,她不想弟弟妹妹們以後就在村裡幹農活一輩子,也想妹妹嫁個體面的人。所以,她就想將這房子買在六合鎮,一來弟弟們可以去四方書院讀書,二來離陳宅近一些,以後自己不在了,陳夫人是菩薩心腸,定會幫她照顧一下弟弟妹妹們。

  她說了想買房子,盼清就留意了,沒過兩天,就聽盼清說後巷的羅氏老夫婦要搬到成都府去,在張羅著賣掉這邊的房子。

  陳秋娘立刻派人去打聽一下,說想要買房子。對方聽聞是雲來飯店的江公子看中了他們的房子,特別高興,立刻就說不賣給別人,只留給江公子了。

  而今日午後,就是陳秋娘與羅家二老約定看房子的日子。她洗了臉,喝了幾口茶,換了身灰布的窄袖衣衫,就去看房子了。

  房子沒在正街,也沒在小街,只在窄窄的後巷,因此鋪面什麼的,基本沒意義,索性後巷那裡的房子基本都是沒鋪面的。要擺攤的也基本是在門房那裡改的小鋪子,但因為沒什麼客人會去,除了一些老牌的店舖,比如裁縫鋪啥的。不過,這裡人少就很清淨,作為住宅是很不錯的選擇。

  羅家房子不算大,也就是六合鎮一般的小門小戶,典型的蜀州小鎮民居。大門也是使用兩道門門房。大門進去是簡易的照壁,上面是一些小花紋。繞過照壁,是個小院子,院子裡有幾棵石榴樹,紅豔豔的花開了滿樹,其中一棵樹下一口水井。正對照壁的是堂屋,堂屋兩旁左邊兩間房,主臥與正廳,正廳帶了轉角做廚房,右邊一間房是次臥帶了轉角。左右轉角過去都是廂房,廂房左右相對,各有兩間房,可作為客房。堂屋後面是後院,後院有幾間房,供女眷使用,每間臥房都分裡間與外間。

  羅家也算書香之家,家裡佈置雅緻,而且羅氏夫婦不打算帶走家具。總體來說,這房子不錯,但價格不菲,且要現錢。本來她想再看幾家的,但留給她的時間不是很多,她想盡快辦妥這些事。

  「房子不錯,我這回去與我大哥商量一下,明日一早就來答覆你。」陳秋娘對送出來的羅張氏說。

  羅張氏笑呵呵地說:「承蒙江公子看得起,這祖宅就算有福氣了。」

  「羅奶奶客氣,其實——」陳秋娘琢磨了一下,說,「說實在的,我們的錢都投到雲來飯店了,如今要收回來也沒那麼快。其實如果你們願要原來飯店的股份來換,也是可以的。

  羅張氏眼睛一亮,但似乎又怕這種東西不保險,有些許的遲疑。

  陳秋娘也明白老人家總是不太信任這些事,而且總是考慮萬一失敗了呢。所以,老人家更喜歡真金白銀揣在兜兜裡。

  「羅奶奶,我說說而已的,還是現錢實在,我這就回去與我大哥商量。商量好了,明日一早,我就來結清,交換地契房契等了。」陳秋娘連忙又說。因為別人不清楚雲來飯店的價值,她自己是清楚雲來飯店股份是多麼值錢的,而且價值會越來越大的。

  羅張氏聽聞,臉上如釋重負,立刻笑眯眯地說:「呀,江公子就是爽快啊。」

  「哎,羅奶奶厚愛了。丹楓這先回去商量了啊。」陳秋娘拜別了羅氏夫婦,搖著摺扇準備回陳宅洗個臉去豪門盛宴找葉宣換點錢,這天氣實在天熱,就這麼短短一段距離,渾身都濕透了。

  她搖著摺扇,剛從後巷拐出來進入秀水街,就看到一些人在跑。旁邊裁縫鋪子裡有人問:「怎麼了啊?」

  「鎮中心戲台,那裡發生大事了。」有人一邊回答,一邊往鎮中心戲台跑去。

  六合鎮鎮中心那邊靠著官家衙門有個小廣場,小廣場上建了個戲台,這戲台不是商業用途的,基本上就是過大節日,用來唱社戲酬謝神仙的,一般都是官府出錢,從稅收裡扣的。而平素裡,六合鎮有什麼大事,官府要召集居民,都在這裡。而平常也會在那裡貼告示,或者懸賞。

  「發生什麼大事了?」陳秋娘問一個正在跑的少年。

  「據說是朱家抓到刺客了,要處決。」那少年回答,一溜煙就跑過了轉角。

  「啊?」陳秋娘一下子愣在原地,耳邊就迴蕩著那少年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心裡感覺亂亂的。

  怎麼就被抓到了?陳秋娘很是不理解,也覺得很不對勁兒。

  柴瑜是張賜派人救的,這是錯不了的事。張賜這個人要做一件事會全面考慮,改採用的手段也是環環相扣,每一步都計算得當的。比如他一邊救柴瑜,一邊就讓雲姨對付念奴,這既是拯救柴瑜,徹底斷了他的牽絆,也是延緩朱家的搜捕。

  張賜費心費力將柴瑜救出來,怎麼會讓他被抓住呢?難道柴瑜脫離了他們的掌控,還是說九大家族有什麼別的決定?

  陳秋娘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也決定到鎮中心去一探究竟。

  她顧不得汗流浹背,驕陽似火,一路小跑到鎮中心戲台,那廣場上已擠滿了人。本來小鎮是不會設置衙門,更不會有什麼駐軍的,只有鎮長會兼職收稅交到上頭去。所以,更不會有處決犯人這樣的權力。但是六合鎮不一樣,因為是風水寶地,而且太過繁華,堪比郡縣。於是幾百年前,這裡就設置有衙門,統領附近的幾個鎮。因為有衙門,這裡邊設置捕快,有直接處決犯人的權力。

  但即便如此,六合鎮因為有張府在這裡,張府護衛著整個六合鎮。所以,這裡治安很好,已有幾百年沒處決過一個犯人了。

  如今,朱家出現了惡性殺人事件,一時之間,小鎮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爾後,又說要處決刺客了,人們都來看熱鬧了。

  廣場上擠滿了鎮裡的百姓,廣場周圍是官府和朱府的人。那戲台之上,朱府的護衛正拖了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說是朱府刺客的同黨,是那北蠻崽子的奶娘。這女子刺傷了朱府的念奴公子,還對念奴公子下毒,如今念奴公子正危在旦夕。

  鑑於出了這麼惡劣的事情,讓六合鎮蒙羞,需要將此惡婦就地正法,以正法紀。

  陳秋娘這才明白那台上的是早已死去的雲姨,朱文康在使用這種方法逼迫柴瑜現身。他掘地三尺想要摸清張府,摸清六合鎮,但柴瑜身上定然也是有秘密的,他不能不管柴瑜。

  朱文康這一招可真老辣。他知道雲姨與柴瑜相依為命,柴瑜在乎雲姨的命,否則這麼多年,柴瑜若想跑,可以找到無數的機會。如今,他要處決雲姨,就算張賜告訴柴瑜雲姨早已去了。柴瑜大概也不相信,他不能坐視雲姨被砍頭。

  這樣一來,柴瑜真的可能自投羅網。

  柴瑜可能柴榮最看中的孩子,最具備帝王潛質,也確實受了帝王教育。但他畢竟五歲就接受了殘酷的命運,父親亡故,江山易主。在這種殘酷的逼迫下,他很可能扛不住,尤其雲姨很可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如果他被抓回去,他或許會活著,但日子肯定會不好過。憑朱文康的毒辣,他為了讓柴瑜不跑,使盡毒辣手段,比如做成人彘什麼的也是可能的。另外,如果趙匡胤實在沒辦法從柴瑜這裡找到那一支秘密軍隊,他在自己的帝國日益強大起來後,也可以不用忌憚那支軍隊,那麼,他也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斷了那一支軍隊的念想,直接滅掉柴瑜。

  柴瑜此刻危在旦夕。怎麼辦?陳秋娘看著台上披頭散髮癱軟在地的雲姨,心裡像是放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要怎麼幫他?陳秋娘不由得環顧四周,看到那幾個跟蹤她的人就在不遠處。此時此刻,她根本不能做什麼,甚至還不能從這廣場上退走。

  得想辦法讓柴瑜知道雲姨已死,這是一個圈套。陳秋娘心急如焚,一時之間找不出頭緒。

  「一般處決犯人都要在午時三刻吧。」旁邊有個人自言自語的。

  「為啥在午時三刻呢?」另一個人就接著問。

  「啊,你不知道?死刑犯人生前都是窮凶極惡,要在陽氣正盛的午時三刻處決,就不能化作厲鬼,危害人間了。」那人解答。

  陳秋娘無意之間聽到這兩人對話,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她是做不了什麼,張賜也不能做什麼。但是百姓可以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是可以做些什麼的。即便最後要追究責任,也是法不責眾了。

  「是啊,這處決犯人,若是時辰不得當,會凶氣衝天,給六合鎮引來災禍。這種兇犯如果化作厲鬼,就是清泉寺的主持也未必拿捏得住的。」陳秋娘立刻就加入了談話,在一旁煽風點火。

  旁邊又有幾個人聽見這事,立刻就覺得很有道理,開始交頭接耳。隨即她又說:「而且,處決犯人哪能在社戲戲台啊?這社戲戲台可是供奉神仙,迎接神仙下凡的地方啊。在這裡處決犯人會引來天災的。」

  這周圍的人紛紛贊同,更遠一點沒聽清楚的又問到底什麼事,傳話的人又解釋一番。一時之間,整個廣場上的人群開始騷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陳秋娘依舊在人群裡看著人們的反應,準備隨時再下猛料。

  「可人家是官府,是朱家啊。」有人犯了愁。

  「官家再大,能管得了天災?若是天災來了,受苦的還是老百姓。得想辦法,讓他們另選日子處決,而且不能在這社戲戲台啊。」陳秋娘立刻說。說完之後,等那幾人討論,她又換了一個位置,聽一聽這些人的決定。

  最終的結果是有人說:「應該去找一找張家,讓張老夫人出面來說。」

  有人就自告奮勇一溜煙跑出去找張老夫人了,但不一會兒就回來說,張老夫人親自接見,說官府的意思,朱家又施加壓力了,這件事就算她去說,也是沒什麼用的。

  「那怎麼辦?」人們焦急萬分。

  「張老夫人一個人說話自然沒什麼用。那是因為官府沒有聽過鎮上人的意思啊。我們大家要把意思表達給官府啊。」陳秋娘適時來了這麼一句。

  「說得對,我們要自己表達,不能總為難人家張老夫人。」有人附和。

  陳秋娘一時之間覺得這六合鎮居民的覺悟真是高,她都快激動得淚流滿面了。但是這一夥人接下來商議說去找人開個會,由德高望重的四方書院潘夫子去交涉。

  這交涉回來都猴年馬月了。陳秋娘立刻就說:「等我們商議完了,人家人都斬了,這商議還有用麼?要我說啊,我們直接喊抗議。」

  「是哦。」有人覺得陳秋娘說的在理,立刻贊同。但隨即又有人提出:「萬一我們這樣抗議,官府把我們抓起來怎麼辦?」

  「法不責眾。這麼多人都抓了?又不是造反,只是讓他們換個時間,換個地點進行處決啊。再說,他們這樣處決也不合規矩的。」陳秋娘立刻為眾人解答。

  眾人很是贊同,隨即新的問題又被拋出來,說:「萬一朱家不肯,官府也是沒辦法的啊。」

  「那簡單,大夥一起上,把劊子手趕走,越多人越好啊。總不能讓大家都遭受天災吧。」陳秋娘又說。

  眾人覺得是這個道理,於是就有人大喊:「反對在這裡處決犯人,反對這個時辰處決犯人。」最開始是零星的幾點聲音,隨即在那幾個聯絡員鑽來鑽去的煽動裡,整個廣場全都是反對的聲音。

  這迷信啊,有時候很愚昧,有時候又很好用。陳秋娘看著廣場上反對抗議的聲勢越來越浩大,算是略略鬆了一口氣。

  她躲在人群裡,慢慢往戲台邊擠過去,她還要繼續左右這一場聲勢浩大的抗議,在關鍵時刻給予這一場陰謀會心一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2 09:25 PM

第155章 會心一擊

  朱家向來跋扈,朱文康更是橫行慣了。過去,六合鎮的居民都是敢怒不敢言,不曾想這些居民居然在這個時刻敢抗議。官府也沒想到,一時之間慌了手腳,那捕頭對朱府的互為首領說:「這事——,你們看。」

  「問他們是不是想造反?如果是,就地正法。」朱府的護衛首領很厭惡地說。

  那捕頭眉頭一蹙,還是硬著頭皮走到戲台前,擺手示意廣場上的人靜一靜。不消片刻,廣場上的人很是安靜,那捕頭清清嗓子,問:「這是官府在執行公務,你們這是要造反麼?」

  前排馬上有人回答:「這怎麼算造反?非午時三刻處決兇犯,兇犯會化作厲鬼,這是古皆有之。而且這裡是社戲戲台,請神的地方,怎麼容許拿來做刑場?我們六合鎮又不是沒有刑場。」

  「就是,冒犯了神仙,降下天災,全鎮都會有禍端。你們北地來的衙門頭子就不管這些的麼?我聽說北地也拜神仙,也修廟宇的啊。」又有人朗聲喝道。

  「對,要處決犯人,讓鎮裡的吳大仙算一算日子,選那日的午時三刻,再到刑場執行。六合鎮的刑場在南門外一里地的石階碑,這是人人都知道的。」有人繼續說。

  「你們這是阻礙朝廷執法,算是造反,再在這裡,就地正法。」那捕頭朗聲說。

  廣場上死一般安靜,但只是幾秒鐘的時間,就相繼有人在喊:「你們官府不作為,這治安要靠張家來維護,好多次來盜匪都是張府護衛打跑的。你們朱家只知道欺壓鄉鄰,魚肉百姓,我們過去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而今,你們要做這種事,就是告到皇帝那裡,你們也是沒理的。反對在這裡執行處決,反對這個時間執行。」

  「對,對,對......」一時之間,眾人又齊聲附和,廣場上迴蕩著整齊的聲音,「反對,反對。」

  陳秋娘始終在人群裡看著週遭那些護衛長槍向前,一副要將所在人員刺殺的樣子。那朱府的護衛首領也是傲慢地對捕頭說著什麼。陳秋娘看著那人的臉,雖然聽不清他說什麼,但也知道他在煽動捕頭殺一儆百。

  這個時候,如果不把事態推向不可發展,那麼,這一場抗議就沒有任何意義。陳秋娘在比較靠近前排的地方,說:「不行,我們得上台把他們趕下來,萬一他們不顧我們的反對,直接將犯人砍了,就冒犯神靈了。」

  「是啊,是啊。」有人如夢初醒的樣子。

  於是就有人在喊:「滾下來,你們滾下來,神靈的地方不容你們糟蹋。」

  別的人一聽見,也是一直往前湧。在迷信的年代,神靈的作用是巨大的,平素裡不敢反抗朱府跋扈的百姓,在維護神靈的利益時,迸發出巨大的膽量,一路湧上戲台,與護衛發生了衝突也不放棄,而是直接湧上去.....

  陳秋娘看著那些人湧上去,心裡知道她的目的已經達到,那些人總有人會知道這個犯人已死去多時。朱府的護衛被人潮包圍,很快廣場周圍的護衛整齊劃一,持槍在手,要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發起進攻。

  陳秋娘蹙了眉,她原本以為只要能知道這個犯人是死人的事公諸於眾即可。她沒想到朱家的人可以這麼喪心病狂,居然可以對這些百姓下手,這朱文康也太喪心病狂了。

  該怎麼辦?陳秋娘站在人群裡,看著四周的朱府護衛,頓時心急如焚。

  「把這些暴民統統就地正法。」那護衛首領離陳秋娘很近,他在對手下下令。那手下從高台上竄到了一旁的屋頂,在開始使用旗語指揮在週遭的護衛隊。

  護衛隊長槍在手,更外圍的一圈都是弓箭在手對準了整個廣場百姓。這會兒,陳秋娘無計可施,就連自己可能也有被射殺的可能。

  如何是好?她看著那個拿著旗子的人,恨不得將之射下來,可她沒有那百步穿楊的功夫。她現在唯有一直往前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趁朱府的互為首領不備,將之擒拿在手。但朱府的護衛也不是弱者,那護衛首領肯定也不弱,自己能制得住那護衛首領麼?

  陳秋娘很擔心,但此時此刻,危在旦夕,她沒有絲毫的辦法,唯獨剩下這條路可走。因為若是這些人喋血戲台前,也是因她將他們推向了死亡。

  靠近,靠近——

  眼前就到戲台下,一步之遙就要可以近身那持刀在手的護衛首領了。就在這檔口,一支利箭將房上那正在指揮的旗語者的手中杏黃旗直接射斷。指揮者一愣,隨即第二箭射中那指揮者的左小腿,將之直接射落下來。

  「何人猖獗?」那護衛首領厲聲喝道,潛伏在周圍房子上的弓箭手紛紛現了身形。大約是以為他們要抓的人終於要現身了。

  這一瞬間,廣場上的百姓都停止了喧鬧。下午的日光很強盛,三伏天熱得人死不瞑目。隱隱的風聲裡,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無論是什麼情況,這都說明事情出現了轉機,這廣場的百姓是安全的。陳秋娘鬆了一口氣,在這不尋常的安靜裡,吸了吸鼻子,低語了一句:「怎麼那麼臭?像是屍體腐爛的氣味。」

  她想得很清楚,既然有人來拯救這廣場之上的人,不管來人是不是柴瑜,她都必須要將雲姨已死亡的情況弄得大家都知道。

  她旁邊的老者聽聞,也是使勁聞了聞,便往前一步,看了看雲姨,然後大聲喊了一句:「這人早死了,你們這些缺德的,想幹什麼?你們抬屍體上這社戲戲台是想要得罪神靈麼?」

  老者大聲嚷,整個廣場上才安靜下來的人群又立刻騷動,最後成統一的叫聲:「朱家滾出六合鎮,滾出去,滾出去。」

  是的,朱家不是六合鎮的原住民,而是朱文康的曾祖父才搬來此地的。六合鎮的人們不會忘記的。朱家原先的那塊地上住的人姓陳,是六合鎮的大姓。那戶陳家人舉家遷居到了渝州,於是這個宅子就賣給了朱家。對於六合鎮來說,朱家就是外來戶,根本沒有資格在這裡耀武揚威。

  在這一刻,人們的記憶統統甦醒,每一個曾被朱家欺負的人,或者喜歡落井下石的人,在這一刻都借助眾人的掩護,肆意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一時之間,廣場之上,人們的反對聲整齊劃一,聲勢越來越浩大。那護衛首領先前還算冷靜,但到了如今,也有些招架不住,那雙殺人如麻的握刀的手也不知怎麼辦才是,只在那捕頭的身後看著周圍的人群。顯然,在他的認知裡,這些螻蟻一樣的人是不會有膽量反抗的。

  陳秋娘站在人群裡,看著這一切,知道這一場陰謀,朱文康輸了,柴瑜肯定已經知道雲姨身隕了,不會出現了。現在,唯有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牽扯著陳秋娘的心。

  在四門封鎖的情況下,能有那樣規模的軍隊建制的衛隊,只有張家。而能調動張家軍隊的,目前只有張賜和張老夫人。但無論如何,張家已在這場變故中,不可避免地牽涉其中。

  想到這些,陳秋娘有點愧疚。

  不一會兒,廣場上浩大的呼聲也停止了,張府的護衛隊出現了,將朱府的護衛統統圍住。繼而是張府的騎兵隊,為首一人,正是一臉平靜、身披甲冑的江航。

  「呀,是張府的人。」有人低聲說。這一次卻沒人應聲。那監斬的官吏看到將軍府的標識,立刻就上前行禮,說:「江統領,這是朝廷在辦凶手,將軍府就不要添亂了。」

  江航不曾理會,而是手中旗子一揮,身後的士兵讓出了一條道。馬車咕嚕嚕來到了戲台邊上,馬車邊的丫鬟連忙放好了馬凳,輕輕挑開簾子,緩緩扶下了一人,正是張老夫人。

  「呀,下官拜見張老夫人。」那官吏是這個畸形政府機構的官吏老爺,相當於縣令了。

  「你這頂上烏紗也一併摘了吧。」老夫人瞧了他一眼,就丟了這麼一句話。

  那官吏手一抖,還沒說出話來,就聽得老夫人冷哼一聲,說:「別以為你是北地之人,任命到此,這蜀州就可任由你霸道橫行。你若做的不好,老婆子我照樣可以先斬後奏,我看那皇帝老二可要說我一句不是?」

  「是,老夫人。」官吏彎腰,活脫脫像是一隻蝦米。

  「你算什麼東西?你家在朝為官的,不就是張永德麼?不是陛下念舊情,他有什麼軍功?你張家的那些功勞都是前朝的,早就是雲煙了,還在這裡跋扈耍橫?」朱府的護衛首領終於在一片混亂中找回了自己的地位,立刻就來反駁這張老夫人。

