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柳暗花溟 -【美人謀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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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17 12:17 PM

第六十九章 荼蘼哪兒去了?

  一日後。洛陽縣衙。公堂之上。

  「病中」的潘十老爺主動提出懷疑自家地契的真實性,請縣令竇大人提請刑部,移送當時因為月縣令腐敗案中的文吏到洛陽縣,為本案作證。他一臉正氣,本著寧願自家有損,也絕不姑息的態度,令人敬佩。

  另一方面,英老爺與人為善,不愧為天下讀書人的道德典範,不但沒有對一向不和的潘家窮追猛打,反而本著追求真相和真理的心意,大方的答應下來。

  本來愁眉苦臉,不知要如何應對的竇縣令心花怒放,當即表示儘快帶人犯歸案,還潘老爺清白,給英老爺公道。至於本案,擇於兩個月後再審。之所以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因為按照訴訟的程式,先報到刑部批准,再到流放地帶人犯,這點時間還是比較快的速度了。

  那些開荒的農民派來等消息的孩子樂壞了,因為兩個月後就能拖到秋收。雖然前途仍然很渺茫,但這一季的收成至少保住了。其實他們會有更好的結果,可春荼蘼不打算告訴他們。她不想讓人感激涕零,也不需要回報,默默做好事,心情很愉快就是了。也只當為祖父和父親積福,她這一生的目標就是他們能幸福安康。

  她能預見兩個月後,潘家無罪,還得了坦誠大方的名聲。而英家為了不落於其後,更基於兩家誰也不奪下那塊風水寶地的秘密協約,會主張除了保留各自的祖墳地外,其他已變良田的山地歸於開荒者所有。這樣,也令英家更受百姓愛戴。

  看看,誰說打官司總會一家哭,一家笑的?把案子打到皆大歡喜,也只有她春荼蘼有這個本事了吧?她能不得瑟嗎?

  至於她自己,因為她挖出了前蛀蟲,百姓們會覺得她本事。相當於她向天下第一女狀師的位置邁了堅實的一步。因為沒輸官司,英家的三百兩委託銀子到手了。隨後,因為潘十老爺什麼都要和英家比,所以一份同價值謝儀是跑不掉的了。

  惟一不開心的。就只有來看審的百姓們了。今天來的人更多了,把縣衙大門前塞得滿滿當當、水潑不進。本來想看洛陽兩大家族掐架,結果火苗子都沒燒起來。要知道大人物的悲劇是公眾最好的娛樂,可惜沒能如願啊。

  在縣衙裡盤桓了好一陣子,估摸著圍觀群眾都離開了,春荼蘼照樣從後門離開。

  不寬的夾道中,橫亙著華麗的馬車。車壁上的族徽顯示著車主的身份。不遠處的拐角,人影倏的一閃。似乎什麼也沒看到,春荼蘼深吸了口氣,轉身欲走,那馬車的車簾卻突然被掀開了。車內,不是潘十老爺,而是他的大管家。

  「春荼蘼,我家老爺讓我給你帶個話!」潘大管家氣勢洶洶地道。「這場官司你打得好!打得太好了!我們老爺對你很滿意,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滿嘴好話,但以惡劣而威脅的語氣說出來。卻讓人渾身發涼。

  豈知春荼蘼卻不怕,神色淡淡的微施一禮,「多謝潘老爺誇獎。該說的話,荼蘼之前已經和潘老爺說過了。至於說感謝……我接的是英家的委託,就不勞煩潘老爺了。」

  「哼,到底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潘大管家冷哼一聲,「今天老爺我教你個乖,在洛陽,敢橫著走的螞蟻都被輾死了。你小心點!」他居然自稱老爺,而且說出明晃晃的威脅來。

  春荼蘼臉色一白,再不多說,只登上自家馬車,大聲道,「走。快走!」沿相反方向離開。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英府,可是卻連大門也沒進去。她憤怒地站在門外的高階這下,大聲質問,「此案,我並沒有打輸,說好的委託銀子呢?」

  英大管家冷笑,隨手扔下一包銀子,頂多十兩的樣子,「是,你沒輸,可是也沒贏。大好的局面,突然就轉了過來,我們老爺到現在想著還奇怪呢。聽說,之前你和姓潘的在洛河邊密談,難保沒有出賣英家!英家仁厚,這十兩你拿著,有多遠滾多遠吧!」

  春荼蘼氣得跳腳,可就是進不了英家大門,後來鬧得凶了,英家僕人跑來趕,若不是趕車的一刀厲害,差點挨頓打。

  「有這樣的嗎?委託了我做狀師,居然不給銀子。這還是世家大族?呸!」小鳳很義憤。

  春荼蘼卻還冷靜,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就有圍觀勸她,「這位姑娘,吃點啞巴虧算了。跟有權有勢的人爭執,到頭來倒楣的是自己。人家根本不用費力,動動手指頭,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甚至,自會有巴結的人,幫他們料理了你。」

  也有人好奇,「怎麼回事?那場官司我看了呀,英潘兩家沒輸沒贏,最後握手言和了,現在又鬧得什麼?」

  就有人給他解釋,「你懂什麼,這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兩家志在必得的山地全沒撈到,這官司還得等上兩個多月,誰心裡能痛快?他們心裡不痛快,自然得找個出氣的!」

  幾個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好在英家門前的人不多,春荼蘼也迅速帶人離開了,倒也還冷靜。不過,自然有關心的人在場,聽了個滿耳,並且露出又恨又氣又害怕的神色來。

  三天無事。

  第四天早上,春荼蘼和過兒去集市上買東西,回來時路過建春門大街,突然就有一個小偷撞過來。春荼蘼謹慎,發現情況後,大聲呼救。那小偷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改偷為搶,還持刀行兇。幸好過兒英勇,為主人擋刀,卻被一刀刺中肋側,血灑了遍地。

  過往行人好心,幫助春荼蘼把過兒送到了正在附近的、洛陽第一醫館妙手堂。巧了,堂內第一坐堂的大夫在,看了過兒的傷直說兇險,能不能活過來要看造化。

  第五天,春荼蘼失魂落魄的到妙手堂給過兒抓藥,貪圖路近,穿行於裡坊之間。仍然是大白天的,卻有幾個粗壯的婆子。迷暈了她要拖走。再次幸運的,有幾名衙差到附近辦事,她這才能保證全須全尾的被救了下來。

  之後安靜了沒幾天,好不容易過兒的傷勢穩定住了。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某天半夜,榮業坊的春家突然走了水。

  火是從內院燒起來的,因為屋前屋後都有花園,又有石牆與鄰居相隔,並沒有牽連到旁的人。不過,起火的幾間房子遠離廚房,又無火源。當晚沒有一絲風,天氣陰沉悶熱,是如何燒這麼大的?近乎瞬間吞沒了內院的西廂,波及到正房和東廂。不過火苗帶出的一點松油脂的味道,還是提供給了人們很多猜測。

  所幸,春家的人逃了出來。應該說,大部分逃了出來。

  「荼蘼?荼蘼呢?」春青陽慌亂的四處尋找。

  此時,大門外已經圍滿了附近的鄰居及很多家僕丫鬟。既然著了火。為了安全起見,左近的人家全體都避了出來,有同情、有厭煩的看著麻煩事不斷的這處宅子。

  「小姐沒出來嗎?我看到……小鳳……」被一刀幾乎挾在肋下、重傷未愈的過兒急問。只是一句還沒說完就暈了過去,得讓一刀改扶為背。

  小鳳也急了,跺腳道,「火是從小姐屋子起的,我聽她叫人快跑,立即就去扶老爺子。我以為小姐先發現的,必定已經出來了!」

  春大山一聽,就發出一聲悶吼。天氣熱,棒瘡不好恢復,他如今走路還不利索。只是聽到女兒還在火裡。一瘸一拐就重新跑了回去。

  他這樣,春青陽和扶著他的老周頭、大萌和小鳳也都跑進了院子。本來一刀背著過兒還想跟上去,卻被別人給擠到後頭。

  好歹是條人命,又是街坊,大多數善良的人,選擇進去幫忙。反正。這大火好像特意只燒那幾間房,不用救,也有了熄滅之勢。

  此時的春家內院,已成一片瓦礫,房屋盡毀,花木焦黑。春荼蘼所住的西廂尤為嚴重,幾乎只剩下幾塊殘牆。這些看到別人眼裡,就更不尋常了。這火來得邪性,目標明確,不讓人聯想到是人為,都是不可能的。

  「荼蘼?女兒?」春大山的聲音在暗夜中特別響亮,震得人心頭發慌。

  「沒在……屋裡?」春青陽驚詫地問,差點說漏嘴。

  其實,他是想問,沒有在院子裡?按事先約好的,孫女應該趴在院子中,昏迷著,是被煙嗆的,而且頭髮燒得短掉一大半,得讓所有人看到。怎麼現在……沒人?荼蘼去哪了?

  大家交換了下眼色,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幾乎同時湧上眾人的心頭。

  偏還有人多嘴,也不管人家心情,歎道,「老爺子您傻了吧?姑娘如果在屋裡,這時候只怕燒得連灰也不剩了。沒看見嗎?磚石都化了大半,這是什麼火?簡直作孽哦。」

  「荼蘼,別嚇祖父,快出來!」春青陽瞬間就癱在地上,連氣也喘不過來了,叫道,「快找找!快!荼蘼,我的荼蘼!快……」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四處尋找。

  明晃晃的燈籠,積極相幫的鄰居,可找遍不大宅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找到哪怕一絲人影。

  「壞了,姑娘真的被燒成灰了!」不知哪來的「耿直」人,又說。



第七十章 見不得光

  這話,像一把刀子,直刺入春氏父子的胸中,透心兒的涼。

  說好的!這丫頭說好的!不會有危險,只是給春家大房和二房看。說那兩房人狡猾,戲不做足全套,他們不會相信、不會害怕、也不會放過三房。而如果不迫得他們主動吐口分家,以後會惹出更多的麻煩,帶累得春氏一族倒大黴也說不定。

  據說玉雞坊那邊,他們已經開始打著三房的旗號,欺侮鄰居、敲詐錢財、二房還看中了什麼姑娘家,要給他家外孫強娶。畢竟三房有一個武官、一個訟棍、一個前衙門差役,聽起來是多麼強橫的組合啊,帶著欺男霸女,魚肉鄉里的範兒。

  窮親戚不怕,如果自家有能力,還要大方幫助。但極品親戚,還是有多遠避多遠,因為他們是喂不飽的狼,就是來禍害人來的!最後,整個家族一起手拉手完蛋!所謂害群之馬,就是這樣的存在。

  所以,若不對大房和二房發狠招兒,甩是甩不掉的。到頭來再告三房一狀,他家就會吃不了兜著走。要知道,長不分家,幼不做主,孝之一字壓死人。只有大房和二房鬧騰著和三房劃清界限,甚至以後斷了來往,三房的一切,才不用和他們分享,他們做的所有腦殘的、噁心的事,三房也不用跟著承擔。

  而沒有三房做靠山,大房和二房會老實,反而不能招禍。沒有了那兩房,三房也不會被牽連,憑著春大山和春荼蘼父女。早晚能光宗耀祖、富貴榮華。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憑此,春荼蘼才說服家庭觀念非常重的春青陽,一起演這一出大戲。

  所有的「演員」。除了春家人,就全是潘十老爺和英離老爺安排,無論官家還是私家。無論大夫還是衙門公差。過幾天,再傳播一個春家在范陽得罪過人的謠言過來,春荼蘼的屢次遇險就有了前因後果,英、潘兩家的名氣不會被帶累。之後,再派點兇惡的人到玉雞坊那邊轉一轉,做點心理暗示,大房和二房再愛錢。也得有命享受才行,自然是最後狠刮一筆,然後斷了親戚關係,走人了事。

  多麼完美的計畫啊!至於房屋和金錢損失,春荼蘼根本不看在眼裡。有了英老爺的委託銀子和潘十老爺的謝儀。割點小肉下來,做一錘子買賣,根本不算什麼。最重要,從此擺脫大房和二房,也讓自家美貌老爹躲開江娘子那點齷齪心思。

  說得好好的!火只在內院燒,外院頂多被掃上一點,鄰居不會被連累。到時候,跑到外面避火的春氏父子大叫大嚷說春荼蘼不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現她「暈倒」在院中。之後她再在醫館內「昏迷」上三五天,等大房和二房一離開洛陽,她再翻身坐起、活蹦亂跳、龍精虎猛。

  全是計畫好的,過兒的傷、她的生死不明、大房和二房來鬧時的應對之策……唯獨沒說她突然消失是怎麼回事?

  此情此景,春青陽和春大山不住埋怨自己。不該聽荼蘼的話,不該縱容她的任性。雖說她太有道理,說不過她,不知不覺中就被勸服了。可是,怎可讓她冒險!他們父子寧願自己死了,也不想傷她一根頭髮!

  寶貝女兒呢?寶貝孫女呢?難道是出了什麼差子,她沒逃出來,所以真的葬身火海了?

  恐慌,在春家人心中蔓延。恰在此時,霹靂一響,天空掠過銀龍,接著,傾盆大雨突然而至。一陣涼風近乎突如其來,卷走悶熱和暑氣,瞬間就令空氣也變成冰涼。

  「荼蘼!」春青陽大叫一聲,身子向後便倒。那絕望的可能,令他心痛到直接失去意識。

  而春大山則悶吼著,什麼也顧不得,沖進斷壁殘垣之中。

  哢啦啦,雷聲滾滾。春家的慘狀,令所有善心人都看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洛河以北一處不起眼的小鋪子中,春荼蘼猛然睜開眼睛。她感覺事情不對,有片刻的愣怔。本來,她正在屋子裡扔最後一塊助燃性極強的松脂,沒想到做壞事真的會驚慌,哪怕是自己計畫的。

  就在她往外跑的時候,居然左腳絆右腳,摔倒在地。衣角,被火苗燎到,那時她真的有點嚇到。但還沒等她撲了火,趕緊跑出屋,身子就一麻,接著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不過,身上似乎沒受傷,還挺舒服的。

  現在,正趴……趴……趴在一個人的背上!

  春荼蘼大吃一驚,再好的定力也不管用,忍不住輕呼出口,搭配以本能的掙扎。

  「別動。」低沉深厚的男聲響起,摻雜著一種能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性感。還似乎,包含著安撫性的力量。奇怪的,她本來又驚又怕,卻驟然平靜下來。

  四周漆黑,看不到,感官就格外敏銳。那個脊背寬闊而溫暖,山嶽一樣穩定而堅強。

  「放我下來好嗎?」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問。誒?她說話竟能如此嬌柔?

  黑影反手一攔,輕輕把她放落於地。這時候,她有點明白他是誰。可剛才自個兒絆自個兒的時候,可能扭到了,腳一沾地,膝蓋就發軟,向前撲倒。

  鐵臂又是一攔,她被抱在懷裡。那強有力的心跳,只是沾染到她耳朵上一瞬間,之後又被打橫托起,放置在……放置在一個坐的地方,兩邊有壁,屁股下面挺軟和,形狀……怎麼像個長形盒子?

  正猜測,裡側的門響了。一燈如豆,來人腳步聲很輕,在雨聲嘈雜中近乎無聲無息,灰白色的衣裳印染於黑暗之中,燈火似是飄來。

  借著那點微光,春荼蘼迅速觀察周圍的情況,結果駭然發現,她居然坐在一個沒有蓋子的棺材中。周圍大大小小的棺材還有好幾個。原來,她被人帶到了棺材鋪!而手執油燈的人,因為光線是從下往上照去的,加上燈火晃動。一張臉陰影閃動,青白莫名,顯得極為恐怖。

  伸手一撈。就近抓住站在棺材旁邊的他的手臂。

  「怕啊?」他柔和地問。

  能不怕嗎?被人劫持,放進棺材裡,有個鬼一樣的男人拿著油燈「飄」過來。她沒有直接尖叫起來就夠了不起的了。三更半夜的,連她都佩服自己的膽色!

  「夜……叉?」她試探性地問。

  他沒回答,但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微光,讓人感覺心尖上被極快地掐了一把的那種。雖然轉瞬即逝,春荼蘼卻驀然明白。她猜對了,這個古怪的男人,正是用了這古怪的名字!

  可不是決定過嗎?不要知道對方的名字。因為那樣,才能一直當成陌生人!

  再看他,腦海中模糊的印象陡然深刻了起來。他不但不醜。而且極為英俊,五官深邃,線條堅毅如岩,氣質強悍又冷硬。可是有一種黑暗,不知是發自他自身的黑暗,還是環境所造成的黑暗,宛若第三重影子,籠罩在他身上,給他帶來一種朦朧的、憂鬱而無奈的氣質。就那麼混沌著。奇異的形成一種化不開的溫柔感。

  這個人,就像一個矛盾體,光明與陰暗、黑夜與白天、黑洞般吞噬一切,讓人想靠近,讓人想逃離。因為靠近會害怕,逃離會回望。

  「你們兩個。要互望到什麼時候?到底看夠了沒有!」拿著燈的第三者道,聽得出來,非常懊惱和厭煩。說著,他慢慢走近,燈光也近了。

  夜叉不知為什麼側過頭去,像是不習慣光明,或者逃避什麼。但也因此,露出了他完美的側臉。春荼蘼看到,在他的右邊眉骨和眼角邊,有一道像閃電般的疤痕,直到顴骨,破壞了他美得近乎雕像的臉,卻令人很想摸上去。

  「金一!」再轉眼,她看到胖胖的、斯文清秀的男人,壓低聲音驚呼。

  「我叫錦衣。」胖胖男冷冰冰的斜睨了春荼蘼一眼,非常不友好。

  春荼蘼有點氣。

  是,她無意中撞破了他們殺人,殺那個從長安秘密到來的官員。但她也救過金一,不,錦衣的命。或者她不出手,他也不會死。但指定,他是利用了她的,肯定也謀了好處,所以他不至於這麼不客氣吧?真是念完經就打和尚,太沒有水準了!

  可是錦衣卻並不理會她,只面對著夜叉,有點生氣地說,「殿……你怎麼回事?」差點衝口而出尊稱,「你把咱們藏身的地點都暴露給她了!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

  「她不會說的!」夜叉的神情和聲音都不有變。

  「我說萬一!我就不明白了,不過萍水相逢,你為什麼那麼信任她!她爹是朝廷命官,她身邊的人非富即貴。你該知道你見不得光,難道你真得想死嗎?」錦衣開始低吼。

  春荼蘼坐在棺材裡,心中哀歎。

  到底是誰想死啊?之前,她只知道夜叉和錦衣可能是殺手,殺過一個人,藏身在一個棺材鋪裡。可現如今,這死胖子不管不顧的嚷嚷,她已經知道了更多不該知道的資訊,比如見不得光什麼的……

  從羅大都督府失竊案中可以看出,胖子錦衣是個善隱忍、會偽裝、能騙人、演技高、而且心思慎密的人。照理,他不至於洩露秘密,目前這樣可能是被氣得有點失去理智。

  可她不想知道秘密啊,真的不想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19 06:08 PM

第七十一章 悸動

  「她不會說的。」夜叉就這一句。隨後,目光向春荼蘼掃來。

  春荼蘼連忙表態,「我絕對絕對不會說的。事實上,我很快就能徹底忘掉!」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我不管你了!」錦衣還是很生氣,卻還是只和夜叉說話,「你要救她三條命,現在差不多了吧?以後,別再招惹這種麻煩精進門。你活到現在有多不容易,不用我提醒吧?」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你居然把名字都告訴她了,要不要把你的秘密全部合盤托出?」

  「我是猜到的!我猜出他的名字。」不知為什麼,春荼蘼不想夜叉被指責,一力為他辯解。

  「猜?你很會猜啊,一猜就中。」錦衣終於轉地身來,對著春荼蘼。

  他倒沒有暴怒,可目光和神態,表情和態度,乃至於全身都散發著一種不客氣的氣息,那就是:我討厭你!不想看到你!你快滾吧!

  這下子,春荼蘼也火大了。可當她正要反唇相譏,就見身邊人影閃動,錦衣被夜叉推到了鋪子後面去。她看不到他們,但聽到里間有模模糊糊的對話,可惜聽不清說了什麼。

  其實夜叉只說了一句,「我不許你這麼對她!我不許任何人這麼對她!」當他這麼嚴肅的時候,自有一種威勢,不容得人直視。

  錦衣不自覺的低下頭,卻痛心道,「殿下,您過界了,真的過界了。您的生命能保存下來有多不容易,您自己不知道嗎?」在外人面前。他們說話像是朋友,甚至只是認識的人。但在私下,該有的尊稱、尊敬和尊崇,半點也不能少。

  「不用你提醒。」夜叉很生硬。「我知道為了保我,很多人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是……她沒有錯,你不能這麼對她說話!」

  「我是讓她知難而退。自動離得遠些。這樣,以後有事,不至於傷到她。我利用過她,她救過我,我也是人,知道感恩的。」錦衣煩惱地搖搖頭,「可是殿下。您該知道,我們註定對她不能有回報。跟咱們太接近,總是沒有好處。天下不大,卻有多少勢力要置您於死地?」

  「我也知道。」夜叉顯得有瞬間的掙扎,「這次在洛陽遇到。只是個意外……」

  「是,是意外,那之後呢?之後您一直暗中保護她,對不對?您知道這麼做會有多麼大的危險,可是您忍不住,因為您喜歡她了是不是?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從她多事的第一次,您就喜歡她了。什麼救她三命,全是藉口。」錦衣說得殘忍。「可是殿下,您想想從小到大您喜歡的東西,最後都是什麼下場!這樣,您還要留在她身邊嗎?哪怕是在暗中。」

  夜叉不說話,只眼神一閃,有絕望和極度的痛楚隱現。又快速消失,就像從沒有過一樣。

  可是,是有的。

  「離開洛陽。」他忽然說,「就去長安。」

  這樣就……就離開了她生活的地方。儘管,很喜歡看她忙忙碌碌的,喜歡看她對著祖父和父親撒嬌。很喜歡看她使著小壞心,卻保著大善意。喜歡看她在公堂上把人逼得沒有退路。

  應該是……很喜歡很喜歡……她吧?

  「待在長安,太危險了!」錦衣擔心。

  「燈下黑的道理,你懂。」夜叉深吸了口氣,用力甩開腦海中那一絲突然出現的軟弱,「再者,我逃得厭了。如果真不能隱藏,就讓該來的都來吧。到時,你們散走於各地,反正他們要的只是我。」

  「殿下……」

  錦衣還想勸,夜叉卻揮揮手,不讓他說下去了。他瞭解夜叉,平時可以很隨和,與他像親兄弟般相處,可以吵嘴,可以打架,但當殿下決定了什麼,當殿下站在那個高貴無比的位置上說話,就不容人反駁和反對。

  有的人,天生就是領導者。就像,頭狼。

  只是他忽然有些不確定,那個春荼蘼但凡出現,就會讓殿下發生思維混亂,行事變得幼稚愚蠢,可那時的殿下是珍愛生命的,喜歡活著的……所以,真的讓殿下放下,好嗎?