  張老夫人向來慈眉善目,派發米糧什麼的,很少有對人厲色的時候,因此很多人忘記了這位也是隨過自己的夫君征戰沙場,平定過叛亂,還親自帶兵擊潰凶悍山匪的人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3 10:26 PM

第156章 不能想起你

  廣場之上,死一般的寂靜,那年輕的護衛首領在短暫的驚慌之後,竟然不知天高地厚用羞辱張老夫人來撿回方才丟失的信心與面子。

  但是,他實在是忘記了為什麼張家可以傳承千年屹立不倒,也忘記了眼前這個老太婆絕非閨閣女子,也非等閒之輩。在沒有嫁入張府之前,這位名門望族的庶女是唐末最大的僱傭軍兵團首領,連能征善戰的世襲僱傭兵沙陀人都會怕她幾分。嫁給張將軍後,更是隨著夫君征戰四方,夫君過世之後,她回到蜀中老宅,打理偌大的張家,繼續守護六合鎮。

  山匪來襲,張老夫人曾帶人擊潰山匪;宋兵亂蜀中,到了六合鎮門口,張老夫人親自帶兵在鎮口擊殺作亂宋軍,並且直接將人頭送給征蜀大將軍王全斌。

  或者真的是這位老夫人做了太多善事,人們忘記了這是一隻猛虎。而朱府年輕的護衛首領仗勢自己主子的囂張氣焰,仗勢自己的孔武有力,就對這樣一位傳奇的老太太出言不遜。

  張老夫人掃了他一眼,冷聲說:「江統領。我將軍府世世代代男兒揮灑熱血,為的是什麼?」

  「守正闢邪,護百姓九州安寧,讓天下永太平。」江航朗聲回答。

  「燕然勒功對於將軍府來說如家常便飯,這些功勛,我將軍府也不稀罕。我囂張跋扈,憑靠的不是功勛,是將軍府世世代代的祖訓:守正闢邪,護百姓九州安寧,讓天下永太平。今,妖孽作亂,航兒,誅之。」張老夫人鏗鏘有力的聲音迴蕩在廣場上。

  「你敢。」那護衛首領持刀對準張老夫人。

  張老夫人看也沒看那人,只看著那官吏,問:「還不將戲台上的人都丟下來?」

   那官吏哆嗦著看了看朱府的護衛首領,那護衛首領親自拿了杏黃旗要指揮。一支箭嗖直直往他而來,將他手中旗子折斷。

  陳秋娘也不覺呀然一驚,因為沒人看清楚這支箭來自何處,就是朱府這麼多護衛也不知道這弓箭手在何處。這真是高手,這在現代就是頂級的狙擊手,也許這樣的狙擊手還不止一個。

  朱府的護衛們面面相覷,就算是早先佈置在周圍暗中潛伏的人也一樣不知道這利箭從何而來。

  「鬼鬼祟祟,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與我一決高下。」那護衛首領朗聲喊。

  張老夫人冷笑,道:「你們怎麼折騰都可以,但危害我六合鎮百姓安危,在這裡作威作福,就別怪我老婆子不客氣了。航兒,這裡就交給你來辦了,務必確保鄉親們平安。若是有人膽敢作亂,破壞陛下務必要保持的太平盛世,就地正法。」

  「是。屬下領命。「江航朗聲領命。

  張老夫人就揮了揮手,又讓丫鬟扶著進入了馬車裡,放下了簾子。馬車就靜靜地停在那裡,四周的帷幕落了下來。

  這會兒江航揮動旗子,指揮張府護衛。忽然又是幾支利箭「嗖嗖」而來,直接對準那朱府護衛首領。護衛首領連忙躲避,最終還是有一支射入了他的小腿。就在這時,江航身邊閃過一名護衛,直接將那護衛首領拿下。等那人的刀架在護衛首領的脖頸上,陳秋娘才看清楚那人是陸宸。

  陸宸冷笑凝在臉上,說:「哥一直懶得理會,你們就無法無天了?這是上達天聽的社戲戲台,是百姓酬謝上界的戲台,你們要拿來殺戮見血?百姓抗議,還敢對百姓用武?就是你主子,我都不放在眼裡。」

  陳秋娘感覺大快人心,但卻還是覺得不妥。若是陸宸將之當場斬殺,必定會招致禍事。因為就算是這樣的世道,還是有所謂的刑罰存在。

  不過,陳秋娘擔心的事根本沒有出現,陸宸只是挾持了這人,爾後命朱府的護衛退兵。那官吏看此情況,也是嚇得腿肚子打顫,哆哆嗦嗦地走到馬車前,恭敬地說:「老夫人,下官,下官——」

  「既然那人已死,就該找了清平觀的李道長來選了日子下葬,超度亡魂。不能讓百姓惶恐,以百姓利益出發,這才不枉做人父母官。」老夫人在馬車裡發話。

  那官吏連勝稱是,朱府的護衛退了兵,連那房上潛伏的弓箭手也一併退了下來。張老夫人便發話,說:「昨晚鬧到現在,挨家挨戶都搜過了,為表示清白,我張府都讓朱家來搜過了,這還鬧什麼鬧?刺客搜不到,定然是早就出城去了。你們這麼關閉著城門,這百姓還活不活,過不過日子了?」

  「是是是,下官這就命人開城門。」那官吏彎著腰,活脫脫像一隻煮熟的蝦米。

  「你讓朱文康去豪門盛宴,就說老婆子在那裡設宴等他。」張老夫人發了話,爾後馬車緩緩駛離了鎮中心。

  廣場上的人潮散去,雲姨的屍體已在三伏天的熱度裡有腐臭的味道,捕快們圍了面巾,將她的屍體抬走,遵照官吏的吩咐要去選個日子將之入土為安。

  人們三三兩兩散去,口中津津樂道的自然是張老夫人一番言論。陳秋娘也隨著人潮離開,等走到了陳宅門前,才感覺剛才的一切驚險恍若夢境,她扶著大門吐出一口氣。

  門房聽得有動靜,連忙打開門,關切地問:「公子,公子,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中暑了,這臉色這麼差。」

  陳秋娘搖了搖頭,說:「沒事,我回房休息一下就好。」她說罷,大步入了院落,拿了盆子在井台上打了水洗了臉,清醒了一下,這才又打了水回房洗了個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

  做好這一切,整個人才感覺虛脫了一樣,呆呆地躺在床上,只感覺四肢一點力氣都沒有。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覺得汗涔涔的,口乾舌燥,便起身去外屋倒水喝。等她轉過屏風,挑了簾子出來,看到外屋的桌邊坐了一個人,正端了一杯水發呆。

  那人一襲白袍,金絲線的襟邊,袖口繡了如意花藤。大熱天的頭髮只用絲帶隨意系在腦後,幾縷長發垂落在鬢邊。儘管只能看到他的側面,房間裡光線不明,陳秋娘亦一眼就認出那人是景涼。她想過景涼會找她,可是沒想到來這麼快。

  「睡得可好?」景涼不緊不慢地放下了茶杯。

  「真沒想到景公子也這般不懂禮數,未經通報,擅入他宅。」陳秋娘諷刺地說,一邊理了理散亂的頭髮。

  景涼是轉過來瞧了她一眼,很認真地問:「你可知我會來吧?」

  「卻不知景公子會這般不懂禮數。」陳秋娘哂笑,爾後在他對面坐下來,兀自倒了一杯茶,說,「景公子也爽快點吧。」

  「你不怕我在茶水裡下毒?不怕我是來殺你的?」景涼一臉笑意。

  陳秋娘喝了一口,說:「公子的目的還沒達到,不會這麼快動手,只是你想要控制我,下一點別的毒,倒是無可厚非了,不過,景公子瞭解我麼?」

  她端著水杯,撲閃著一雙大眼睛,笑盈盈地看著景涼。

  景涼唇邊勾起一抹笑,眉眼略彎,神情沉靜而嫵媚,他輕聲說:「我還真不瞭解,所以,姑娘就肆無忌憚了?」

  「景公子說笑了,我自肆無忌憚我的,可沒招惹你。」陳秋娘又倒了一杯水,喝完抹了一下唇邊的水珠,這才笑嘻嘻地對景涼說。

  「可是你招惹了他。」景涼一張臉冷了下來。

  「我不知道原來景神醫也是顛倒是非的高手。明明是我上山摘野菜,不巧遇見,是他硬將我的玉戒偷換成他的骨牌,逼迫我不得不去六合鎮送信的。這會兒卻是反過來誣賴我了。」陳秋娘笑看著景涼,神色裡全是同情悲憫,問,「我說景公子,你這麼顛倒是非,曲折迴環地做鋪墊有意思嗎?」

  景涼神色未變,很平靜地看著她,說:「不管如何,你有意在招惹他。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陳秋娘垂眸一想,那時在柳承家,妄圖想跟張府合作做飯店生意,確實有謀算過張賜,便也不做辯解。略一流轉思緒,再抬頭看著景涼時,已然平靜地說:「景公子,爺們兒點吧,說來意。」

  「你猜。」景涼不緊不慢地說。

  陳秋娘頓時火大,想問候他老娘,面上卻還是虛偽地笑,說:「我忙。」然後,她站起身打開了窗戶,在景涼還不明就裡時,就扯開嗓子,脆生生地喊:「小七,送客。」

  小七是臨時從灑掃裡調配到門房的,原先的門房王婆子陪夫人去了清泉寺,王婆的丈夫則在柳村幫陳秋娘家修房子。

  「啊?客人?」小七十分驚訝從門房一路跑過來,蹦跶到陳秋娘屋外的廊簷下。

  「是的,客人有事要走了,你打開門房送客啊。機靈點啊。」陳秋娘倚在窗邊說。

  「啊,小人多謝表公子教誨。」小七立刻很規矩地回答,隨即又很疑惑地說,「可是,客人什麼時候來的?」

  「多嘴,我親自給客人開的門。」陳秋娘沉了臉。

  小七大約想說自己沒有離開過工作崗位,但領導都說了自己開的門,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就立刻站在門外,對景涼說:「公子,請。」

  景涼一張臉終於黑了下來,很不悅地看著陳秋娘,坐在凳子上一點都沒挪動的意思。小七尷尬地喊了一聲:「表公子。」

  「哦,既然客人還想留一會兒,那你就去忙吧。」陳秋娘對小七揮揮手。

  「好叻。」小七得令離開,院落裡灑掃的小姑娘大約是瞥見了景涼的美貌,驚為天人,然後就開始磨磨蹭蹭地在院落裡灑掃,也不嫌三伏天熱得厲害。

  陳秋娘瞧見那幾個小丫頭的舉動,再看看景涼那一張陰沉沉的臉,心裡暗爽:讓你裝逼,讓你裝逼。

  「陳姑娘很任性啊。」景涼隔了好一陣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人生苦短,自然要活得率性了。」她笑嘻嘻的,神情眉目都是小姑娘的純真。

  景涼蹙眉,有些厭惡地看了她一眼,說:「你不怕帶來不必要的後果麼?我明明是秘密來見你的。」

  「有什麼不必要的後果,也是你的,跟我沒關係。何況我給過閣下機會了。」陳秋娘懶懶地說,爾後又說,「你有事快說啊,我一會兒還得出門一趟。」

  她向來是率性而為,做事猖獗。

  雖然戴元慶以前就寵溺地說過「你呀,做事太強勢了」,外婆也曾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剛強易折」,但她就是沒辦法很憋屈地活著。那時,她也曾半撒嬌地說:「我儘量克服了。不過,人總是有缺點的,我要這點缺點都沒有了,不就太完美了麼?」

  戴元慶表示無語,外婆只是搖搖頭。

  陳秋娘知道這樣的自己不好,但無奈她就是這樣的性格,雖然極力克制,但還是免不了習慣。

  「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何來找你?」景涼又問。

  陳秋娘順手將窗戶關上,斷絕了院落內幾個小丫頭的念想,緩緩踱步到桌邊坐下來,掃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初見景公子,感覺謫仙似的,不食人間煙火。那時,我以為你跟我承哥哥一樣,一心只專注於醫術,一顆仁心,悲天憫人。可昨夜挺讓我失望的,昨夜的景公子,謫仙的氣質全然不見,內心的慾望呼之慾出,甚至讓人覺得可怖可悲。」

  景涼一愣,隨即抬眸認真地看著陳秋娘。他真不知這九歲的女娃為何有這麼一雙毒辣的眼睛,這麼一顆讓人感覺膽敢的心。他看過的可怖的人和事太多,但都是有跡可循。可是眼前的女娃,完全沒辦法掌控,還偏偏那麼會猜度人心。

  「你看我做什麼。我這樣的外人看出來了。二公子他們肯定能看出來的。」陳秋娘還是懶懶地趴在桌子上。

  景涼略有尷尬,低頭看著茶杯上簡單的花紋,說:「我見過葉宣了,他說你不願意嫁給他。」

  「其實你也不願意,對吧?」陳秋娘伏在桌上,甕聲甕氣地問。

  「我——」景涼被說中心事,便不知怎麼說下去。

  陳秋娘感覺此刻的景涼沒有之前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神情裡反而有些許的迷茫。或者對於一個想要對抗祖訓,對抗從生下來就要接受的命運的人來說,總會迷茫的。

  「我不願意嫁給葉宣,因為我不愛他。而且,嫁給葉宣看似成功避開讓人懷疑張家,但又把葉家拖入危險之中。製鹽家族,這是朝廷愛恨交織的一個家族。朝廷肯定早就想拿他們動手了的。」陳秋娘也不再冷嘲熱諷。因為景涼沒有再那樣居高臨下讓人不爽,而且她認為自己處於景涼的位置,肯定也是屬於要反抗的那種人。

  「你看得很清楚。」景涼淡淡地說。

  陳秋娘輕笑,說:「對於一個竭力守著祖訓的人,又不願意對救命恩人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袖手旁觀的人來說,讓我嫁給葉宣是他最能接受的。而你之所以同意,是因為你知道我嫁給葉家,效果是一樣的。因為朝廷早就想動葉家了。一旦動葉家,九大家族同氣連枝,就會都有行動。而我又在葉家,你認為我在他心中很重。屆時,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就這樣,你可以利用我的身世、還有與朱府的關係,把九大家族都拖進來。一旦入局,想要抽身就很困難。那麼,到了合適的時候,就只能打破祖訓了。景公子,我說的對吧。」

  景涼神色一凝,眼神像是看怪物似的,整個人充滿防備,喝道:「你是何人?」

  「這句話,葉宣問過了。我現在回答你:姓江,名雲,字丹楓。」陳秋娘笑嘻嘻地說。

  景涼大約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便清了清嗓子,說:「你想多了,事實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秋娘亦不戳穿,只是懶懶地說:「其實,葉公子未必不知道你的算盤。但也許,他也想要打破祖訓看一看。但是,景公子,你們真的覺得打破祖訓就會不打破祖訓好麼?你們祖上處心積慮要隱藏自己,到底為什麼,你們又看過麼?」

  「躲躲藏藏,如同地鼠在地底生活,終日不見光;明明手持利器,卻任由賊寇欺侮。秋娘,你明白那種感覺麼?」景涼坐正了身子,很認真地問。

  陳秋娘不能完全體會這種感覺,但她有過那種很壓抑的時期,那時,覺得整個人都會憋屈死了。

  「你不能理解吧?問題現在我們九大家族的子弟,全是這種感覺。」景涼一邊說,一邊笑。那笑是一種悲涼無奈的笑。

  陳秋娘看到他的笑,想起了同為九大家族,肩負著九大家族興衰榮辱、擔負著家族使命的張賜。那個人不過十五六歲,看樣子還沒有這景涼的歲數大。他也是少年人,也會血氣方剛,也定然有景涼這樣的感覺。可是,他卻要做祖訓的守護者,做守舊的那一個。

  他又會是如何的心境呢?在無人理解的歲月裡,獨自去承受家族傳承下來的使命,以自身為一個餌,承受著隨時斃命的命運,以此來麻痺那些懦弱恐懼凶殘的貪婪者;同時,還有預防著家族裡的蠢蠢欲動。他不能有太親近的人,不能暴露自己任何一點的喜好,每分每秒怕都在計算週遭的敵人。

  這樣的人,注定沒法長壽吧。陳秋娘想著張賜,就會有一種難以言訴的悲傷,沒法名狀的心疼。她人生這麼多年,見過很多悲劇的命運,但那些人都是單純的個人無法承受所導致的悲劇,而張賜的悲劇命運卻太複雜,這個人承受得比任何人都多。

  明明是三伏天,她想起張賜來,就覺得周身涼颼颼的,讓心都覺得冷。

  「所以,想要堂堂正正的生活。既然手握利器,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為何又要隱藏於世呢?我不能理解那樣的祖訓。」景涼見陳秋娘沒有說話,便開始輕聲吐槽。

  陳秋娘沒辦法回答他的話,因為每種選擇都有正負效應。守舊會讓九大家族的子弟覺得憋屈,因為他們手持利器,卻要面對比他們武器落後的帝王的碾壓,而不能吭聲,這不是每一個少年人可以忍受的;守舊卻也保護著他們,讓他們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發展,讓外界只注意到張家,而將其餘的八家隱藏起來,給予了最好的保護。若是革新,可能會讓九大家族掌控的先進技術公諸於眾,他們自己掌權,大快人心,揚眉吐氣;但掌權之後呢?九大家族在權力之下,還能不能保持科技的先進性,還能不能保持九大家族最初最良性的形態不變呢?

  這些是沒法說清楚的事。陳秋娘便蹙了蹙眉,嘆息一聲,說:「景公子能成一代神醫,也是極其聰敏之人,變或者不變,個中厲害,你比我更清楚。你怎麼反而來問我這個局外人了。」

  景涼也趴在桌子上,很放鬆地說:「我也沒法跟別人說,好在你這個局外人什麼都不瞭解,卻又像是什麼都瞭解。」

  陳秋娘抬了抬眼皮看看同樣很無聊模樣的他,又垂眸繼續盯著茶壺上的花紋瞧,略微想一想便瞭解他的意思了。他是從骨子裡希望變革,希望揚眉吐氣的。但變革這種事,九大家族中除了張家是沒有任何一家可能發起的。原因很簡單,八大家族在隱處,只有張家在明處,張家都沒有要變革,別的家族更沒有必要。而且,只有張家的繼承人是隨時都有著生命危險的。

  當然,景涼這種變革的強烈願望沒法跟張賜談,也許談過,但張賜的地位在那裡,必定是斥責了景涼,或者表示不會繼續談這種話題了。至於其餘的執掌之人,就算內心裡渴望變革,彼此之間也不太可能談,畢竟誰都不願意承擔慫恿造反這種責任的,萬一造反失敗殃及九大家族呢?誰承擔得了責任?所以這些家族子弟之間也只是委婉說說,還這個呵呵聽不懂裝傻,那個嘿嘿不明白裝逼。

  「昨晚聽你們對話,加上推測,猜的。」陳秋娘懶懶地說,爾後又問,「景公子來這裡,到底所為何事呢?」

  「嫁給葉宣,救你,也是幫我,或者說幫張賜。」景涼說出來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4 12:13 AM

第157章 糾結的命題

  陳秋娘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景涼理了理垂落的青絲,眉目流轉,曾宛若謫仙的神情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的殷殷懇求。

  「嫁給葉宣。葉宣不會碰你,可以為你提供最好的環境與庇護,你仍然可以經營你的飯店。在葉家,你還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將來若是可以,你還可以仍然嫁給你想嫁之人。而朱文康,你懂的那是個什麼樣的人。yin邪之人,好色之徒,凶狠異常,對你也不可能有真心。這樁婚姻,利益多多。」景涼見陳秋娘沒說話,便開始遊說她。

  他的聲音很好聽,放低了聲調,便像是某種沉靜的樂器,帶著無限魅惑訴說著對陳秋娘極其有誘惑的事。

  陳秋娘承認景涼說的很有誘惑,但她實在不想為難張賜,亦不想捲入九大家族的漩渦之中,她不想活得那麼累。

  所以,她瞟了景涼一眼,說:「那是犧牲葉家。」

  「葉宣同意的,否則他也不會同意我們的決定。」景涼笑著說,那樣子像極了哄騙小姑娘的大灰狼。

  他這麼說,陳秋娘也我可反駁,人家葉宣都自願犧牲了,她能咋辦呢?

  景涼看她沒提出什麼反對,立刻又說:「何況你這樣是在幫張賜。你知道張賜有多麼在乎你,他是斷然不可能看著你嫁給朱文康的。」

  「你想多了。」陳秋娘嘟囔了一句,心裡也是一片害怕。她真心拿捏不定張賜會不會在她嫁給朱文康這件事上出手。若是她真的一意孤行,張賜出手干預怎麼辦?

  「我想多了?」景涼輕笑,說,「你以為戲台的事,是老夫人的主意麼?那馬車裡的人是張賜。」

  「你騙人。」陳秋娘立刻反駁。心裡卻覺得很有可能,要不然即便是女眷用車,在這三伏天也斷然沒有用那種密不透風的帷幕的道理。

  景涼白了她一眼,說:「我不跟你爭論。張賜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難道你就不想幫他擺脫悲劇的命運麼?」

  陳秋娘想本能地回一句「不想」,畢竟她知道景涼是想要利用她。但是,她沒有說出話來,因為她打從心底裡希望張賜擺脫悲劇命運。

  「你初見他時,他被人追殺,身負重傷,在二峨山中,那不過是那麼多次生死存亡中的一次罷了。他是張府的繼承人,是碩果僅存的張府的佼佼者,能成大事者,是有能力與魄力君臨天下的人。手持火器,還有君臨天下的能力與魄力,你若為帝王,會容忍他活著麼?我們九大家族這麼多年費了多少心力才保得他性命。秋娘,說實話,我景家的醫術就是為了保九大家族的張家繼承人。呵,可到底保住了多少,我只能嘆息。」景涼說到這裡,語氣神色都是悲慼。

  陳秋娘慢慢坐正了身子,怔怔地看著他。她從來都知道張賜很危險,也許下一刻就不在這個世間了。但是她與張賜始終隔著千山萬水,連好好說話都不能。而且她從來不知道張賜如何看待她,對待她。事實上,他們連朋友都不是,或者說連那種普通朋友的交往都沒有。她又有什麼資格去為他悲切,或者做些什麼呢。

  景涼怔怔地看著陳秋娘,這九歲女娃原本純真狡黠的面目上浮上一種深濃的難過與悲慼。她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滿面難過地看著景涼,她怕一眨眼,眼淚就傾盆而下,滾落在這個陰謀的男子面前。她不願意在這個陌生陰謀的人面前流出一滴淚來,尤其這個人還在謀算張賜。

  兩人對視良久,景涼才瞧著她,用一種很輕很舒緩的聲音說:「我與張賜、葉宣,從小被選作各自家族繼承人。我親眼目睹他太多次徘徊於生死邊緣。下毒、冷箭這些是家常便飯。」

  陳秋娘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積了一層薄冰的深湖,景涼的話一點一點,像是要擊碎這層薄冰,在她心上捶出湖水起落。

  她依舊沒有說話,就那樣看著景涼。

  「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為營,提放著每個出現的人。亦小心翼翼跟每個可能成為他朋友的人保持距離。」景涼的聲音很輕很緩。陳秋娘全然沉浸在張賜的世界裡,想像他的不易,疼痛,以及生來的宿命之悲。

  「秋娘,幫他。」景涼忽然提高聲調。

  陳秋娘幾乎就要點頭了,但尚存的理智還是讓她搖了搖頭。因為這是景涼說的,他說得再好,他也不是張賜。如果這是張賜說的,她會不顧一切點頭。是的,她會。

  就衝著他竭盡所能幫她,在竹溪山危急時刻,都是將她護在懷裡,護在身後,她會。

  也許有人說那不過是張賜順手的陰謀。可陳秋娘知道,他也可以不要那麼一種挑釁的展示,那對張家來說,其實沒多大意義。汴京那位不會因為張家有頂級的火器,而停止對付讓他坐立難安的人。

  也有人說,一切不過是做戲,張賜原本就算無遺策,他早就把一切做了部署,算到了敵人的每一步。可是,陳秋娘亦不是笨人,她知道這世間最不穩定的因素是人,最難謀算你的是人心,何況是敵手。在那時,只要那敵人不那麼多廢話,及時發動攻擊,張賜就會沒命。而那一刻,身負重傷的他將她護在身後。

  那一刻,她淚如雨下;那一刻,她想她至死也不會忘記。

  「我說得不夠明白麼?」景涼有些著急了。

  「很明白。」陳秋娘情緒很低落。因為她自己有些糾結,確切地說是她有些被景涼說動了。

  「那是為什麼?在竹溪山時,你不明白張賜的部署之下,是不顧自己的性命,與山匪周旋,是要保全他的啊。」景涼一臉的不明白,神色裡也有了急切,在他看來,方才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可眼前的女娃除了難過,卻似乎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陳秋娘瞧著眼前的景涼,想起在竹溪山的種種,心裡空落落一片,咬了咬唇,緩緩地說:「君投我以木瓜,吾報之以瓊琚而已。」

  景涼聽到她的回答,神色漸漸冷下去,先前那種安靜柔和全然消失,最終那冷然的神色裡一片肅殺。他冷笑,說:「不要不識抬舉。」

  「你要殺了我麼?」陳秋娘很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人。她昨夜就知道這個人是鐵了心要逼迫張賜就範,而昨夜她中毒正好讓他再一次來驗證她在張賜心中的地位。張賜卻瞞也不瞞,知道她身中媚毒,景涼無法解毒,他就反急忙趕來。

  張賜的舉動證實了陳秋娘在張賜心中的地位,景涼很是高興。繼而就再下猛藥:要不殺了她,繼續做原來的自己守護九大家族,要不造反君臨天下守住她。

  而張賜兩者不選,最終逼於無奈,才出了權宜之計,讓葉宣來娶她,來守護她。

  景涼對於張賜的表現,應該很是滿意,接下來就是她如果配合,景涼就會想盡辦法讓葉家暴露,讓她暴露在趙匡胤的面前。把九大家族和她都拖入戰局裡,逼迫張賜。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殺你。」景涼回答。

  陳秋娘垂了眸,說:「未選擇的路未必就是好路。景公子,坐擁江山又如何?哪一個在權力頂端的人,不是犧牲了一切的?哪一個在權力漩渦裡的人,又能活得平和自在?哪一個人在權力頂端,不如履薄冰,也也不能安寢呢?景公子,你著魔了。」

  她嘆息一聲,瞧著景涼。景涼神色陡然有些迷茫,隨即又是一臉冷然,唇邊浮上一抹諷刺的笑,說:「我原本以為你雖為女子,但絕非閨閣小姐那樣見識淺薄,卻不料你竟然連家仇都忘了。」

  陳秋娘一愣,隨即知道景涼所謂的家仇定然是指後蜀滅亡之事。她的身世並不是什麼秘密,誰都知道她的奶奶曾經是費貴妃的奶娘,而她又長了一張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花蕊夫人女兒的臉。大凡見過花蕊夫人的人,都會知道她與花蕊夫人長得太像了。

  「我沒什麼家仇。家母雖死於兵禍,仇人已無跡可尋。若讓我因此恨上天家,實在太強人所難。再者,家母愛子女,定然不想子女一輩子都活在仇恨裡,過著不幸的生活。」陳秋娘拒不承認是花蕊夫人的女兒,至少不想對景涼承認。

  說實話,她穿越而來,承擔了陳秋娘的不幸與責任已經夠了,並不想去承擔什麼國仇家恨。而且,她一直在琢磨花蕊夫人的用意。這個能寫出「十四萬男兒齊卸甲」的傳奇女子,在後蜀滅亡的前幾年,就將女兒秘密送走,那一定是提前覺察了整個後蜀繁華極致之後的災禍,但一個女子無力挽回,只能將期望自己的女兒不要來承擔這個岌岌可危的朝廷,也不要去承受家破人亡的疼痛,小小年紀就成為階下囚,或者因為美貌成為敵人豢養的玩物。

  是的,她也曾不厚道地猜測過自己是花蕊夫人的女兒,而不是孟昶的孩子。但從陳柳氏隻言片語之中可知道,花蕊夫人費小憐是高傲冷然的女子。最初,孟昶隱藏了身份前去拜訪,彼此也是兩情相悅。而後,費小憐入宮,無論是陳柳氏的敘述裡,還是陳秋娘所知的歷史記載中,孟昶都極其寵愛她,傳言成都後來的蓉城別稱也是因孟昶為花蕊夫人滿城遍種芙蓉而得名。所以,這是一對相愛的夫妻,花蕊夫人斷不會跟別人有染。陳秋娘確定是花蕊夫人的女兒無誤。

  景涼對於陳秋娘的回答,再度冷笑,說:「母親在敵人帳下受辱,為人子女者,卻安然不理。」

  「不知你說,家母年前死於兵禍,五里鎮人人皆知,景公子若不信,可以去打聽。」陳秋娘冷冷地說。說實話,她現在很討厭景涼。

  「是麼?你這一張臉,可長得跟花蕊夫人一模一樣啊。若將你的畫像送到汴京,會怎麼樣呢?其實,我很期待的。」景涼輕笑,整個人說不出的陰鷙。

  「景公子,哦,是麼?」陳秋娘此刻對景涼全無好感。

  「是啊。你若不知你身世,你可回去問問你奶奶。」景涼一臉篤定,像是一切都在他計算中似的。陳秋娘沒答話,景涼繼續說,「哦,對了,你若不快點回去,怕是見不到你奶奶的。」

  陳秋娘一張連沉了下來,冷眸如刀,用極其冷靜的聲音說:「景涼,你最好什麼都不要動。」

  「你看到自己的無能為力與渺小了吧?如今的你,誰都護不了。」景涼哂笑,理了理垂落的發絲,說,「所以,跟我走吧,一直到權力的頂端去。若是幫了他。憑他對你的喜愛,你必定可以權傾朝野,或者母儀天下。」

  景涼像是搞傳|銷的那種洗腦演講者,語氣神色都有激進得近乎癲狂。他這形象與初見時那謫仙模樣簡直天壤之別。

  陳秋娘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覺得他這樣子可怖極了。

  「跟我合作,幫助張賜擺脫悲劇的命運,庇護你的弟弟妹妹,把你的親生母親從趙匡胤那匹夫的手裡救出來吧。秋娘,我見識過你的智慧與謀略,也看到了你的雄才大略,最主要的是你是唯一可能說動張賜的人。來吧,我們一起聯手,許天下一個永太平。」景涼繼續不無誘惑地遊說。

  這一刻,陳秋娘的心亂糟糟的,如同千百條魚在池塘裡亂跳,場面混亂,理不出頭緒。她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

  「說實話,我不想對付你,也不想與你為敵。畢竟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畢竟,你可能是唯一可以說動他的人。」他繼續說。

  陳秋娘便只覺得耳邊有「唯一說動他的人」幾個字在耳邊嗡嗡作響。

  「如何?」景涼看她呆呆的樣子,覺得自己終於說動了她,便迫不及待地詢問。陳秋娘蹙了眉,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搖搖頭,說:「我不會為難他。」

  「你是拯救他。不明白麼?」景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不想與你們有什麼有瓜葛,我也不是花蕊夫人的女兒,你請吧。」她緩緩地說,然後打開門,對他下了逐客令。

  景涼臉色沉了下來,眉目之間全是陰鷙,恨恨地看了看她,衣袖一甩,大步地離開了。

  過了許久,門房小七才跑過來,小聲說:「表公子,我,我剛才真的沒偷懶。」

  陳秋娘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想起方才的事,這個小夥計以為方才是她在質問他呢。她搖了搖頭,說:「你做得很好,沒事的。」

  小七摸了摸腦袋,「哦」了一聲,顯然不太明白陳秋娘的意思。

  陳秋娘也沒再理小七,兀自關了門窗,坐到銅鏡前梳頭。期間,腦子還是亂糟糟的,因為景涼說的還是很有誘惑力。畢竟嫁給葉宣那一條路,要比她自己選的那一條路要好走太多,而且,她還可以借助葉家的勢力保護家人,守護整個雲來飯店。

  但就她熟知的歷史來看,宋朝一直都是趙家的天下,張家在宋朝歷史上只有張永德一個人留下了印記。而那印記也不過寥寥幾筆,說他在北周是趙匡胤的老上司,是柴榮的姐夫,是被「點檢作天子」那塊牌子坑害的人,說他打仗運氣很好,說他是少有的在宋初亂世裡能壽終正寢的將領。至於張府的百年輝煌,歷史上沒有;關於張永德的後人,也沒有提到。

  歷史是那樣一副模樣,半點沒有張賜什麼事。那麼,若是張賜真的聽了景涼的話,舉起反宋的大旗,九大家族想要換了日月,他們會成功?

  陳秋娘心裡沒底。因為從九大家族所擁有的優勢來看,若他們可以舉旗,是必定可以成功的。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先進武器有先進武器,可能景涼和葉宣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關鍵是陳秋娘知道未來的歷史,所以,她害怕張賜一旦有所動作,其實會死得更快,畢竟能夠掃平四海的趙匡胤私下裡定然也會有些手段的。

  她從來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但當她發現自己魂穿到這個時空時,也沒曾想要做什麼大的變革,去改變歷史。她所幹的事,是在歷史允許的範圍內蹦跶蹦跶,將日子過好一點而已。

  不要去攙和,你連九大家族的水深淺都不知。而且,如果張賜贊成造反的話,景涼還需要那麼費勁兒麼?顯然,張賜本人也是不願意違背祖訓的。

  「唉,真是糾結。」陳秋娘拍了拍腦袋,重重地嘆息一聲,胡亂梳了個馬尾,換了件灰袍子出門去。她準備按照自己的計畫走,不要再為景涼的說辭心動,因為張賜必定不希望她去攙和的。

  嗯,這最急迫的事是去飯店找葉宣借錢。陳秋娘搖著摺扇就往豪門盛宴去了。她剛進了門,周銘就拉了她往廚房去,很是緊張地說:「公子,張府老夫人來這裡定宴會,說晚上要宴請朱府公子呢。讓我們看著配菜,整個廚房都在緊張,我正說來找你呢。」

  「緊張啥?多上蒸菜,清淡的湯,食物不能油膩。青梅酒,南瓜餅做甜品,要少糖,點綴桂花水。」陳秋娘隨意看了看菜譜,指了幾樣菜,又叮囑了服務員記得給老夫人上茶時,使用青尖兒,用後山的泉水泡。眾人拿了筆墨一陣記。隨後,周銘三人又說了這幾天做菜的心得,與陳秋娘論議了一番。

  在廚房轉了一大圈,她這才去找包房找葉宣。葉公子也不圖吃啥,花多少錢。就覺得這地方夠味兒,尤其很多東西是別處沒有的。因此,花了大價錢說在六合鎮這幾日,就住在豪門盛宴。

  「景涼找過你吧?」陳秋娘剛在葉宣對面坐下,磕著咸瓜子的葉宣就來了這麼一句。

  陳秋娘端了一杯茶喝了,才說:「是啊。」

  「你答應他了麼?」葉宣懶懶地翻身而起,伸了伸懶腰。

  陳秋娘搖搖頭,說:「他已經迷失了自己,忘記了你們先祖們為什麼不讓你們做那種事的初衷。」

  「你知道?」葉宣蹙了蹙眉頭,很好奇地看著陳秋娘。

  「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只是想起一些道理,比如,物極必反,滿盈則虧。沒有哪個家族能在權力的頂端長盛不衰的。你看歷朝歷代,那些威震四方的天子,到後來,後人守不住了,就會被四方蠶食,整個家族子弟死傷無數,家族再也不能保持最初的強盛了。我不知道你們的祖訓是什麼,我只是想你們的祖上一定非常聰明,一定很懂得這些道理。」陳秋娘緩緩地說。其實,她是私心裡希望葉宣不要跟著景涼起鬨,讓張賜為難。

  葉宣聽了,沉思了許久,才點點頭說:「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我們的先祖恐怕不是你這樣想的。」

  陳秋娘心想:你們先祖是個**穿越者唄,帶給你們先進科技,還搞祖訓,說那些人是具備天子才能到,可以輔助之。而自己的家族是沒有天子命的人,所以,千萬不要去搞造反,讓家族遭受滅頂之災。

  當然,她只在心中腹誹,面上還是禮貌性地問:「他們怎麼想的?」

  「我們的先祖是超強的預言家,從魏晉開始,預言的事情都發生了,預言的帝王也都當皇帝了。」葉宣口氣很是無奈。

  果然是這種穿越分子,而且還是**型穿越分子。陳秋娘在心中對這位穿越前輩表示了萬分的鄙視,儘管這個穿越前輩在理工科上定然是頂級學霸,卻還是阻擋不了她萬分的鄙視。

  「景涼就是想打破這種宿命,覺得家族過得太憋屈。」葉宣聳了聳肩。

  陳秋娘不想繼續談這個話題,便嘟了嘴,說:「別說這個了。我對這沒興趣,我來找你,是有事的。」

  「何事?」葉宣笑問。

  「拿我雲來飯店百分之二的股份來換點現錢啊。換不?」陳秋娘開門見山。

  葉宣哈哈笑,說:「行啊,換多少。」

  陳秋娘將先就擬好的契約遞給了過去,葉宣瞧了瞧,說:「你這樣,我可是大賺了。」

  「也只有葉公子敢這麼說了。我要買一個宅子,說拿股份換錢,主人家不答應,怕我這飯店開不長久。」陳秋娘笑著說。

  「這事好說。」葉宣喊了陳文正做了見證人,當即就簽了這契約,拿了現錢給陳秋娘。

  辦妥了銀錢的事,葉宣張口還想說景涼的事,陳秋娘連忙讓打住,指了指落日山間的景色,說:「葉公子,莫負良辰美景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5 07:31 PM

第158章 我來了

  當夜,豪門盛宴的包廂內,張老夫人約見了朱文康,兩人一番寒暄落座之後,就屏退了左右,關上包廂門,談了約一個時辰,兩人便先後從包廂裡走出來。

  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但豪門盛宴的服務員發現酒席上的菜沒動過一筷子,只帶走了南瓜餅和茶葉。惹得服務員們頗為糾結地扶額嘆息這是暴殄天物。

  另外,據目擊者稱,張老夫人走出包間時步履輕盈,滿面微笑,任由她的大丫鬟扶著上了馬車,馬車路過秀水街江亭橋時,老夫人曾下馬車站在橋邊亭子內看月。有知情人士透露那亭是當年老將軍修建送給老夫人的紀念。老夫人在涼如水的夜色裡看月亮,直到有騎兵飛奔而來,小聲稟報之後,張老夫人才起身上了馬車,徑直回了張府。

  而另一位朱府新人掌門人朱文康走出包間時的樣子就不那麼好看了。據豪門盛宴負責那個包間的服務員小田回憶,朱公子是在張老夫人走後良久才走包間出來的,黑了一張臉,默不作聲。爾後上了馬車徑直回了朱府。

  時夜,朱府護衛停止了搜索行動,六合鎮又恢復了安寧。而整個朱府則燈火通明,亮了徹夜。朱府大門始終未曾關閉,仿若無人成眠。

  於是,從這種種跡象來看,大家認為在這次談判中,朱文康敗得徹底。可是,第二日,天剛剛亮,四門剛洞開,就有一人一騎飛奔而來,直直入了朱府。有眼尖的人認出了那是與張家關係密切的神醫景涼。

  陳秋娘在自家鋪子裡吃著早點,聽著一群來吃早點的人八卦種種事情,心裡已然明白在昨日的談判裡,張老夫人其實是讓步了。

  不過,不管張府和朱府誰輸誰贏,最重要的是六合鎮的生活恢復了平靜,四門已經洞開,再沒有大肆地搜捕柴瑜的行動了。陳秋娘覺得這個早上非常美妙,於是多拿了一籠小籠包子晃悠悠買房子去了。

  羅氏夫婦見陳秋娘帶了美味的包子來,頓時眉開眼笑,一邊說謝謝,一邊領她到處看家具,點算各種器物,記錄在冊。點算了約莫半個時辰,才算把家裡的家具器具點算清楚,然後雙方簽訂了合同,她在地契房契的過戶上寫上了陳秋生的名字。

  「呀,這房子不是江公子自己住啊?」羅張氏看著那名字。

  「嗯,我也住,只是這房子是送給我表弟一家的,表弟就快上學堂了,這四方書院比較好些。」陳秋娘回答,然後拿了鑰匙,又詢問了羅家那些小廝丫鬟有不走的是否願意留下來,工錢照舊。大多數小廝丫鬟都是六合鎮附近的人,所以都留了下來繼續打理。

  做好交接工作,羅氏夫婦又拉著陳秋娘坐下來喝茶,介紹了家裡這些丫鬟小廝各自的情況,對分派工作什麼的做了詳細的說明。

  陳秋娘陪兩位老人家喝了茶,知道兩人片刻後就要去成都府了。本來定的日子是昨日,但由於朱府的人封鎖四門,派來的人就在附近的五里鎮歇下來,今日一大早就有小廝過來瞧了四門洞開,就說了要立刻就讓人來接兩位老人家。

  陳秋娘聽聞他們馬上就要走,也就沒急著去辦別的事,而是出於禮貌在這裡等來接羅氏夫婦的人,送了兩位老人家離開。同時,她也要對屋子進行清理,早日接了秋生等人前來才是。

  所以,待兩位老人離開後,她把小廝丫鬟都集中起來訓了話,宣讀了家規。隨即任命了這群人裡機靈的小廝喜寶為新任官家,讓他們有什麼不懂就去請教雲來飯店的盼清小哥,她會替喜寶向盼清打招呼。