  記得殿下幼年時,曾經養過一隻小鳥。不是什麼名貴的,只是一隻小麻雀。可是麻雀雖然不起眼,卻氣性極大,被捉住後不吃不喝,還不停的撞籠子,嘴都撞破了。沒辦法,殿下放了它。不久後,他那無妄魔功又進了一層。而那功法的精進,意味著人性的喪失。

  所以,這樣真的好嗎?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是會惹來麻煩的春荼蘼?為什麼喜歡她?殿下的心冷硬如冰,怎麼就為她裂開?不過是身量還沒徹底長開的黃毛丫頭!長得倒是勉強算漂亮,可是殿下身邊的絕代佳人也不是沒有。還有,嘴巴那麼厲害,心思那麼靈透,欺侮人、算計人外加說瞎話,眼晴都不帶眨的。動男人心的女人,不是應該美麗多情,或者溫柔善良嗎?

  春荼蘼算什麼?占哪一樣?她是絕無僅有的女訟棍,把人逼得能賣了褲子!

  再者,這臭丫頭身邊都是什麼人?韓無畏、康正源,跟那位主兒都太接近,沾惹她,就是沾惹最終會焚身的烈火!絕不能啊!

  他這邊糾結著,那邊夜叉已經回到前店。

  「你怎麼弄暈了我,把我帶到這裡?」納悶了半天,再見到人,春荼蘼就開口問。

  「我……想救你,我欠你三條命。」夜叉故意站在燈火的陰影之中,讓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那火來得太蹊蹺,我怕有人隱藏在暗處,不好對付。點暈你,是怕你掙扎出聲。」他只是有事離開了幾天,一回來就見到春宅裡瘋狂的大火。突然,他感到了害怕。於是沖進火海……

  「當然蹊蹺啊,那火是我放的!」在夜叉面前,不知為什麼不掩飾自己。不過這話說出之後,她突然大叫一聲。從棺材裡站起來。可惜沒站穩,臉朝下摔倒。

  夜叉飛身而過,撈住她。

  她卻掙扎。急得眼淚汪汪,「誰讓你救我的!多事!誰讓你救我!」

  夜叉怔住,心尖上就像被鋒銳的刀掠過,外表傷口細小,卻深達中心。她,討厭他?

  可春荼蘼卻突然哭起來,白皙的雙手抓著他墨黑得沒有反光的衣袖。耀眼的美麗。這雙手曾經把他從埋雪中扒出來,曾經喂他吃餅食雪,他還記得舌尖那一點點體溫……

  只是,看她笑嘻嘻的犯壞很開心,覺得天都放晴了。卻。很怕她哭啊。

  「幫我幫我!」她抓著他的袖子不撒手,「你把我帶到這兒,我爺爺和爹不知道,一定以為我不小心燒死了,會急壞的!快快,幫我告訴他們!我爺爺一大把年紀,若是急壞了……越快越好,去告訴他們,說我很好!」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想到這一點!祖父。父親,你們千萬不要急得出事啊!

  「錦衣!」夜叉只叫了名字。

  「是。」錦衣出現,低著頭,畢恭畢敬。既然,已經在這個丫頭面前暴露了這麼多,也不再乎再多一點半點了。

  「怎麼做?」這句。是夜叉問春荼蘼。

  可此時,春荼蘼有點亂心。一是因為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二是因為心疼祖父與父親,三是怪自己怎麼反應慢了下來……

  「去告訴他們,春小姐在春宅的後牆那裡,我隨後就到。」見春荼蘼不知如何是好,夜叉乾脆直接替她決定。

  錦衣應了一聲,立即人影不見,竟然是個高手。

  隨後,夜叉一個轉身,輕輕巧巧就把春荼蘼負在了背上。

  之前是無意的,但此時卻是清醒著,春荼蘼感覺心跳如擂,趴在他的背上,就像貼著燒紅的烙鐵,兩顆心臟都響成了一片。特別是他縱躍間,她的面頰,不小心貼到了他的側臉。

  只是女性意識的自然波動罷了。春荼蘼暗暗的對自己說。某人雄性氣質太明顯,她這種反應是正常的,極為正常的。離得遠了就會消失,這是淺薄而本能的反應,是不科學的。

  「這次不算你救了我哦。」為了壓抑不應有的心緒,春荼蘼開始算計。一般在她錙銖必較的時候,會很專注於利益的事,不想別的。

  「如果你說救我三命,這是第三命的話,就要重新計算。因為,我沒讓你救,反而是你破壞了我的計畫。照這麼說,你還得給我補償,就算不加一條命,至少是半條吧?」

  夜叉武功非常高,就算不用無妄神功也一樣。但聽到這話,腳下不禁踉蹌,差點從某處屋頂跌落下來。而這一頓,嚇了春荼蘼一跳,不禁緊摟住他的脖子。

  「不答應就算了,何必嚇我?」春荼蘼不滿,之後暗舒口氣。

  終於!終於把剛才莫名其妙的悸動感壓下去了。動心,是因為他是危險的男人吧?那不理智,趁早掐滅苗頭的好。而且果然說話能減輕心理壓力,以後就這麼辦了。

  夜叉再也沒有開口,因為知道這聰明的姑娘一會兒會怎麼解釋失蹤的事。他武功比錦衣高,能後發而先至。而當他才把春荼蘼放到春宅後牆的地上,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人還未到,離得尚遠,但他耳力和目力都異于常人,比武功高手還要靈敏,就像他身上潛伏著猛獸一般。而把這姑娘交給那個人,他可以放心了。



第七十二章 怎麼也得抱抱

  「夜叉,你說救我三次命,從哪時開始計算的?我覺得身為當事人,我有必要……」春荼蘼閉了嘴,因為,身邊再也沒有那個神秘的男人。

  陡然,耳邊有些涼意,卻沒有受傷的疼痛,也不知出了什麼事。

  而她驚訝得還沒有緩過神來,就聽到不遠處有另一個男聲大叫,「荼蘼,你沒事吧?」瞬間,身影也愈發近了。

  是……韓無畏?她認了出來。立即,有一種純出自然的喜悅湧上了心頭。

  「我沒事。」見後面還跟著人,她本來差點高興得跳起來,卻不得不偽裝虛弱和恐懼。但心裡卻懸著一個人,似乎起於黑暗又歸於黑暗的那個人。

  剛才,不是做了個夢吧?真實嗎?她恍惚了。

  下一刻,韓無畏已經沖了過來,高大的身形,亮晶晶的眼睛,因為雨後的濕潤,他整個人似乎帶著滿身的水霧之氣,格外的夢幻,卻又奇異的真實。

  他和夜叉就像兩個極端,一個是白天,一個是黑夜;一個光明,一個是幽暗;一個是陽光普照,一個是烏雲伴月;前者令她心情愉快,後者卻讓她的心軟成春水……

  她快步迎過去,韓無畏站定,張開雙手。照他看,怎麼著也得抱抱吧?一個姑娘家,遇到大火襲擊,定然是會害怕的。他要好好安慰,男人嘛……

  可惜,他的懷抱落空了。春荼蘼向他而來,卻又與他擦身而過,直接撲到後面春青陽的懷裡。然後。又抱春大山。不管是誰,反正這好事沒他的份兒,而他還得尷尬的收回半舉的手臂。

  他只得轉身回來,心想臉皮厚點。就當剛才是誤會了。卻驀然,感覺有人窺伺,猛然向一角黑暗的屋頂看去。

  沒有人。但他感覺得一種殘留的氣息。是誰?放火的人?還是路過看熱鬧的武功高手?但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一閃身就消失了,他雖然狐疑,卻也不再追究。

  而當他放棄追尋,夜叉才又探出頭來,看到春荼蘼被祖父和父親包圍著,臉上掛著幸福而安心的笑,似乎蒙著一層淡淡的光華。

  他貪戀的又望了一眼。之後毅然遠行,直到融化在黑暗之中。

  似有所感,春荼蘼在父親懷裡側過了頭。

  當然,什麼也沒有看見,倒是韓無畏大步走過來的身影填滿了整個空間似的。其實。與她真正擦身而過的,又是誰呢?還能……再見面嗎?

  「荼蘼,到底是怎麼回事?」父親急切的問話,令春荼蘼心中莫名的惆悵消散了。

  「當時我衣服燒到了,頭髮也沾了火星。」春荼蘼見有外人在場,早就編好的謊話順嘴說出,「正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有一個人把我拎出來,丟到牆後面就走了。想必。是路過的俠士。當時他拎著的我後衣領,我也沒看清他長得什麼樣子。但我的頭髮……」

  頭髮早就剪掉一多半長,本來齊腰的,如今只是齊肩,就為了塑造被火傷害過的形象。其實,她本不必做到這個地步。只是佈置來佈置去,有了點好玩的感覺,到後來惡搞了一下自己。

  「像是用刀劍割的。」韓無畏只看了一眼就道,「怕是見到你的頭髮也燃到,順手幫了你一把,不然你的頭臉鐵定要燒傷。只破相還好說,就怕連命也沒了。說起來,你運道真好,遇到路見不平的遊俠兒。不然……」他看看她衣服的下擺。

  其餘跟來的眾人,不由得順著韓無畏的目光望去,滿眼看到一片焦痕。再想想剛才那場大火的兇猛和詭異,不禁都是後怕。

  春荼蘼極快的瞄了韓無畏一眼,快到連他也沒有發覺,就立即收回了目光。是的,她有些狐疑,因為韓無畏似乎很是配合。難道,她有什麼破綻?其實讓韓無畏知情並沒有關係,就是她想不出,到底哪裡出了紕漏,能被人看出來。

  「我已將此事報了衙門。」春青陽當機立斷,恭敬地對四周團團一禮,顯示出家主的穩重知禮,「各位高鄰受了我春家連累,卻還傾力相幫,不計得失,此等大恩,日後我再親自登門請罪、拜謝。現在天晚了,還請各位回家休息,我帶著兒子孫女也先去找家邸舍安頓,有什麼事,明日白天再說吧。」

  「這麼晚了,去哪裡找邸舍,不如在我家將就一晚。」有好心的鄰居說,「咱們裡坊沒有大富貴的人家,但各家屋舍卻還盡夠,哪裡挪不出三四間來。」

  「是啊是啊。」很多人附和。

  春荼蘼有些汗顏。

  她是寧願破財,也要和極品親戚劃清界限,所以才演了這場逼真大戲,甚至不惜燒掉自家的房子。雖說努力不讓鄰里間受到損害,但多少也驚到了人家,可如今,大家卻還這麼好心的伸出援手,讓她如何能好意思?

  這世上,到底還是好人多的。她想以法律維護相對的正義,幫助弱者,看來是做對了。

  「不敢麻煩各位高鄰。」春大山也對周圍的人誠懇的施禮,借機說出提前商量好的話,以造成有利的輿論,「我春家來洛陽前得罪了人,這些日子發生這麼多事,只怕是遭人報復。所以在沒有解決之前,不能再連累各位。各位厚意,心領。」

  「怕他個甚,就不信這天下還沒有王法了。」短暫的沉默後,有人氣憤地低喝道。

  春荼蘼又有感慨:古代人果然比現代人更具有英雄主義的氣質,也更加有正義感啊。

  「我在洛陽有間別院,春世伯不如移步前往。這樣,即不用麻煩去找邸舍,若有事也不會牽連他人。」韓無畏突然插嘴道,「這次我來洛陽公幹,倒是帶了不少人手。正好幫你們找找那為非作歹之人,必定讓他再不敢輕舉妄動才行。那時,大家就都平安無事了。」

  春青陽看了兒子一眼,又見孫女衣擺焦黑。短了一大半的頭髮披散在瘦弱的肩膀上,看起來好不可憐,當下再不多想。也就點頭道,「那就勞韓大人了。」

  「多謝韓叔叔。」春荼蘼也彎身一禮。

  韓無畏略怔,隨即暗笑。他剛才那聲「世伯」是沖著春青陽叫的,所以論輩份,他與春大山平輩,也就是荼蘼的叔輩。驀然間,就想起之前和小正聊天時的閒話。那時,他就是以叔叔自居呢。可是往後他有點特別的打算,所以這個輩份應該扳一扳才行。

  他穿的是軍裝,腰帶上配的玉符,顯示他在武將中的品級不低。而他這樣的人與春家論了交情。還很熟悉的樣子,明眼人立即就明白這是春家很有背景的親朋,當然也就不多事了。

  大家客氣了幾句,就各自回去,春荼蘼一家聚齊,依言去了韓無畏在洛陽的別院。

  那處別院離春家所在的榮業坊不遠,就是隔了一個坊區的道化坊。這邊達官貴人不少,韓無畏的別院雖然不大,卻也是規整的三進。建築和裝飾的風格,與韓無畏本人爽朗大氣的氣質相符。但此人在各地似乎都有別居,可見是真正的有錢人、太子*黨。哪像她,燒個房子肉疼了好久。不過在春家修繕期間,暫時借住在這裡應該可以吧?

  最方便的是,這處宅子顯然長年有人打掃。還有訓練有素的管家和家僕,他們一行人來得算突然,前面韓無畏只派人說了一聲。可當他們到達,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春家被安排在緊鄰著主居的客院,還撥了兩個僕婦侍候著。到了地方,「重傷」的過兒立即翻身而起,手腳麻利的和小鳳一起,取了才準備好的熱水,侍候春荼蘼快速簡單的梳洗,之後就一起到客院的正房去問安。

  這一趟戲演出來,春氏父子本就緊張,結果還出了意外狀況,實在是太驚心動魄了。

  「真的是偶遇遊俠,把我拎到牆外面去了。」春荼蘼再三向祖父和父親保證,雖然她沒有說實話,但夜叉的身份不能暴露,她也不想讓家人擔心,屬於善意的謊言。

  「我衣角上也是真的著火了,我當時嚇得不行,滅火時不小心摔倒在地上。那位大俠可能以為我暈倒,就把我拎到後牆外。後來我是撞了頭還是怎麼的,反正真的失去了一陣知覺,不然早就跑到前面來跟您們說,何至於等到那時候。」春荼蘼的右手,無意識的抓緊胸前的衣服。

  那人,他的後背,堅實溫暖的感覺仍在。

  「對不起,讓祖父和父親擔心。」她有些抱歉。但所有的事情都是這樣,不可能事事算得到,總會有意外發生。可也不能因為會有意外,該做的事就不做。

  這樣也好,大房和二房會更相信吧?

  「那你傷到沒有?」春大山上下打量女兒,擔心的是這個。

  「沒有。」春荼蘼失笑,「就是頭髮,沒個兩三年,長不成原來的樣子。」此時,她梳不了髮髻了,只攏起來,以一隻玉梳扣在腦後。在她看來,其實還蠻漂亮的,而且也好打理。

  「可是,那時有個人在我耳邊說話,告訴我你平安無事,就在裡坊的後牆外。」春青陽皺著眉道,「那人,可是救你的遊俠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21 09:35 PM

第七十三章 這叫免疫力!

  「正是。」春荼蘼點頭,「我求他去的,怕您著急上火。他是等到我醒後才走的,之所以行事隱秘些,是怕說出去不好聽。」

  她身為女子,卻操賤業,成為狀師,名聲已經很壞了。如果大聲嚷嚷,說她和一個看不清臉的遊俠兒大半夜相處了至少半個時辰,那她乾脆自己浸了豬籠算了。大唐風氣再開放,也是有限度的。

  「再不能由著你胡鬧,冒這個風險。」沉默了半晌,春青陽咬牙做了總結。

  春荼蘼知道,這是祖父嚇著了,才會這樣,連忙揮手,讓過兒和小鳳下去,然後勸道,「祖父,你可知道一句話?有千日做賊,卻無千日防賊的。按理,我不該說本家長輩的壞話,但您心裡明白,若咱們三房不能擺脫大房和二房,以後的日子就有大麻煩!我常聽人家說,娶妻不慎毀三代,您不能讓某些人總惦記著我爹,然後連親孫子也耽誤了吧?」

  一邊,春大山臉就漲紅了,又羞又惱。

  「萬一他們把主意打到我頭上,儘管我上有祖父和親爹做主,下有自己拿主意,可咱家身邊總蹲著算計的人,那可真是防不勝防。若我著了他們的道,毀了名節,這一生就毀了。」春荼蘼又把話拐到自己身上,故意說得嚴重些,加強說服力,「您不要以為他們做不出來,為了利益,黑心腸的人太多了。您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應該比我明白啊。但是呢,他們畢竟是親戚,除非把他們全宰了,不然想完全撇清關係是不可能的,誰讓咱攤上了呢?自認倒楣吧。可是分了家,就能與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畢竟,『親戚』和『一家人』是有很大區別的。除非他們犯了誅九族的大罪,不然也牽連不到咱們家。頂多就是他們以後打聽到三房發達了,再來打秋風、佔便宜,那時您連面兒也不用露。不過是銀子打發罷了。諒他們也不敢太過分。因為分家是他們提出來的,不妨再讓他們扔下點狠話,只要咱們占住理兒,到哪一步也都能堂堂正正,以後更不會影響到家聲和我爹的官聲。」

  她的意思是告訴一直內心糾結的祖父,這一切設計和損失都是值得的。不狠一點,大房二房就不會相信。繼而主動遠離三房。因為對那些貪婪的人而言,只要有一絲利益所在,寧願自身受些損害也不會撒手。

  本來,她還有些擔心,怕就算造成了英、潘兩家要對春家不利、甚至會危及生命安全的假像,若大房二房為貪利而賭狠怎麼辦?畢竟在范陽縣時,韓無畏和春家走得很近。這是很多人知道的。若他們認為皇權最大。英潘兩家早晚會罷手,因而死撐著呢?好在,現在韓無畏不知為什麼突然出現,正好借機把那兩房人最後的僥倖心理完全打消!

  而她這樣掰開揉碎了給春青陽又詳細解釋了一遍,春青陽心中終於略好受些。之後她又把後面的計畫說了說,春氏父子心中有了底,反倒踏實了。

  眼看天色漸明,東方出現魚肚白。春荼蘼乾脆也不睡了,見旁邊的主院還有燈火,就去找韓無畏。大約他是男人,還是個武將的關係,夜裡的院子都沒有落鎖,被她輕易找到。

  「看來你真的不要名節了,居然大半夜獨自過來。」韓無畏笑道。

  他換了便裝,雪青色絲羅袍子和同色的撒腳褲,赤腳麻鞋,薄而貼身的料子隨意貼著他健美有力的身材,隱約著肌肉的起伏,頭髮高紮一束,沒有戴冠。他就站在窗前,手中拿著塊雪白的軟布,輕輕擦拭著一柄短刀,神情專注,卻騰得出空對她說話,整個人似乎被強悍和溫柔兩種情緒所包圍,帶有一絲懶洋洋的美感。

  春荼蘼的目光定了定。

  他笑了,「怎麼?不會被本都尉的美貌迷住了吧?」就喜歡她這種滿不在乎,理直氣壯的態度,倒顯得正派自然,心無雜念。她若是個婆婆媽媽、大驚小怪、凡事都要依從規矩禮法的女子,或者……他就不會放在心坎裡了。

  可他一句話,卻完全破壞了氣氛,逗得春荼蘼忍不住彎了眼睛,發出「切」的一聲,「韓大人,您那也叫美貌嗎?比我爹差遠了好不好?」

  「也是。」韓無畏誇張的歎了口氣,把刀和軟布都放下,施施然走過來,落坐,自己倒了杯冷茶喝,才又說,「春大人英偉,你日日見之,天下美男也不放在眼裡了。」

  這叫免疫力!春荼蘼心中給他補充。

  卻見他又挑挑眉,「不過你剛才見到我,眼珠子至少有兩三息沒有轉動,這不是看傻了眼嗎?這說明什麼?說明我自有過人之處啊,哈哈!」他就這麼咧開嘴笑了起來,令春荼蘼哭笑不得,不禁連連莞爾,心情大好。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他這麼自戀的。突然想起《灌籃高手》中的櫻木花道,他自誇:我是天才時,模樣和韓無畏一樣。怪道人家都說,日本全學大唐呢!

  「韓大人,敢情您後背長眼睛了?怎麼知道我眼珠子沒動?」

  「哦,感覺的。有些事情,不用看,心裡也知道的。」他忽然一本正經,話裡似有含意。

  春荼蘼登時有點心虛,連忙導正話題,「韓大人,您怎麼會出現在洛陽?」

  「公幹。」

  不能說,他是聽說她接了兩大家族爭地的案子,怕她頂不住,才沒事找事,硬擠出公務的機會,只為來鎮鎮場子吧?可是他到底小看了她,在那樣的壓力下,她竟然還能全身而退,不僅毫髮無傷,還能得到好處。

  「怎麼恰好趕來?」春荼蘼又問。

  「去看望了潘老和英老。」韓無畏給春荼蘼也倒了杯茶。「一個是結過親、遠到無可追的親戚,一個是軍中前輩的本家,既然來洛陽,好歹得有些禮貌,拜會一下是應該的。結果,在潘老那兒聊到半夜,回來就聽說春家大火。」

  不能說,他又聽說春家最近怪事連連,於是他懷疑英家和潘家搞鬼,於是不顧名聲去言語威脅。表示春家是他護著的吧?但和潘老聊得投機倒是真的,雖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兩大家族間遊刃有餘的,事關秘密,不好開口詢問,但卻知道後來的一切皆為這丫頭安排,只為了要分家,擺脫那種粗鄙可恥的兩房人。

  除了這場火。這是潘老與英老也不知道的。可她膽子也太大點了,還有什麼是她不敢做的嗎?但她捨財取利,這種狠法也驚了他的心。隨後,就更是喜歡。

  「你為什麼燒自家的房子?」到底,他還是問了。

  春荼蘼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知道是我自己動的手?」早就知道,剛才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言行間如此配合。就是發現了破綻。所以一定要問清楚,下回不能再犯。

  韓無畏指指春荼蘼的頭髮,「若是因沾了火星,被能拎你出去的高手之刀劍割斷,必定是十分整齊。可若是你自己剪的,就像狼牙狗啃似的。」

  原來是因為這!果然魔鬼藏身于細節之中。也可以說,韓無畏的觀察力太強大。但,為什麼夜叉沒有發現?照理。他做的是黑暗中的營生,比當兵打仗更是刀口上舔血,也應該更加敏銳才是。除非,是他關心則亂!

  「想什麼?」見春荼蘼發愣,韓無畏好奇。

  「再想今後再細緻些,不要出錯。」春荼蘼把腦海中的綠眸甩開,認真地說。

  韓無畏搖頭,「沒有人是面面俱到的,就算你多聰明,也有算不到的時候,不必自責。」他看著她,突然話題一轉,「你自燒院子的事我理解,但那個沒有看清面目的遊俠兒……你考慮要不要跟我說實話?」

  就知道瞞得了外人,瞞不了他。至於父親和祖父相信她,是因為親情的盲目。換做是別人說這話,他們也會懷疑的。

  但她想也沒想,就拒絕道,「不考慮。」

  韓無畏垂下眼睛,雖然知道她會這樣回答,但真聽到了,忽然很不舒服。

  她有秘密,事關男人的秘密!這個念頭讓他有點受不了。回別院後,他靈機一動,忽然覺得當時在春家後牆處,他感覺有人窺伺,很可能就是她嘴裡的大俠。什麼偶然相救的話,漏洞百出,他根本是不相信的。但大萌和一刀從沒報告過她和某高手有聯絡啊。

  那麼那個男人,到底是誰?然後也不知為什麼,突然就想起春遊日遇雨遇刺,那個拼命救了她的男人。兩個人,是同一個嗎?和荼蘼是什麼關係?怎麼認識的?為何能屢次救她?為什麼她又要保守秘密?

  不經意間,夜叉就被韓無畏盯上了。這就是錦衣擔心的原因,總會有想不到的理由,陷那些見不得光的人於險境。就連春荼蘼也不曾明白,只因為三人間那若有若無、還沒有成形的感情,就把夜叉推向了刀鋒之上。



第七十四章 全家大會

  不過,韓無畏沒有再逼問下去。因為他知道,春荼蘼的性子外柔內剛,惹了她,她不管對方是誰,小爪子小尖牙齊上。就算以權勢相壓,她也能掙扎出不一樣的局面。這就是她吸引他的地方,他從沒見過哪個女子活得像她這般頑強,那纖細的小身體裡,似乎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這樣的女子,才是他要的。所謂京中貴女,策馬揚鞭、瀟灑豪情,那都是表面。春家的丫頭,是骨子裡的強悍和心底深處的驕傲、自信。

  「我不答應你,你不會就生氣了吧?」春荼蘼見韓無畏不語,放軟了身段道,「小氣巴拉的,還是賢王世子呢。」

  「是啊,生氣了。」他換上皮皮的表情,「改天請我吃頓好的,我滿足了口腹之欲,脾氣就會好很多。不如,你再做幾個三文治給我吃?」

  春荼蘼失笑,「那是什麼好東西?要吃還不容易?」那是上回一起春遊,她隨便做的,難道竟然十分合他的口味嗎?他還真是好養活、好侍候,到現在還念念不忘。不過……

  「再幫我個忙,成嗎?」

  「說。」不管什麼,他總是會幫她的。

  春荼蘼湊近了些,低低地道,「請韓大人明天一早,把我們春家體面地『請』出去。」

  韓無畏挑挑眉,「這又是給誰看?」

  「若要打擊別人的信心,就得到絕望的地步才能令人放棄。」春荼蘼笑眯眯的,一幅人畜無害的模樣,「我謀劃的事吧,本來還欠點火候,因為人家認為為韓大人是我的靠山。但韓大人神兵天降,稍微演場戲就齊活了。要知道,靠山山倒。靠水水絕這種事,最打擊人。」這樣,大房和二房就徹底斷了念想。不然。他們會認為三房仍然殘餘的利用價值。

  「我是你的靠山嗎?」韓無畏微笑著反問,卻不等春荼蘼回答,就又說,「之後呢?」

  「之後?」春荼蘼也不理前半句,只揀起後面容易的答,「等事情清理了,還請韓大人在我家修房子期間。把別院暫時借我們住住吧?」

  韓無畏一直釋放善意,肯定也有類似的打算,若她執意推辭會顯得故意保持距離,倒不如主動提出來,直承了這份情。韓無畏幫春家良多。她不會矯情裝清高,傷害人家一片好意,又因為是現代靈魂,並不認為交朋友要分階級等級,所以一旦放開,和韓無畏關係密切也毫無壓力。再者,人情就是有來有往,有借有還的事,婆婆媽媽的算計著、小心著。倒沒意思了,大方些便好。

  果然,聽她這樣說,韓無畏很高興,伸指虛點了她的額頭一下道,「在這期間。你就住在邸舍嗎?」

  「將就兩天唄。」春荼蘼攤開手,「放心吧,不會耽誤太久。」她太瞭解春家大房和二房的那幫子人了。有肉吃時,沖向鍋子的速度比誰都快,生怕自己少吃,讓別人多占。可若臨到了大難,所謂樹倒猢猻散,他們絕對是散得最快的那批,甚至是在樹還沒倒的時候。

  不過嘛,有句話叫過猶不及,她不會演得太過火,所以才叫韓無畏客氣地「請」春家人出去,而不是趕,或者鬧得很凶。

  於是第二天,當春青陽帶著家人才在一間邸舍安頓好,玉雞坊那邊的春家大房和二房就炸了鍋,就像開全家大會似的,都圍在一起商量對策。

  「依我看,咱們還是回到范陽縣去,到底根基在那兒。」春荼蘼的二姑夫江明道。他是個機靈人,這種人若是人品不好,就會變成見風使舵的那類。看似佔便宜,往往最後兩頭不到岸。

  「那不行,好不容易拉家帶口的攀上去,這麼隨便就走了,之前的苦不是白受了?」春荼蘼的大姑春大娘是個混橫不講理的,遇事,有一股死賴的狠勁,滾刀肉似的,最難對付。

  「大姐,我知道你的意思,咱倆兩房都挺不容易的。可有力氣占,也得有命拿才行。」江明愁眉苦臉地道。

  這話,若是讓春荼蘼聽見,又得氣得不行。他們兩房不容易,難道三房辛苦求生存,努力憑自己的本事過日子就容易了?合著,他們吃三房喝三房,還吃喝得辛苦起來了?有些人的邏輯,實在是正常人沒辦法理解的。

  「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向如同鋸了嘴兒的葫蘆似的大老太爺問。

  「還不是三房那個死丫頭!」春大娘撇了撇嘴,「我就知道那是個不中用的,看著聰明,其實讓豬油蒙了心。開始還當她做了狀師,大把銀子往家裡摟著,能攀上英家,以後的好日子就更好了。有錢人家的狗,都比咱們家過得富貴呢。哪成想她倒真能惹禍,又去招惹了潘家。招就招吧,你倒是把英家侍候好了啊?可結果,兩邊得罪!現在讓人整治得像過街的老鼠一般。」

  「咱分不到錢了?」二老太爺貪婪、粗魯的令人厭惡,但是夠直白。

  「錢嘛,還是能弄到一點,但長長久久的,是不用想了。」江明接過話來,一臉肉疼,好像是別人斷了他的財路,或者是搶劫了他家,「這些日子我一直和大姐夫,帶著阿大和阿二盯著三房那邊事。她那官司沒打好,英家不滿意,潘家又恨上了她。你們都知道,前個月,大山才讓潘家找由頭打了一頓,現在走路還不利索呢。潘家不過礙著英家的面兒,不敢下死手。可現在不同了,英家擺明不會插手,那潘家還不撒開了來?潘家是豪強,三房和潘家鬥,人家伸根小指頭就能輾死他們。可是之前為了給三房造勢,我們可到處宣揚咱們是一家。這樣……到頭來好處沒吃到,瓜落兒可有的是。」

  「我就知道三房的丫頭沒這麼大本事,還學人家打官司?在范陽縣那小地方還行。可洛陽是什麼地兒?陪都!」精明世儈的二老太太問江明,「不過,你確定三房混不下去了?」

  「絕對是沒錯的。」江明臉色白了白,可見膽小如鼠。「我怕三房搞鬼,把錢私密起來,不肯分帳。所以這些日子起早貪黑,一直盯著他們來著。我親眼看到英家和潘家對那丫頭擺了臉子,也撂了狠話,最近三房出的那些事……唉,一樁樁都是沖著命去,綁人都算好的。昨天榮業坊那邊還走了水,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縱火。不是天災。」

  「不是他們自己做的?」窩囊的春二娘差點真相。

  「哎喲我的傻老婆,哪有人捨得把那樣的房子燒了?我親眼看到,三房的丫頭差點給裹裡頭出不來!」江明心有餘悸的樣子,「不過那丫頭的運道真是好,有過路的遊俠兒。把她拎出牆外,不然鐵定沒命的。」

  「韓都尉不是來洛陽了?」春荼蘼那一向惟妹夫馬首是瞻的大姑夫陳冬道,「他可是皇上的親侄子,有他護著三房,應該……會沒事吧?」在洛陽,在玉雞坊,他的日子好過多了,老婆不再逼他出去找事做,不再罵他廢物。他真的……不想走。

  「先前我也這樣想來著。」江明卻搖頭道。「三房最近出這麼多事,我還琢磨勸他們回家鄉去。那邊有韓大人幫襯著,賺不了大錢,吃喝總是不愁。靠著三房,也能給姐姐、姐夫家的侄子們成家立業,再給我們二房的幾個丫頭找好個女婿。大富貴沒有,日子總還能過得。可哪想到,今天早上我去偷看,韓大人居然把三房從自家別院給趕了出來。他們一家如今悽悽惶惶住在邸舍,早上請了大夫,說是荼蘼嚇病了,她那貼身丫頭也有些個不好。雪上加霜的是,衙門還拘了人問事,大山只好一瘸一拐的,由那個老僕陪著去的。聽說,昨天韓大人正經和潘老爺見過面,談到半夜才回。若說其中沒古怪都奇了,好歹相識一場,哪有這麼沒同情心的。」

  「韓大人不是惦記荼蘼那丫頭嗎?」春大娘粗鄙,說話格外刺人,「她長得不錯,又慣會拿架子勾男人,成天價也不顧臉面名聲,淨往公堂上跑。過年裡,那些官大人送了好些東西給三房,那意思不是很明顯?怎麼,姓韓的人模狗樣,如今連自個兒的女人也保不住?我就是不信了,有勾死鬼兒在,他就真放心讓三房被人欺壓威脅?」

  春大娘就是這種人,從別人處得到利益好處,卻在背後還潑髒水,事事不如她意,給她金山銀山都覺得應當,連基本的良心也沒有。

  「你給我閉嘴!」大老太爺春青木難得地吼了女兒一聲,卻不是為侄孫女出氣,而是怕惹了禍,「韓大人是什麼身份,皇家中人,真龍血脈,你這樣說話是嘴給身子惹禍,純粹找死!」

  「他又聽不到。」春大娘不服氣的嘟囔著,卻也不由向牆外瞄了瞄,好像韓無畏真會知道似的,隨後又不服氣地補上一句,「我就是覺得,狼見了那口鮮肉,還沒吃到嘴,怎麼可能就能扔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22 09:56 PM

第七十五章 整個世界清靜了

  「我說大侄女,你怎麼連這個也不懂。」二老太爺倒想明白了,「人家韓大人是什麼高貴的地位?將來是要當王的,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中三房的荼蘼,圖的就是個野趣兒,難道還能正正經經、八抬大轎娶回去不成?給個妾位都是高抬,弄不好也就是個外室,三夜兩宿的就丟到脖子後頭去了。荼蘼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還能受寵多時?只不過現在吊著人家胃口,像是多招人稀罕似的。這樣的女人,也就算是個小貓小狗,男人家,誰能為個玩意兒得罪身邊有用的權臣?別忘了,潘家是行武出身,正對韓大人的味!」

  這話,合該是長輩說得出口的嗎?不僅無禮,而且無德無恥。正常情況下,別人侮辱自家後輩女眷,不拼命也得心有憤懣,哪有這樣還親自踩上一腳的?若是春青陽聽到,對同父異母的兩個哥哥,一定會徹底失望,然後真的再不想跟他們來往了。

  可在這邊,沒有人給春荼蘼說句好話,只是有志一同的發出長長的「哦」聲。

  這一番討論,終於讓他們明白了一件事:三房得罪了大人物,偏沒了靠山,倒楣是早晚的事。他們大房和二房,往後占不到便宜,不被連累就算好的了。所以,真不如大撈一筆,之後抽身離開,最好從此再無法瓜葛,哪怕是殺頭的罪,那些大人物就遷怒不到他們身上。絕不能存在僥倖心理。

  財帛動人心,不勞而獲的日子也捨不得。但……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正所謂,越貪婪的人,越是珍惜自個兒的生命。

  「分家!」二老太爺春青苗揮了揮短胖的手臂,很有力度,也算做了總結。

  一時,沉默無言,詭異的寂靜,空氣中滿是不甘,卻又沒有辦法。只有磨牙的聲音。倒是快十二歲的陳阿二繃不住了,想起什麼似的對他娘說,「這幾天咱家和二太爺家門口總有奇怪的人晃悠呢。」

  他爹陳冬嚇了一跳,忙扯過兒子問,「你說什麼?什麼奇怪的人?」

  陳阿二茫然搖頭,「不認得,就是和鄰居打聽咱家的事,讓我撞見了。我本來想問問。幹嗎沒事瞎咕咕,可是那幾個人好凶,瞪了我一眼,就嚇得我差點尿褲子。」

  然後突然又指了指江明的二女兒,「表姐和隔壁小五郎玩抱抱,當時也在的。那幾個人中還有一個大鬍子說,春家二房的丫頭鬧春。不如賣到那等好地方。說不定還合了她的意呢。表姐不幹了,上去罵人,結果讓那人推了個跟頭,我看到他腰裡別著刀子呢。有……」陳阿二比劃了一下,「有這麼老長。」他比得誇張,可卻沒人理會這樣的不合理,因為全嚇壞了。

  而江明很快意識到自家女兒做了丟人現眼的事,惱得臉紅脖子粗。上前就是一個耳光。

  江二娘「哇」的哭了出來,也不知是想起那一摔的疼,還是這一巴掌疼,又若是因為被人揭穿了小兒女心思而羞惱,她媽春二娘則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的大女兒江大娘已經快十九了,望門寡找不到下家。二女兒十四,已經有了心思,城裡人壞,可不就給來勾搭了去?她還有個小小的三女兒,江家另附贈一個沒出嫁的老姑娘,整個家陰氣重,難道全嫁不出去了?

  「不行,得立即離開洛陽,回家鄉去!」因為這小插曲,春二娘難得地堅定。

  所謂童言無忌。同樣的,越是小孩子說的話,可信度越高。其他人越想越怕,三房好歹有兩個健壯男僕(指大萌和一刀),春大山也是個武將,人家真下黑手,倒還好抵抗。

  大房有什麼?一個窩囊的丈人,一個窩囊的女婿和外孫,外加一個混球小外孫子,春大娘再潑辣難纏,還指望她上陣砍殺不成?

  二房有什麼?老夫老妻倒在,女婿也精明,可惜帶拖著一個弱巴巴的女人,三個丫頭片子外加一個老姑娘,真有事時,又能如何?

  於是,陳阿二的話和春二娘的默認,成了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支稻草。火燒不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如果只有三房倒楣,他們不過是被牽連,可現在人家買的凶都打上門了,再不逃還等什麼? 等對方動了手就來不及了。潘老爺要修理春家,他們可也是春家的人哪,還分你我?

  二老太爺看似蠻橫,其實是外強中乾,聽陳阿二這麼說,立即急道,「事不宜遲,咱們趕緊把青陽找過來,就把家分了吧。記著,得讓街坊鄰居都知道,然後趕著天氣還沒冷,快快的回范陽去。我這條老命,還不想送到這兒。這可是客死異鄉,連魂魄也不得安寧。」

  「咱們兩房的戶籍都在家鄉,正式分家得在官府錄冊,還得請裡正和德高望重的人見證才行呀。」大老太爺雖然也急著擺脫自家三弟那一房,倒還保持著清醒,「紅口白牙的,分了也是不清不楚,到時候更麻煩。」

  「那怎麼辦哪?」二老太太急了。

  到底江明心思活絡,想了想就說,「三房的戶籍是隨著大山走的,已經落在了洛陽,天南地北的,確實不好整理。我看,倒不如就在這邊的官府備個注,說明咱們兩房與他們三房再無干係,許他們另立族譜就是了。」這相當於把三房逐出春家,另開分支,只是說得好聽些而已。

  不過,當春荼蘼聽到這件事,樂得差點背過氣去。這收穫,可比她想要的還要多啊!

  依大唐律,因為自家祖父居幼,父母已逝的話,兩個年長的哥哥不開口,他要分家是違背法律的。畢竟在古代人的意識中。孝字大如天,宗法宗族是社會穩定的基礎。但如今卻是不同了,三房不僅分開另過,還能有自家的族譜!也就是說,春家以後只有大房和二房,三房是獨立的一家。儘管同樣還姓春,若心腸硬些,說是再與那兩房沒有瓜葛,在律法上也是認的!

  太乾淨利索了!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也不能這麼輕易就把家給分了。」當時春大娘還提議道,「咱們為三房的荼蘼造勢。四處宣揚她在范陽縣打官司的事,才讓她有案子可以接,費的那唇舌多了去了,怎麼也得收點補償吧?再說,三房當日給的銀子,只夠買些田地,回家鄉蓋宅子,也得用銀子呀。就算他們另起族譜,到底祖父祖母的靈位不能不管,修繕什麼的,算是最後一次也得給一筆。還有,咱們回家的路費從哪著落?依我說,分了家,他們也得全了兄弟之義。難道空手讓咱們走?」她說得大言不慚。臉皮的厚度令人歎為觀止。

  那些蓋房修祠的銀子,用得著人家出了族譜的三房出嗎?這幾個月來,他們全體的吃穿用度,還不是三房供給?之前,春青陽大半輩子的大半積蓄都給了他們,難道還不夠嗎?是他們自己找來,又憑什麼路費叫人家出啊!

  可她,就是這麼理所當然地想了。極品的是。除了大老太爺和春二娘有些臉紅外,別人也是這麼認為。到最後,他們把銀子定到五百兩。在一兩銀子的購買力相當於兩千RMB的此異世大唐,這是個相當驚人的數字。

  春荼蘼不是出不起這些銀子,英家的委託費和潘家的謝儀就足夠支付了,何況她還有不少來自親娘白氏留下產業所創造出的私房錢。但她不想這麼痛快的給,一來會引起那兩房人的貪念或者懷疑,再出爾反爾就麻煩了,浪費了她這番精妙設計。二來,她不願意如了這些白眼狼的願。再說,自家要重新開始,手裡不得留點餘錢啊。

  所以,她捏緊了荷包,死活不肯出這麼多。而她越這樣,那兩房人越是急著撇清。最後還是春青陽實在厭倦了這一切,把自個兒關在房裡一言不發。

  春荼蘼看祖父寒了心、冷了意、心情惡劣,露出心力交瘁的模樣,怕他憋出病來,才同意拿出二百五十兩。每房各一百兩,路費和修繕家祠的費用合共五十兩,春家大房和二房才滿意離去。

  在衙門的報備,是竇縣令做的。他感激春荼蘼在英、潘兩家爭地案上給他解了圍,親自主持了這件事,還以自己的面子請了洛陽費氏的族長出馬。費家名聲不顯,卻是老派貴族,份量絕對夠,春家大房和二房在這位老爺子面前表示出今後一筆要寫兩個春字,就甭想反悔了。

  其實,春荼蘼最後仍然給了五百兩的一半,還是因為無意中聽到一番話。那天她溜出邸舍買東西,卻看到江明的妹妹江娘子在邸舍門口鬼鬼祟祟的轉悠。還好,她決定進來時,讓她親哥哥及時給拉住了。

  「你這是幹什麼?」江明惱火地問,「我知道你惦記著大山,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還是他。」江娘子一臉倔強,還掙扎著要衝進邸舍,「我在這種情形下跟了他,他必感念我之情,今後會對我好的。」



第七十六章 非常誠懇

  「女人都愛俏,我知道。」江明死拉著妹妹不放,氣哼哼的道,「大山那樣貌,別說你,連富貴人家的小姐都招來不少。當年荼蘼的娘,雖然背景不清,但想必不是平常人。可是對咱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嫁人最重要的是看錢財家世,長得好有個屁用?再過個二三十年,也不過是個老頭子,一臉褶子,還能俊偉個鳥!」

  「當初不是你攛掇我接近他的嗎?是你要我想辦法嫁他為妻。」江娘子哭道,「我想盡辦法往他家跑,臉也不要了,現在一顆心系在他那兒,你又不讓我跟他了,哪有這樣的!」

  「都說了今時不同往日,你怎麼聽不懂人話!」江明也急了,甩了江娘子一巴掌,「以前他是正經武官,看樣子早晚還能升遷的。他前途即好,又有個會賺錢的女兒,我那三叔為人還忠厚心軟,你嫁過就能當家,好日子一大把,還能幫襯著我和你嫂子,是十成十的好親。就算你沒本事勾上大山,我想盡辦法,哪怕讓你把生米煮成熟飯,也得把你硬塞過去。可是現在不行了,春家岌岌可危,春大山命都不保,指不定哪天叫人全滅了。這時候你嫁過去幹什麼?難不成以後當了寡婦,還讓我這當哥哥的養你不成!」

  「我就是心裡有他。」江娘子嚶嚶的哭,聲音像是蒼蠅亂飛。

  江明努力軟下聲音道,「你心裡有他,可他心裡沒你。我看,他這輩子就只惦記著他那死鬼老婆了。如今他沒了前途。沒了財產,還無心對你。你傻啊,非要往前撲?再說,他那閨女不是個省油的燈。你在外人面前裝裝斯文就是了,你到底什麼變的我不知道?人家看不出來?聽哥一句,有這閑功夫。不如端起你那架子,哥哥包管給你再找門好親。」

  江娘子怔然,而這片刻的猶豫給了江明機會,強行把她拖走了。

  躲在一邊的春荼蘼,額頭上冒出冷汗。

  太可怕了!這麼算計自家的美貌老爹,簡直人品無下限。還是那句話,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這些人還是快快打發了,免得夜長夢多,半點機會也不能留。

  為此,她才點了頭,掏了銀子。

  三日後,兩家子極品乘船走了,還為能最後刮出那麼多銀子而歡天喜地的,根本不知自己失去了什麼。春荼蘼謹慎,雖然知道他們再不能鬧事,卻還是在邸舍又待了幾天,之後才借住了韓家的別院,打算著手重蓋榮業坊的院子。

  時隔不久,她聽到了三個消息。

  先是潘家那個身在軍府的、從六品下階的下府果毅都尉潘德強。因為違了族規,被潘老爺打了八十棍子,為此半年下不來床,只好暫辭了官職。雖然打的不是軍棍,但不多不少,是春大山受罰的雙倍。

  然後。那兩個當日奉命抬了春大山回來,但態度惡劣,還推搡老周頭的小兵,不知為什麼起了爭執,你推我拉的,雙雙跌入洛水河,頭還撞在正過來的行船上,頭破血流。

  此兩項,春荼蘼知道潘十老爺是給她交待,因為她跟潘十老爺說過她睚眥必報。為此,她心知肚明,受之若素。

  第三件事是兩個月後,秋收之日才過,當年前任月縣令治下的小吏被從苦役之地帶回,並承認,是他偽造了潘家的地契,只為邀功,潘家人並不知曉,還誤以為是真的。由此,潘家人洗清了名聲。

  而英家在知道那片山地的荒土已被貧苦農民開墾過後,主動提出不能傷農、誤農,除了自家祖墳外,放棄附近土地的所有權。潘家為了自罰輕信之罪,則幫助這些人辦好地契手續,還支援了一批傢俱和牛馬。

  此舉傳到京中,皇上大為讚賞,對兩家都有表彰。最後,這件兩大豪族的爭地案,英家滿意,潘家滿意,春荼蘼滿意,無地的農民滿意。一舉四得,春荼蘼打這麼多官司,這是最皆大歡喜的一次。

  此乃後話,不表。

  ……

  金秋十月,春家搬回榮業坊。

  新房子新氣象,全家都很高興。當初毀屋前把細軟全藏起來了,損失根本不大。不過春青陽卻感慨萬千,看著新院子,歎了口氣。

  春荼蘼知道古人的宗族觀念重,祖父還是對出族之事心裡有疙瘩,就開解他道,「咱家單立一族,過幾百年,您就是祖先了。到時候咱們春家這支興旺發達,我祖爺祖奶的在天之靈也高興的。」