  爾後,她讓門房去街上找鎖匠將各屋的鎖換掉。其餘眾人則在她的指導下,進行灑掃,佈置屋子。期間,亦進行了家具的添置。她忙了一個下午,親自替弟弟妹妹們佈置了屋子。

  期間,喜寶對家裡的財物進行了點算,做了賬本交給她。也從她這裡領了些許銀子添置米糧、布匹,為冬日來臨做準備。

  做好這一切,已是日暮黃昏,她餓得肚子咕咕叫,這才記起沒吃午飯。好在新宅這邊,有機靈的丫鬟已著手準備了晚飯,她便在新宅這裡吃了晚飯,順手又指導了一下新宅廚房裡的一干丫鬟小廝,教了他們幾個菜,幾種解暑的湯。之後,差不多夜色鋪排,月色如水,她才回了陳宅。

  由於陳夫人去清泉寺祈福,一直住在廟裡,雲來飯店的生意又很忙,小青、陳文正、盼清都在店裡忙,家裡冷冷清清的。

  陳秋娘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的衣衫,鋪開文房四寶,寫了一封信給陳文正,大概內容就是交代讓他幫忙照顧一下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弟弟妹妹的讀書問題,希望陳文正能看在她的份上多多傷心。之後,她又寫了雲來飯店的股份轉讓協議,將自己在雲來飯店的股份一半轉讓給陳秋生,另一半留給陳文正。她並且在心裡註明這樣做的意思是為了確保他在飯店裡是第一大股東,有絕對話語權,防止別有用心者利用股權制的漏洞去掠奪雲來飯店。

  她寫好了信與股權轉讓書,簽上自己的大名,按上自手印,就將之放入一個繡花布囊裡,藏於衣櫃最下面的暗格里。

  做好了這一切,她又坐在桌前,認真將這幾日要做的事情理了一遍。然後開始估算朱文康可能的動作,以及柴瑜可能的去處。

  夜漸漸深了,她覺得困累就躺上了床休息。陳文正、盼清、小青都還在飯店核算賬目,正為第一個分紅股東大會做準備。依照陳文正的嚴謹,估計又得是凌晨才會睡下。

  她很累,躺在床上,很快進入恍惚狀態,原本以為可以很快入睡,但她腦海裡不斷地浮現出張賜的臉,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雖然似乎一直都是不太愉快的經歷,但每一次每個細節卻都記得那麼清楚。那些相處的點滴細節,以支離破碎的方式在似睡非睡的當口不斷侵襲。陳秋娘因此輾轉反側,再難以深入睡眠。

  她翻來覆去,數了不知道多少隻羊跳火圈,沒睡意;又開始背誦英語單詞,還是沒睡意;然後找了一道超級難解的高數題翻來覆去地咀嚼,最後,她不得不爆了一句粗口:我靠,你大爺的,以前我怎麼就解不出來?是的,她居然解出來了。

  在這種反覆嘗試睡不著後,她終於還是翻身而起,嘆息一聲,不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專心地想念張賜。

  是的,她一個活了三十多的人了,在想念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而且一想到他,心裡就充滿悲傷與心疼。

  若是過去,她會覺得不可思議。一個是過盡千帆的年齡,一個是含苞待放的時節。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舉動與表現呢。

  可如今,她是真真實實地在想念這個人。因為他的優秀與成熟讓她忘記了他的年齡。是啊,年齡這東西,有時候真是可笑得很。

  或者,他也忘記了她其實才九歲吧。陳秋娘想到他與她相處的點滴,不由得抿唇笑了。張賜是個有趣的人,若不是有了那些牽絆,或許彼此會好好地做朋友吧。

  她正兀自想著,就聽得窗戶輕輕被打開,接著有人進來,外間的簾子被挑開。

  他大爺的,明日要寫一封信給陳文正,建議他冬天把烏騅燉了。這狗完全不敬業啊。

  陳秋娘一邊吐槽烏騅,一邊手握匕首,側身躺在床上,等待來人的舉動。

  屋外,月華如水,屋內也便朦朦朧朧看得到大概。那人躡手躡腳地進來,徑直往她的床邊來,拿出懷中一個小瓶子輕輕往陳秋娘鼻子邊遞了過來。

  這人是要給她下毒啊。陳秋娘屏住呼吸不動。好在那人過了片刻就將小瓶子拿開,蓋上瓶子蓋放入懷中。陳秋娘在床上的陰影裡,肺部因為憋氣感覺很難受,但有賊人在前,她只能慢騰騰吐納。在這吐納之間,她還是聞到了一種淡淡的清香在週遭瀰散。

  「喂。」那人站了一會兒,推了推她。

  陳秋娘嚇了一跳,但沒有反應,仔細琢磨這人的身形與聲音是否是熟人。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不認識此人。

  這人到底是哪一路的啊?陳秋娘心裡鬱悶,看來要趕緊把這些事瞭解,來個金蟬脫殼才是。

  「喂,醒醒啊。」那人過了一會兒,又推了推她。

  「他要把我叫醒?」陳秋娘內心自問。隨即又否定這個可能,因為他之前拿了藥瓶來她鼻子邊,如果是想要叫醒她,大可進入房間之後,就直接叫醒了。

  嗯,這人在試探她有沒有被迷暈。好在她一開始機靈,憋著一股子的氣,而這個房間應她的要求,通風做得很不錯,她才沒著了道。

  那就裝暈,看看這人有什麼舉動。陳秋娘打定注意裝暈,觀察這人。

  這人在床邊站了好一陣,又加大力氣推了推她,叫了幾聲,見她沒反應,便彎腰鋪了薄被將她推到被子上,然後將被子一裹,橫抱著就往外間走。

  莫不是採花賊?陳秋娘腦子裡閃過這念頭,隨即又笑自己腦洞大開啊。採花賊怎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呢。

  那麼,這個人到底意欲何為?陳秋娘握緊袖間匕首。

  這人從外間的窗戶出去。窗戶那邊正好有一叢芭蕉,遮擋了月光,黑乎乎的一個角落,簡直就為這人提供了天然的屏障,那值夜的小廝正在昏昏欲睡之間,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這裡。

  哼,明天得建議陳文正將這芭蕉清除了。上次就說芭蕉這種東西陰氣太重,不應該種在人的宅前屋後,更不應該種植在庭院裡,陳文正還說她怪力亂神,呼啦啦地丟了一堆子曾經曰過來反駁她。

  那人在芭蕉樹下站了一會兒,然後躡手躡腳地進入了陳夫人的房間,熟練地打開了那暗道。

  這人原來是走暗道進來的,難怪烏騅一點反應都沒有。不過,以前朱文才、景涼難道也是走暗道來的麼?

  陳秋娘想到這些,真想扶額嘆息,這陳家搞什麼鬼啊。一個暗道幾乎人盡皆知了啊,還讓不讓人保持高冷保持神秘了。

  那人走入暗道,將陳秋娘放在暗道入口處,敲擊了暗道口的石頭三聲。不一會兒,不遠處就傳來三聲石頭敲擊聲,應該是對他的回應。這人又敲擊了兩聲,之後,暗道里就有人點了火把。

  「得手了?」拿著火把的人低聲問。

  「一個小姑娘而已,沒啥難度的啊。」先前那人將陳秋娘抱起來,回到他同伴的提問。

  「總之還是小心些,七公子說她詭計多端的。」那拿著火把的人走在前面,聽聲音大約該是有二十來歲。

  抱著她的那人哼了一聲,說:「你總是小看我。」

  「哎,你這人總是不會聽話。」前面那人搖搖頭。

  後面這人又哼了一聲,就高冷地不說話了。兩人這麼一前一後在暗道里行走,因為抱著她,暗道很狹窄,所以,他們走得很慢。

  「月,你說爺為甚非得要見她啊?」打火把的那個人忽然問。

  後面這個被稱為月的男人,說:「爺的意思,我怎麼知道。」

  「風他們在設賭局哎。」那打火把的又說,「賭的就是爺會不會出手救她。」

  「你又下注了吧。」月問。

  那打火把的咳嗽了幾聲,說:「這事很玄火,我才不去盲目賭博呢。」

  月沒再說話,在走過最初的狹窄甬道之後,進入了寬闊地帶,兩人就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就到了地下河。

  這一次,他們沒有沿著陳秋娘走的路線走,而是沿著地下河一直往下遊走,在一處落差形成的瀑布之處,兩人飛身而下。

  陳秋娘嚇了一跳,呼吸略重了一些。而月和那打火把的人卻穩穩地落在了瀑布之下,繼續往下遊走。

  剛走了兩步,那打火把的說:「不對。」

  「怎了,坤?」月詢問。

  「你被騙了。」那叫坤的傢伙轉身大步往月這邊來,陳秋娘趕忙垂了眸。

  「這女娃果然厲害,能夠把呼吸調整得像是中了迷香似的。要不是剛才在瀑布那邊,她亂了呼吸,我們倆還真得被她騙了。」坤說著,就似乎拉開了蓋著她的薄被,因為她感覺到了強烈的光亮,還有火把的熱度。

  「可是,我確信了她沒有醒的。」月又說。

  坤嘆了一口氣,說:「十八騎裡,我耳力是最好的。」

  月沒有說話,只是將陳秋娘放下,然後很有禮貌地說:「既然陳姑娘醒著,就請睜開眼,與我們一併去見一個人吧。」

  陳秋娘抵死不睜開眼,那月又將之前的話說了一遍,她還是默不作聲。坤倒不如月那麼溫和,直接就說:「你再不自己醒來,我就丟個蛇到你身上玩玩,我說話算話的。」

  蛇!陳秋娘不怕,可以將之打死。但是要跟蛇玩,那種滑膩膩的玩意兒——

  一想到蛇在身上鑽,陳秋娘不由得打個冷戰,那坤還繼續在說:「蛇喜歡溫暖啊。這裡這麼冷,蛇指不定就往你鼻孔裡鑽。嗯,我飼養的都是小青蛇呢。你們這些俗稱的竹葉青,最適合往鼻孔裡鑽了。」

  「也許,真的沒醒,你聽錯了。」月說。

  「你這是侮辱我的能力。」坤不悅地說,爾後又說,「我放蛇了啊,我這瓶子可有好幾條啊。」

  陳秋娘還沒做出反應,就感覺手上一涼,繼而是蛇在遊走。他娘的,這小子說的是真的。她被嚇得一縮身子,陡然睜開眼看自己的手腕,只見坤拿著一條小青蛇,那小青蛇正在吐著芯子。

  「你大爺的,你還是人嗎?」陳秋娘一邊罵,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蛇拍開。

  坤嘿嘿笑,然後將蛇裝入腰間的小竹簍,說:「誰讓你戲耍我們的。」

  「是你們入室為賊的。」陳秋娘撇撇嘴,然後斜睨著月。

  月是極其清秀的男子,被陳秋娘這麼一看,不由得低頭,說:「我只是,只是奉命請陳姑娘去。」

  「你那是請?」陳秋娘反問。

  「怕你不肯,所以,索性一勞永逸。」坤一邊擺弄了一下火把,一邊回答。

  「你們問過我的意思再動手也不遲啊。」陳秋娘站起身,將薄被往身上披,因為她只穿了裡襯,沒穿外衫。

  「七公子說你詭計多端啊。」月貌似是很誠實的孩子。

  「他胡說。」陳秋娘反駁,爾後問,「七公子是誰?」

  「陸宸啊。」坤回答

  「原來是他。他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陳秋娘抗議。

  坤哈哈哈笑,說:「你這脾氣對我胃口,我挺中意爺看中的是你這樣的姑娘啊。」

  「你家爺是張賜?」陳秋娘試探著問。因為她也曾聽聞張家有秘密十八騎,只歸家主管理。這一任家主若去世,十八騎自動解散。而下一任家主自會有屬於自己的十八騎。那時,陳秋娘覺得張家這簡直是浪費人才,但葉宣說,十八騎是與家主一同長大的死士,只與那一任的家主共存亡的。事實上,到了家主過世,還能活著的十八騎很少。

  「這還用問麼?」坤像是看白痴一樣看著她。

  陳秋娘不悅,裹了裹身上的薄被,說:「走吧,我也正好要見見他。」

  「嗯啊,出發。」坤揚了揚手中火把,月一下子將陳秋娘橫抱起來。

  「喂,我自己走啊。我現在醒著。」陳秋娘叫喊。

  「得了,等你走到——,天都亮了,還怎麼成事了。」坤朗聲回答。爾後兩人一路疾馳,時而向前,時而向左,時而向右,最後趟過地下河,就一直往上走,最後走到了出口,是一處山洞。這山洞跟陳家暗道通往的那個山洞一樣,都在懸崖峭壁上。只不過,陳家那個還能找到路下去,峭壁也不高。而借助如水的月色,陳秋娘看到了這個山洞在懸崖峭壁之上,而這懸崖峭壁全是岩石疊加而成,至於懸崖峭壁之下是什麼地方,霧氣升騰,完全看不清楚。懸崖之上又是什麼地方,陳秋娘仰著脖子也沒看到頂,更要命的是這些懸崖無能向上還是向下都是垂直的角度。

  「怎麼感覺這地方像是離開了蜀中似的。這山都不是蜀中典型的泥土山了。」陳秋娘嘟囔了一句。

  「小姑娘知識挺淵博的嘛。」坤笑嘻嘻的,也不知是讚美還是諷刺。陳秋娘也不予理會,只問:「他人呢?這裡沒路啊,你們莫不是想騙我的歹人?」

  「喲,你這會兒才想起我們可能是歹人啊?你這防範意識真差,虧得七公子還說你詭計多端呢。」虧依舊是誇張的語氣。

  月倒是實誠,直接指了指懸崖之上,回答說:「爺在上面。」

  「走吧,別讓爺久等了。」坤說了一句。

  月便抱起陳秋娘,說:「陳姑娘你抓緊我。」

  「好。」陳秋娘回答得無比爽快,將他抓得緊緊的。她心裡想的是:嗯,要是摔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好在月拉著上面垂下來的藤蔓,攀岩速度非常快,活脫脫像是一隻猴子。

  坤拉著另一根藤蔓,還有心情問:「月的伸手很厲害吧?他早年可是猴子養大的呢。猴子的本領,他全都會。」

  月沒有說話,陳秋娘也覺得坤這人不地道,隨便揭人隱私,再者在這種一失足就成肉泥的懸崖上,她也不想說話分了月的心,從而釀成不必要的慘禍。

  月的身手真的很了得,不一會兒,就攀爬了五十米的樣子。在五十米處,又有一個平台,上面有四個黑衣勁裝的男子站在那裡,將他們拉上去。

  「爺呢?」坤詢問。

  「在裡面。」其中一個黑衣男子回答。

  月將陳秋娘放下,說:「你跟我來,爺這幾日都沒休息,估摸現在在裡面閉目養神。」

  「嗯。」陳秋娘裹緊了薄被,跟著月進入了這平台上的山洞。

  這山洞是經過整修的,更像是古代的陵墓。而張賜就在主墓室的石頭床上躺著休息,那樣子看上去十分的疲憊。

  陳秋娘起先還很歡脫的心忽然就沉了下來,覺得鼻子發酸,她站了許久,說:「二公子,我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6 08:20 PM

第159章 一笑傾城

  蜀地,天下雄奇秀險幽之極致風光所在。

  無論是詩人,還是商賈,亦或者修仙問道者,都會迷醉於雄奇秀麗的蜀山。

  蜀山,時而連綿起伏,不知道其大;時而斷崖絕壁直往天上,不知其高。其間,各類鳥獸、植物、懸泉瀑布,數不甚數。然而在這無數的山中,還有一種奇特的山貌,仿若不該屬於蜀中滋潤豐厚的大地,這種全部由堅硬的岩石組成的山,被當地人稱為山柱。

  所謂山柱是依照其形來命名,指山像是柱頭一樣,從平地上直直向天空而去,整個山佔地面積不大,但直指天空,不知其高。山柱大多都是不可攀登的斷崖絕壁,因全是石頭,也沒啥好的風光,抑或珍貴的資源,所以這種山柱從來都是沒有路可走。若想要到達山頂,恐怕只有雄鷹展翅才可以到達。而且這種山柱並不是單獨孤零零的一座,一般來說,有這種地貌地形的山中,山柱都是成片出現,像是樹林一樣,也有人稱其石林。當然,這種山柱所形成的「林」與雲南的石林奇觀有本質的區別。那石林奇觀的石柱都不會很高。

  這樣的山柱之林,蘊藏在連綿的蜀山之中。因其懸崖絕壁,高聳入雲,成為懸棺墓葬或者尋仙者的最愛。

  如今,陳秋娘就是在這樣一座石柱的半山腰。她原本打算養精蓄銳一宿,無奈總是想起張賜以至於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最終目睹了張賜的十八騎中的坤和月將她帶入陳家暗道。

  那個她熟知的暗道再也不是她所知的模樣,坤和月打開了另一條通道,來到了這個石柱中部半山腰,利用垂落的藤蔓,來到了如今的山洞裡。

  山洞之外,是張賜的十八騎死士在值守,山東之內,燭台上燃著蠟燭。這儼然一個墓室的地方,張賜就在那主墓室的石床上安然入睡。

  她起先很歡脫的心情在這一刻忽然就沉了下來。她站在離張賜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英俊的容顏,那一張臉上寫滿了疲憊,不過看起來似乎很放鬆。

  她站在那裡,靜靜地看了他許久,旁邊沉默寡言的月有些看不下去,便推了推她,低聲說:「公子好幾天沒合過眼了,許是等久了,就睡著了。你去叫醒他吧。」

  陳秋娘聽出月話語中是不願意她叫醒他的,所以猶豫了一下,低聲問:「我看他睡得輕鬆,不想打擾?」

  「明日公子還有別的事,不能多耽擱,他要見你,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月亦低聲回答。

  「嗯。」陳秋娘點點頭。

  「那我在外面值守。」月拱手行禮,爾後輕輕退了出去。

  陳秋娘慢慢地挪步到了石床邊上,輕輕地說:「二公子,我來了。」

  床上的人斜倚在玉枕上,身上搭了薄薄的被子,因是和衣而睡,一身淡紫色的衣袂散在床上,有一種凌亂之美。

  「二公子,我來了。」她又喊。雖然真的不忍心叫醒睡得如此沉靜的他。

  他似乎睡得很熟,並沒有任何的回應。陳秋娘靜靜地看著他,想起在柳承的家裡,她也曾看過他閉目睡覺的模樣。那時顯然是裝的,而今在這安靜的室內,她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這人怕是真的累壞了。

  她輕輕在床邊坐下,藉著跳躍的燭光靜靜地看著他。他側著身子,面向她,幾縷髮絲垂落,拂過臉龐。那長長的睫毛密密排列成一把小扇子, 覆了下來,偶爾輕顫。陳秋娘會覺得那小扇子從她心上「唰」地刷過去,刷得氣息凌亂。

  這樣靜距離地看他,因心境與以往大不相同,陳秋娘不一會兒就亂了呼吸。自己也覺得狼狽不堪,連忙起身要保持距離,卻已經晚了。也許是她亂了呼吸,也許是因為他天生警覺,總之,他睜開了眼,看到了陳秋娘。

  「秋娘?」他喊了一聲,並沒有挪動身體。

  「嗯。」陳秋娘這時已經站起身來,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她面前,略略低頭,將臉埋在燭火的陰影裡。

  張賜見她應了聲,便翻身起來,一邊疊被子一邊說:「這幾日太忙,有些累,沒想到在這裡等著,就困了,我算了時辰,想著你還要好一會兒才到,就先休息休息,不然就沒體力陪你了。」

  「嗯。」陳秋娘緊張得不知該說什麼,仍然只是一聲「嗯」。

  「你平素伶牙俐齒的,這會兒怎麼了?」張賜疊好了被子,打趣地笑了。

  「我——,不知道二公子找我來所為何事,正在等你發話。」她胡亂抓了一理由來掩飾方才心裡的凌亂,語氣卻因說謊更慌亂了。

  張賜只是笑了笑,並不回答她的話,徑直拉了床邊石凳上放的大氅。

  這大熱天的,他披大氅幹嘛?雖然這墓室裡是很涼,但也不至於到穿大氅的地步啊。

  陳秋娘略略抬頭,很疑惑地看著他的舉動。他兀自穿好大氅,又拿了石凳上另一件紫色紅邊的斗篷抖了抖,說:「這是我小妹的,我借來的。看起來你穿,嗯,有點大。」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她。陳秋娘看到他打量她,趕緊將裹在身上的薄被裹的更緊了,因為她沒有穿外衫。

  他皺了皺眉,問:「你怎麼裹著被子就來了?」

  「你手下拿迷藥迷了我,擄來的。」陳秋娘說這事還是很平靜的。

  「這兩個混賬,我明明說了讓他們去請你來的。」張賜有些不悅。

  陳秋娘看他這模樣,倒沒有先前那般緊張,只說:「大概平素裡,你下命令時,這『請』字的意思卻不是『請』了,他們才忘記了這字真正的意思了。」

  「哦,這——」張賜輕輕搖頭笑了。

  此時此刻,燭火搖曳,兩人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與寧靜。仿若那些紛紛擾擾的事,那些驚心動魄的危險全都不存在了。