  春青陽只是一時想不開罷了,聽孫女說得風趣,又經過很久的心理建設,當即拋開這些想法,心中暗暗發誓,雖說自己年過半百,但兒子和孫女還有大把好前途,他一定不能拖他們後腿,要把日子過和紅紅火火,給兒子娶個好老婆,想辦法讓孫女不但嫁得了,還要嫁得好。雖然說,這實在有點難度的。

  過兒是個鬼機靈,見春青陽明明笑著,卻又皺了下眉頭,就接口道,「我知道老太爺愁什麼,只是那些人不知道小姐的好罷了。就說潘、英兩家的爭地案,那些最後得利的農民,並不感念小姐的恩德,還以為是那兩家仁義。說起來,好處都讓他們得了去。」

  春荼蘼對此並不介意,笑道,「其實讓人感謝也挺累的,咱們無愧於心就好。」 她今天才知道,做好事而不留名,內心是很愉悅的。

  這種感覺,對她這個前世的冷酷律師來說,是全新體驗。

  再者,也並非沒有好處。英、潘兩家本來鬥得烏眼雞似的,雖然現在也沒有建立起良好的關係,雙方還都掐著對方的把柄,但至少能相安無事了,而且都因此案而名利雙收,失的只是一塊無關緊要的山地而已。

  他們爽了。自然對春荼蘼也不賴。不用什麼實際的,只是言語中表達出的信任和褒獎就能起很大的作用。名聲這個東西,現代人都知道,本來就是巨大的財富。何況還是有兩大家族做了保證的。

  在春家修繕房子期間,她接手了五個案子,百分之百的勝訴率。讓她賺足了人望,在洛陽城也漸漸有了名氣,雖然只是小案子,但架不住她處理得巧妙,特別是其中兩個。

  第一個,是失銀案,貪心不足之人活該倒楣的典型案例。

  某個姓王的當地豪強。出去收租時,丟了租銀一百兩。本來他以為找不到了,沒想到銀子是被一個憨實的胡食店掌櫃撿到了。此人姓孔,雖為商戶,但品性高潔。撿了鉅款卻並沒有自密,而是蹲在橋頭,等了整整一天,還耽誤了自家的生意,才終於等到失主。

  這麼大筆錢失而復得,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會心存感激。按那時洛陽的習俗,還會拿出一定比例的銀子來,做為謝儀。人家孔掌櫃本不貪圖這些,可這個姓王的混帳。即不想損了所謂豪爽的名聲,卻又黑心財迷,不想出銀子,竟然乾脆倒打一耙,說孔掌櫃吞了他一半銀子,說他丟得本來應該是兩百兩的。

  偏偏。他還有人證,證明他所說屬實。

  這樣一來就麻煩了,想要推翻證人證言,實在是很有難度。可憐孔掌櫃好心幫人,卻落得要自貼一半的下場,冤枉至極。他只是開了個小小的胡食店,就算生意還好,一年的辛苦也淨賺不出這些銀子,為此又愁又氣,一病不起。

  好在他有個表親,在潘府做事,知道自家老爺對春荼蘼很是推崇,於是就介紹他來找春荼蘼,直接一張狀紙,告到公堂。那姓王的有恃無恐,證人則鐵嘴鋼牙齒,咬定所說不假,一切,好像都對春荼蘼不利。

  哪想到春小娘子劍走偏鋒,王豪強和證人口沫橫飛的說了半天,她根本就沒有開口詢問或者反駁一個字,而是把關注點放在裝有銀子的木箱上。經過一番論證,有木匠、有行商、有與本案毫不相關的百姓,都認為那個木箱極為普通,沒有任何特徵,是任何人都可能得到和用來裝任何東西的。

  「請問被告,你失銀一共多少兩?」她笑眯眯地問。

  「自然是二百兩!」姓王的大聲道,還一臉的義憤填膺,「我有證人作證,剛才不是說了半天了嗎?」

  「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春荼蘼不急不躁,反復又問,「真的是二百兩嗎?你真的沒有記錯嗎?也許你有點糊塗,其實只是丟了一百兩吧?」

  「我沒糊塗,就是二百兩!」姓王的加大了聲音。

  「可是我覺得你非常有可能記錯了。」春荼蘼很誠懇,非常誠懇,「明明只是一百兩,對不對?沒事,人都有腦子混亂的時候,你承認吧,沒有人笑話你的。到時候,你拿著你的銀子走人,孔掌櫃也不用受冤枉。」

  「胡攪蠻纏的女人!」王豪強暴怒,若不是在公堂上,幾乎要咬人了,「我說丟了二百兩就是二百兩,你問來問去是什麼意思?世上是有公理的,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饒了那姓孔的嗎?」

  春荼蘼掏掏耳朵,似乎被聲浪震得夠嗆。再看那姓王的,被氣得臉紅脖子粗,就像要暴血管那樣。然後,她慢條斯理地說,「急什麼呀?不問明白,怎麼給人打官司?你說你丟了二百兩,孔掌櫃卻只撿到一百兩。那麼,你敢發誓說你沒有撒謊,丟銀的數額真是二百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24 08:41 PM

第七十七章 陪都也是都

  王豪強惱羞成怒的幾近吐血,賭咒發誓,連自家祖宗的靈魂都押上了,說真真正正就是丟了二百兩。他那模樣,連竇縣令都同情了,只是竇縣令與春荼蘼打了不止一次交道,知道這小姑娘雖然年紀小,卻從來不在正事上開玩笑,也不會做無用功,不禁也是好奇地問道,「春狀師,被告王某已經確認,本縣都聽得清清楚楚,不會讓他出爾反爾。不知,你對此還有何異議?」

  春荼蘼一搖頭,「沒有。」

  啊?!堂上堂下、被告原告都因為她的回答而呆住了。而她卻好像松了口氣似的說,「大人,這樣的話,此案根本就不成立了,我代表原告孔掌櫃撤訴,並希望被告王某今後也不再對我的委託人指控及誣衊,並退回失銀一百兩。」

  眾人皆驚。

  「你這是何意?」竇縣令分外不解,但不知為什麼,心裡卻有一種看好戲的隱約興奮。

  「很簡單哪。」春荼蘼攤開手,神情分外無辜,「裝銀的箱子是一模一樣的,可以說是人們帶銀的普通款式,也就是說,可能屬於任何人。惟一可分辨其歸屬的,就是箱中所裝之物。既然王郎君說他的箱子中有銀二百兩,可孔掌櫃卻只拾銀一百兩。況,雙方都有證人,一證明被告所說不假,二證明原告人品名聲俱佳,不會貪吞。雙方各執一詞,難辨直假。那麼,這說明了什麼?說明這個箱子根本就不是屬於王郎君的,裡面的銀子自然也不是他的。王郎君氣不過有人拾金面半昧。實際上只是冒認了而已。所以,雙方才說不攏呀。」

  姓王的愣住了,臉色瞬間慘白。而孔掌櫃還沒回過味來,只怔怔望向春荼蘼。

  然而。春荼蘼第三波的反擊到了。她面向竇縣令,略施一禮道,「依大唐律。拾失物而交公,若一月之內無人領取,由官府抽取暫管的費用後,失物就歸拾取者所有。如今距此事發生之日,尚有三天就足一個月了,如何判決,大人明鑒。」

  到她說出這番話。眾人才恍然大悟。孔掌櫃固然有揚眉吐氣之感,王某人卻驚呆了,急急忙忙地道,「怎麼是無主失物,明明是我的銀子!」

  「你失的是二百兩。人家撿的是一百兩。當時,還有人看到孔掌櫃撿到箱子後,一直蹲在橋頭等失主,期間都沒有動過地方。也就是說,那銀子和銀箱根本不是你的,因為銀子數目不對呀。」春荼蘼很「同情」地說,「你損失那麼一大筆錢,我很為你難過。可惜啊,剛才我已經再三向你確認。是你自己否定的事實。那就……實在沒辦法嘍。王郎君,你節哀吧。」她面帶微笑,但眼神中卻有冷意。而那輕蔑和不齒,像刀子一樣,真戳人心。

  王某人眨了兩下眼睛,之後撲通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因為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他輸了官司!輸了銀子!還輸了人!

  本來,按照他失銀的總額,他只需要付出幾兩銀子的謝儀,失銀就可全部收回。其實,人家孔掌櫃還不一定收下。可是他捨不得名聲和銀子就罷了,卻還貪心不足,想借機行那訛詐之事。更沒想到的是,他遇到了大唐的第一位女狀師,不僅令他偷雞不成蝕把米,還令他大大的出血和丟人。

  此人是本地豪強,用現代人的觀念理解,就是有江湖背景的人,行事講求規矩道義而輕視律法,接近黑社會的性質。但豪強有好有壞,有大有小,王某人就是那小而壞的,平時強橫得很,也沒少傷害別人、得罪同行。所以他這次的齷齪行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一來惹不起他,二來苦無證據,現在看到他吃了憋,還是春家小娘子輕輕巧巧就解決了他,幾乎無人不感覺痛快。相應的,對春荼蘼好感倍增。

  當然,這姓王的現在恨死了春荼蘼,很想報復。但是一看到大萌和一刀兩個站在堂下的護衛那兇神惡煞的模樣,打又打不過。再想起英、潘兩家是春家的靠山,惹也惹不起,只有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而且是和著血咽。

  這個案子,算是大快人心。孔掌櫃依律取回失銀為已有時,春荼蘼按規矩提了兩成約二十兩,即不會因為孔掌櫃是白得的錢,非要多給,甚至全部奉送而點頭,也不會少取一分。所謂職業道德,就是如此。

  這之後,她又接了一樁忠心婢女案,卻是竇縣令委託于她,一是因為有破案壓力,二是因為被冤枉和懷疑的人,少年時和竇縣令就讀一間學館,算是有同學之誼。

  案件的起因是這樣的,洛陽一個富戶倪家,半夜被匪類強行進入。匪徒要殺主人夫婦及他們還未成年的一雙兒女,還要放火燒屋。這時女主人的貼身婢女、名為秋葉的挺身而出,冷靜地言道:各位好漢是求財,何必傷害人命?她不慌不懼,侃侃而談,勸退了匪徒不說,還冒險帶他們去庫房,劫走了財物,保住主人一家大小的生命安全。

  事後,劫後餘生的倪郎君夫婦分外感激秋葉,財產雖然損失嚴重,但只要有命在,一切都可以重來。至少,那些田莊和鋪子仍在。因此,不僅還了秋葉賣身契,給她自由,倪郎君更是認其為義妹,當成小姐養在府裡,張羅了厚厚地備上嫁妝,打算再給她配一門好親。

  相應的,有忠婢就要有真凶。在洛陽城內、而且還是富人區發生這種入室搶劫案,算不得驚天之事,卻也是很了不得了,縣令必須要緝拿歹徒,還一方平安才行。不然,在這個權貴紮推兒的地方,竇縣令落個不稱職、不作為的觀感,不死也得脫層皮。

  怪道人都說京官難做。雖然洛陽不是長安,但陪都也是都啊。

  最後查來查去,倪家人提供了一個嫌疑犯,就是倪夫人的遠房表弟,借住在倪家,等著長安派官的尹源尹先生。

  指認他,原因有三。

  一,尹源來不久後,就出了入室搶劫案,之前倪家連小偷都沒鬧過。二,出事的當天,全家人只有他不在。而且據他供說,是貪圖城外一家小店的美酒,結果醉臥山野,偏偏卻無人證明。三,在倪家期間,他曾幫助表姐清理過庫房的帳冊,知道財物的所在。四,全府都被搜刮過,連下人房都有損失,可他的房間完好。五,當晚倪家側門偷開,匪徒實際上是大搖大擺走進來的,沒有飛簷走壁。這說明,此案有內奸,而且是住在外院的。

  證據似乎很確鑿,竇縣令儘管相信同學不會做這種事,可苦於無從辯解。而倪家忠厚,怕傷了親戚情分,本想拼著財產損失,不追究就算了。可尹源卻是個耿直脾氣,不然也不會滿腹才華卻一直未能入仕為官了。他目前是在等官期間,名聲不能有損,況且他書生意氣,認為是非黑白自有定論,居然自己入監,非要竇縣令還他一個公道不可。

  竇縣令騎虎難下、焦頭爛額,不得已之下,想到春荼蘼是個能扭轉乾坤的人,就做主和她簽了委託合同,在此大唐稱為代訟契約。尹源本來自認身正不怕影斜,不肯請狀師,是竇縣令強行決定,並自掏腰包,許了五十兩之銀資,預付五兩,勝訴之日全部付清。

  「能贏嗎?」竇縣令問春荼蘼,「還尹郎君清白,再找出真凶,不僅本官許諾算數,倪家還打算出賞銀三百兩,假如能找回一半失物的話。」

  「大人,世上無一定贏的案子,就像無一定可治癒的病症。」論及公事,春荼蘼很是認真嚴肅,坦率真誠,「大夫們常說,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如果尹先生真有罪,大人應知天理迴圈,惡有惡報。但若他是清白的,我的把握自然更大。不過無論如何,我身為狀師,自然有職業操守,不管他是壞人還是好人,即接了案子,就必然全力以赴,維護他的利益。」

  春荼蘼的論調,隱含著新奇的觀念,但卻讓人很容易理解和讚賞。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了。當然,如果能找回真凶,追回財產,她也不會拒絕額外的獎賞。勞動所得,天經地義。

  因為竇縣令特別允許,春荼蘼這回待遇不錯,得已把大堆卷宗帶回家研究閱讀。她再次感歎沒有影印機和電腦檔的不方便,不然也不用在拿卷宗時,光手續就辦理了半天。

  「不是離開審還有十天嗎?晚上不要熬夜吧?」當天晚飯後,春青陽心疼的看著伏案的春荼蘼。她點了明晃晃的好幾根大蠟燭,擺明要挑燈夜戰了。

  「我到睏了時,自然就會睡了。」春荼蘼哄著祖父,「再說案子不是天天有,這些日子我胡吃悶睡的,精力儲存得多到用不完,看,我都長胖了呢。」她捏捏腰上的肉。

  「就是胖點才好。」春青陽對孫女不滿意,「我最近和妙手堂的陶大夫聊了幾回,他說,人要順應天時才能身體好。天黑入睡,天明起身,像你這樣晨昏顛倒的,很容易毀了身子。」



第七十八章 如果不是因為愛

  春荼蘼平時伶牙俐齒,唯獨對祖父,總是反駁不來。想當年在現代,夜貓子比比皆是,怪不得醫學比古代發達多了,但病症也更多呢。

  「再說,這是在別人家。」春青陽壓低了聲音,「讓韓家僕人看到你整夜不睡,會以為……」

  春荼蘼暗歎了口氣。

  她接這個案子時,榮業坊的房子還沒有重新蓋好,暫時借住在道化坊的韓家別院。別人家再好,也不如自己家舒服自在,要不怎麼有古話雲: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呢?而女子的作息不規律,在古代也會被認為是失儀和沒有家教的表現。偏府裡的下人們都以為她早晚會進韓家門,雖然因為身份地位的關係,只能從側門抬進去,但架不住世子殿下寵愛啊。因此,到處有人偷偷觀察她,害得她不能放鬆,就連祖父也跟著緊張。

  說起來,在設計打發走春家大房和二房後,韓無畏也回了范陽縣,但與春荼蘼的信件來往沒有間斷過。雖然,說的都是些沒有營養的閒話,但一來一往的,兩人親近不少,甚至春荼蘼都習慣了通信與他遙遠的存在。她也曾經想過,如果韓無畏真有打算泡她,無疑,他有個成功的開始。但是她不想像紫霞仙子那樣,猜得到開頭卻猜不到結局,除非有正妻之位,除非承諾沒有妾侍,不然她不會為一個男人折腰的。

  古代女人成親。一方面有心理和生理的自然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要找張長期飯票。所謂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就是這個道理。就算是豪門小姐,不愁吃穿,可就算娘家再強,如果不找個歸宿般的男人,將來死了都沒有祖墳可以入,死後也不會享受子孫香火供奉的尊榮。可以說,獨身女人是非常淒涼的。哪怕是穿越小說中的女主角。也要費心謀劃,先在娘家過得平穩受寵,將來找個能夠共同生活的丈夫。而這樣做,只是為了生存。

  但春荼蘼不同,她有能賺大錢的一技之長,可以生存得極好。她生活在開明自由的異時空大唐,儘管有些困難。但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有縱容嬌慣她,卻又能為她遮風擋雨的濃濃父愛與親情,所以她更加幸運,雖然在古代,也可保留著現代的靈魂和思想意識。

  任何物質上的東西,她都可以憑自己的努力得到。她要的,只是男人的愛情而已。命運般的、真正的、純粹的愛情。可惜,那是現代男人很少能給出來的東西。但不管重生前還是重生後。對愛情,她始終保持著深深的渴望。這或許是冷靜理智的她,惟一不冷靜理智的部分。

  所以,如果不是為了愛,別說和韓無畏了,任何男人想和她成就姻緣都很困難。

  「可是十天時間真的不富餘。」想到這兒,她回過神兒,有些為難地看著祖父。「不然我答應您,頂多到四更天(半夜一點到三點),我一定睡覺。」

  「三更。」春青陽在孫女的折磨下,現在也學會了討價還價。

  春荼蘼本來就打算三更前睡下,剛才不過是狡猾的留了餘地,現在達到目的,當下就乖巧地點頭答應。父親已經恢復了到軍府做事,家裡就只有他們祖孫二人,祖父寂寞,因而特別愛管著她,她只好配合。

  她用了三天時間反復研讀卷宗,找出其中的疑點和模糊點,又用五天時間跑到倪府,在征得同意的情況下,跟全府三十來個僕人分別談話。其實,不如說聊天更確切些。那些僕眾開始時還緊張,外加上一點好奇,畢竟狀師給人的感覺就是為惡的,女狀師更是第一回見到。可是春荼蘼的問話技巧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她本身的長相和氣質又給人溫和無害的感覺,所以大家漸漸都放鬆了,說了不少與案件有關或者看似無關的八卦。

  回到家後,她就坐著發呆,其實是腦筋飛快的運轉。家裡人熟悉她的習慣,都努力保持安靜,不去吵她。最後兩天,她整理出辯護策略以及辯護詞,又列了證人名單出來,交給了竇縣令,好方便提前提了證人來。這位縣令大人恨不能一堂就審結這個案子,雖然律法規定凡案必審三堂,但如果事實證據確鑿,犯人認罪的話,也不必拘泥。

  當然,陰謀詭計什麼的,她少不得也用了一點。至於大萌和一刀,她也列了疑點,叫他們外出調查取證。這兩個跟她的配合已經非常默契,算得上是合格的調查員了。

  開審那天,不僅公堂下有好多百姓圍觀,還有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專設了座位旁聽。那陣勢,一般人早就心虛心慌,適應不了了,但春荼蘼卻很鎮靜地站在中間。

  她習慣了被注目,習慣了身處眾人的目光聚焦之下,也習慣了成為或者感激或者憎恨的中心。她更有秘訣,只當這些人是西瓜就好了。

  而竇縣令聽從她的建議,並沒有驅趕明顯有點過多的百姓,只努力維持好秩序,再令一些差役穿了便裝,混在人群之中,其餘的,在週邊設了暗哨。因為怕人手不足,最後還找軍府借了人,層層設防。他不知道春荼蘼搞什麼怪,但現在對她莫名的信任,什麼都照辦。

  德茂折衝府得到借人的請求,知道是春荼蘼打的官司,特意派了春大山帶了隊來。自從潘德強因春大山而辭職,還挨了八十家法棍,加上韓無畏對春家表現出的態度,在軍府湧動的暗潮中,春大山的明顯行情看漲。

  「升堂!」驚堂木響起,竇縣令坐在公座之上。

  春荼蘼回神,眼神快速掠過目力所及之處。春大山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週邊 。令她感覺莫名的安心。大萌、一刀和小鳳守在兩班衙役之下,準備隨時保護她。深深吸氣,她真喜歡公堂上這種莊嚴肅穆的感覺,令她的心肝都發出顫抖,分泌著不可抑制的興奮。

  果然,她是為律法而生的!

  按慣例,開始由官方發言人,也就是主薄大人宣讀相關的案件事實與基本細節,以及涉案的相關人等。因為本案沒有民事原告,而是按刑事案來處理。相當於現代的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案件。只是古代法律不健全,立法、執法和宣判權利混淆,所以破案、抓捕、公審,都由縣衙一手辦理了。也就是說,春荼蘼要駁倒的是官府、對手也是官府。

  巴拉巴拉說了半天,總算進入了正題。竇縣令擺出公正嚴明的神態,很有威信感的沉著聲音問。「堂下被告,可有分辨?」

  眾人的目光,包括春荼蘼的,都向尹源望去。

  因他身有功名,在未被正式宣判前,並不用跪禮,所以此時。他就傲然站在那兒。腰杆筆直,雙目微閉,一臉姜太公穩坐釣魚臺,願者上鉤,或者諸葛亮不出茅廬,而知三分天下的神態,好像是非黑白自有公論,他根本不著急。讓別人操心去吧!

  見到他這欠抽的模樣,無知之人還有幾分佩服,但春荼蘼卻氣得冷笑。若非應下竇命令的差事,若非謹守著身為狀師的本分,若非在現代做律師時見過太多極品傢伙,她恨不能給他一記窩心腳,或者轉身就走。

  這世上真的公理不偏嗎?若真如此,又哪裡來的那麼多冤案?皇上又為什麼每年派人巡獄錄囚?這姓尹的真是把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朝廷不派官給他,實在是正確的選擇。這種人若做了官,他一定是昏官,說他理想主義吧,偏偏他有很多文人的臭毛病,僵化而無理想。而昏官,往往比貪官還可怕,給百姓帶來的傷害往往更劇烈。

  有那麼一瞬間,春荼蘼真想撒手不管。可她到底是有職業操守的,只能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滿和厭惡,上前一步,聲音清亮地道,「民女有疑。」唉,這就是當律師的痛苦,因為誓要服從於法律,所以要忍受很多。

  「哦?有何疑問?」竇縣令雙眼發亮。雖然從春荼蘼提前證人名單中,他略看出了一些端倪,但還是想聽春荼蘼親口說出來。

  「確認本案的犯罪嫌疑人為尹源尹先生,所依託者,均為推論,並無法確鑿的事實。」春荼蘼慢慢踱步到公堂正中,就像站上獨屬於她一個人的的舞臺,「若推論可做為證據,那據民女調查,有一人比尹先生還要可疑。」

  犯罪嫌疑人這類名詞,在這個時代,屬春氏獨創。以前都叫人犯,定罪後叫犯人。不過她的說法雖然新鮮,好在大家都能理解明白。而後細想起來,也更為貼切。慢慢的,好多司法方面的詞彙都改用她的說法。此乃後話,不表。

  只是當時,她說音才落,公堂下就炸了禍。

  春荼蘼神色淡定,等著這一波沸騰過去。她早就習慣了,百姓們只要聽到不同觀點,立即就會議論紛紛,表現得特別興奮。

  可竇縣令等不了,驚堂木拍得啪啪響,大叫道,「肅靜!肅靜!」聲若洪鐘,蓋壓全場。

  「所疑者是誰?」他問,身子微微前探,顯得極為關注。

  「倪府忠婢,秋葉。」春荼蘼說著,目光向公堂左側望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26 05:59 PM

第七十九章 就是她!

  那裡,站著三個人。

  那對中年男女是倪氏夫婦,旁邊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頭,中等個頭,平實且忠厚的相貌,只下巴上一粒美人痣,搭配著微微吊梢的眉角,令她淡然低調的臉上,染了一絲妖嬈和尖刻。只是她刻意掩飾、修飾過了,若非有一雙慧眼,很難發現其真實的面相。

  她身上穿著一件杏紅色交領連身襦裙,胸前系月白色飄帶,臂上繞著同色披帛。一頭長髮沒有梳成華麗的高髻,而是低低挽著,只插一隻金點翡翠的梅花簪子,顯示出她已經不是丫鬟的身份,但卻毫不張揚。

  春荼蘼前幾天在倪府接觸各色人等時,倪夫人正帶著秋葉等幾個貼身丫頭到城外的莊子上散心去了,所以今天倒是頭一回見。也只是這一個照面,她心裡就忽然非常篤定了,那完全不是理智的分析,而是女性強烈的第六感。

  就是她!

  而所有人,聽到春荼蘼這句話時都驚訝萬分。因為太顛覆了,因為秋葉是個忠婢,怎麼突然又變成了幕後黑手?

  一片哄然中,竇縣令三問,「春狀師,你可有證據?或者,也有相應的推論?」

  「我不僅有推論,我也有證據。」春荼蘼認真地點頭,胸有成竹的模樣,「但是,請大人容稟,且聽我從認定尹先生為犯罪嫌疑人的推論說起。」

  「好,你講。」竇縣令一揮手,超級配合。

  儘管春荼蘼駁的是官府,若她贏了官司。就是官府輸,縣衙輸,他輸。可是找到真凶是正經,只抓個人交差。在洛陽這個地方是蒙混不了的。何況,尹源好歹與他有同窗之誼。倒不是他多看重這情份,而是他若無視。並下手不容情,在士林圈子會落壞名聲的。

  所以,他現在就指望春家這位女狀師能把尹源摘出來,繼而破案呢。

  「認定尹先生為嫌疑人的原因有五。」春荼蘼伸出一個巴掌。

  不過她還沒有往下說,人群中就傳來一聲驚叫,「啊,我的銀袋子沒了!」說話者。是個妙齡女子,容貌極美。但是此時急得眼淚汪汪,情形真切,令她身邊的人立即閃出一小片空地來。

  人群驚到了,嗡嗡議論。更有不少人捂緊自己的腰包。在突如其來的混亂中,竇縣令的驚堂木拍得要斷了也沒多大用,倒是春荼蘼的聲音居然穿透了嘈雜,清晰的傳出來,「這小偷如此大膽,居然在公堂之上行竊。想必,以前沒人敢這麼做吧?」

  眾人哄然稱是。

  春荼蘼卻道,「以前不敢,可如今卻敢了。難道是在場眾位的緣故?你們不來,如此囂張的小偷沒出現,你們來看審,他就出現了,難道是你們之中的某人招來的?就為了趁亂下手?」

  一句話就犯了眾怒,群情立即激昂。大聲指責春荼蘼血口噴人。

  春荼蘼卻不急不惱,等了一會兒才道,「所以說,小偷何時來,怎麼來,來做什麼,豈是諸位良善之人可左右的?既然如此,那麼說尹郎君為犯罪嫌疑人的推論之一也就不存在。他來之前,倪家沒遭賊,他來之後,憑什麼有了強盜就與他有關?這一條,完全是牽強附會。」

  她若直接辯駁,肯定說服力不足。還是那句話,火不燒到誰身上,誰不知道疼。將心比心的手法,比空口說白話強多了。
 
  竇縣令也點頭,但卻看了美貌女子一眼,「那丟失的東西?」

  春荼蘼轉身,恭敬的向堂上施了一禮,又團團對眾人微微躬身,「大人,諸位鄉親,並沒有人失銀。此女子是樂坊的舞伎,我雇她來演這場戲,就是為了讓大家明白尹先生的冤枉。」

  「嗯,算你有理。」竇縣令再度點頭,「那你還有其他可說的嗎?不過,不得再弄怪,好好說就是了。」

  「是。」春荼蘼應下,心卻道好計還得用第二回,但卻不是這個時候。

  「推論的第二點,是說出事當天,尹先生恰巧不在。」她繼續道,「尹先生辯稱,當日到城外一個小酒肆飲酒,結果醉臥山野,沒有及時回城。關於此事,尹先生確實沒有證人能證明他睡在野地裡。可我派人去那間酒肆調查過,得知當日也確實有人要了幾斤他們的招牌酒,名曰梨花白的喝。那酒後勁很足,人稱一里倒。若有不信者,可親自試喝,看一壇落肚,能不能自己走回城?況且,那酒肆的老闆雖然記不清尹先生的相貌,可當時酒資不足,尹先生拿了身上的玉佩抵押。」說著揮揮手,縮在一邊的過兒立即拿上一個託盤,送到公座之前。

  揭開上面蒙的布,露出下面的玉佩和一張紙。

  「玉佩我已經贖回,大人可叫倪郎君看看,是不是尹先生平時隨身之物。紙上,記著酒肆老闆的證人證言,大人盡可派人去採信,民女絕無虛言。因為那天尹先生自以為海量,不肯聽店主人的勸,執意喝下整壇,所以店主對人的印象不深,卻是完全記得這塊玉佩。」春荼蘼說完,瞄了一眼尹郎君。

  他仍然不發一言,可是臉卻紅了。之前他咬死不說此事,是怕人嘲笑他為了口腹之欲而當掉家傳玉佩,為人沒有節制。這種寧要臉不要命的傢伙,幫助他真是窩火啊。

  那邊,倪郎君已經確認,玉佩正是尹源所有。

  「第三。」春荼蘼不等堂下騷動又起,直接大聲道,「尹先生在倪府期間,幫助過表姐紀錄過庫房的帳冊。可是倪家雖然殷實富貴,卻是正經人家,沒有特別需要隱瞞之物,所以知道庫房裡有什麼東西的,不只是尹先生一人。那麼,又為什麼只懷疑他一個人呢?律法公平。卻為何對他不公?」

  「第四,倪家被搶劫當日,全府被搜刮,但尹先生的房間卻被略過。請問堂上大人。還有堂下諸位,你們難道不覺得,欲蓋彌彰雖然不好。可這樣做也太顯眼了吧?哪個腦子缺根弦的匪徒會這樣?不是故意暴露內應嗎?所以說,此舉反倒是充滿了陷害之感,尹先生不但不該被懷疑,還要從與他有怨的人中深入調查。」

  「第五,當晚匪徒是從倪家側門大搖大擺的闖入,說明府裡有內奸,從院內打開院門。對這一點分析。我舉雙手贊成,完全不懷疑。但那個人,一定是住在外院的尹先生嗎?」春荼蘼一條條駁斥,毫不鬆勁兒,「一般人都會這樣以為。並沒有錯。畢竟外院更靠近外牆。但我親自在倪府走過幾圈,也打聽過,尹先生雖然住在外院,但真若去開門,卻只有一條路,且還需繞行,因為倪家那幾天給家中池塘挖淤,將其他通路堵住了。可惜,繞行之時。會路過巡夜家丁們落腳的院子,只要走動,必被人發現。這一點,倪府下人皆知,只是隔天路就疏通了,沒人注意到問題所在而已。相反。主院的側廂之後有一條夾道,平時鮮少有人走。但只要拿到內院的大門鑰匙,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直接到達那側門處,途中絕遇不到家丁護院。」

  春荼蘼侃侃而談,所有人都聽懵了,努力消化了半天,才知道她說得極為有理。果然注意了細節後,五條本以為很有道理的推論,卻可笑的不值一駁。

  「那你說秋葉有嫌疑,推論是如何的?證據又是如何的?」竇縣令被駁得體無完膚,心裡卻越來越高興,好像看到了曙光。

  「請問大人,是生意場上的常將見過世面、遇事沉著呢,還是一個很少出府的年輕丫鬟更冷靜理智?」

  「自然是前者。」

  「那麼,當有兇悍的歹徒闖入,聲稱要殺人,手中握著明晃晃的刀,倪郎君都嚇壞了,偏偏一個丫鬟卻勇敢鎮定,還與匪徒周旋。這件事,您難道不覺得違背常理嗎?就算她一心為主人,忠心之下生出膽量,但慌亂之中,她怎麼會想得到找女主人拿鑰匙,帶領歹人去庫房取出財寶,之後又毫髮無傷的回來?」

  「大人,民女冤枉。」突然秋葉大叫一聲,撲倒在公座前,看起來好不可憐,好不氣憤和委屈,「當時民女哪有時間多想,只希望能救下家主,一時之勇罷了。現在想來仍然後怕,但那時,也不知就怎麼了……」

  春荼蘼眯了眯眼。

  當然,她知道僅僅是以推論對推論是翻不了案的。不過事情有個循序漸進,大招要最後才放出來。一放,就得出效果才行哪。

  而且她也在等秋葉出來表演,不然舞臺上沒有配角,豈不寂寞?秋葉的出現,還能讓隱藏在暗中觀察的人更容易露出馬腳。前臺的都亂了,後臺的哪能穩如泰山?

  「我調查過。」她再度出聲,「出事當晚,不是秋葉執夜。而她的屋子,離那條夾道非常的近,她的乾娘還是守門的婆子。據那婆子自己說,那天她乾女兒孝順,送了酒菜與她吃,她吃醉了,一覺睡到大天亮,半夜鬧賊都沒有聽到。隔天,她打聽到賊是從外面側門進入,到內院之後,因為院牆矮,就直接翻了進來,自認與她無關,加上鑰匙還妥帖的放在腰裡,就沒有多說。還有……」



第八十章 大板子打丫的

  春荼蘼頓了頓,等眾人的心神全集中在她這時才說,「非執夜的秋葉,為什麼會在第一時間出來保護主人?我也問過當時在場的人,秋葉雖然也穿著中衣中褲,披散著頭髮,可卻是好好穿著鞋襪。試問,有哪個慌忙而出的人,衣衫不整,腳上卻利索的?」

  公堂中,幾百個人,卻靜得連落針聲都聽得到。

  春荼蘼清咳了一聲,「我說的這些,均有證人,而且不只一個,都在呈送給大人的卷宗裡頭。如果說,關於尹先生的推論站不住腳。那麼,在秋葉身上有如此多的巧合,難道不值得懷疑嗎?何況,我還找到了她這樣做的動機。」

  「是什麼?」竇縣令都快跳起來了,看也不看癱坐在一邊、眼珠子亂轉,明顯在緊急想主意的「忠婢」秋葉。

  「依大唐律法,女子年滿二十而未嫁,就要官配,或者交罰銀。」春荼蘼暗恨這條不人道的規定,此時卻不能表現出來,「就算是奴婢,或者部曲的女眷也不得違背。秋葉過了年就將年滿二十,因她是賣斷終身的奴婢,必然會配給家中小廝或者家僕。可她是個心氣兒高的,倪夫人推薦了好幾個人,她都沒有點頭。這一點,倪夫人可以親自作證。」

  她看向倪夫人,後者茫然點頭,神色間有些複雜糾結。本以為秋葉是忠婢,但若眼前的女狀師說的是真的,豈不是她瞎眼不識人?重要的是,那種被背叛、被欺騙的感覺。太難受了。

  「有句話說得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春荼蘼趁熱打鐵,「所以秋葉自以為謹慎,但她的秘密還是有人覺察。什麼秘密呢?接上剛才的話題。就是女兒家的姻緣事。原來秋葉不同意倪夫人推薦的夫君人選,是因為早與外男有了私情。」

  「你胡說!」秋葉激烈的反駁道,太激動了點。反而顯得有些心虛樣。

  春荼蘼卻根本不理會,繼續說,「有了私情之後要如何?自然是雙宿雙飛。可對方是有錢人還好,若是窮光蛋呢?再者,不脫奴籍而私自離開,難道是要做逃奴嗎?逃奴被抓到是什麼下場,我不用說。各位也都知道吧?就算不被抓到,當黑戶的日子也是不見天日。於是,秋葉就需要兩樣東西,很迫切地需要:一,銀子。二。自由。這兩樣東西又怎麼得到?好辦,只要設一個局,一個入室搶劫,但忠婢救主的局。幸好,秋葉喜歡的那個男人曾是江湖中人,糾集幾個幫兇來演場戲還是很方便的。至於說為什麼把尹先生牽連其中?那是因為秋葉心思慎密,需要布好後路,也需要一個事發後的替罪羊。偏尹先生為人高傲,不太看得起僕役。平時裡得罪過秋葉,所以自然被拉入局中。說到底,尹先生被陷害,原因無他,就是看他不順眼而已。」

  「你胡說!」秋葉重復大叫了一句,「你毀我名節,我跟你拼了。」說著就要撲上來,好像要把春荼蘼撕碎。可惜早有衙役注意她,沒能讓她得逞。

  春荼蘼半點驚嚇也沒受到似的,穩穩站在那兒,纖細略高挑的身段,挺直如一枝翠竹,好像不管多大的力量,也頑韌著,不會折斷。

  「你當我是說書講故事?」她忽然冷下臉,面似寒霜,令秋葉不由自主的心中一顫,「這是公堂,公座上坐的是縣令大人,代表著國法,代表著皇上,豈可愚弄?那些看審的人中,有鄉紳族老、權閥貴人、還有這麼多鄉親,又是能戲耍的嗎?我所依據的是莊嚴的律法,你以為是兒戲?或者以為是作戲?告訴你,我的一言一行都有依據,都憑著正義和良心。而你的那個男人,我們已經捉到了,他已經完全招認了罪行,你還頑抗個什麼勁兒?不覺得可笑嗎?」

  秋葉大吃一驚,臉上的血色頓無,片刻後又咬牙道,「你詐我?」

  春荼蘼冷笑,並不回答,只向公堂之側招了招手。

  大萌和一刀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兩人架著一個渾身是血,亂髮覆面的男人。在接到信號後,雙肩用力,就把人丟在了公堂正中。

  登時,圍觀群眾忽啦啦就湧了上來。因為太突然了,維持秩序的衙役都沒有反應過來。

  竇縣令大吃一驚,才要呼喝手下阻止,就見春荼蘼凝立不動,緊緊盯著人群,之後快步走向他,低而快速,但又清晰無比地道,「大人,請把那兩個穿褐色葛布短衫的年輕男子拿下!」

  「為何?」竇縣令急著問。

  「那兩個就是劫匪!」春荼蘼來不及解釋,只說出答案。

  竇縣令更驚,卻不多說,直接拍案而起,「來人,拿下那兩人!」他朝人群中一指。

  立即,有衙役向那兩人撲去。

  那兩人明顯嚇了一跳,近乎下意識的,奮力往人群外鑽。竇縣令此舉有些打草驚蛇,差役們隔著紛亂的百姓,不但無法接近,還被甩開了距離。但週邊春大山得到女兒的信號,馬上進行圍堵。軍府的兵士和衙門的差役不同,都如狼似虎的,又佔據了好的方位,所以那二位雖然負隅頑抗,還和兵士們過了幾招,但很快就被按趴下了。

  春大山上前,俐落的卸掉兩人的下巴,令他們不能呼喊出聲。

  春荼蘼暗松一口氣,再看秋葉,見她似乎想撲到那渾身是血的男人身上,卻被牢牢控制住而不成。她的臉上,滿是失敗後的絕望。

  「春狀師,到底是怎麼回事?」公座的位置較高,看到春大山那邊完成了任務,竇縣令才回過神兒來,連忙問春荼蘼,「這一切真的是秋葉所為嗎?你真的抓到她的姦夫了嗎?」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言語粗鄙了。

  「大人,那個『姦夫』其實也是我找來的歌舞坊的人扮的。」春荼蘼略抬高手。以袖子掩嘴,輕聲說道。眼神裡,閃著愉快的光芒。

  竇縣令本氣得差點倒仰,心說這不是胡鬧嗎?這時候玩這套有什麼用?為什麼我就那麼相信她?今天鬧這麼大。可如何收場?不過當他見到春荼蘼的神色,心頭一震,立馬改口道,「你這樣做,有什麼說法?」

  「大人,列秋葉為重大的犯罪嫌疑人,我只有間接證據和推論。若以此定罪,只怕她要狡辯的,影響大人的官聲。」春荼蘼笑得像隻小狐狸,「她剛才說我詐她。其實她說對了,我還真就詐她了。」

  「那兩個人是……」竇縣令有點糊塗。

  「倪家損失巨大,但報案及時,咱洛陽城的治安又好,那些贓物貴重且沉重。肯定還沒來得及出城。匪徒們也自然會分散開藏匿,要捉住不容易。」春荼蘼不著痕跡的拍了拍馬屁,「而且,他們還會特別關注官府的動靜,以便判斷局勢,找機會離開。我建議大人開放審理,就猜他們會派人裝成百姓來看審。然後,我在堂上刺激秋葉,令他們覺得大事不妙。心裡的壓力增大。這時,再突然扔出所謂的『姦夫』。我讓這個伶人只露出背影,再長髮遮臉,渾身是血,總之臉看不到,衣服和身形相像就行了。」

  「和誰相像?」

  「當然是那個姦夫啊。」春荼蘼攤開手。「秋葉和那個男人來往密切,雖然隱蔽小心,但天長日久,紙包不住火,雖然看不太清楚,卻到底是有人見到過的。我在倪府做調查時,無意中聽人說起,就記下了那人的身影形貌,然後找相似的人扮演就好了。」

  「這麼說,那兩個男子是他們的同夥?你怎麼認出來的?」竇縣令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大人,但凡普通看熱鬧的百姓,都有一個極為相似的習慣。」春荼蘼說到這兒,有點哭笑不得,「遇到好奇的事,就會拼命湧過去,要看個究竟,生怕落於人後。有時候甚至意識不到危險,執意要向前沖。這種時候,他們是沒什麼理智的。所以我才建議大人備好人手,只要發現有一反常態的人,就立即拿下。十之八九,案子破獲的突破口就在他們身上。剛才我叫人把假姦夫扔出來的時候,所有看審的百姓都向前撲,只有那兩個人悄悄向後退,渾身都保持著戒備和警惕。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心虛。而當大人英明的命令手下抓人,他們若不反抗,我還沒那麼大把握。可他們,不但反抗,還很激烈。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差役要抓他們,若心裡沒鬼,跑什麼?」

  「也就是說,今天的堂審是個陷阱?」竇縣令心中突然暢快,哈哈笑了起來。

  春荼蘼點頭。

  這當然是個陷阱,不過前臺的表演要到位。而只要抓住倪府劫案的真正罪犯,尹源的嫌疑自然就擺脫了,何必糾纏於既定的案情?費勁巴拉的逐條摳細節,效果也不見得好。

  律法是枯燥乏味的,但若活學活用,其實蠻有意思。

  「抓到那兩個劫匪的同夥,要怎麼辦?哪裡去找證據?」竇縣令摩拳擦掌,卻沒感覺出自己這句話的語病。他是縣令,憑什麼叫人家幫著找證據?春荼蘼又不是衙門的人,也不領朝廷俸祿,又為什麼要幫忙?

  但她,還是幫了。縣官不如現管,身在洛陽,和父母管搞好關係,總沒有錯處。

  「大人,對付這種窮凶極惡之輩,還客氣什麼?」春荼蘼涼涼地說,「刑訊,是合乎律法的手段。」一句話:大板子打丫的!

  理不直,氣不壯。沒有信念的人,是熬不了刑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28 06:1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12:41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第二眼帥大叔

  不出春荼蘼所料,一頓板子下來,那些人什麼都招了。

  跟推理的一樣,就是秋葉在外面認識了男人,想要脫奴籍,再嫁給他。但這個男人長得雖然不錯,卻是個不務正業的,少年時要做遊俠兒,但俠事沒做一件,卻和山匪混過一陣子。於是,兩個人就設計了倪氏忠婢案,打量著人財兩得。

  審清案情後,竇縣令立即借助軍府的力量,由春大山帶隊,抓捕了其餘藏匿的罪犯共十四名,還尋回了絕大部分丟失財物,畢竟因為破案及時,那些東西還沒來得及出手。於是春荼蘼不僅得到竇縣令支付的委託銀子五十兩,還得到倪家出的賞銀六百兩。本來說是給三百兩,但那只是在找回一半失物的情況下。現在差不多全部得回,自然賞銀加倍。

  春荼蘼坦然收下銀子,斂吧斂吧,家底有上千,折合RMB兩百萬的購買力哪。於是,春家一躍成為小富之家。而所謂腰中有銀心不慌,春荼蘼很奢侈的給家裡的每個人都做了好幾套新衣服,一年四季的都有,還給自個兒和兩個丫頭打了幾件首飾。當春大山的黑髮被一枚價值不菲的玉扣攏住,那真是豐神俊郎,把春荼蘼得意的不行,逢人就恨不得拉住人家說:這個,是我爹!真的哦,是親爹!帥吧?

  可以說,這兩個案子,讓她名利雙收。利就不提了,真金白銀杠杠的,名嘛,有好有壞。

  從職業角度來說。絕對是大好名聲,現在全洛陽誰不知道有個姓春的女狀師,那真是狡猾多智,口吐蓮花。有冤枉。找春家,迅速成為了小兒的歌謠,可見八卦的傳播力量。

  從人生角度來說。她想嫁出去、並且嫁得好的可能性已經越來越低了。沒有哪個婆婆敢娶這樣的兒媳,好讓自個兒被她擠兌死,而且死得啞口無言。也沒有哪個男人敢讓她做正妻,那樣存個私房,養個外室都瞞不過去,還會暴露得很難看。真鬧上法庭,那就是一個字:輸!