  兩人相視而笑。爾後,張賜打開了一個小木箱子,從裡面翻了翻,找出了一件相對比較小的袍子,將下襬撕了,說:「你且先對付著,有點大了。」

  「好。」陳秋娘接了過來,張賜便背對了她。

  其實,她雖然沒有穿外袍,但裡襯也是遮得嚴嚴實實的,沒露胳膊露大腿的。對於在現代社會穿過超短裙、網球裝的陳秋娘來說,原本沒什麼的。但那時,張賜打量她,她就是莫名地覺得緊張,才將薄被裹了裹的。

  這一刻,她丟開薄被,將他臨時改的袍子快速穿在身上,又繫上腰封,下襬又被他準確地撕去了,整個袍子也並不顯得寬大了。

  「穿好了。」陳秋娘說。

  張賜這才轉過來,卻瞧著她沒有一個動作。

  「怎麼了?」陳秋娘看了看袍子,以為是自己穿衣出現了什麼問題。

  他搖了搖頭,笑著說:「沒什麼,我還沒見過這樣的你。」

  「那樣的我?」陳秋娘問出這話,立刻就意識到他說的恐怕是未曾梳妝的她了。她平素上床睡覺為了圖省事、圖涼快都是將頭髮分開,扎倆大辮子。如今的她就扎倆大辮子,並且因為月將她抱著一路顛簸,這辮子有些垮了,有些短一點的頭髮亂糟糟地蓬出來了。

  「可愛的你。」張賜依舊笑著。那英俊的面容上全是柔和溫暖的神情,平素裡的冷漠、瞬息萬變全都消失不見了。

  可愛!陳秋娘滿頭黑線。這蓬頭垢面的模樣可愛?這人的審美真是堪憂啊。

  「好了,別發愣了。」張賜一邊說,一邊抓起那件小斗篷走了過來,很自然地替她披上,還要提她系脖子上的帶子。

  他離得那麼近,身上的熏衣香瀰散在她的周圍,他略略低頭,那溫熱的氣息就撲在她額上。陳秋娘只覺得一顆心亂得不成樣子。

  有那麼一瞬間,她整個人沒法動彈,整顆心都像是停了,只呆呆地任由他幫她系領口的帶子。似乎過了許久,她才聽得他說:「好了。」

  她整個人打了個顫,一下子清醒過來,猛然向後退了一步。張賜想要幫她理額前幾簇頭髮的手就那麼尷尬地懸在那裡。

  「我——」陳秋娘亂得不得了,內心也很焦急地責怪自己定力這樣差,原本沉靜自持的自己怎麼在面對這樣的張賜時,全亂了。

  「你在害怕我。」張賜將手收回去,輕輕嘆息。

  陳秋娘聽他那聲嘆息,只覺得心疼得很,立刻搖搖頭,說:「不,不是。我只是不習慣這樣的你,在我印象中,你不是這樣的。而且,我一直在想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是的,她在瞬間的沉迷之後,在那一步後退之後,心裡全都是驚惶。張賜找她來,絕對是有很重要的事。但從她來到這裡開始,張賜就開始異於平常了。回過神來的陳秋娘一直在想他這樣的舉動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張賜聽聞她的話語,眉頭就蹙了起來,嘆息一聲,很認真地看著她問:「在你印象中,我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陳秋娘不知道這個問題怎麼回答,便抿了唇不說話。

  「罷了,我不問你了。」張賜見她久久不回答,自顧自地說。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並不是不想回答。」陳秋娘解釋。

  張賜顯然心情瞬間晴轉多雲了,此刻也沒能再度放晴,一張臉冷了下來,語氣有點幽怨地說:「我們就不能毫無目的,毫無算計地好好相處麼?為什麼每一次,都非得要弄得陰謀陽謀算來算去的?那樣有意思麼?」

  陳秋娘想回答「沒意思」,可是不知怎麼的,她就是開不了口,整個人像木頭似的站在那裡。

  張賜搖搖頭,整個人已經有些煩躁了,偏偏外面還有躡手躡腳的腳步聲傳來。

  「滾進來。」張賜發了怒,吼了一聲。陳秋娘也被嚇了一跳。墓室門口的人卻是笑嘻嘻地說:「二公子心情怎的不好,是這小丫頭又惹你了?」

  來人正是陸宸,一襲水藍色袍子,髮冠將頭髮束得一絲不苟。

  「你來幹什麼?」張賜很是不悅。

  「喲喂,表弟,我就來瞧瞧你怎麼跟佳人約會啊。你不知道,你約會這種事,大家還是很好奇的。」陸宸一邊說,一邊往那石床上一躺,枕著那玉枕說,「嗯,這枕頭不錯。這地方環境也好。哎,我說要是有天你表哥我去了,你把這裡給我得了。」

  「你快滾回去。」張賜不耐煩地說。

  「呀,你這脾氣得控制控制,要不然小秋娘會不喜歡的。」陸宸自顧自地說,爾後才看著陳秋娘,問,「我說的對不對啊,小秋娘。」

  陳秋娘原本對陸宸也沒啥不好的感覺,但此時此刻,他來胡說八道,讓兩人之間本來就**的氛圍更加尷尬了。她便冷了臉,說:「我姓江,名雲,字丹楓。你可以叫我江丹楓。」

  「嘖嘖。小秋娘,你還是這麼不待見哥哥我啊。」陸宸換了個姿勢,繼續在張賜的床上躺著。

  「陸公子好歹也是名門之後,你那麼輕浮地叫,如同逗趣一個青樓女子。你禮數這麼差,你爹媽知道嗎?」陳秋娘斜睨他一眼,很嚴肅地說。

  陸宸翻身而起,說:「呀,果然伶牙俐齒啊。好端端的,還能扯到我爹媽了。」

  「你沒事就快走吧,我跟她有正事談。」張賜越發不耐煩,揮揮手讓陸宸速度滾。

  陸宸卻像是故意要逗張賜似的,嗲聲嗲氣地說:「哎呀,張二公子啊,你就讓我留下來嘛,我保證不打擾你們的啦。好不啦。」

  「滾,別逼我把你丟出去。」張賜怒吼一聲,身形一閃,就抓住陸宸的領口將他丟出墓室,然後將墓門關了。

  「好了,手起刀落,世界清淨了。」陳秋娘笑著說。

  張賜原本很嚴肅的,聽到她這麼說,「噗嗤」笑了,說:「好了,你別見怪了。他就那德行。」

  「我沒往心裡去呢。只是,二公子今晚見我,到底所為何事呢?」陳秋娘覺得一直這麼曖|昧著,會讓她自己先亂了陣腳,奔著崩潰邊緣而去,所以,沒等張賜的步驟,而是先主動問了。

  張賜將床整理了一下,說:「也沒多大的事,就是覺得我應該見見你,好好談一談。」

  陳秋娘沒說話。她不知道張賜要跟她談什麼,是陰謀詭計,還是遊說她合作發展嫁給葉宣,又或者是別的。因為不知道他要談什麼,她就不說話了。

  張賜則是整理好一切,才提起墓室角落裡放的一個食盒與一盞燈籠,說:「走吧,我們去走走,今晚月色不錯。」

  「嗯,是很不錯,可是,能看到月?」陳秋娘看到張賜往墓室的另一道門走去,而不出方才進來的那一道門。

  「能。」他回頭對她笑,燭火映照下,那一張英俊的臉,那樣溫暖的笑。陳秋娘頓時覺得周圍都亮堂起來,想起了「一笑傾城」這個詞語。

  她忽然想爆一句粗口:媽的,這男人怎麼越看越帥啊。念奴什麼的,現在想來對比一下,都弱爆了。

  「發什麼呆。走啊。」張賜催促。

  「哦,來了。」陳秋娘立刻應聲跟上,心裡說:不管了他有啥陰謀詭計了,先跟這麼帥的男人一起賞賞月再說。

  兩人一前一後,從主墓室出來之後,就是逐漸盤旋而上的墓道。其實說是墓道,陳秋娘看來更像是古堡的樓梯。

  「這樓梯是在山的外圍吧。這樣盤旋而上,是為了更加堅固吧。」走了一段之後,陳秋娘開始跟張賜攀談。因為這種人工將這種山的內部掏空,簡直是讓人仰止的技術啊。

  「是的。這是我的先祖們做的,這種地方適合避禍,休憩。不過,這不是最適合的,還有更隱秘的,以後帶你去。」他說。

  「好啊。」陳秋娘脆生生地回答,好像他們真的會有以後似的。

  「主要是那地方太遠,要不然就帶你去那邊了。那邊就連陸宸也不知道。」他說。

  「嘿嘿,期待哦。」她回答。心裡不由得一陣難過,他說得他們似乎真的有明天與以後似的,而她卻要以一種特別的方式消失於這個世間了。為了周圍人的安全,為了過平凡的日子,為了不讓他為難繼續去守著他的祖訓。

  「等最近的事忙完,我就帶你去。那地方更高,像是懸在天空似的。」張賜興致勃勃地描述。

  陳秋娘聽著,偶爾回應。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往山頂而去。一路上,張賜提著食盒與燈籠走得很慢,時不時還回頭讓她仔細腳下的階梯。

  陳秋娘感覺暖暖的,對張賜又有另一種看法。以前,他在她心裡只是將門之後,是張家繼承人,算無遺策、聰明冷酷、命運悲劇、喜怒無常、脾氣不好,但如今這樣安靜地相處之下,發現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卻還會懂得照顧他人。

  有好次,陳秋娘看著他不斷往前的背影,心裡湧起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楚。她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愫,就是覺得好心疼這個人。

  「你怎了?」某一次,她再度停下來被張賜發現了。

  「有點累。」她笑著說。

  他就停下來,跟她一起坐在石階上休息。休息的間隙,他說:「以前,他很難過時,就會一個人來這裡走這些石階,一步一步地走到山頂,那些想不明白的事,就都想明白了。」

  陳秋娘腦中瞬間浮現出他在這裡孤獨地走著的場景,心裡還是酸楚,抿了唇,說:「這些年,很辛苦吧。」

  張賜一怔,垂了眸,爾後,輕聲說:「嗯。」

  陳秋娘也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他,便咬了唇坐在他身邊發呆。

  她以前覺得自己沒有父母,外婆不理她,一個人被人欺負著長大,爾後遇見心儀的戴元慶卻是自己的表哥。在國外的十年,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命運很悲劇很苦。可是,她穿越了,來到了這個世間,見到了那麼多命運悲慘的人。陳秋娘被毒打慘死,柴瑜家破人亡被人追殺囚禁,而張賜則過著更加悲劇的生活。

  她來到這個世間後,逐漸覺得自己悲劇的命運其實真的不算什麼,至少她還有那麼多的自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

  而身邊這個男人,她的命運悲劇與他相比起來,簡直是小溪與大海的差距。

  「我從小被選作張家的繼承人。」張賜忽然說。

  「是不是那些敵人一直盯著張家,一旦有新任的繼承人,就要殺掉?」陳秋娘不再去顧慮什麼,她只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哪怕聽完之後,有可能會深陷其中,她也不管不顧。

  「是的。那些敵人即便得到火器,也沒辦法運用張家的火器的。而且要製造出火器,也並不是張家一家的能力,是要合力九大家族的才能的。那些敵人只知道張家一家,盯著張家,他們一直都弄不明白火器的由來。幾百年來,一直掌控不了,也舍不得毀掉,索性就將可能爭奪江山的張家後人都滅掉。所以,張家的繼承人位置是催命符。」他說到這裡,輕笑了起來。

  陳秋娘看到了笑容裡的無奈與悲涼,卻什麼都做不了,甚至不知道怎麼去安慰。此刻的她,只能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有那麼一瞬間的衝動,想勸他造反。

  「據說,我是從三個月就開始被選作繼承人之一的,因為還在襁褓之中就顯露出過人的聰穎。」他語氣還是帶著輕笑,以一種閒話家常的口吻在訴說他的往事。

  「繼承人之一?」陳秋娘低聲詢問。

  「是。張府會在庶出、嫡出的子弟裡挑選資質聰穎之人作為繼承人,接受各種嚴酷的訓練,讀很多的書,每三個月會有一次考驗,最終在六歲時,確認族長的歸屬。當然,這期間,這些准繼承人也會一個又一個地遭到敵人的追殺,僥倖能活著的,才有資格成為族長。而成為族長,才是噩夢真正的開始。」張賜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話了,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陳秋娘知道自己永遠也沒辦法去體會他的疼痛,但她只要想一想他的生活,就覺得心疼不已,不知道該說什麼去安慰他。於是在這與世隔絕的山體內部,她忘卻了矜持、驕傲,丟下了防備,憑心而走,便輕輕挪了挪身子,安慰性地抱住他的胳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8 12:52 AM

第160章 那一路上

  陳秋娘忘了矜持驕傲,丟下了防備與算計,憑心而走,輕輕地挪了身子,抱住他的胳膊,將頭貼近他的胳膊,如同小貓安慰難過的主人那樣蹭了蹭。

  她這本來是安慰性的動作,因為她實在心疼張賜,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來安慰,索性就這樣了。張賜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是將手落在她頭頂,溫柔地拍了拍她,還真的像是主人拍貓咪似的。

  「那你成為族長時,一起的備選繼承人,還剩了多少?」她低聲問。雖然不想他陷入痛苦中,但她又想更加瞭解他。她怕過了今晚,就再沒有機會與他這樣接近了,所以在思量再三之後,她還是打破了這難得的寧靜。

  「兩個。」他回答。

  「兩個?原本有多少?」陳秋娘一驚,卻還是像是狗仔隊採訪明星一樣繼續問了。

  「二十四個。」張賜平靜地回答,爾後又補充說,「張府是很龐大的家族,遍佈北地南方,最鼎盛時期,選出的備選人多達四十五個。」

  「好厲害。」陳秋娘不由得讚歎。她從張賜身上就能看出,要做張府的繼承人必定是天資聰穎的,能夠挑選出四十五個天資聰穎的孩子,這個家族還真實龐大得出乎意料。

  「再厲害又如何,到最後,沒有一個存活的,全部被敵人所滅。」張賜自嘲地笑了笑。

  陳秋娘默不作聲,張賜卻繼續說:「剩下的兩個是與我一同長大的。因為是備選人,早就被敵人盯上了,即便我成了族長,敵人也不會放過他們。沒過幾日,他們就遇難了。之後的日子,所有的追殺都會集中在我的身上。」

  「那你為何還要住到汴京去?」陳秋娘從前就一直不理解,即便敵人就在汴京,他又為何不在老宅,偏偏要到汴京去。

  張賜輕笑一聲,說:「你弄錯了,汴京那個不是我。」

  「啊?」陳秋娘驚訝地拖長了尾音。

  「每一任的族長從被確定為繼承者的那天開始,家族會尋找與這個繼承者容貌神似的人加以培養,以假亂真。當時,替我做替身的一共有十八位,汴京那位也是其中之一,他們無一例外都戴著人皮面具。所以,容貌與我一般無二。」張賜說出了這個秘密。

  陳秋娘聽聞「啊」了一聲,但不是驚訝大家族這種殘酷的保護,也不是驚訝張家明知道這種方式毫無用處,只能保得了繼承人一時的性命,她驚訝的是似乎只存在於武俠小說裡的易容術,在這個時空真真存在,而且還真有人皮面具這種東西。

  「真有人皮面具這回事?江帆不是說易容一事,只是化妝術麼?」陳秋娘還是沒啥顧忌地問了出來。

  張賜「嗯」了一聲,說:「有。這是一種極致的技藝,不光是手藝,還有多方面的學識與修養才能完成。這屬於易容術裡最頂級的部分,一般的人學不會,而且製作一張人皮面具要耗費大量的精力,且價格昂貴。一般的易容者哪裡有機會去使用啊。更別提練習了。所以,一般的易容者哪裡知道人皮面具呢。」

  原來易容術是這麼回事。以前看武俠小說,阿貓阿狗都會一張人皮面具往臉上一貼,就出去坑蒙拐騙了,實在是比狗皮膏藥高級不了多少的東西,陳秋娘一直以為那東西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人皮面具這玩意兒應該是易容術裡最低端的部分啊。卻不曾想原來人皮面具術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還是易容術裡最高端的。

  可是——

  陳秋娘又覺得不對,便提出疑問:「可是我見過江帆的師父啊。看他們仙風道骨,據說功夫也很高,他們應該不是一般的易容者啊。江帆不應該不知道人皮面具啊。」

  「哦,你見過他們?」張賜有些意外。

  陳秋娘便如實說了那一次在街上遇見,那劍客夫婦倆初來乍到,非得要收她為徒的事。爾後又說出自己的感覺,覺得那兩人像是絕頂高手,絕對不是一般的人,江帆說過他的師娘擅長易容術,那應該也是很厲害的了。

  「他們最厲害的部分是劍術。易容術是江帆的師娘自己鼓搗的,而且玩票性質,人皮面具什麼的也會做,只不過很容易被人戳穿的。而且,江帆的師娘最喜歡的是唱大戲,那種妝容手段才是她的最愛了。」張賜耐心解釋,爾後又補充說了易容最厲害的當屬九大家族裡的潘家。

  「潘家?」陳秋娘仔細搜索了一下記憶,上一次為了雲來飯店開張,她也算是將蜀中的名門望族、有名商賈、德高望重者都清理了一片的,卻沒聽說過什麼潘家。

  「你不知道的。這潘家在北地,在滄州府。」張賜說。

  陳秋娘當然知道滄州府所在了。那地方與石敬瑭那老匹夫送給遼人的燕雲十六州接壤之地,屬於邊境地方,時不時的就打仗,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她可是做夢都沒想過九大家族會有一大家族在那個地方。而且潘家既然是九大家族,也不可能是默默無聞之人。

  「哦,怎麼會在那個地方呢?」陳秋娘低聲問。

  張賜沒回答,反而是問:「你知道滄州府是什麼地方?」

  他的語氣倒是很平靜,陳秋娘卻是因此嚇了一跳。因為在古代,基本上沒有什麼地圖的概念。所謂的地圖都是國家機密,即便是皇子隨便看地圖都會被人懷疑有謀反之心。一般來說,能夠看到地圖的都得是軍中將領,而且還得是師出有名才能調看地圖。至於偵察兵臨時繪畫的地圖,也只是一個地方,並且不準確,再者臨時繪畫的地圖基本都是針對軍事部署的,根本做不了什麼普及的東西。

  她這麼隨隨便便就知道滄州府所在地, 難免不令人生疑。呀,你真是大意啊,大意。陳秋娘在內心中暗暗指責自己。

  張賜卻自顧自地問:「你是看過地圖的,對吧?」

  陳秋娘堅決低頭不回答,張賜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笑著說:「你怕什麼呢?看過地圖就看過地圖了。再說,你看過地圖,又不是什麼多讓人意外的事。」

  這還不讓人意外?一個土豪財主家裡長大的女孩,現在更是苦逼得快餓死了,即便曾讀過書,但又怎麼可能接觸到地圖這種事關國家機密的東西呢。

  她沒說話,很疑惑地偏過腦袋看他。燭火之下,張賜溫柔的神情真讓人移不開眼。而此刻,他正瞧著正前方,唇邊一抹笑,說:「因為你長著一張與花蕊夫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只不過,你現在還小,做女童打扮,或者穿男裝,便看起來沒那麼像了。所以,你看過地圖並不是很讓人意外啊。」

  他說著就笑著瞧她。

  「不知道你什麼意思。」陳秋娘假裝不懂,一臉天真的模樣。

  「你呀。」他笑著搖了搖頭,便站起身來,問,「還累麼?」

  「休息好了,可以繼續走了。」陳秋娘回答,也站起身來理了理皺在一起的斗篷。

  「那我們繼續往前走。」張賜說著,便開始繼續走。

  陳秋娘暗自腹誹:看個月亮而已,怎麼非得要到這頂端去看呢。雖然這頂端看月亮肯定要壯觀得多,但這麼高的地方,又沒有索道,就靠兩雙腳往上走,簡直要命得很。他是從小經過各種訓練的自然不怕,可是她還是個小孩子啊。這要是跟姑娘約會,不貪圖他權勢與財富的姑娘肯定得跟他分了。簡直是不會照顧人。

  她暗自腹誹,張賜卻是一邊走,一邊說:「我在汴京時,有次意外入宮,見過花蕊夫人一眼,有過一番交談。」

  「哦。我聽過,她挺漂亮的。所以,你剛才是在誇我好看麼?」陳秋娘還是裝傻裝天真,儘管她這種舉動在張賜看來,簡直是演技劣拙,但她就是以這種方式告訴他,今晚的談話不是等價交換,並不是他跟她說了他的身世秘密,她就一定會和盤托出的。因為在現代,她也不是一開始就對人算計防備的,她也傻傻天真過,跟人交心交肺,最後的結果卻是別人告訴她的都是假的,而把她的真正內心套出去之後,想盡各種辦法整她。這樣幾次之後,她就基本上不與任何人談論自己,談論內心的想法。久而久之,她一聽到別人企圖要挖出她的隱私,猜度她的內心,就本能地牴觸。

  張賜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往前走,周圍又是出奇的安靜。陳秋娘有些懊惱自己將局面弄成這樣,有些責怪張賜怎麼可以逼迫她承認自己是花蕊夫人與孟昶的女兒呢。這身世沒有任何人曾證實過,就是陳柳氏也沒有正面證實過啊。再者,她始終覺得亡國公主這個身份會讓人利用,張賜一提起,她就會覺得張賜也想利用這個身份。她一想到這個,整個人都覺得很不舒服。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緩緩地向高處攀登,彼此再沒說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張賜忽然停下,生硬地來了一句:「累了,休息一下。」

  他一說完就坐在了台階上,將手中的燭台放在了一旁,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說:「來,休息一下。」

  陳秋娘離他還有幾級台階,站在台階下抬頭,看到他神色寧靜柔和,映著燭火,像是個孩子。

  「過來啊。」他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語氣神情都固執,這下更像是個孩子了。

  陳秋娘默默走過去與他並排坐下,心裡卻是挺感激他的。這個男人其實也很體貼,至少她可聽到他喘粗氣,也看出他哪裡累了。他這麼說,其實是因為她累了而已。

  「謝謝。」她說。

  「什麼?」張賜問。

  「我說謝謝。」她對他笑,試圖將剛才的尷尬都化解了。

  張賜愣了一下,隨即笑著搖頭,然後嘆息一聲,說:「可你還是防著我。我其實一直不明白,你一直是在陳家長大,而且陳家也是老實的農家,在兵禍之前,一直都對你很好。而你的防備怎麼就那麼深,都快趕上我了。」

  張賜話語神色全是探究,陳秋娘斜睨他一眼,做了個鬼臉,說:「也許,這就叫天賦,嗯,或者本能?」

  「哈哈。」張賜笑了起來,爾後說,「這種事哪裡有天賦本能的說法呢。你呀,不知道你的演技多劣拙麼?」

  陳秋娘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正色道:「書裡不是說曹丞相天生多疑麼?怎麼我就不可以了?」

  「好吧。」張賜竟然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惹得陳秋娘掩嘴吃吃笑。

  「你呀。」張賜寵溺地說,然後竟然動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喂,我頭髮亂了。」陳秋娘抗議。

  「再揉亂一點,本公子幫你梳頭。」張賜像是來了興致,抓著陳秋娘的腦袋一陣揉。

  「張賜,你大爺的。」陳秋娘忍不住就來了這麼一句。張賜一聽,更樂了,說,「我大爺在北地,以後帶你見見,然後——」

  他故意賣關子,笑得很有陰謀。

  「然後咋樣?」陳秋娘明知道有詐,但也忍不住好奇詢問。

  「然後『卻話巴山夜雨時』了。」張賜高聲朗讀。

  陳秋娘鄙夷地看他一眼,說:「沒創意。」

  「哎哎哎,我大爺可是有名的廚子哦。我是看你在廚藝上有天賦,想著讓我大爺給你培養培養的。你竟然不感激本公子麼?」張賜抗議。

  陳秋娘一聽是廚子,立馬來了精神,她起先也是計畫過等雲來飯店上了正軌,她賺了錢,就要到處走走,拜訪天下名廚,看看那些只存在於古籍裡的菜餚到底是怎麼做的。

  「哎呀,二公子,這是真的?小女子感激不盡啊,請受小女子一拜。」陳秋娘立馬就站起身來,跳下一個台階,煞有介事地拱手鞠躬拜謝張賜。

  「見風使陀得真快。」張賜鄙夷地說,神色裡卻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陳秋娘看著這樣的張賜,心裡既覺得幸福,又覺得心酸。這個人從娘胎裡出來,就沒有這樣自由自在、毫無防備地笑過吧。她就那樣怔怔地看著他,張賜很快也發現了她的注視,整個便安靜下來,也低頭與她對視。

  陳秋娘不知怎麼的,眼裡就蓄滿了淚水。

  「傻瓜,我沒事的。」他似乎全都讀懂了她的內心,便這樣安慰她。

  她被說中心事,倒是不好意思,便低了頭,眨了眼睛,任由那淚水滴落在石階之上,用一種故作輕鬆的神情抬頭面對他,笑著說:「趕快走吧。再歇來歇去,到山頂就只能看日出了。」

  他點頭,「嗯」了一聲,兩人再度出發。而這一次,兩人的腳步都輕盈了不少。

  一路上還是沒有說話,大約走了一刻鐘寂靜無聲的路之後。張賜忽然說:「秋娘,我對你從沒有過算計。無論你是否承認你是後蜀的公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見過你的親生母親,在汴京的皇宮裡。」

  「景涼也說花蕊夫人在汴京,斥責我不忠不孝。母親受人凌辱,不曾想過救母。國破了,不曾想過復仇,還妄圖想過平凡生活。」陳秋娘以此來回答。儘管她知道張賜可能只是想隨意跟他聊一聊與彼此有關的事,但她還是沒辦法好好來談論花蕊夫人這個敏感的話題。

  「他這麼跟你說的?」張賜很是意外。

  「是的。景涼找過我,讓我跟他合作,說服你不要過得那麼窩囊。」她如實回答。本來,她也是想著找機會告訴他景涼的事。

  張賜沉默了一會兒,沒問具體的細節,只是問:「你如何回答他?」

  陳秋娘抬頭看張賜,卻只看到他的背影,瘦削高挑卻讓人覺得偉岸。可是,他問這一句話,是以什麼心境來問,又想要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呢?她一時之間有些拿捏不定,因為真的不想讓他失望。

  不過,猶豫片刻,她還是如實回答,說:「我拒絕。」

  「為什麼?」張賜忽然轉過身來,站在高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陳秋娘抬頭鎮定回答:「盛極而衰,滿盈則虧。任何事太過圓滿就是悲劇。」

  張賜微微眯了眼,然後轉身,很平靜地說:「我沒想到你是這個答案。你才九歲,卻比太多人強。」

  陳秋娘絲毫沒有被誇獎的喜悅。其實,她感覺內心中有另一個自己在蠢蠢欲動,時不時就跳出來想不管歷史車輪,快意恩仇一番。

  兩人繼續往前走,一大段的時間沒有說話。忽然,張賜開口說:「秋娘,我想我還是將你親生母親的事跟你說說吧。你不要插嘴,也不要有多餘的想法。我只是告訴你這樣一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

  陳秋娘「嗯」了一聲,便繼續趕路,認真聆聽。

  張賜則像是講故事似的講述了那一年巧遇花蕊夫人的事。說是那一年,他去汴京皇宮救一個人,誤闖了花蕊夫人的閨房。當時的花蕊夫人正在屋內燒香祭拜孟昶畫像,被闖入的張賜嚇得驚慌失措,喊了一句:「你是何人?」

  張賜隨即明白這可能就是被掠來的大名鼎鼎的後蜀美人花蕊夫人。他便用蜀中話回答:「我不是歹人,夫人莫慌。」

  花蕊夫人聽到鄉音,淚水傾瀉,最終幫了他,得知他是蜀中六合鎮張府的公子,便立刻拜託他幫忙照顧她的女兒。

  「我當時很驚訝。誰都知道她與孟昶無所出。她卻說她生過一個女兒,但一出生就被她放到宮外去養了。因為那幾年,孟昶已經忘記勵精圖治,沉迷聲色犬馬。後蜀看似繁花似錦,實則如沙上城池,她怕女兒將來遭罪,做了亡國公主,還不如做個平凡女子來得痛快。」張賜說到這裡便是嘆息一聲,說,「這花蕊夫人果真是才貌雙全,能從繁華裡看到凋敝人,讓人著實佩服。」

  「可是她也真是天真,萍水相逢的一個人,都不知道對方底細是真是假,就把這麼重大的秘密留給了對方。我看她是笨得很呢。」陳秋娘很平靜地回答。

  張賜說:「不,這恰恰是她的聰敏之處,她要讓許多人都知道,趙氏兄弟把她囚入深宮的原因。」

  「原因?難道不是因為她的美貌麼?」陳秋娘反問。這是歷史上已定論的事,趙氏兄弟對于美人,尤其是人妻有著莫大的興趣。

  「美貌是微不足道的東西。對於君臨天下的君主來說,美貌這種東西真的可以忽略不計。再說,哪一個問鼎江山,野心勃勃的人,會真正在乎一個人的美貌呢?他們在乎的是權,是財,是能穩固江山的一切。你應該明白吧?」張賜說。

  陳秋娘默默點了點頭,才想起他一直在往前走,是看不到的,所以便說:「我知道。那麼,花蕊夫人身上難道真有什麼秘密麼?」

  「夫人告訴我,後蜀有一個寶藏,只有她的女兒才可能開啟,還說她的女兒跟她長得很像,看到就會知道的。哈哈,所以讓我來保護她的女兒。當然,趙匡胤估計也在懷疑後蜀可能有寶藏,所以要留下她的命,在她最初兩次自盡未遂之後,趙匡胤就拿她女兒的性命來威脅她。讓她活著,表面上看像是寵愛有加,實際上,曾多次打探口風,後蜀的財力到底如何。」張賜簡短地敘述了花蕊夫人在汴京的情況。

  陳秋娘心中很複雜,大約是屬於原來陳秋娘的那部分記憶和情感的作祟。她聽到花蕊夫人為了自己的女兒,不得不承歡於那個讓她國破家亡的男人,她就覺得很難過,有一種不顧一切想要救出母親的衝動。

  「他叫我照顧你,不久之後,我就秘密回蜀中,在劍門關遇險,我身邊死士全都死光,身受重傷,不斷在密林之中躲避,一路往六合鎮而來。因為這邊才有我信任的人。最終,我以為我會死在那山裡。可是,沒想到,我卻遇見了你。」張賜說著,忽然轉過身來看她。

  陳秋娘抬頭瞧他,只覺得他的眼神跳動著兩簇火焰,整個神情專注而溫柔。...<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8 12:53 AM

第161章 你的眼神

  兩人對視良久,陳秋娘才問:「怎麼又停下來了?」

  她滿以為他會回答「累了,要休息」,可是他唇邊卻是緩緩蕩漾開一抹笑,最終氤氳開來,笑出淺淺的酒窩,來了一句:「到了。」

  「到了?」陳秋娘仰頭看,只看到盤旋而上的階梯的拐角,階梯還在一直延伸。但因為拐角所在,她沒辦法瞧見拐角之後的地方。

  「嗯,你來。」他頗為興奮,向陳秋娘伸出手來。那興奮的模樣,一點都不想平素裡那個高深莫測的張二公子。

  陳秋娘攏緊斗篷快步走到了他的位置,果然看到了階梯已到了盡頭,那盡頭之處是一堵石牆,看起來一點縫隙都沒有。不過,陳秋娘一點都不擔心,這是人家科技至上的張府之人打造的,肯定是有出路的。果然,張賜走了過去,在牆上摸了摸,那堵石牆就倏然往旁邊縮進去了,感覺跟科幻電影似的,瞬間讓人感覺高大上了。

  「走吧,來賞月。」張賜很高興地招呼她,然後提著食盒與燈籠就走了出去。

  陳秋娘早在那石牆打開的時候就看到外面的月光,料想是真到山頂了。她眼看張賜走出去,也跟著走出了石門。石門之外卻並不是山頂,而是一堵石製的屏風。有猛烈的山風帶著山中高處的涼寒從屏風後盤旋著撲進來。

  怪不得張賜要讓她披這斗篷,原來即便是三伏天,這山中的深夜也是如此涼寒。

  「秋娘,你快點。」張賜從屏風後探出腦袋,招呼她跟上。

  她應了一聲,連忙跨過石頭屏風。她一跨過去就傻眼了,徹底挪不動腳步了。雖然先前張賜說到山頂賞月時,她也曾想過在那高萬仞的山頂之上,可能會腿腳發軟。但她畢竟可以安慰自己,少說那山頂也有幾百平米,只要不去懸崖邊,應該就不會恐高。

  是的,陳秋娘有輕微的恐高。而她是萬萬沒想到,到達山頂的入口不是在山頂中間打開一個門,直接走上去,而是在快到達山頂的時候,石階延伸出石門延伸到山體之外。而延伸出去盤旋在山體之外的石階比裡面的窄多了,目測寬不到一米。

  雖然才這麼幾級台階,而且還做了防護的欄杆,但這麼高的地方,她只看一眼下面的霧氣騰騰,就嚇得腿腳發軟了。

  張賜完全沉浸在快樂中,很愉快地說:「還有幾步就到山頂了,在山頂那裡看風景,會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而且會覺得離月亮特別近。」

  「嗯。現在就感覺到了。」陳秋娘抬頭看著那似乎就懸掛在前方的朗月,想要強行挪動腳步,卻是怎麼都沒辦法。

  「走吧。」他再度催促。

  陳秋娘抿了唇,沒說話,也沒挪動,內心裡只覺得太丟人了。她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的,甚至有時候挺亡命徒的,卻偏偏就恐高。

  張賜就站在那懸崖上的石階上瞧著他。月光與燈籠的映照之下,這個英俊的男子神情從滿懷期待轉到了疑惑。

  「我——」陳秋娘腿腳發軟,一個勁兒想到跌坐在地上。

  「你害怕高。」張賜的語氣篤定,神情亦從疑惑轉為恍然大悟,隨即又懊惱說,「對不起,是我太興奮,沒注意你的感受。你先在原地別動,等等我。」

  陳秋娘搖搖頭,說:「沒事的。你先上去,我醞釀醞釀勇氣,稍後就來。而且我又不是特別怕高的。」

  「你別動,等著我。」他說,然後提著食盒與燈籠迅速往山頂去了。

  陳秋娘所在的石頭屏風離山頂最多不過兩分鐘的路程,張賜很快就回來。因為月光很好,他把燈籠和食盒都留在了山頂,隻身來到她身邊,向她伸出手說:「秋娘,來,我帶你過去。」

  陳秋娘看著那隻手,手指瘦削修長,紋路清晰。

  「來,我帶你過去。」他說。那聲音溫柔得近乎夢囈。

  「嗯。」她努力站直了身子,將手交過去。

  她原本以為張賜會牽她過去,卻不料在她將手交給他的一剎那間,他將她輕輕一拉擁入懷中。陳秋娘一下子落入他的懷抱,只感覺帶著他氣息的淡雅熏衣香一下子就瀰散在了週遭,他的懷抱那樣溫暖。

  「公子,自重。」她慌了神,便是喊了這麼一聲,本能想要推開,又想起這是高山之巔,幾步之外就是萬丈懸崖,若是一個不謹慎,就可能墜落山崖,粉身碎骨。

  「沒事。」張賜回答了這麼兩個字,下一刻就是將她橫抱起來,說,「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陳秋娘沒有回答,只是說:「公子,你放下我,我想自己克服自己這個恐高的毛病。我想練習一下。」

  「為何要練習?」張賜問,面帶笑容,一雙眼眸黝黑亮。

  「自己的弱點,定然是要克服的。不然,他日若是遇見此等險境如何自保?」陳秋娘回答。

  他嘆息一聲,低聲說:「你不是男子,不必如此要強。我會保護你。」

  他的聲音很輕,在猛烈的山風呼嘯中,聽起來有些不真實。陳秋娘整顆心都亂了,整個人也慌了。她害怕這樣的**與更深入的情愫投入,因為每投入一分,她就有可能動搖,放棄最初的理想,去過一種刀槍劍戟兵荒馬亂的日子。她不喜歡那樣的日子,也不喜歡勾心鬥角的生活,更不喜歡太複雜的人生。她只想竭力地單純下來,過平凡的日子。儘管她的身份以及她目前惹上的人都很麻煩,但她一直在竭盡心力地努力擺脫一切。而她的計畫一直都走得很順利,因為到目前為止,她自己都是可控的。

  可是,如今眼前這個男子有不一樣的舉動,她怕她的防線會在他這裡徹底崩潰,從此萬劫不復。

  「不,人能靠的只能是自己。」她倔強地說,「請公子放下我。」

  「閉上嘴,別惹我生氣。」張賜的語氣冷下來,整個人已經橫抱著陳秋娘踏入了山階。

  陳秋娘不敢看山下,索性閉上眼,緊緊抓著張賜的大氅。索性過了片刻,張賜將她放下,為她整理了一下斗篷,說:「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陳秋娘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發現已經到了山頂。這山頂約莫三百平米,山頂之上有一座規模複雜的亭子,亭裡有石桌石凳,還有一張石床。張賜的食盒就放在那石桌之上,旁邊掛著那一盞紅燈籠。

  兩人走入了亭中入座,張賜打開食盒,是一些精緻的小點心和水果,還有一壺米酒。

  「臨時準備的,不是太好的吃食。知道你嘴刁,湊合著吧。」他笑著說。

  「我哪裡嘴刁了?我可是能屈能伸的。」她嘟囔著說,還真覺得餓了,拈起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

  張賜則是端著酒杯笑著看她吃。陳秋娘被看得不好意思,便慌亂地低下頭繼續吃,口中讚美這糕點很不錯為由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好吃就多吃些。剛剛抱你,感覺你瘦成那樣。這大半年,我知道你受苦了。身上的傷很疼吧?」他問。

  陳秋娘聽出他語氣裡的疼惜,內心驚恐慌亂,怕再進一步發生些什麼,她就會崩潰了防線,從而全面崩潰。

  「那點小傷,哪裡會比二公子身上的傷重呢。」她找尋一番,算是找到了一句得體的話來回答。

  張賜卻是苦笑一聲,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說:「我的是命運使之然,迫不得已,必須承受。而你,本不必承受的,只可恨你那爹爹。」

  「老天已經懲罰他了。二公子就不要說他了。」陳秋娘不想過多地說她自己的事,便立刻轉了話題。

  張賜「嗯」了一聲,自顧自地喝酒,一連喝了很多杯,才緩緩地說:「秋娘,跟你一起,我總忘記你不過九歲。我總是忘記你的年齡。」

  他這話什麼意思?是表白,還是在試探她是不是穿越者。畢竟,張家祖上是有穿越分子存在的,那位貌似**學霸的穿越前輩是如何對自己的子孫說的,有沒有說,這還真沒法判斷。這張賜作為族長,或許會對穿越有所瞭解的。

  「哦,好多人都說我長得比較高挑,看起來像十二三了。」陳秋娘連忙裝不懂地回答了這麼一句。

  「你呀。」張賜顯然也有些無奈,笑著搖搖頭,寵溺地說,「明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還胡亂回答。」

  「那,人家不好意思嘛。」陳秋娘還真就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嘟囔。

  張賜看她的樣子,便是愉快地笑了。陳秋娘看著她的笑,心裡覺得很舒服,同時想到他的命運,又覺得很難過,很心疼,於是就那麼看著他。

  他笑著與她對視,然後輕輕地搖搖頭,說:「我沒事的,那些沒什麼的。不要難過。」

  「你——,你知道我想什麼?」陳秋娘十分訝異。

  張賜輕輕點頭,說:「你的眼神像我娘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心疼與難過。所以,你跟她一樣,是在為我的命運而感覺難過,是在心疼我。」

  陳秋娘驚訝地看著他,眼眶裡的淚一下子就滾落下來,輕輕咬著唇。

  他站起身來,隔了石頭桌子,用手巾幫她擦眼淚,還安慰說:「真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這命運對我來說,未必就是最壞的。」

  「嗯。」陳秋娘點了點頭。命運之事,太過玄妙,沒有誰能說得准自己的命運到底好壞,亦沒有人說得准那條沒有選擇的路就一定是光華美滿的路。對於命運,需要的就是面對、接受,化險為夷,將自己的人生走得精彩。

  「不過——」他頓了頓,微笑著說,「秋娘,你是這世上,除了我娘之外,唯一這樣在乎我命運的人。謝謝你。」

  「我——」陳秋娘覺得難過,她什麼都沒有做。面對他,即便是第一次相遇,他命懸一線,她也是諸多計較才出手救之的。而今,她又有為了自己的自由與美好生活,近乎掩耳盜鈴一般不去深入瞭解他,亦不憑藉自己那一點點的小聰明去幫助他。她要離開他,徹底地離開他了。

  面對他的那一句謝謝,她內心慚愧,竟然看著他,無語凝噎。

  張賜倒是不在意,繼續說起了他的身世。

  原來,他並非並州人士,亦非張永德的兒子。他也不是張家的嫡出子弟。他的父親只是張府庶出旁枝沒落一家,父親只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母親是一個農戶之女。農戶女救了落魄書生,兩人便相愛成親。這是任何一本才子佳人話本子裡的橋段,但不同的是這位書生雖然落魄,卻是來自一個顯赫怪異的家族。這個家族所有的小孩子出生都要登記在冊,並經由家族測試,若是確認為族長備選人,小孩子就要離開父母,送到嫡系子弟家中撫養。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並州撫養,成為都指揮的二公子。但我從小亦知道我的身世,在我繼承族長大位時,我回蜀中,曾見過我母親,一個柔軟和善的女子,她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種心疼與難過,還有自責。那時,我的親生父親已經亡故,母親獨自一人居住在通都老家。而那一次,就是永別。因為我是族長,我有太多的敵人,我不能有弱點。親生母親也可以是弱點。所以,她自盡了。直到好幾年後,祖奶奶才告訴我。我真是不孝——」張賜還是一杯接著一杯,訴說著那些大約從來不曾對人說起的往事,說到後來低頭嗚咽起來。