  不過春荼蘼完全不在乎。這段時期真是自從穿越以來最舒心的日子。有錢,沒案子,名聲甭管好壞也打出去了,惟一忙碌的就是制訂一點收費和簽訂委託契約的細則,培訓小鳳做初級接待員什麼的。本來也想訓練過兒。但這小丫頭是家居型,只願意照顧全家人的生活起居。

  秋天氣爽的時節裡,選了一個不冷不熱的天,春荼蘼只帶了小鳳,到洛陽邊去轉悠。她從來就喜歡水,因為寬廣的水面總給人心胸開闊之感,令她覺得呼吸都順暢很多。可惜洛陽不臨海,於是只好在河邊溜達。靠近南部富人區這一段河道,沒有碼頭。綠樹碧草的環境清幽,春荼蘼很是喜歡,能什麼也不做,就望著河水發呆一整天,然後心情還很愉快放鬆。

  這天她正坐在河邊一塊大青石上,靜靜的聽流水聲。突然有人溫言問,「姑娘,我可以借坐一會兒嗎?」

  春荼蘼嚇了一跳。任誰正在發呆,突然身後有人說話,也會驚到。

  猛然回頭,就見身後七、八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男人。大約三十多歲,也許二十,或者四十來歲……反正歲月在他身上有模糊不清的感覺。但細看,應該是和她家美貌老爹差不多年紀的大叔。帥大叔。很帥的大叔。第二眼帥大叔。

  所謂第二眼帥,是指初看並不驚豔,五官也很普通,但組合在一起卻非常俊朗。所以只要看了第二眼,就會完全被他所吸引。那種美不單純是物理性的,而是氣質性的,由捉摸不到的氣場所形成。就如一塊絕世美玉,不刺目,可越看就越能感覺出淡淡的光華,豐蘊而內斂,其中那歲月的沉澱,高貴的風骨,卻令人無法忽視。

  甚至,自然而然產生一種要低頭膜拜的感覺。

  這位大叔,身上穿著淡青色魏晉風格的大袖袍,高冠博帶,衣擺和袍袖被河邊的小風吹得微微擺動,通身名士風流。但,他身上還隱含著一種尊貴的氣息,被溫雅的外形沖淡了,若隱若現,若即若離。

  「小姑娘,請問,我可不可以借坐?」第二眼帥大叔又問,因為在「姑娘」前面加了個「小」字,顯得親切了些。同時,他的唇邊,有淡淡的笑意暈染開,如水墨畫般。那風度之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哪。

  春荼蘼收回發怔的眼神,身子往旁邊挪了挪,以行動表示同意。看樣子好像很矜持,很冷淡,其實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真丟人啊,她也算見識過美男的,自家老爹就是,韓無畏也是,康正源氣質超好,甚至連祖父也是帥老頭,還有夜叉……

  怎麼今天居然看呆了呢?當初,只在看夜叉時發過呆。

  河邊青石挺大塊,約是現代公園長椅的一個半長,平整的條形,高矮也合適。大約總有人坐,表面光滑乾淨。而大唐風氣開放,男女在街上站在一處說話,或者在飯館裡擠桌都行,此時雖然是在人煙稀少的河邊,卻也沒什麼關係。

  春荼蘼想著,就張望了一下。

  小鳳是跟著她的,不過在她發呆的工夫,跑到附近去采秋日的小野菊。此時看到來了陌生的男人,連忙警惕的往她這邊看了看,見她略點了點頭,就沒有立即過來,因為知道她有時候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著。

  而帥大叔的身後也跟著兩個男僕,一高一矮,一魁梧一精瘦,穿著灰僕僕的短打,典型的部曲隨從模樣,若不特別注意,幾乎沒有存在感。

  帥大叔來歷不簡單,他兩個手下也是高手,春荼蘼敏銳的做出判斷。因為一主二僕都不怎麼張揚,卻有一份身居上層的從容不迫和自信。那種舉手投足間的細微感覺,是長年的生活薰陶出來的。很難偽裝。

  她和帥大叔,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完全不認識的人。就那麼彼此沉默的共坐了一會兒。半晌後,帥大叔突然笑了笑道,「春小姐,你很沉得住氣啊。」

  春荼蘼很想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誰?但轉瞬間考慮到她上公堂打了幾場官司,沒有哪樁的圍觀者是少的,見過她,很正常。在洛陽,她算是名人了。

  因而只略歪過頭,雖然沒有回笑,但神情卻愉快地反問,「我應該很驚慌嗎?」

  帥大叔一愣,隨即就點頭道,「也是啊,既然有坦蕩的胸襟,有站在公堂上仗義執言的勇氣。何必會因為與陌生男子同坐而局促?你,很不錯。嗯,真的很不錯。」他說話的樣子,好像是長輩或者上級在誇獎晚輩和下級,完全沒有違和感。奇怪的是,春荼蘼這樣多疑而挑剔的性子,也沒有半點彆扭。

  「為什麼要做狀師呢?名聲很不好哪。」帥大叔又說,聽他的語氣,似乎並不是無意間走到河邊閒聊。倒像是故意找來,想和她談談。

  至於什麼原因,也許只是好奇。但莫名其妙的,春荼蘼對他有一種信任感,不是親人之間那種無條件、無選擇的信任,而是一種覺得他不會傷害她。刺探她,只是陌生人萍水相逢,互相傾吐一下心聲,之後各歸各路的信任。

  說白了,就是說話不用負責,事後不用承認,甚至彼此再也不會見到。所以,可以說真話。

  「大叔不覺得律法是很有意思的嗎?」春荼蘼再度反問。

  「人都說律法枯燥。」帥大叔的唇邊似是掛上一絲苦笑。

  「那是不知道律法之美呀。」春荼蘼深吸了口河邊濕潤舒服的空氣,「大叔不覺得,人生在世,到處都是戰場嗎?而律法之于皇上與囚徒、百官與萬民,就像手中的武器,可以保護尊嚴不被侵犯,生命和財產安全不被剝奪,即使是在最惡劣和嚴酷的環境中也不被欺淩。就像將士或者劍客之於手中的刀劍,是身體的一部分,能不喜愛和看重嗎?上陣者常說,刀在人在。其實我倒覺得,律法在則世道在。」

  「律法在,則世道在……這種說法倒新鮮。」帥大叔沉吟了片刻,又挑了挑長眉,露出很意外的神色,「這是你自個兒想出來的,還是師從何人?」

  「律法自在人心。」春荼蘼來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只不過當今聖上英明,把人生百態紀錄成冊,整理成條文,用以規範人們的行為而已。」

  「大唐律,很好嗎?」

  「律法是保護弱者的。」春荼蘼情不自禁的表達了現代法學的觀點,「若做到,自然是很好的律法。如果一個國家能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那一定會迎來更強盛的太平之世。」好吧,這是中國法律的原則依據。

  「想不到,一個小姑娘還能胸懷天下與國事。」帥大叔又挑了挑眉。

  春荼蘼這才發現,他臉上最漂亮的地方就是那雙長眉,毛茸茸的,濃淡相宜,眉形好,斜飛入鬢,隱含英武之氣,而且非常可愛。

  「我不懂國事,我只愛律法。」春荼蘼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如果連皇上都依法辦事,不使用個人意志,咱大唐,一定會成為萬國朝邦的強盛帝國。」



第八十二章 參見皇上

  帥大叔看著春荼蘼,沉吟了一下才似是感歎地道,「也只有我大唐,才會有你這樣的女子。」

  「我當這是誇獎嘍。」春荼蘼笑道,在這位帥大叔面前很是放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居然很投機,時間就顯得過得飛快。眼見天近黃昏,都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尤其對春荼蘼來說,自穿越以來,雖然得到難得的親情,身邊也有幾個好友,還有一個神秘的、對她似乎很愛護的夜叉,但從來沒有人於律法之上,與她能如此坦率又深入的交流過,就算和身負大理寺官職的康正源也不能。

  帥大叔學識淵博,尤其法律意識,是古人極其缺乏的,算得上超前,與她談論起來,毫無澀滯,令春荼蘼大生知己之感。雖然兩人的年齡和地位貌似差距很大,閱歷也大不相同。春荼蘼甚至覺得,帥大叔說不定是刑律方面的官員,甚至站在更高的位置,所以目光長遠,把律法和國事也巧妙的結合起來,說得頭頭是道,春荼蘼聽得津津有味。

  此人,不是大官,就是大才。她斷定。

  「我聽說過一件糊塗官司,到最後也沒審清楚。」帥大叔望著漸斜的夕陽,低下頭來問春荼蘼,「天色晚了,只怕小友要回家,不如把你對此事的見解,當成最後的告別之詞。」

  「請講。」春荼蘼有些好奇。

  「其實只是欠銀官司罷了。」帥大叔坐正身子,從春荼蘼的角度只看得到他的側臉,似被夕陽攏上淡淡的金褐色光芒。美則美矣,但高貴,卻又虛無,特別不真實。

  「甲欠了乙的銀子。到期連本帶息還了回去。但乙卻聲稱並沒有收到。於是甲找來了丙作證,說明某年某月某日,在丙的見證下已經還清。雙方各執一詞。且都沒有更有力的證據,若你是狀師,要怎麼打這場官司?」

  「那要看我是做哪一方的狀師了。」春荼蘼想了想說。

  「乙方。」帥大叔的目光中快速閃過一抹異色。

  「那好辦。」春荼蘼拍了拍落在衣服上的樹葉和草絮,「我把甲和他的證人丙分開,然後挨個詢問他們還銀的細節。我說過,魔鬼藏身于細節之中。這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只要查。就會有漏洞的。只不過,有時候犯罪分子做得太聰明,不容易找到。可那不意味著沒有。」

  「魔鬼藏身于細節之中……」帥大叔喃喃念著,若有所悟的樣子。

  春荼蘼點頭,「對。也可以說,細節決定成敗,永遠不要小看最微不足道的證據。就本案來說,我會分別詢問他們還銀的時間、地點、銀子的成色、還銀的步驟、當時都說了什麼、裝銀的袋子或者箱子是什麼樣子的,還有任何可能的細節。反復問,不斷的問,交叉順序問。你要知道,言語是最經不得推敲的,尤其是謊言。這種小案。細節就能決定成敗。」

  「細節嗎?小案嗎?」帥大叔的臉上閃過令人不明所以的神色,「若是當初認識你,就好了。」說完又笑,「你今年還沒有及笈吧?當年我若認得你,你還是個幾歲的小娃呢,就算是天上掌司律的仙女下凡。也未必有這麼大的本事。事實上,你是我見過最為惠質蘭心的女子,琴棋書畫於人而言只是小道,你……」他忽然伸出手,輕拍了一下春荼蘼的頭髮。

  這舉止,對陌生人來說實在是太超過了。畢竟男女有別,一個三十多,一個十幾歲,貌似年齡差了一倍,但畢竟是成年男人和就要成年的姑娘,這種略帶親昵的動作很不合適。只是他純出自然,而春荼蘼平時再注意,偶爾也會忘記所謂規矩,兩人就都沒有尷尬。

  「別為外人的非議和無理而退縮,你做的是大事,幫助人的大事。有時候,可能影響別人的一生,是很了不起的,全大唐的年輕姑娘都比不上。」帥大叔說得認真。

  春荼蘼老大不客氣的實受了,站起身,略施一禮道,「再度謝謝大叔誇獎。放心吧,我才不管別人說什麼呢,人生不過百年,何苦活在別人的想法中。我的目標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她說得俏皮,帥大叔被逗得爆發出一陣大笑。其實春荼蘼心裡明白,她只是幸運,重生在了一個包容的時代。若穿越到一個程朱理學特別嚴苛的地方看看?她這樣驚世駭俗,不把她浸豬籠,也得把她燒死,還得連累自家老爹和祖父。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來到這個異時空大唐,這個自由、強盛又充滿活力的地方,她若不肆意一把人生,也對不起上天的安排啊。人哪,就得在什麼地兒,做什麼事。

  雖然有些相見恨晚的知己感,春荼蘼卻還是和帥大叔分手了,連姓名也沒問。萍水相逢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何必拖拖拉拉、婆婆媽媽的磨嘰?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瀟灑人,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而她和帥大叔再談得來,也不會不注意時間,讓祖父和父親著急。那兩個血緣之親,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

  接下來的幾天,她雖然偶爾回味這次暢快的思想交流,卻再也沒往河邊去。她不像其他姑娘那樣愛逛街,沒案子的時候很是坐得住,在家裡宅得也很哈皮,訓練一下小鳳,跟過兒研究開發一下美食,和祖父拔拔菜、對父親撒撒嬌,時間就很愜意地過去了。

  因為待在家裡,也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等春大山的休假日,她感覺到了不同。因為春大山沒有回來,據說軍府有重要任務。

  她感覺有些奇怪。

  現今國無外憂,阿勒泰那邊的突厥人內亂不斷,根本掀不起大風浪。國內。除了淮南道今年有災情,導致糧食欠收以外,算得上國泰民安。那麼,還有什麼事能令平時安穩駐紮的折衝府有重要任務?

  難道。是有大人物出行?要知道洛陽乃是陪都,距離京都長安交通便利,水路通暢。數日可達。不用說京中的達官貴人、權臣將相,就連皇上、皇后等皇族中人,有時候也到洛陽住一段時間。若皇上來,還有隨行百官,遊玩、休假、處理政事都不耽誤。洛陽西北角地勢高,專建有皇城和宮城,規制與長安一樣。只是規模小些罷了。

  只是這都十月了,眼看要入冬,洛陽的景致已無絕美之處,大人物來這裡幹嗎?春荼蘼腹誹不止,因為不管是誰。害得她家老爹這麼辛苦,她都對其沒有好印象。

  好不容易,春大山得了半天假,大早上快馬加鞭趕回來,交了俸祿銀子給父親,又跟女兒說了幾句話,忽匆匆就要回去。

  「不能吃了午飯再走嗎?」春荼蘼依依不捨,扯著父親的衣袖不放,「至少洗個澡。換件衣裳吧?」

  「你也不早點叫人捎個信兒來,我好給你準備點東西。」春青陽也埋怨道。

  祖孫兩個看到春大山容顏憔悴,都心疼了。

  「時間來不及,一來一回,路上用的時間不少。」春大山無奈地道,他何嘗不想父親。不想獨生女兒呢?可是身為軍人,服從命令是沒有絲毫餘地的。

  「再說,軍府裡上至都尉大人,下至最小的士兵,都得守地待命,不只我辛苦。」春大山又解釋道,「等再過一陣子就好了。我們都尉大人說了,那時每人輪休十天,回頭我陪父親和荼蘼到城外去玩玩,聽說深秋和初冬的景致不錯的。」

  「到底是什麼重大任務啊,連家裡人也不能說嗎?」春荼蘼拉住父親的手臂,「好歹透露一點,不然祖父和我怎麼會放心。家裡也沒有外人,頂多我發誓,什麼也不往外說。」

  春青陽點點頭。

  春大山猶豫片刻,低聲道,「據說,皇上微服至洛陽。」

  春氏祖孫都大為吃驚。春青陽略好些,春荼蘼立即就興奮了。

  微服私訪誒,以前只在電視裡看到過,現在知道真人版了。可惜,沒能親眼看到皇上長什麼樣子,是英明神武?還是酒色之徒?

  「你這兩天給我老實點。」春大山點了點女兒的額頭,感覺比養個兒子還費心,「誰也不知道皇上去哪兒,萬一衝撞了,那可是惹了麻煩。」

  「皇上既然微服,我就算衝撞了,他也不能怪我。」春荼蘼反駁道,「不知者不怪,這可是民間古語。再者說了,他既然微服,怎麼會驚動軍府,結果鬧到如臨大敵呢?」

  「皇上這回到民間遊歷,本是沒想驚動旁人的。偏洛陽有幾位致仕的老臣,見過皇上的面兒,巧合之下,認了出來。」春大山歎口氣,「皇上的意思是,不要驚動太多人,但若不知道便罷了,既然得知,皇上的安全就得負責到底,所以軍府和縣衙都私下裡戒備著。現在洛陽,知道皇上真身的不過十幾戶大族和權貴之家。我官職雖小,如今卻正得都尉大人的用,所以知道這個秘密消息。」

  春荼蘼就算是現代靈魂,到底是沒見過所謂真龍天子的,被這個大八卦砸暈了,腦海裡生出很多想像,等回過神兒來時,只看到春大山出門的背影。

  另一邊,祖父拿著個小包裹追出來,一勁兒喊著,「大山!大山帶上這個。」是匆匆備下的幾樣吃食和換洗的中衣。

  春荼蘼二話不說,抓起包裹就跑,追到大門外。

  咦,奇怪。平時這個時候,榮業坊雖然清幽,也不會這麼安靜的。此時的坊間裡道上,人煙稀少,只有一輛寬大樸素,但透著低調奢華的馬車停在當中。春大山站在馬車邊,一個男人正從車廂中探出身子。

  「參見皇上。」春大山跪下了。

  春荼蘼頓時石化。第二眼帥大叔是皇上?!

  (本卷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30 03: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12:57 AM 編輯

第三卷 舌戰群臣 長安篇(上) 第一章 您還記得洛河河畔的春荼蘼嗎?

  第二眼帥大叔,居然就是傳說中微服私訪的皇上!

  這個認知徹底驚到了春荼蘼。當時在河邊巧遇、聊天,她判斷出帥大叔非富即貴,但哪能想到他高貴到那個地步,是整個大唐的主人!畢竟,這種遇「龍」之旅,只在小說和影視劇中才看到過啊,哪知今天成了事實。

  不過她到底反應快,跟在父親身後跪下,心裡轉著念頭,可頭卻深深垂下去。

  「平身。」溫潤的聲音響起。

  春大山連忙起來,躬著身子倒退兩步。春荼蘼亦步亦趨,儘量減少存在感。但心裡也很疑惑,皇上為什麼來這裡?是私訪到她家,還是無意間逛到這兒?

  以那天在河邊的情形來看,他知道她是誰,說不定那「偶遇」也是安排。難道她驚世駭俗的要當大唐第一女狀師的舉動,連最高層也驚動了嗎?那麼,皇上今天來,就肯定不是無意的。

  他要幹嗎?看看什麼樣的家族才能養出她這樣的怪胎嗎?突然,春荼蘼後悔那天的暢所欲言來。這種事可大可小,若皇上真心覺得她說得對還好,若不然……豈不是小小女子枉議國事?

  春荼蘼想著,心裡焦急起來,幾度想抬頭,卻硬生生忍住。為了防止自己偷瞄,梗得脖子都疼了,只豎著耳朵聽。

  接著,她聽到雜亂的腳步聲,還有下馬車的聲音,更聽到站在前面父親的呼吸因為緊張而有些急促,最後聽到皇上的聲音繼續響起,「愛卿,這是你家嗎?怎麼不請朕進去坐坐。」

  「寒舍簡陋,怠慢了皇上,就是臣之罪過。」春大山仍然低著身子。不過,語氣雖然恭敬無比。但態度卻是不卑不亢,已經沒了剛才的緊張和局促。

  他是地方上的低級武官,別說皇上了。連三品以上的大員都沒見過,只是因為皇上微服到了洛陽,他又被軍府管事的上官重視,參與了護駕的行動,遠遠看過皇上幾眼而已。但儘管如此,他骨子裡軍人的剛勇和天生的氣度卻還是給了他膽色,令他並沒有瑟縮和膽怯。

  而大唐的第二任皇帝韓謀。看了看眼前雙雙垂著頭的父女二人,一個魁梧高大,一個嬌小纖細,看不清面目,卻同樣的大方坦然。不禁微笑著點了點頭道,「無妨,朕本微服,可惜到底驚動了地方。不過朕的初衷是想體會下民間風土人情,你太據禮,倒讓朕不爽意了。」

  韓謀都這樣說了,春大山哪還能拒絕,施了一禮道,「那臣斗膽,請皇上移金步。」說完就半側過身。對女兒低聲道,「快進去準備一下,叫你祖父出門接駕。」

  「不用準備,朕來得倉促,隨意就好。」韓謀截了句。

  春荼蘼腳下一頓,也不多嘴。彎著身子連退數步,之後轉身飛奔進院子。她從沒跑得這樣快過,心中有些埋怨。隨意?說得好聽,普通人家迎接皇上,能隨意得了嗎?若真怕麻煩到別人,一不要暴露身份,二不要到處亂走。他倒是臨時起意,卻不知讓別人家裡兵荒馬亂的。

  看到春荼蘼像小兔子一樣的迅捷,韓謀不禁唇角帶笑。那天在河邊聊了聊,心裡就有點念念不忘的意思,翻來覆去想她那時的模樣,所以今天特意找個由頭,跑過來看看。可惜,他到底不能……帶她走。若他不是這樣的身份地位還有的可爭取,但現在是完全沒有機會了。只是人生如戲,既然有緣,到底要演完這一出。

  想到這兒,他不禁有些悵然。

  片刻後,春荼蘼跟著春青陽,小跑著迎出門外,後面跟著過兒、小鳳、大萌和一刀等人。

  春青陽沒見過這陣式,緊張到腳下踉蹌。他一個小小的牢頭,見的都是罪犯,從沒想過一生中還能有見到天子的時刻,緊張中又夾雜了狂喜,只覺得春家這個先是經歷吊死人、然後又著過火,被稱為凶宅的院子,登時蓬蓽生輝,身價百倍。

  匍匐於地,卻還沒等三叩九拜,韓謀身邊的人已經得了暗示,上前扶起春青陽。雖則他只是前牢頭,如今賦閑在家的平民,到底有了年紀。大唐講究孝道和尊老,連皇上也不例外。

  「春大人,還是快請皇上進去吧。」韓謀身邊那個精瘦的「男人」低聲道,又快速向四周看了看。意思是:外面再戒嚴,也不是安全的。

  他眉清目秀,面白無須,連喉結也沒有,看樣子,應該是個太監。那個高大的不用說,肯定是貼身侍衛,絕頂高手。

  春大山也不多言,連忙前頭帶路,走到大門邊時,側身而立,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春青陽帶著眾人,隨在兒子身後。春荼蘼怕祖父摔到,緊緊挨著,攙扶著他的胳膊,感覺到祖父微微的顫抖著,連忙捏了捏祖父的手。有了小孫女這個暗示,春青陽鎮定了些。

  韓謀慢慢踱進了院子,前後左右都瞧了瞧,一邊參觀,一邊點頭,好像對這樸素而充滿民間氣息的地方頗為滿意。春荼蘼卻很是懊惱,總這麼彎著身子走路,實在是很累的。

  過了好半天,韓謀才去內院正堂坐定。

  小鳳和過兒都緊張壞了,手腳都在抖,為了免於失禮甚至闖禍,春荼蘼只得親自奉茶,「用茶粗陋,請皇上見諒。」她按照差不多的程式自謙。可是茶水不好,誰請他來了?

  在河邊聊天時,她對第二眼遇大叔很有好感。但如今他身份拔高,她卻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起來。所以,誰說人的身份地位變了,感情不會變?明明就會呀。

  而讓她驚訝的是,韓謀居然親自接茶!

  她沒去過皇宮,更沒給貴人奉過茶,但,不是應該由手下人接過去嗎?謹慎點的,都不會叫她自己燒水煮茶,若沒人在一邊盯著,就得有人試毒的才對。難道說。其實皇帝並沒那麼講究,是讓小說演藝給虛化成如此?

  突然,春荼蘼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就是女性的直覺,這位皇帝……實在是有點不對頭呢。

  而且,皇上在接茶的時候,小指似無意蹭了一下她的手腕。她是現代靈魂,對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反應沒那麼大,但女性的敏感還存在。

  他這是無意,還是勾引她?

  沒錯。他是皇上,地位崇高。長得好看,是超齡帥哥。富有四海兼學識淵博,但她連士族高門都不願意進,何況皇宮?她可不想有一天眼淚汪汪地問:您還記得洛河河畔的春荼蘼嗎?

  只是。眼前的男人是皇上,若他真提出什麼要求,春家哪能反抗?

  瞬間,春荼蘼警惕起來,也緊張起來,渾身都僵了。

  韓謀的眼角餘光一直看著春荼蘼,忽然看到她似乎全身的刺都紮了起來,知道是剛才那肌膚若有若無的觸碰,令這小丫頭戒備了。不禁暗暗苦笑。

  「春大山,論起來,朕與你一家算是有緣。」他放下茶盞,微笑道,「之前初來洛陽,就看到你女兒上公堂、打官司。真是樁樁精彩,件件驚心。之後,在洛河邊遇到,著實聊了兩個多時辰。所以今天正好繞到這邊,就特地來看看。」

  「臣惶恐。」春大山連忙上前道,「小女頑劣,一向任性妄為的,皇上念她年紀尚小,原諒她胡作非為,不服管教。」

  「朕可是誇她哪,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韓謀挑挑眉,「我大唐女子,就該像她這樣膽識過人,智機在胸。春大山,你教得好!」

  他這樣說,春大山再鎮靜,也忍不住抬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不似作偽,目光還落在女兒身上,腦子就混亂了,即覺得能得到皇上首肯,女兒的名聲必然變壞為好,又覺得小小民女得皇上看中,未必是好事,一時心亂如麻,連忙道,「皇上太誇獎了,臣何德何能?就算臣的小女,也只是胡鬧罷了,當不皇上一個好字。」

  「她把大唐律運用得如此熟練,怎麼會是胡鬧?」韓謀似乎沉了一下臉,隨即緩和道,「罷了,你們都先下去,朕要和春家小姐再談論下律法。那天她說過的話,朕回去細細思量,倒是有不少有趣之處。」

  春大山一凜,心道:原來皇上來家裡,是為找荼蘼的。只是荼蘼之前怎麼沒說過見到過皇上?是了,只是河邊偶遇,皇上必隱瞞了身份,所以荼蘼不知情。但,就算女兒在律法上頗有見解,也不值當的讓皇上親自登門呀。

  難道……皇上不會看上了荼蘼吧!

  貴為皇帝,卻如此紆尊降貴,實在難以讓人不多想。

  「皇上,小女無狀,恐怕衝撞了皇上。」他只感覺心底突然結了冰,硬著頭皮道,「不如臣在一邊侍候著,免得她冒犯天威。」

  換做別人家,女兒被皇上看上,得歡天喜地的,恨不得當場就把女兒送上去。可他不。他要守在女兒身邊,他才好就近照顧和疼愛,哪怕嫁人,也要家世簡單的,離得他近的。他答應過白氏,要愛護女兒一輩子。可現在這種情況,萬一皇上在他家就臨幸了女兒,最後連個名分也沒有,怎麼辦?

  縱然皇上素有英名,但那是傳說,真正的人品如何,他卻不知,畢竟春家和皇家隔著十萬八千里。所以,他絕不能讓女兒單獨落在「龍」口邊上。



第二章 愛女之心

  「不用。朕就喜歡她直言不諱。」

  「皇上,您就讓臣在一邊侍候吧。臣的女兒從小被臣嬌寵慣了,實在不懂禮儀。」

  「春大山,你不放心什麼?」突然間的沉默後,韓謀的聲音一下降下了溫度,就像是冬日清晨的寒霜,冷入骨髓。

  春大山額頭冒汗,卻仍然咬著牙不肯退讓,「臣不敢,請皇上恕罪。」

  「退下!這是朕的旨意。」韓謀面沉似水,「別以為朕在私訪中,就要不了你的腦袋!」

  這話,已經算說得重了,韓謀身邊的太監一個勁兒向春大山使眼色。可春大山居然硬氣得很,頭也不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反復就一句話,「請皇上恕罪。」那意思,絕不會讓女兒單獨在皇上跟前回話。

  他不是不知道抗旨的後果,觸怒皇上,說不定頃刻間的性命不保。但他是父親,荼蘼是他的命根子,他寧死,也不能讓女兒落到不堪的境地。

  春荼蘼悄悄上前一步,輕輕推了推父親的肩膀。

  開始,她還以為父親說她頑劣什麼的,只是自謙,是場面話,所以低頭彎身裝恭順。後來見父親死也不答應把她單獨留下,就隱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她知道,這是父親拿生命在保護她,雖說父女天性,但春大山居然做到這一步,居然不惜對抗皇權,而且當面兒就半步不退,也令她感動到不行。試問天下間能有幾個人,在面對能生殺予奪的皇上的時候。還能支起全身的硬骨頭和脊樑?這不明智,卻很英雄。

  不過她也明白父親是關心則亂,因為就算皇上與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肯定不會對她做那些骯髒事。言語挑逗嘛,倒是可能的。但畢竟他是素有英名的皇帝,而且她也沒絕色到讓男人見了就忍不住的地步。哪可能急色到胡來。

  所以,她使了個眼色,叫父親先下去,自個兒沒事的。可春大山因愛生勇,腦子不知哪兩根弦纏在了一處,理智冷靜什麼的都扔到脖子後頭去了,也不想想。他守在門外,真聽到什麼再闖進來都來得及。他就是犯了擰,非在這兒盯著不可,管對方是皇上還是乞丐?

  啪的一聲,韓謀把茶盞摜到地上。摔個粉碎。

  春荼蘼嚇了一跳,春大山卻相反,拉著女兒跪到他身後,高大的身形完全把女兒遮住。背上的衣服上冷汗都打濕了,卻沒有退縮的意思。那肢體語言相當到位,意思是:荼蘼別怕,天塌下來,有爹幫你頂。

  看到這情形,韓謀卻笑了起來。不是冷笑。不是怒極反笑,甚至不是虛假的笑,是真心實意的發笑,「朕可開了眼了,世上還真有你這樣當爹的。過分敏感,行動幼稚。腦子糊塗,又不計後果。但這一片愛女之心,倒令朕佩服啊。」

  韓謀這樣,連春荼蘼都糊塗了。乾脆,她大大方方向上望去,就見韓謀的臉上哪有不愉之色,反而滿是贊許,當下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只是多少有些不滿,不管這位皇帝是臨時起意的試探,還是預謀的考察,都顯得行事不夠莊重大方、更不怎麼光明磊落。要麼,就是他有雙重人格,微服私訪時暴露本性。要麼,他這樣做自有深意,故意表演。要麼,他不是皇上……

  最後一個想法是自然溜進腦海的,春荼蘼自己都嚇了一跳。

  韓謀是天下英主,少年為王時就名聲在外,文武雙全,慣會御人、御心之術,與歷史上的唐太宗李世民類似。雖然沒仔細研究過他的為政手段,但大唐才歷兩代,前朝還被突厥人禍害了兩百年,根基都敗壞了。可是現在呢?卻呈現安穩盛世之相。所以說,他的手段絕對不是蓋的。這樣的人,會微服於民間的嗎?就算會吧,以其之精明,會被發現嗎?就算被發現,怎麼可能還繼續裝下去?還做這麼不靠譜,看起來像是沒有計劃的事?

  突然間,她捕捉到了心中的那點違和感。這位皇上言談舉止都貴氣逼人,從骨子裡散發出天子的氣質和氣勢,真不是隨便能裝的,何況還有當年在京的致仕老臣認出了他。但他外表雖像,學識心胸也是真真的,這是她親身驗證的,可行事卻有如兒戲,倒像是……演一場戲。

  此異世大唐還沒有戲曲表演,但歌舞樂坊倒是有的,吹拉彈唱,也會排演些有情節的故事或者話本,娛樂民眾。而這次皇上出巡,給她的感覺是虛虛的,特別不真實,就像是演戲。但反過來說,怎麼可能騙過這麼多人啊,是她想太多了吧?洛陽城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是白癡,這邊出現了皇上,長安城裡應該就沒有了吧?他們怎麼可能不再三調查就確定?

  一定是她想多了!她暗中深深吸了吸氣。她知道自己生性多疑,若非再三確認的事實,她基本上不會相信。但現在的想法也太驚世駭俗了,必須壓下去!

  她在這兒跟自己較勁兒,擋在她身前的春大山也因為韓謀的言行舉止反復變化而迷茫,「皇上,您這是……臣糊塗。」

  「沒什麼,你很好。」韓謀的聲音平緩溫暖了許多,又幽幽歎了口氣,「我大唐官吏不知凡幾,聰明能幹的、才學超群的、勇武難敵的都有,個個出類拔萃。只是像你這樣的品性,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也可謂之大丈夫啊。」

  這是很高的評價了,而且是從皇上口中說出的讚揚之語,春大山恍然間有點承受不住,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皇上英主,臣愧不敢當。臣……望皇上降罪!」他語無倫次。

  到底春大山是古人,一旦明白皇上對他女兒並無不良企圖,就不斷自責起來。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怎麼會想歪了呢?剛才怎麼就小人之心了呢?是自己心思齷齪了吧?怎麼可以把皇上想成是那樣的下賤之輩。真是罪該萬死!

  「朕說過你很好,何罪之有?」韓謀站了起來,「天下父母若都像你一樣疼愛子女,不出賣子女以為榮。不以利益傷害子女,遇強權而不退,家穩則國安。多好。」他聲音裡有苦澀的歎息感。說得春荼蘼心頭莫名酸楚。

  這話,說得多麼寂寞啊!而這位皇帝,也真的很有法制思想啊。社會秩序是以法律為標準的,若毀壞,或者忽視,其實無人能獨善其身。因為每個人的頂上,都會有更有權勢的人。即使是皇上,有時候還要服從利益。所以律法,才是最公平的保護力,也是這個世界的綱常。雖然,有時候它會令人無奈。

  「春荼蘼,好好打官司,大唐需要你這樣的狀師。」誇完春大山,韓謀又對春荼蘼表現出期許之意,之後突然就離開了春宅。

  春大山本來想護送,卻被阻止,只得快馬加鞭,回軍府報到,再把剛才的事報了上去,當然去掉了皇上要單獨面見自家女兒的事。上官認為皇上看中春大山。對他又多了幾分和顏悅色。

  而在春宅,全家人都被皇上造訪而激動著,人心慌慌,什麼事也做不了。就連春荼蘼也回屋躲躺著去了。但她卻不是因為興奮,而是覺得皇上來得奇怪,走得莫名其妙。中間發生了點曖昧不清的情形,再加上心底有一個壓不下去又不斷湧上來的念頭,令她煩躁到得不行。

  這種情形足足持續了兩天,第三天中午,春家又有人造訪。這一次,來訪者的地位同樣很高,卻非不速之客,竟然是韓無畏。

  「我已經被調往長安,走水路時路過洛陽,特地暫一暫。」韓無畏說,眼睛裡似有融人的驕陽,從春荼蘼身上掃過。

  她快及笈了吧?能夠嫁人了。看她身量和五官像要長開,雖無驚豔之美,卻清麗中帶著一股子無畏和冷靜感,一旦與人相處,就很難不喜歡她。

  「什麼時候的事?」春荼蘼很驚訝。

  據父親講,韓無畏是未來接替幽州大都督的不二人選,怎麼忽然又調回長安?難道羅大都督還穩如磐石?不過,軍政的事她不懂,只是好奇罷了。

  「半個多月了,我啟程時,接替我的都尉人選已經上任。」韓無畏抿了口茶,欲言又止。

  他希望把春大山也調到長安,這樣就可以和荼蘼經常相見。他年紀不小了,他父王和母妃都在為他的親事著急。他知道要想和荼蘼成就姻緣是很困難的,但他暗中下了決心,就一定要想辦法做到。

  在京師為武官,升遷比外地的容易,尤其是太平盛世的時候。春大山再進幾級,只要有七品,他就好辦多了。雖然權閥之家一般會與高門士族聯姻,不過皇叔倒是喜歡貴族與寒微並家世低的人家做親。

  不過他不知道荼蘼的心意,荼蘼又是個有主見的。因而他不敢太莽撞的求娶,只有多多接觸,兩情相悅,那時就容易得多。

  只是,怎麼調動呢?憑白無故的,就算是他,也不方便任意行事。何況還不能打草驚蛇,讓人懷疑到他的真正打算。

  而春荼蘼心中有事,沒有注意到韓無畏的猶豫神情,突然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吧?皇上微服到了洛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3-31 09:3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13 03:51 PM 編輯

第三章 朋友就朋友吧

  「啊?!」這下,韓無畏也驚到了。

  「前兩天還到了我家。」春荼蘼加料。

  韓無畏瞪大眼睛,一時說不出話,陽光般的容貌和氣質,此刻有些呆萌。很可愛。

  好半天,他咽了咽唾沫,有些艱難地說,「之前,我接到我父王寄給我的密信,是說皇上有微恙,把國事交托我父王代政,已有月餘不曾上朝。可是京中平靜,沒有亂勢,難道說,皇上偷偷到洛陽來了?」

  「把你調到長安,不是因為京城不穩吧?」春荼蘼嚇到了,身為平民,太不樂意看到國內動盪,外有強敵了。所謂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哪。

  「不是。」韓無畏很肯定的否認,「若有動盪,我父王不可能不給我說,我也不可能這麼緩慢上京,還有心思跑到洛陽來找……呃,停留。」

  「那皇上一個月不上朝,沒有關係嗎?」春荼蘼愕然,沒注意韓無畏說自己到洛陽時的那幾分不自在。

  她在回憶,雖然她歷史上不好,卻也知道帝王史上有幾位不愛上朝的皇帝,但大約都是昏君吧?可是當今聖上,卻是英明著稱的啊。

  「有我父王和幾名親近老臣,每四天到內苑一次見駕。」韓無畏按了按額頭道,「所以我說不曾上朝,卻沒說皇上不見啊。」

  「你剛還說偷偷?」春荼蘼一挑眉。

  「對啊,皇上何必偷偷?」韓無畏也有些不明白,「他若想微服。體驗民間風土人情,必不會選擇洛陽。因他從少年還沒封太子之時,就非常喜歡洛陽,幾乎年年都來。登位後。隔個三五年也會來一趟,早就失了新鮮感。再者,皇上到陪都也很正常啊。大可以宣昭而行,難道有秘密的……」說到這兒,韓無畏抿緊了嘴,知道有些話,當著春荼蘼不好說。

  她畢竟只是民女,好多事還是不沾惹得好。

  而春荼蘼想的卻是另一宗:果然京中無皇上嗎?有老臣見駕什麼的,不說明問題。畢竟皇上沒有公開露面。所以,洛陽的權貴才會完全相信這邊微服的人是真的吧?可是,為什麼她會有那般奇怪的懷疑呢?身在此地的皇上,是真?是假?這到底是演哪一出宮廷狗血大戲啊。但是任何懷疑也得有根據,只憑女性直覺是沒有用的。

  那麼。韓無畏此來,莫非是天意?到底是親叔侄,別人會認錯,他應該不會吧?

  除非,皇上有不足外人道的孿生兄弟!

  春荼蘼一激靈,發覺自己的想像力太豐富了。這是穿越女的優勢和劣勢,生活在現代,資訊爆炸,從古至今積累下的文學作品有多少。狗血天雷的事件也幾籮筐了。遇到的每件奇怪的事,腦子裡都冒出無數種可能。

  「你住在哪兒?住幾天?」她想了想,忽然轉移話題。

  「你搬出來了,我自然回別院去住。日期嘛,還有十幾日空餘。」韓無畏說著站起身,因為心中有事。不打算多在春家停留,想了想又道,「哦,我帶了幽州的土儀,待會兒叫人給你搬過來。想必,你思鄉了吧?」

  「謝謝韓大人,回頭請你吃飯。」春荼蘼感念韓無畏的細心,曬了曬牙齒道,「不過我有個建議,不知當不當講。」

  「咱們這麼熟了,你這麼問,害我傷心呀。」韓無畏無傷大雅的調笑。但他的意思,兩人是朋友了,凡事可直說。

  春荼蘼神色卻正,「我建議,你最好隱瞞來洛陽的消息。就算要出面,也得等合適的時機。」

  韓無畏多聰明的人哪,聽春荼蘼這話,略沉吟一下就明白了,不禁大為驚訝,「你懷疑什麼?」若非皇上是冒牌的,他應該直接去見駕才是。

  他畢竟是古代人,意識再超前,也不能有春荼蘼那樣對千奇百怪事情的快速反應。雖然她也只是懷疑而已,因為那位皇上,其神情氣度都超于常人,就算她這種沒見過天子的人,也覺得那是天子之風,何況還糊弄了大批貴族老臣?

  只是,他的行為上略有些輕佻和過分肆意的感覺……

  若他是大明正德帝或者隋煬帝楊廣那樣的人物就罷了,他們天生任性妄為,骨子裡有浪漫主義的情懷。偏偏,當今聖上是以端正而重法而著稱的。就是這點違和之處,讓她的懷疑有如野草般在胸中瘋長。

  而再若,這位皇上真是冒充的,本和她沒有關係。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來她家裡,害得父親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和祖父這樣大的年紀對他三叩九拜。這就是觸了她的逆鱗,她不得不多管閒事了。不過念在曾經相談甚歡的份兒上,她不會把事情做絕。

  她這個人說白了,就是恩怨分明,敢作敢為,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不用看我。」她對韓無畏笑笑,神色間並不緊張,「雖然太驚世駭俗了點,但你此時心中想的,正是我心中想的。」

  「何人如此大膽?」韓無畏皺眉,怒道,渾身上下驀然就籠罩上一層凜冽的氣息。心中卻想,眼前的姑娘,又怎麼會有如此大膽的懷疑?這麼多權貴不敢想,她為什麼就敢?

  他平時跟春荼蘼總是嘻嘻哈哈的,就像普通的、只是家世稍好點的軍中少年將領。可一旦認真起來,天潢貴胄的氣質就遮擋不住,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勁兒。

  「所以叫你不要急嘛。」春荼蘼攤開手,「現在還只是懷疑,而且是很大膽的懷疑。若弄錯了,你是沒什麼,嫡親的侄兒呢,我可就慘了。敢質疑皇上,全家不想活了嗎?不過……」她話題一轉,「若真是假冒的,你一出現。他會慌張,如果就此跑了,以後豈不讓皇上背著大笑話?再者說了,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做。好歹要探查一下才行呀。」

  韓無畏點頭,「有理。」說著松了口氣,「幸好我也是微服。」他是怕行蹤被父親派在他身邊的人報上去。所以偷偷跑來的。不然他計畫的親事就要提前暴露,以後少了緩衝的餘地。

  「如果你信得過我,就讓我先查一查,然後你再做出反應。」春荼蘼接著說,「你也別回你家別院了,就在我家忍耐幾天可好?」

  「嗯嗯,都聽你的。」韓無畏的頭。點得如小雞啄米。雖然春宅很小,但他巴不得賴在這兒不走,現在春荼蘼主動提出,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你的人手夠嗎?」他關心地問。

  「反正這事在洛陽的高層是半公開的,只是還沒傳到長安而已。應該好查。之所以傳不過去,只怕『皇上』有口諭,讓他們不許說吧?」春荼蘼聳聳肩,「其實我很好奇,若我們猜中了,那個人簡直算得上膽大包天。他究竟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知道後果嗎?如果選在偏遠之地,例如嶺南和西川還好說,可洛陽是陪都啊,就算不是天子腳下。也差不多了呀。他就沒想過,若被逮到會是什麼下場嗎?怎麼我感覺,他有點故意找死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先查查他做了什麼再說。」韓無畏認真起來的樣子很帥,「可笑所謂洛陽的權貴,現在還做著巴結皇上,加官進爵的美夢。等揭穿時,都得找地縫鑽進去。人力財力的損失倒是次要,可還有什麼臉?連皇上都認錯,被個騙子耍得團團轉。」

  「你好像已經斷定我們的猜測是真的了?」春荼蘼好奇。

  「因為……我瞭解皇叔。」韓無畏眯了眯眼,「剛才一時震驚,沒回過神兒,到這時候才想明白。你無法想像皇上有多驕傲,凡事都追求做到盡善盡美。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在微服被人發現後,還悠哉樂哉的跟沒事一樣,還四處亂晃。此事,十之八九。還有,他為什麼到你家來?」

  「誰知道?」春荼蘼攤開手,但很快腦子就一閃,又著補了一句,「之前我在洛河邊與他無意中遇到過。今天他來,非要單獨留我說話,我爹怕他不懷好意,死也不肯,他還威脅要砍了我爹的腦袋。」

  她猛然意識到,她得把春家摘出來。所以,不惜透露自個兒被調戲的事。不然,有些瘋狗樣的人,無事生非的要攀扯到春家怎麼辦?她堅決要把這苗頭掐下去,把春家擺在受害人的位置上。所以,對不起了啊,不管你是真的還是假的皇上。

  韓無畏聽她這麼說,腦門上的血管差點蹦出兩寸高。好啊,冒充他叔叔,還惦記他的心上人,此仇不共戴天哪。

  「春大人是真丈夫!」他挑了挑拇指,由衷稱讚。

  春荼蘼突生怪異之感,當時,那個不真真假的皇上,也是這麼誇她爹的。

  「不如這樣。」韓無畏想了想,又說,「我不去跟他正面交鋒,私下跑去看看總行的。咱們兩邊不耽誤,你查著事,我查著人。」

  「他身邊大約有高手,你得小心。」春荼蘼嗯了聲。

  韓無畏無所謂地笑笑,「那沒有什麼,我就裝成刺客,蒙面去探。發現不了正好,若發現了……反正皇上嘛,總有人想刺殺,頂多我不打草驚蛇就是了。」

  也是。做皇上是高危職業嘛。

  「不怕被發現,我考慮的是你的安全問題。」春荼蘼很鄭重。

  「擔心我啊?」韓無畏的眼睛閃光。

  「身為朋友,擔心一下很正常啊。」春荼蘼坦然。

  好吧,朋友就朋友吧。至少,是一個良好的開始。韓無畏自我安慰著……



第四章 龍的膝蓋

  「皇上此來,本是為體察民情,沒想驚動地方。」春大山告訴春荼蘼,「被發現後,和洛陽的權貴士族們見過幾面,『無意』中提起淮南道今年秋收時遇災,導致有些地方顆粒無收。只可惜如今太平盛世不久,國庫不是很充盈,朝廷雖然開倉賑濟,終究杯水車薪。為此,甚是感歎了一番。」

  哦,明白了,曾經公然索賄。春荼蘼點了點頭。而且看春大山的面色就知道,那些高門豪商一定是渾淚大出血,就為在皇上面前買個好字。這一筆,摟得實在是不少哇。可此人若真是假冒,為什麼還不逃走?當然這驚天大騙局被揭穿,只要在大唐的國土上,他就註定沒有好日子過,可正因為如此才要快逃啊。

  逃到西域去,布哈拉、撒馬爾罕、粟特……或者東渡日本。這時候,日本應該有了,只是比較落後而已。

  又或者,他真是皇上,只是暫時喪失理智,或者故意做出任性而輕浮的事?難道,她的猜測全是因為想像太豐富了?事實上是沒影兒的事?春荼蘼真給繞糊塗了。

  她知道事關重大,所以沒把懷疑擴散,正好春大山回家,她就拜託父親幫著打聽,沒想到得到了一個金光閃閃的消息。

  「荼蘼,你打聽這些幹什麼?」春大山有些擔心地問,「是不是皇上對你……」

  「爹,您別多想。也別多問。就聽女兒一句,離皇上遠點,儘量別跟他有接觸。如果派您什麼任務,裝病也好,想別的辦法也行,總之能避則避。」

  春大山愕然,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問出來,只點頭應下。他就這點特別好,女兒說出來的話。他從來不懷疑,絕對信任,絕對照做不誤。