  他趴在桌子上嗚嚥著,那聲音像是受傷的小獸發出的悲鳴。陳秋娘只覺得有刀從心上劃過。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起身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將他摟在懷中,說:「作為母親,能為自己的孩子做一點事,是很快樂的。你的母親走的時候,定然是很心甘情願,定然也帶著對你的無盡祝福的。」

  張賜伏在她懷裡,肩膀顫抖得厲害,還是嗚嚥著。陳秋娘唯有將他摟緊。週遭的山風搖曳了燈籠裡的燭火,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這任由這個命運悲劇的男子在這雄鷹都不一定能到達的高中之中盡情地哭泣。因為她想認為他得發洩一下了,不然他會瘋的。

  嗚嚥了片刻,他啞著嗓子,說:「秋娘,你知道麼?在我從小的嚴酷訓練裡,還包括親手殺死自己喜歡的兔子,親手掐死喜歡的貓咪,拿開水澆死自己喜歡的花。殺死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兄弟,對於別人拿我在乎的人威脅我,無動於衷。」

  陳秋娘這會兒震驚了,她單單知道張府選拔族長定然很怪異,卻不知道噁心到了這樣一種地步。

  「這——,這有什麼意思呢?如果一族之長不能保護自己的家族,還有什麼意義?」陳秋娘激動起來,說,「那個火器什麼的,有什麼意義?還不如散了這偌大的家族,各過各的平凡生活去。這種超越了所有人的技術還不如毀。你也是,做什麼族長。」

  「是為了守住更多的人,守住這個家族。」張賜這會兒已經比剛才平靜多了,他從陳秋娘懷裡掙紮起來,整個人已經恢復平靜,抬起寬袖喝酒的同時,大約也抹了淚。

  「方才是我失禮了。還請公子不要見怪。」陳秋娘稽首施禮。

  「秋娘,不要總是公子公子地叫,我記得我讓你叫我佑祺的。」張賜將酒杯放下,臉上已全是笑意。陳秋娘有些疑惑方才嗚咽的另有其人,而自己剛才是做了南柯一夢。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假裝繼續吃東西以掩飾方才彼此的尷尬。

  張賜也默默喝酒,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週遭穿梭在石林之間的風聲盤旋尖叫,甚是慎人。天上一輪月,就似乎掛在前面的山頭,隔得那樣近。月亮朗淨,月色如水,傾瀉下來。

  「我有很多個晚上,就在這山頂,臥在那石床上看著月亮,會很寧靜,可同時也會感覺很空洞。有那麼瞬間會想不起自己是誰,到底在幹些什麼。於是久而久之,我就常常來這裡,靜靜地看月亮,直到太陽升起。因為只有在遠離人群的高空之中,在尋常人不可以到達的山頂,我的內心才感覺寧靜,才可以不用去想那些無聊的東西。在這裡我可以做屬於我自己的夢,對我喜歡的人說我的心事。在這裡,夢境裡會有屬於我的,我想要的真正的人生。」張賜慢慢地說,端著酒杯靠著亭子的柱子,隔了一段距離看著她。

  他說只有在這裡,才可以對他喜歡的人說他的心事。

  這一句話委婉而行,卻行的是表白之事麼?因為此時此刻,他不就在將他的一切都告知於她麼?這個男子到底要做什麼樣的決定?

  陳秋娘有些疑惑,於是就坐在石凳上,靜靜地瞧著他。

  此刻,月華流淌,染了四野霜華,週遭的山林像是曾經夢境裡的怪異可怖場景。但卻因為眼前這個英俊悲憫的男子,這場景忽然就變得無比的浪漫。

  陳秋娘瞧著他,頓時覺得這場景像是擊穿了亙古的凝視,仿若在什麼地方,已有這樣的對視,有這樣的相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9 08:34 PM

第162章 張賜的心事

  在高萬仞的山頂,月華如霜的夜晚,張賜端著米酒,一杯接著一杯,靠在涼亭上,緩緩地敘述起那些沉積在心底的過往,那些日積月累的暗傷。

  他曾以為今生今世,終其一生,都不會找到可以聆聽的人,不會有說出口的機會。可是,這一刻,在這樣的山巔,他卻對一個九歲的女娃說了。而且,他從不懷疑這個女娃能夠聽懂他說的一切,能夠感受到他的內心。

  他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拿著酒杯,一杯接著一杯。這米酒不能醉人,反而在唇齒之間留下了甜甜的香味。

  米酒,是他唯一的、真正的愛好。他從生下來,殘酷的訓練就告訴他,不能有自己的愛好。但他還是將這一愛好偷偷地保留了下來。因為這蜀中米酒滋味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的滋味。

  他最愛吃的是母親做的酒釀丸子。可是,他從沒吃到過母親做的那種滋味。在每一次疲於奔波的間隙,他會在這高萬仞的山洞墓穴中悄悄地試驗做米酒。不過,他在廚藝真的沒有天賦,以至於這麼多年,悄悄蒐集了那麼多米酒的做法,也僅僅是做出了跟母親所做的酒釀丸子相似的米酒而已。

  母親,是在這個世間最溫暖的名詞,也是最難過與甜蜜的念想。他僅僅見過一面,吃過她做的三頓飯,那樣尋常的農家菜式,是一個母親做給孩子的極致佳餚。

  爾後,母親為了日後不成為他的負累,不成為別人要挾他的棋子,選擇了自盡,與他早逝的父親去團聚。那位據說在父親的教導下,能寫詩文的農家女子,沒有給兒子留下隻言片語,就那樣離去了。

  「或許,她以為只是跟我見過一面,而我是高高在上的族長。她不過是庶出的落魄書生的妻子。她以為我不會記得她,不會對她有感情。」張賜繼續說,眼淚從心底湧起,從臉龐無聲滑落。

  他的訓練裡,包括不能流淚,不能有感情的波動。從前,沒有遇見這個女娃之前,他真的是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去想。可是,遇見了她,他便常常想起往事,開始在乎起她來。

  「她十月懷胎,為你做什麼都是值得。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快樂地活著。公子,不要難過。」她在他的身後說。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她就端坐在那石頭上,小小的女娃有一種無與倫比的氣勢。

  他沒有管她的勸阻,他只想對她說出那些往事,把心底那些難過都宣洩出來。所以,他繼續說:「她不知道,我愛她,我常常想念她。即便只見了一面,即便隔了這麼多年,我也記得她的樣子,她的笑容淡淡的,像是三月裡溫暖的日光,她有彎彎的眉毛,眼睛跟你很像,嗯,是杏眼,笑起來很好看。她偶爾會輕蹙眉頭,她皮膚很白,用的熏衣香很淡雅。」

  他背後的陳秋娘在最初的勸阻之後,瞬間就明白他是需要這麼一次宣洩,於是安靜下來,就坐在那凳子上,聽他說那些腐爛在心底的回憶。

  「她來看我,給我帶了風乾的老臘肉,用戎菽豆的嫩苗炒菜;還有她親自曬的黃花菜乾,拿了米湯加上少許的酥肉片煮的湯;清蒸的魚與河蟹。還有她親自釀製的酒釀丸子。她做了一桌子,可是我不能第一時間吃。別人要看看食物有沒有毒,或者會不會造成二次中毒。忙活了好久,那桌菜就涼了。」他說到這裡,又喝了一口米酒,明明那樣的甜,卻讓他覺得有些苦澀。

  陳秋娘聽得難過,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就低頭繼續吃糕點,淚水卻滴落衣袖。

  片刻的安靜之後,張賜又說:「後來,我還是把那些涼了的菜吃光了。真的很好吃啊。」

  陳秋娘聽得心裡如同刀割,偷偷擦了淚。他卻忽然提高了聲調,說:「秋娘,你知道麼?我母親的神情從最初的開心快樂到疑惑不解,再到難過心疼。她看我的眼神,跟你一樣,充滿了心疼、難過又無奈。」

  他說著,轉過身來瞧她。只見寬大的斗篷裡,她嬌小的身子瘦削得似乎一陣風都能吹走。她端坐在那裡瞧著他,眉頭緊蹙。他看得懂她的神色,那是對他的心疼,一如當年,她母親對他的那一種。

  從小,他是家族祖訓的犧牲品,是九大家族的頂樑柱,亦是張家的決策者。他也習慣了沒有朋友,沒有在乎的人,沒有在乎的事,沒有屬於自己的興趣。每一天,他要做的事就是思考如何保護九大家族,如何跟敵人周旋、躲避敵人的追殺、粉碎敵人的陰謀,或者考慮如何將家族裡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統統壓下去。在這個位置上,他可以一擲千金,可以生殺奪予,可以蒐羅美人。他可以做很多,可是唯獨不可以有他自己,不可有自己的情緒。

  這麼多年,他不曾肆意妄為過什麼事,也不曾同情過任何人。可是,在汴京的皇宮之內,那個遠離故鄉的絕色女子講述起她的身世,講述起她為了女兒才這樣苟且活著,並且在無能為力之下,把希望女兒過得好的渺茫希望寄託在他這個認識才片刻的陌生人身上。那時,他瞬間想到了母親。他的母親為了自己兒子的平安,選擇了死亡;而眼前這個女子為了自己女兒能活著,選擇忍受敵人的凌辱。

  因為想到了母親,感情的閘門被打開,心中唯一的遺憾之事便是那時太年少,未曾保得母親安平。他曾在得知母親去世的真相後,無數次來到這個山頂,仰望著星空,難過得不知道所以。

  因為花蕊夫人與自己的母親一樣,在為自己的孩子做著偉大的事。他這麼多年,第一次同情一個陌生人。而且破天荒地答應了她。

  他說:「你放心,如若我活著,必然找到她,想辦法保她安平,過幸福的生活。」

  她跪了下來,給了他一支髮簪,說:「這是趙匡胤想方設法想要得到的。不過,這只是一部分,另外的部分,是陛下親自做的,我亦不知是什麼。」

  他搖搖頭,說:「我不曾想要這種東西。我答應你的,並不是需要什麼報酬。再說,你不怕我是趙匡胤設的一個局麼?」

  她搖搖頭,說:「張府在蜀地,眉州六合鎮。張府擁有頂級火器,張府的護衛個個精銳。張府的族長從小培養。孩子,我是陛下最寵愛的費貴妃。張府的秘密我怎麼會不知道,我還見過你小時候的畫像。只是陛下覺得張府是百年望族,且以天下為己任,而且他認為若是張家人有心問鼎天下,就憑那手中頂級的火器與精銳的護衛隊,就可以佔據蜀中,逐鹿中原,掃平南越了,何至於偏安蜀中小鎮呢。所以,他對於張府只有從心底裡升起的佩服以及你們不想將火器用作戰爭的遺憾,卻從不曾有絲毫的打擾。」

  張賜那時已做了族長多年,卻還是不由得一怔。原來孟昶並不只是沉迷聲色、擺弄花草,他也有厲害的間者係統,只是不太執著於問鼎天下,亦不太想百姓勞民傷財,所以什麼都不做罷了。

  在他怔住的間隙,費貴妃又再度請求他救她的女兒,說普天之下能救她女兒,給女兒幸福的便只有他張家了。

  「蜀地富饒。國庫錢糧大有結餘,便藏於一處。我這髮簪柄內中空,藏有一圖,可指示你找到寶藏,至於如何開啟,我便不知。今日給予公子,一是想讓公子救我女兒,二是不想蜀地富饒落入野心家之手,如今我身陷囹圄,遠在他鄉,偶爾聽見蜀地遭遇兵禍之慘狀,心中暗自垂淚,更不想這寶藏落入趙氏之手。所以,請公子收下。」花蕊夫人將那支髮簪放在了他的手心裡。

  他點了點頭,說:「你放心,我若活著,必定想法給你女兒平凡安定的生活。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花蕊夫人疑惑地看著他,說:「公子請講。」

  「你得活著。」他說了這四個字。

  花蕊夫人沒有問原因,只是點頭說「我答應你」。因為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只要他答應救她的女兒,她便不在乎什麼了。

  「如果你違背了誓言,自己結束性命,我便不會救你的女兒。」他強調。

  花蕊夫人是見慣風浪的女子,不問原因,再度鄭重地點頭,說:「事關我女兒,我說話算話。」

  他看了花蕊夫人一眼,看的不是她的傾世容顏,而是作為母親的一種偉大與堅強。然後,他離開,將救她女兒的事放在心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他這一次同情這個女子,插手這件棘手的事,不過是因為母親。因為對於木母親自盡的事件耿耿於懷。

  後來,他把那支髮簪貼身收藏,不曾讓任何人知道他有富得流油的蜀地寶藏圖。他從心底裡不想去開啟這個寶藏,也不想多生事端,儘管趙匡胤一直在尋找孟昶的寶藏,曾多次逼問花蕊夫人。

  他也始終想著要尋找花蕊夫人的女兒,無奈在汴京還有諸多事宜,而這一件事,他不想假手於人。再者,他在汴京的外在的身份是張永德的二兒子。趙匡胤怕手下的將領有異心,每次出征都將他們的家眷留在汴京做人質。他便更不能離開汴京回蜀中了。

  等到趙匡胤班師回朝,暫時休兵。他提起蜀中老祖母身體不適,想要回蜀中探望。趙匡胤也早就想除掉他,想著從汴京到蜀中這一路上或者更容易殺之,便同意了他的請求。

  他原本還想著回到蜀中,派十八騎暗中根據花蕊夫人提供的線索到五里鎮尋找她的女兒,卻沒想到一路上遇到了無數次追殺。十八騎也損失了五人,而他躲避追殺,親自入蜀山,一路來來去去,將近四個月,才來到眉州。不料一入眉州,又被敵人盯上,不得已被逼入二峨山中,身負重傷。在瀕臨死亡的邊緣,他已沒法挪動,只得藏身於水潭之下時,他看到了她。那一刻,他以為是幻覺,可是她實實在在地來了。

  之前,他曾無數次想花蕊夫人的女兒該是什麼樣子?九歲的女娃會不會有傾世容顏,如同她的親娘一樣。長在普通農家的女娃,應該單純快樂得多吧。

  可是,她來了,瘦削不堪,雖然美麗,卻一身破舊。那神色倒是沉著,眼神乾淨。她尋找草藥,為他處理傷口,又熟練地喂他吃生魚肉和魚腥草等。爾後說出的話,那樣冷漠。

  他太熟悉那些話語與眼神了。那一瞬間,他只覺得難過:花蕊夫人千方百計想要女兒過幸福平凡的生活,但這個女娃終究還是陷入了不幸之中。

  不,他要活著,不單單是家族,還有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在她俯身喂他魚肉之時,將她懷中的玉戒取走,將他的信物放入她的懷中。

  在她離開之後,四野安靜得很。他已經開始出現幻覺,傷口也感覺不到疼痛。但是,他總會想起她的臉,還有那一雙眼。有一種奇怪的念頭在心底升起:有生之年,要讓她過幸福快樂的日子。

  在這山頂,在這月色之下,他與她對視。也許是情緒不穩的緣故,他覺得有些醉了,便想起了許許多多的事。想起他的母親,想起遇見花蕊夫人的點滴。

  思緒翻飛到了後來,他說了一句:「我受你母親之托來救你,卻不曾想救我的人卻是你,命運真的很玄妙。」

  「那是機緣巧合,公子不必掛懷。再者,我之後幾次遇險,幸得公子相救啊。我們此時此刻,還說這些,便是沒意思了。」她說。

  她脆生生的聲音讓他覺得溫暖舒暢,像是把剛才的難過都全部掃空了。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呵呵一笑,語氣寵溺地說:「知道了。」然後,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將酒杯酒壺放到桌子上,一手托腮瞧著陳秋娘,清了清嗓子,說:「秋娘,你今晚想要問什麼。我都會回答你,嗯,來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9 08:35 PM

第163章 張府先祖

  張賜一本正經地坐在桌邊,像是視死如歸地來了這麼一句「嗯,來吧」,陳秋娘很不厚道地想到了強忍著要被地主惡霸欺侮的良家女子堅貞不屈、視死如歸地來一句「嗯,來吧,來XXOO我吧。老娘豁出去了」。

  陳秋娘想到那樣的場景,很不厚道地笑了。最初是「噗嗤」一笑,隨即再想想自己就是那個地主老財,把好好一良家女子逼迫得走投無路了,人家才這麼視死如歸的,她便越發笑得不可收拾,哈哈笑得伏在桌子上,覺得肚子都笑疼了。

  張賜被笑得莫名其妙,在一旁一直抗議:「喂喂喂,你什麼意思啊。你笑什麼啊。」

  陳秋娘伏在桌子上,對他擺擺手,說:「秘密,秘密。不要問我。」

  說著,她繼續笑,笑得暢快淋漓。

  「不行,不行。有好事大家一起分享。」張賜抗議,就來拉她的胳膊。

  她一邊掙胳膊,一邊竭力止住笑,說:「我,我,我不告訴你。哈哈哈。」

  「陳秋娘,你別太過分啊。獨樂了不如眾樂樂啊。」張賜一本正經,想要遊說陳秋娘說出笑的原因。

  陳秋娘也覺得自己笑得太過誇張,太莫名其妙,便努力要止住笑,但不知道為什麼,剛一止住笑,立刻就忍不住繼續笑。

  「喂喂喂,我告訴你,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帶你下去,哼。」張賜見曉之以理不行,立刻就威逼起來,而且還雙手抱胸,佯裝生氣。

  陳秋娘拍著胸口,笑了一陣,才終於止住笑,說:「沒什麼了。只是我覺得好笑,你一定不覺得好笑的。」

  「不行,我一定要聽。」張賜固執地說。

  陳秋娘瞧他那固執樣,像是被地主惡霸欺負的良家女子了,所以就笑了。

  張賜愣了愣,說:「你騙人,我怎麼就像被地主惡霸欺負的良家女子了?快快說實話,不然,爺不讓你下去了。」

  「呔,你嚇唬得了誰?不就恐高嘛,我知道自己有這個弱點。以前沒地方克服這個缺點,你要真不帶我下去,我就正好練練了。」陳秋娘撇撇嘴。

  「瞧把你給得意的。好了好了,既然你不肯說,我就不追問你了。」張賜見威逼利誘都不行,終於妥協下來。

  陳秋娘偏著腦袋看著他,眨巴著眼睛,低聲問:「你真不追問了?」

  「哎,好歹我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啊。」張賜抗議。

  「好吧。」陳秋娘依舊看著他的臉。那英俊的臉上,神色放鬆,眉眼帶笑,方才的哀傷似乎都在她莫名其妙的這一陣大笑之中消失殆盡。她看到他似乎心情好了起來,也便覺得輕鬆愉快了。

  在這高山之巔,在這明淨的月色之下,有一堆好吃的糕點,有好喝的米酒(嗯,她喝了一口,雖然不如她的手藝,但也很好喝了),還有一個英俊的男子要陪自己談談人生談談理想。哎呀,這是多麼浪漫美好的時刻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啊,勾心鬥角的陰謀算計啊,統統都走開;那些前塵後路的決定也不去想。就只活在當下,與這個人毫無芥蒂地去接近,談天說地,直到天明。

  當然,如果時間可以靜止,那所有的時間就停止在這山頂吧。如果真如那些人說的,未來的坐牢會有一種牢獄叫「一日囚」,把人永遠囚禁在一天的話。那麼,就這一天好了,過一萬年這樣的日子,也不會膩的。

  今晚,什麼都不想;今晚,便與他隨意談心。今晚,必定會成為日後的傳奇。

  她心潮起伏,面上卻是笑著看他。

  「怎麼這樣子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慌。」張賜低聲問,「你不會在想什麼鬼主意謀算我吧?」

  她輕笑著搖頭,很真誠地說:「謝謝你,真的。」

  「謝我做啥呢?說的我莫名其妙的。」張賜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他心裡有個聲音:有生之年,讓她幸福,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不能再任由在乎的人身遭不幸。

  她搖搖頭,說:「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允許我問你任何問題,心裡感動。」

  「嘿嘿,要不,等價交換。我也問問你問題,你也知無不言,好不?」他逗她。

  「哦,我還好感動一陣。原來是誆我的。二公子說話不算話。」她嘟囔了嘴邊,明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卻還是喜歡這樣指鹿為馬地來逗他。

  「你可以不答應的,但我言出必行。」張賜一本正經地回答。

  陳秋娘捧了糕點一邊吃一邊說:「其實吧,你這會兒喊我真問你什麼了,我還就真不知道怎麼問了。人啊,就是怎麼奇怪的存在。」

  她一邊說還一邊搖搖頭,然後站起身,說:「我還是賞賞月,醞釀醞釀。」

  那一輪月就掛在山頂,靜靜地在那深藍的天空之下,月華傾瀉下來,山風帶起山間的霧氣湧動,那月華便隨著霧氣湧動。整個山間月華湧動,月色傾瀉如海,氣勢磅礡。

  她站在那亭子邊看著,只覺得在這山頂賞月,真是美得讓人窒息。不一會兒,張賜也走過來,在她身邊站定,看著那一輪圓月說:「秋娘,其實很多事,我都跟你說得差不多了。我想或許你想問一些別的。」

  「我其實想知道的,涉及了九大家族,所以,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她說。是的,她最感興趣的是那位穿越前輩的身份,以及那位穿越前輩都做了什麼。

  「你問,我就告訴你。」張賜很認真地說。

  陳秋娘十分訝異地牛頭看著他,他篤定地點了點頭。

  「真的可以?」她又問了一句。

  「可以。」他很肯定地回答。

  「嗯。那第一個問題,有關火器。在竹溪山時,我就瞧見了那火器,威力很大。而據我所瞭解,現在的軍中所謂的火器,不過是在箭頭上包裹上桐油點燃射入敵陣,擾亂敵陣而已。根本意義上,還是人力所為。而你們使用的火器,威力巨大,而且並不是人力推動的。當然,我不是想問如何製造。我只想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張家就會製造這東西。又是怎麼樣的人才設計出這樣天才的東西呢?」陳秋娘小心翼翼地使用了措辭,儘量不讓人誤會是在打探火器的製作。

  張賜沒有任何的推辭,徑直就回答:「你錯了。火器不是張府一家製造的,而是九大家族。也不是一個人設計的,而是好些人。」

  呀,難道還是群穿啊。呃呃呃,一定是了,要不然怎麼涉及了九大家族。再說了,無論在怎麼厲害的學霸,也不至於各門類都懂得吧。陳秋娘意識到張家祖上遭遇的那一次穿越者不止一人,就忍不住激動。因為在這個世間曾經存在著與她一樣的人,那麼,也許這些人還有可能有回去的路徑。

  「啊?我以為是一個人呢。」陳秋娘驚訝。

  「不是一個人,張府的典籍上記載了好幾個人。而且,現在看到的火器,也是經過了改進的。」張賜又說。

  「那可以問你,那些人是怎麼樣的人麼?只要不涉及到機密的,我都想知道。」陳秋娘有些迫不及待了。

  張賜「嗯」了一聲,說:「我會知無不言的。不過,秋娘,你可能想不到,我的先祖是誰。」

  「歷史上有名的人物?」陳秋娘立刻就問。因為若不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物,那麼,張賜不會這樣說。

  張賜點點頭,說:「她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物,但不姓張。而我家張姓先祖卻不曾在歷史上留下隻言片語。那位設計出火器的張家先祖就是為了保護這位歷史上有名的人物——我的先祖,他的妻子才設計出火器的。」

  原來火器的誕生是用來守護自己的妻子的。這是陳秋娘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的原因。

  「那麼,那位有名的人物是誰呢?」陳秋娘詢問。心內已經在想在西漢時期那些有名的女性。但是西漢有太多的奇女子,她一時之間倒是找不出來。

  「金屋藏嬌。」張賜吐出了四個字。

  陳秋娘大驚,不由得喊道:「陳阿嬌?」她剛一喊完,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人家張賜的先祖,這樣直呼其名諱很不禮貌,立刻就向張賜道歉,說自己也知道陳皇后的故事,所以太激動了。

  「沒什麼的。我當時接觸到典籍時,也是很驚訝的。」張賜說。然後開始講述他家族的風雲歷史。

  他先祖的妻子就是漢武帝的陳皇后。話說陳阿嬌被衛子夫取代之後,被迫遷居長門宮,被幽禁在那裡。起初的歲月很難過,後來她覺得以前的人生都白活了,就想著要過自己的日子,於是想盡了辦法,逃離了長門宮,到外面去遊歷。

  也就是在這時,陳阿嬌在渭水河畔遇見了那位設計火器的張姓先祖,兩人一見傾情,便結伴四方遊歷,儼然一對神仙眷侶。但她逃離宮中的事也很快被漢武帝知道,這帝王哪能容許知道他眾多秘密的女子逃離他的掌控呢。所以,就派出人四處抓捕陳阿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璃幻 發表於 2014-11-11 12:0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1-19 06:39 PM 編輯

第164章 祖訓

  在高萬仞的山頂,月光靜靜傾瀉,風停了。四野便只有張賜好聽的聲音緩緩地講述著一千年前,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

  在歷史上,那位在極大權勢之下生長的天之驕女,一心愛著那麼一個人。為此,她的母親以及母系的權勢都選擇了支持這麼一個人執掌天下。而她真真如願,做了大漢的皇后,入住椒房殿,留下金屋藏嬌的佳話。

  她是大漢的皇后,更是一個陷入愛情中的女子。一切道路由母親和外祖母鋪平,又嫁給自己心愛的男人,成了至高無上的皇后,她從來不知道人間險惡,容不得半點委屈。她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她愛他,以一顆赤子之心去愛一個人,而不是一個帝王。

  是的!她太驕傲、太簡單、把一切想得太美。她不懂男人天性本就喜新厭舊,不懂執掌天下的男人原本無情,且可以受到更多的誘惑;她更不懂權力鬥爭,當他登臨帝位,她的家族就成了他的絆腳石,成了他的眼中釘。

  權力之下,沒有愛情。帝王眼中,只有天下。

  那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天之驕女不懂。因此,在館陶公主的勢力徹底被瓦解的那一天,也便是她災難來臨的那一天。她的皇后之位被人取代是早晚的事,不是被衛子夫取代,也可能被李子夫、王子夫取代。

  可是,一心愛著那個男人的她不懂。

  後來的一系列變故,他唯一念了舊情的便是留了她一條命,將她丟入長門宮與淒清長夜相對。

  在那冷清的長門宮,這個女子如何度過了那些冷漠淒清的日子,又如何將自己最愛的男人親手捅在心上的刀子一寸一寸地拔出來,讓傷口結疤。這些細節,傳說的章節沒有,張家的族譜傳記裡也沒有寫。

  在歷史上,這個為愛痴狂的悲劇女子即便千金買了相如賦,亦沒有挽回那個男人的心。最終鬱鬱而終於長門宮,直到死的那刻,她還唸著那個男人,直到死她還沒有覺悟。

  可是,在張賜的講述裡,在張家租族譜傳記裡。這個天之驕女,在冷清的長門宮守著淒清冷月,一寸一寸地領悟了。最終,她覺察到過去的生命太過於狹隘,她這一生不應該將眼光都繫於那個男人,她應該去外面遊歷,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於是,她打點行裝,借閱各種典籍,乃至風物誌。最終,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悄悄離開了長門宮。她是不得寵的皇后,宮人亦不太待見,以至於她失蹤多日,宮內亦不知曉。等到宮人發現,報告了衛子夫。衛子夫一邊派人尋找,一邊卻是告知帝王陳嬌病重,希望見他一面。衛子夫是何等聰明的女子,她深深知道這個殺伐決斷的男子,到底還是愧對長門宮那位。因為他沒有真心愛過她,娶她、給她最華美的夢,也不過是利用她罷了。他沒有辦法面對她至純的愛情。

  果然,那位帝王沒有去長門宮看她,不久之後,就是她的病逝。

  那位帝王有沒有獨自去看長門宮的冷清,歷史、傳說、張家的族譜上都沒有寫。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不足道也。

  頓悟的陳嬌走出了長門宮,走出了對那個男人的執念,開始四處遊歷,去欣賞各處的風土人情,去感受平凡人的喜怒哀樂。她於出走後的第一個春三月,在渭水微寒的日光裡遇見了那一個拼盡全力也是護著她的男子。

  張賜說張家有一本陳嬌的自傳日記,記錄得不多。但可以看到先祖那時的浪漫時光與足跡,亦可知道先祖後來為何要將火器製造出來。

  兩人初見,一見如故,便沿著荒草淒淒的渭水河畔,在三月微寒的日光裡談天說地。陳嬌驚訝於這個一襲白袍的公子的博學,覺得他是她所見識過的那些最博學的男子都沒辦法相比的。他跟她說日月新辰的運行,跟她說一株野草的成長,說物候季節的變換......

  他說了太多,她認真地聽著,不知不覺天黑了。後來,得知那白袍公子亦是四處遊歷的蜀中子弟。兩人便結伴而行,一路向南。

  他與她一路救濟了不少因天災饑荒而流離失所的人。最後,他們帶著那些人在彭城一處偏僻的山谷安定下來。

  張家先祖在那個山谷構建屬於自己的理想國度。他把那座山谷設計成了一座新城,堅固的城牆,合理的甕城。從外在看,與當時大多數的城池一般無二,但是內裡卻全是張家先祖的狂想與手筆。

  他設計了科學的給排水系統,又建立了沼氣池。城中家家戶戶都用沼氣燃料,做飯取暖。他還教給了眾人時人聞所未聞的冶鐵技術和製鹽技術以及製作各種器具的技術。

  他之後還遊歷四方,尋找到了新的稻米種子,進行了稻米種子的改良。然後,他親自教人們耕種,種植農作物,種植草藥,種植茶樹。爾後,他拿茶葉跟胡人換馬匹。那些胡人稱那些茶葉為神的賜予。

  不僅如此,他還是用一些眾人都不懂的方法,來冶煉出玻璃。

  「玻璃?」陳秋娘聽到此,不由得一驚,原來那位學霸不僅僅鼓搗了火器,居然在大漢就燒製出了玻璃。

  「是的。先祖說是他家鄉的一種方法。他用玻璃做成了清晰的鏡子、瓶子、杯子、好看的珠子。在外面換到不少錢,用以建設他的新城。可以說,那時,那一座是世外桃源,裡面的人生活很好。家家戶戶頓頓吃肉,吃大米飯,喝好喝的酒。每家每戶都是豐衣足食。」張賜回答。

  陳秋娘嘆息一聲,說:「他是個理想主義者,完全不知道人心險惡,不知道政治的黑暗。他真不該如此招搖啊,簡直太招搖了。」

  我靠,果然是個**穿越者,完全沒有一點人心險惡的概念。陳秋娘在心中鄙夷張賜的這位先祖。

  張賜也同意陳秋娘的看法,點了點頭,說:「是的。他有卓越的技術,但不懂政治。不久之後,他又為了保護自己的城池,製造了槍。」

  陳秋娘不由得拍額頭,心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個**型人物,怎麼啥都敢做啊,簡直是分分鐘找死的節奏。

  「你知道槍?」張賜忽然警覺地問。

  陳秋娘一驚,立刻一副疑惑的神情說:「不知道啊,你怎麼這樣問我?」

  「我看你拍額頭,以為你知道什麼是槍。」張賜如實說。

  陳秋娘又立刻搖頭說:「不知道什麼是槍。我剛才只是頭有些疼,拍一拍而已。」

  「病了?」張賜沒再繼續講他的先祖,反而是伸手摸她的額頭,很認真地對比了一會兒,說,「似乎比我的燙一點。」

  「沒事了,沒事了。你繼續講啊,那槍是什麼?後來怎麼樣了?」陳秋娘連忙問,將這一段尷尬掩飾過去。

  「後來,去跟人做買賣的時候,對方想將搶他們的貨物。雙方打起來了,先祖所帶的人動用了槍。嗯,槍就是一種短小的火器,可以藏於袖間的。這麼長的模樣。」張賜比劃了一下槍的長短。

  「所以,火器就第一次發揮了作用,問世了?被劉徹知道了?」陳秋娘問。心裡也是對張家先祖再度進行了鄙視,因為智商實在高,但是情商啥的實在不敢恭維。

  張賜卻是搖搖頭,說:「那一次,與先祖交易的人被徹底幹掉,就地掩埋。沒有人知道槍的問世。先祖回到了城裡。」

  「想必也是怕被人發現吧。畢竟這種東西一旦被發現,就是無盡的災禍。」陳秋娘接了話茬。

  張賜點了點頭,繼續說起了張家先祖的事蹟。那先祖在彭城附近的山谷為陳嬌建立了一座新城,使勁了渾身解數,讓她過一種全新的日子。同時,亦教給了她許許多多的知識。天文地理、數學幾何、音律美術,各種知識比她所學的還要多得多。

  他為她打開了一扇奇妙的大門。她在這城裡過得十分快樂,尤其是聽人說起大漢的廢后陳阿嬌已經病逝的消息,她更是鬆了一口氣。

  她每一天都在認真地學習,覺得在這裡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幸福。這樣的生活才是人生。不久之後,百無聊賴的她便開辦了學堂,開始教那些孩子們。

  張家先祖為她打造了一座幸福和美的無價之城,取名為嬌城,並向她求婚。幸福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陳嬌覺得過去歲月的自己簡直是荒唐,如今的日子才是人過的日子。

  但是,她屬於過去,不能迴避過去。所以,她思量再三,還是向張家先祖全盤托出了自己的身份。陳嬌在日記裡寫道:想過隱瞞,但因為在乎他,便想坦誠。我知道可能失去,但比起將來被戳穿帶來的傷害,我更願意此刻就說個清楚。而且,我相信這個人根本不在乎我到底是誰,有怎樣的過去。

  之後,她說了她是誰。那位學霸先生只是「哦」了一聲,來了一句:「怪不得初見你時,你談吐不凡,舉手投足,都是威儀。我還在想你到底是長安哪一家的貴女跑出來體驗生活了。」

  「那你會不會——」陳嬌沒有把話說完。

  那學霸先生還算聰敏,徑直就揮揮手,說:「哎,把以前的事忘了吧。我給不了你皇后的地位與威儀,只能給你一座夢想之城,你願意下嫁麼?」

  陳嬌喜極而泣,緊緊抱住他,說:「我願意,我願意。」

  兩人便在嬌城舉行了婚禮,準備過和美的日子。就那樣牽手,不離不棄,一直到白髮蒼蒼。

  可是,漢武帝或許還是曾經愛過那麼一個女子,又或者是在生殺奪予之間恍然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女子沒有任何功利地愛著他,愛著他,無關乎他是不是得寵,是不是帝王。所以,這位帝王心血來潮去了長門宮,很不小心就知道了衛子夫的欺騙,知道了陳嬌失蹤。

  一怒之下,扇飛了一個宮人,狠狠地離開了未央宮。時夜,召來心腹,開始尋找陳嬌的下落。

  陳嬌一路而來,並沒有過多地掩飾自己的路徑與活動的痕跡。所以,劉徹很快就知道了她在彭城,還知道嬌城的事情,以及她成了婚。

  那位千古一帝是什麼心情,別人不得而知。總之,他是不管不顧,為了他親手廢掉的皇后微服出巡來到了彭城。他在彭城駐紮了一個月,派出無數的探子對嬌城進行了打探。這一打探,這位千古一帝嚇了一跳,那城主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頂級人才啊。

  原本,劉徹是想將之殺掉,將陳阿嬌帶走,至於是要將陳阿嬌殺掉,還是帶回長門宮繼續囚禁,又或者想要在外面找個行宮做一回真正的「金屋藏嬌」,別人不得而知。總之,他來到彭城就是想要帶走陳嬌。可是,嬌城讓他震驚,為他展示了一個比他想像中更美好的城池。

  那個男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劉徹畢竟是合格的帝王,偶爾感情失控來到彭城的他,這時刻想到的已不是陳阿嬌,而是整個大漢帝國的未來。如果每個城市都能像嬌城那般,如果嬌城的各種先進技術能夠得以推廣......

  劉徹在得知嬌城的一切時,對著一面屬下買來的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暢想未來。他也不由得心潮澎湃。

  那個人,不可殺。

  劉徹做了那樣的決定,讓自己的屬下繼續打探。然後,他的屬下帶回了更加讓人震驚的消息,那就是關於槍這種武器。他的屬下為他細細敘述了嬌城人反擊搶劫者的事情。劉徹徹底震驚,他一想到這種威力的武器用於打殺匈奴,一定會一雪前恥,將敵寇橫掃。

  那個人,真的不可殺。

  命運陰差陽錯,將劉徹帶到了彭城,打破了一對男女過平凡生活的美夢。劉徹最終選擇的是直接叩響嬌城的大門,大喇喇地走進了嬌城,在陳阿嬌慘白的臉色中,跟張家先祖相對而坐。他無視了陳嬌的存在,直接選擇高官厚祿的利誘,希望他面前這個眉目清秀的男子為大漢帝國效力。

  「我不喜歡當官,也不缺錢。只想在這裡過平凡日子。」張家先祖很平靜地回答。

  劉徹繼續按捺性子,說:「天下百姓,水深火熱。先生大才,何不解救萬民於水火?若先生答應,朕定當全力支持先生。」

  張家先祖面對老婆的前夫,這個國家的帝王,依舊很平靜地回答:「天下萬民,自有其命運。何況,我並不高尚,沒有拯救萬民的心。我一心只想與夫人過平凡生活。」

  劉徹冷笑,說:「你不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但你將她丟入長門宮時,她就與你沒關係了。你不珍惜一個愛你的女子,卻還來打擾他的幸福。我很看不起你。」張家先祖語氣依舊平靜,絲毫不尊對方為帝。

  劉徹怒了,冷笑著看了看嬌城,說:「我可以讓這座城瞬間傾塌。」

  「逼急了我,你的敵人會比你想像的強大。」他說著,手一揮,炮火第一次問世,驚天一炮,將整座嬌城掀翻了一大片。

  劉徹看著那焦黑的土地,一言不發。

  「請陛下不要來打擾我與嬌嬌的生活。」張家先祖站起身對劉徹施了禮,爾後站直了身子,說,「我並不喜歡掠奪燒殺的匈奴,但陛下若真的逼急了我,我也不介意讓匈奴強大起來。」

  「你敢威脅朕。」劉徹暴怒,長劍在他脖頸之間。

  張家先祖毫不畏懼,只是笑著說:「我在娶嬌嬌的時候,就已經做了準備。陛下也看過我做的武器,我早已給那些人打過招呼,若是我與嬌嬌有什麼三長兩短,就將先進的武器都交給你的敵人,匈奴人,還有那些蠢蠢欲動的諸侯王。陛下,你看這如畫江山啊,你捨得跟我魚死網破麼?」

  劉徹沒有說什麼,只是轉過來看陳嬌,眼眸森寒,說:「你好啊,好得很啊。」

  「是啊,我現在過得好得很。」陳嬌平靜地回答,眼裡再沒有過去那種狂熱與執戀。

  劉徹拂袖而去,心裡到底怎麼想,沒有人知道。

  而也是這一次之後,張家先祖遣散了嬌城的人,將他們分別藏匿於各地,混入各大家族。將嬌城夷為平地,同時,喬裝打扮,帶著已有身孕的陳嬌一路向西,一直到了蜀中。

  「就來到了六合鎮?」陳秋娘詢問。

  張賜搖搖頭,說:「這六合鎮是後來才選定的。當然,他們是去了南詔諸國,在那邊安閒地生活。因為始終防著劉徹,就一直不曾落下了火器的製作技術。當然,火器的製作技術還要依賴於冶鐵、造紙等技術。而先祖把這些技術都分別教給了信得過的人。那些信得過的人分散在各地,因為有先進的技術,便能迅速積累財富。這便是後來的九大家族。當然,劉徹也沒有放棄得到火器的努力,一生都在尋找製造火器的方法,一生都在派人滲入張家偷取技術。無奈這技術不是張家一家可有,而需要九大家族的技術合在一起才可以。但劉徹同時也害怕張家出很厲害的人,再手持火器,他的如畫江山就會不保。於是,他派出了頂級的高手暗殺張家先祖——」

  張賜說到這裡,頓了頓。陳秋娘已經猜到了結果,卻還是不相信地輕聲問了一句:「你家先祖被劉徹派來的人謀殺了?」

  「嗯。」張賜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他有六個孩子,小兒子出生時,不幸被暗算。終究沒能與妻子白頭到老。爾後,他的妻子教養六個孩子長大成人。」

  陳秋娘聽到這個結果,有些難過,沉默了半晌。恍然想到她知道了張家火器的來歷,可是在這個過程中,張賜都不曾提到過張家祖訓以及來到六合鎮的事。

  「那張家祖訓是怎麼回事?你們又怎麼遷居六合鎮的?」陳秋娘立刻問。她忽然有一種大膽的猜測:這張家還絕不止一位穿越者,或者還有牛人穿越了啊。

  「嗯,祖訓!」張賜有些為難地看了看陳秋娘。

  「不能說就不要說了。我只是想你家的祖訓是你那位製造火器的先祖制定的麼?」陳秋娘連忙說。

  張賜搖搖頭,說:「不是。我家的祖訓是第七代先祖制定的,第七代先祖叫張燁。由於火器的緣故,張家世世代代都會有敵人滲透,也有人監視。而且聰敏的人,從孩提時代就被人殺掉。張家子弟那時已經很多了,都覺得這日子窩囊,準備大規模製造火器,逐鹿中原,統一天下。而這時,第七代先祖執掌了張家,說了不可,而且說帝王是神靈的安排,而我們不能逆天而行。要保護帝王登上帝位。起初,大家都不服氣。可是,他的預測很準很準,比如哪一年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哪一年又有誰會造反,又有誰身死,又有誰稱帝。他的法器裡都說的明明白白的。所以,九大家族都信服了我的七代先祖。便有了之後的祖訓:不得將火器用於戰爭,不得有篡奪帝位之心,只可盡力輔助天命所歸的帝王走向帝位,張家才會長盛不衰,才不會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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