  緊接著,韓無畏晚上跑出去,大半夜才回來。

  現在大萌和一刀擠在一間房,騰出另一間給韓無畏暫住,他的四個只忠於他的貼身護衛則在外書房裡打地鋪。本來春大山和春青陽覺得這樣做太怠慢賢王世子。或者還會兼著某一方要地的未來大都督,掌著堪比節度使大權的年輕人了。不過韓無畏說他正在執行秘密任務,不能暴露身份,春氏父子只能默認。

  「怎麼樣,看清楚了沒?」春荼蘼本就等在外院,見他回來,連忙追問。

  韓無畏露出疑惑的神情。眼神糾結而不確定地道。「看清了,可他……就是皇上啊。不僅是長相,言談舉止都和皇上是一模一樣的。若說別人認錯有可能,畢竟洛陽的老臣權貴都是賦閑在家很久的,太長時間沒有面見皇上,或者以前只遠遠瞧見過。可我從小在宮裡長大,被皇叔視為親子一般,日日相見。怎麼可能認不出?惟一有異的……」

  「是什麼?」

  「是他身邊的那兩個人,那精瘦的小白臉兒和那個壯漢,我從沒有見過。」韓無畏的眉頭越皺越緊,「但這也難說,皇上身邊也有暗衛,在宮中時用不到,我不認識也不稀奇。」

  「你斷定他就是皇上嗎?」春荼蘼聽他這麼說,更動搖了,「或者是我多想……」

  「不,他的臉,他的動作,他的聲音確實是皇上沒錯。除了,就是瘦了一些。」韓無畏嘬嘬牙花子,很發愁的樣子,「可不知是什麼原因,我看到他時,不會有那種不知不覺就挺直脊背的動作。你不知道,從前我在皇叔跟前的時候,只要腰不直,必挨幾小棍兒。所以,我長大後不管何時見到他,都情不自禁的挺腰。」

  這叫條件反射。春荼蘼暗想,嘴上卻說,「難道世上真有兩個人是長得一模一樣的?」

  「那不可能連神態舉止都像呀。」韓無畏搖搖頭,「我從屋頂上觀察時,他正在寫字,就連那端正淩厲的字體,也是御筆無疑。」

  「那證明他就是皇上。或者……」有陰謀。比如長年的模仿,如果是天才騙子,就能夠做到以假亂真。可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事怎麼看都透著詭異。

  至於說長相……世上相像的人很多,但連韓無畏也分辨不出來的,必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就是孿生的兄弟,而且還得是同卵子雙胞胎。

  但不管多麼不可思議,理論上,這是最大的可能。所謂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誰也不知道在地球的哪個角落,發生著什麼令人想不到的事。

  「你坐會兒,我去找祖父。」春荼蘼說完,不等韓無畏問為什麼,就跑走了。

  祖父別看只是個牢頭,獄官,但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而且畢竟有了年紀。大唐歷經兩代雄主,他也經歷了從開元到如今的歲月,年幼時似乎還趕上了突厥人被趕走的末期,所以有些消失的風俗,他都知道的。

  「祖父,那些高門士家,如果生了雙胞胎,而且是嫡長子的話,是不是只留一個?」她似乎在哪兒聽到過這種惡劣殘酷的習慣,剛才突然福至心靈,連忙來問。

  「怎麼想起問這個?」春青陽有點警惕。

  自從皇上登門、接著韓無畏登門,還神神秘秘的,他就有些莫名的緊張。人是奇怪的、或者說是有靈性的生物,對異常情況都有天生的感應。

  「你就給我講講唄。」春荼蘼施展萬試萬靈的撒嬌大法,「總之您放心,跟咱們春家沒有半文錢的關係,只是為了幫助韓大人。」

  她這樣說,春青陽就略放下心,想了想道,「你說得沒錯,是有些風俗,認為雙生子是不祥的,是前生的仇人,今天扭著一起投的胎,只為了有機會報復。若是貧門小戶或者豪門貴族的次子、庶子、或者女兒便罷了。畢竟掌握不到家族的權力,也不可能繼承家族,不涉及到利益。但若是嫡長子……唉,那孩子中的一個就可憐了,才降生到這世上,連眼睛還沒長開,就被溺斃。通常,是他們中間比較瘦小的那個。」

  「這是什麼時候的風俗?」

  「來源很早,不可查了。」春青陽歎了口氣,「當今皇上登位後。曾明旨禁絕此事,明令禁止民間濫殺雙生男嬰。不過,就算是現在,私下也有人這麼做。老實一點的,就報為夭亡。但大多數的情況,那孩子連天日都不得見,對外只說生了一個。弄死的那個,隨便找個地方埋起來了事。講究的,借個因由做一場法事,超度超度這可憐的孩子。不講究的……唉,真是造孽啊,世上得多出多少孤魂野鬼,增加多少怨氣。這連年下來。怎麼會不遭天災天譴呢?」

  大晚上的。就算春荼蘼一個看屍體也不怕的女狀師,也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實在是太殘忍、太愚昧無知了。那些身為孩子長輩的人,怎麼下得去手?

  其實她理解,那些人是為了整個家族的利益著想,怕雙生嫡長子的出生只差幾分鐘,卻因為長幼有序,只能一人掌家。最後。在心理不平衡之下,為爭權奪利而打得你死我活。到底那些豪門不像蓬門小戶口,兄弟之間反而不太友愛。

  可是,世事無絕對。怎麼因為有那種可能,就扼殺一個生命?就剝奪一個孩子生存的機會?

  她實在接受不能!而且祖父有一句話,似乎點到了她腦子裡的某根弦上:當今聖上登位不久就要禁止這民間陋習。他這麼做,有什麼特殊原因嗎?一般皇上只會注意到內外政事,戰爭或者疆土,何況大唐才歷經兩代,算不上百廢待興,卻也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做。

  除非……聖上深深感受到某種刺激,才會選擇很快對民俗宣戰。

  心裡想著事,恍恍惚惚出了正房,卻看到韓無畏站在內院門廊上向她招手,像是有急事。

  她走過去,還沒站定,就聽韓無畏低著聲音說,「我考慮了,還是不能確定那人是不是我皇叔。我看,不如我們直接找上門去。一來,看看他的反應,二來,我還有特殊的檢驗方法。」

  「什麼特殊方法?」春荼蘼反問。

  韓無畏的腳下動了動,似乎有些赧顏,下意識的搓了搓手,好半天才羞羞答答地道,「皇叔大我十四歲,他初登大寶時,我還沒有出生。而他與我父王關係分外親厚,我出生時,他第一個抱的我,後來……又帶我進宮,讓皇祖母親自教養,所以與我特別親近。小時候……我不懂事,又好勝得很,五歲時與他比劍,輸了之後……不服……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小小年紀就想贏大人,從體力和身材上就不可能是吧?而且是對上……武功很高的皇上……」

  「你做了什麼?」春荼蘼冷靜的打斷韓無畏。

  前世當律師時,陳述事實時吞吞吐吐,不斷給自己找藉口的人多了,她早就學會判斷。一般情況下,不留情的打斷,能讓他們直接說出最終、最重要、最直接的結果。

  「我咬了皇上的左膝!」果然,韓無畏衝口而出,之後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咬得挺狠?」春荼蘼忍著笑問。

  韓無畏點頭,「特別狠。留下很深的牙印,現在也還很明顯。」說完,他半轉過身去,那樣子似乎要撓牆。

  春荼蘼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樂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4-2 06:0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22 01:30 AM 編輯

第五章 冒牌皇帝

  哎呀呀,敢咬皇上?那可是龍體!龍的膝蓋!

  他居然敢!並且還能存活下來,這不是小霸王嘛。哈哈,其實她並不是嘲笑才五歲的小壞蛋,而是現在如此高大俊帥的年輕男人,在說起這件事時的扭捏樣子。

  看來,他真的覺得很丟臉啊。而她腦海裡不斷出現一個一臉霸道小胖子的模樣。

  「別笑了!」韓無畏有點惱羞成怒,伸手捏住春荼蘼的下巴。

  他想制止她,可手指在接觸到細膩的肌膚時,就感覺像被雷擊似的,怔住了。

  可惜春荼蘼在公堂上反應機敏,在公堂下做調查時聰明伶俐,機變百出,偏偏在感情上反應遲鈍,有點天然呆的傾向,完全沒注意到這異樣,只掙扎開,跺跺腳道,「明白了,要想辦法脫他的褲子。」

  韓無畏一驚,下意識地又想捂春荼蘼的嘴,「你這丫頭,什麼都敢說,注意言辭!」這些話要是他母妃聽到,定然會嚇得暈過去吧?

  「我是狀師,直接而明確的描述,是我的職業習慣。」春荼蘼無奈的歎了口氣。

  古人啊,還真麻煩,她大部分時間會留意自己的言行舉止。畢竟,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很是離經叛道了,不能再過分。可在熟悉的人面前,在不太防備的人面前,在涉及案件時,總會自然流露本性。

  不管面對多麼難堪的細節,因為律師是她的職業,她都要正面對待。不管任何會令普通人覺得難聽、難過、難以啟齒的話。她都要坦然接受,只把它們當成各種詞彙。曾經,她打一起強姦案,涉及詢問那骯髒過程的時候。她把那個無恥的強姦犯都問得冷汗直流、結結巴巴。

  只是……不防備?她以前只對家裡人全心信任,現在對韓無畏也慢慢能敞開心扉了嗎?

  「好吧,我換個說法。」她妥協。「我們要想辦法,使他在無防備的情況下,失去下肢的遮擋物,暴露膝蓋,以確定其固有傷痕是否存在。繼而,確定其人是否為冒名。」

  「也不用這麼繞。」韓無畏扒扒頭髮,不知怎麼。聽這段話聽得額頭有點冒汗,「總之,我們來一招敲山震虎,直接上門。若他見了我特別高興,經我言語試探。他仍然毫無破綻,基本就能確定他是皇上。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我總要看了他的傷痕才甘心。」

  「若有人潛伏多年,密謀驚天之事,人家也在膝蓋上造一個假傷痕呢?」春荼蘼想起《俠客行》中的大粽子幫主,當時可就有個貝海石貝大夫,就在他身上造過假傷疤。

  「那樣也無妨。」韓無畏微微一笑,「假得真不了,我已經在他附近埋伏了人手。他身邊的人武功再高,滿打滿算也才三人,必無法反抗。而他若跟我一起回京,那自然沒二話,若不回的話……或者想逃,哼哼。就等於暴露了真相,我們也就不必再猜疑了。」

  「現在全洛陽的高官權貴都認為他是皇上,你不怕他借此反咬一口?振臂一呼,把你拿下?」春荼蘼提出另一種可能性。

  她就是這樣的人,寧願前面多設想不利的狀況,也省得到時候再抓瞎。

  「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反咬的,直接打暈了帶回京。」韓無畏也想到了這一點,「我相信自己的武功,除非他是皇上那種等級的高手,不然我一擊必中,不可能給敵人喘息之機。就算我搞錯了,皇上也捨不得殺我的,頂多受點皮肉之苦。」他用的主語是「皇上」,而不是「他」,可見已是做了兩手準備。

  既然如此,春荼蘼就和韓無畏商量,第二天一早就到「皇上」的下塌處。那是洛陽一戶豪商的宅子,就在洛河畔風景最美之處。當時聽說「皇上」微服而至,全家連夜搬空,諾大的園子全給「皇上」一行人使用。因為「皇上」愛靜,連僕役也不沒留下,只在週邊留了很多暗藏的護衛,還有河南府尹親自挑選的、極為可靠的廚房傭人和侍候的僕人。

  而韓無畏叫春荼蘼一起去見駕,就是要用她打掩護。因為他要搞突然襲擊,若直接報上名號,說不定「皇上」就有了心理準備,愣打進去也不現實,只好用美人計。

  果然,當「皇上」聽說春荼蘼求見,立即興沖沖的往裡請,根本沒想到自己已經被懷疑。

  事先,春荼蘼和韓無畏商量了一個多時辰的細節,比如見面第一句話說什麼,怎麼觀察對方的反應。如果不得不脫衣驗身,春荼蘼怎麼找個藉口離開,韓無畏怎麼想辦法,無意中掛破對方褲子的膝蓋處。

  兩人一致認為,這個動作在技術和姿態上都有很大難度,比劃了半天也選不出最佳出手方案,最後只好決定見機行事。了不起,用強的。

  然而沒想到的是,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到幾個當事人都沒有準備。人都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工夫。春荼蘼和韓無畏更厲害,還沒踏破鐵鞋呢,直接沒費任何工夫,就得到了結果。

  只是,傷害了春荼蘼的手掌和雙膝。如果硬要算的話,還有她純潔的眼睛。

  事情是這樣的:春荼蘼在先,韓無畏在後,在一名小廝的引導下,進了「皇上」所居的一處景色和建築風格都最為別致的內園。在離正房十幾丈處,轉由「皇上」身邊的大太監,那個精瘦、面白無須、年輕、娘氣兮兮的馮公公帶領,往房裡走。

  可能是「皇上」對春荼蘼太過心悅之,居然紆尊降貴的到門邊來迎。春荼蘼不知對方是真龍還是假龍,哪敢承受這樣破格的待遇,連忙急走幾步,準備上前跪拜。

  恨只恨、怪只怪、好好的門檻。你修那麼高幹什麼?春荼蘼的身段在女子中算修長,和個子高的男人比就差遠了,所以左邊的小短腿倒是邁過去了,右邊那一條卻留在這邊。整個人向前撲倒,呈嘴啃泥式,摔得那叫一個狠。

  「皇上」憐香惜玉。在春荼蘼就要與大地,或者說與那光滑可鑒人的青磁磚進行最親密的接觸前,連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扶。要夠及時,扶得正,春荼蘼會直接趴到他的懷裡,整個過程會有英雄救美般的美感。可這位「皇上」似乎並沒有武功。而且在判斷上也出現了重大的失誤,拯救春荼蘼時,少向前走了半臂的距離。

  千萬不要小看這才一尺的長度,它能讓事情的發展,完全轉換軌跡。甚至。轉換到無法預測的程度。

  春荼蘼事後想,如果當場有慢鏡重播的話,會看到她被絆到後,身子騰空。人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持平衡也好,為了自救也好,雙臂是向前亂抓的。假如「皇上」趕到,她勢必就要緊緊抱住,以免自己摔疼。但「皇上」大人少走了半步。於是她悲劇的繼續向下摔,在趴到地面上的瞬間,她的雙手抓到一點布料,下意識的死死拉住。

  但布料的力量,顯然支持不住她的體重。所以,嘶啦一聲……

  再抬頭。只看到兩條白白的肉柱子。有點細,但絕對屬於男人。而兩個膝蓋上,光滑整潔得很,別說傷痕了,連皺褶也沒有一條。

  「別看!」眼前一黑,身子從後側被撈起,她甚至還沒有感覺到摔傷的疼痛,就覺得天旋地轉,地面和屋頂兩度倒轉,眼前金星亂冒。

  嗆啷聲響起,清脆得像劃破了空氣,那是寶劍出鞘的聲響。春荼蘼扶著最近的固定物回過神兒,看到韓無畏冷峻著神色,身子挺拔如松,手中的長劍,橫架在「皇上」的脖子上。

  「你是誰?」韓無畏問,雖然並未目露凶光,卻也殺氣騰騰。顯然,韓大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能先讓我提上褲子嗎?當著姑娘的面,如此大不雅啊。」那人渾不在意地笑笑,「賢王世子韓無畏,行嗎?」

  他認識韓無畏!可韓無畏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那樣的事,就表明不認識他,也斷定他是冒牌的皇帝了。難得的是,他居然不驚慌,這人是瘋子還是聖人?

  春荼蘼驚愕,就算她一直努力尋求真相,但真相卻來得太突然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她和韓無畏想了各種方法,要驗證那膝蓋上的傷。因為,那算是很隱密卻又直接的證據。可哪想到,她只是腳下不穩,摔了個嘴啃泥,就順手把人家的褲子給扒下來了!而現在,她正倚在門框上,努力讓自己不再摔一跤。

  今年是秋老虎的天氣,如今還在返熱,而那位只穿著一件單衣單褲,雖然上衣寬大,像一條連身裙子似的,擋住了春光不外泄,但那兩條腿,自膝蓋以上三寸一直到腳腕,卻全光溜溜的暴露於人前。

  證據,一目了然。

  「你知道我?」韓無畏的手一絲都不抖,略轉過身,擋住春荼蘼的視線。他心上的姑娘那純潔的眼睛啊,不能讓這臭男人的光腿給污染。

  「我研究皇上,怎麼會不瞭解他最寵愛的侄兒呢?」那人小心避著劍鋒,慢慢彎下身,把褲子提了起來,慢悠悠繫好,「天意啊,若不是你出現,我能完美謝幕。」



第六章 你真愛錢

  「你說什麼?」韓無畏冷笑,「無論如何,我倒真佩服你的膽氣,這時候還沒嚇得屁滾尿流的。只可惜,我不能縱容你胡作非為。你頂誰的名號行騙不好,非得頂皇上的!」

  說著,伸手連點騙子身上的幾處大穴,令他除了嘴巴、臉上的肌肉、眼珠子還能動,其他部位僵住,就像一根人棍兒那樣,筆直的站著。接著,迅速把春荼蘼拉到身後,劍指騙子的兩名貼身之人。

  幾個動作,兔起鶻落,迅捷又準確。春荼蘼只覺得眼前衣袂飄飄,劍風微涼。接著,傳來兩種極煞風景的慘叫。怎麼回事?不是應該刀劍相交,連戰數個回合,讓她這個現代人好好欣賞一下古代的武學之美嗎?

  叫什麼?誰叫?幹嗎叫得像殺豬一樣!

  定晴細看,那位馮公公整個人側躺在地個,身子蜷縮成一團,護著頭不斷叫救命,聲音尖利急促,就像被驚嚇的母……雞?!再看那個高大魁梧的,正聲若宏鐘討饒,動作笨拙如熊的左支右絀地推擋著,看樣子都急哭了。最後,為了躲避韓無畏挺普通的一招,居然不小心自己撞在牆上,當場暈了,哪有半點風範?

  誒?!這兩個不應該是武功奇高的保鏢嗎?一個是大內高手,一個是絕頂侍衛?

  不不,是她和韓無畏太想當然了,進入思維誤區。

  既然這位皇上是冒牌的,他身邊的人當然也是騙子啊。而騙子,怎麼可能有武功?若真是高手。直接打家劫舍多方便?不過他們膽子真大,菜成這樣,就敢做出這翻天的事。可也難怪了,畢竟。誰敢和「皇上」身邊的人動手?

  一邊,冒牌皇帝看不過眼了,勸道。「誒誒,不要打他們吧?他們夠不成威脅的。馮公公是個小娘子扮的,那個大漢……腦子有點問題。」

  噴!如果可以噴血的話,一定要噴滿牆。自從穿越到如今,眼前的冒牌皇帝不斷挑戰著春荼蘼的理解極限。這人,不會也是穿的吧?畢竟,在古代找到這種極品不容易。

  韓無畏很洩氣。

  他佈置了外防、偷襲的人手、自己也全神戒備。還設計了無數抓捕罪犯的方案,還以為得痛快淋漓地大戰一場,哪想到卻有殺雞用牛刀、有勁使不出的感覺。

  春荼蘼遞了個眼神,意思是:我們一直發愁怎麼讓這冒牌貨露出膝蓋,但結果我卻不小心扒掉他的褲子。當真相那麼輕易地呈現于眼前時。是多麼突然、無力,而且難以置信啊。你懂的,是吧?

  韓無畏閉了閉眼睛,順手把那兩人也點倒。

  終於,整個世界清靜了。

  然後他再度順手,重新把長劍搭在冒牌貨的脖子上。其實騙子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他之所以這樣做,純粹因為看對方不順眼。

  「說!」他低喝。

  「說什麼?」冒牌貨愕然,就好像眼前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他不是主角,只是旁觀者。

  韓無畏一怔,經過剛才這麼鬧,他還真有點忘記了。

  「你為什麼要冒充皇上這麼大膽?」好心的春荼蘼提醒道。

  「哦,這個呀。」冒牌貨的唇角露出些諷刺中帶著得意的笑容,「這個你們就不懂了。撒謊這種東西,要麼別做,要撒就要撒大謊,越是天一樣大的謊,就越是戳不破。你沒看到嗎?整個洛陽的權貴都被我蒙蔽了。」他笑眯眯的,好像被逮到的人不是他,「我的倒楣,在於遇到了個不信邪,只信自己的春荼蘼。是她先懷疑我的對嗎?」

  「你怎麼知道?」這下,連春荼蘼都好奇了。

  「小姑娘,人的情緒都在雙目之中。你雖然聰明,城府卻不夠。普通人倒罷了,可若遇到行事老辣,眼睛奇毒的人,你的心思就像寫在臉上似的。」那騙子笑笑,頭微微側著,顯然怕被劍鋒傷到,「我只是沒想到你找來的這麼快,還加上一個賢王世子。」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春荼蘼下意識的接口道。嗯,以後要修煉城府。如果總能被人看透,她以後還混個屁啊。她的目標,可是要做大唐第一狀師。

  「沒錯,這話說得真好。你這個女子,經常有驚人之語啊。」騙子讚賞的歎息著,「但你要知道,坐在皇上這個位置,就算再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平民或者普通官吏見之,即使不是誠惶誠恐,也會由尊敬而生懼怕。可你,卻是疑惑和不信任,這不是很說明問題?之前,咱們在洛河邊談天說地之時,我還感覺你對我是極有好感的……哎喲,小韓,麻煩你手穩一點。」

  他提到洛河邊的相遇,身子紋絲不動的韓無畏抖了抖,鋒銳無比的劍刃就割破了那騙子的一點皮膚。有隱約的血絲,微微滲了出來。

  活該啊!春荼蘼唇角上翹,對這人沒有絲毫同情。還有點遺憾怎麼沒再狠點?只要不是直接殺了他,疼得他呲牙咧嘴、血染前襟的才好,怎麼只劃破兒一點油皮兒?

  不是春荼蘼殘忍,而是這騙子太氣人了。也許因為他自己也不在意,好像玩捉迷藏被發現了,頂多輸一局就是,完全沒意識到冒充皇上,《大唐律》上雖然沒有明確的罪名認定和懲罰條款,但以類罪推論,絕對是砍頭的罪過。

  他那樣美形,就算被揭穿也那樣坦然,被寬大的雪白衣衫襯得,有如謫仙之人。可正是那種有恃無恐、甚至奸計得逞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欠抽,讓他吃點苦頭是必須的。

  春荼蘼現在就想罵一句:他令堂的,到底是誰被誰抓到,誰才是大反派啊!

  而且,他為什麼興高采烈的?難道所有人都被他利用了?

  春荼蘼陡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感覺,旁邊的韓無畏也是。

  他敢斷定。這個冒牌貨行騙之前,充分考慮過後果。至於他為什麼如此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地步,暫時還無法理解。不過,割傷冒牌貨的脖子是他故意的。誰讓這混蛋敢說荼蘼對他有好感呢?毀人清譽不說,關鍵讓他聽到生氣。這明明是當著他的面,調戲他的心上人。他堂堂賢王世子。怎麼可能忍下這口氣。而人若激動起來,那當然……手上就沒準頭了,咳咳……

  令他開心的是,這混蛋受傷,荼蘼很高興。不如,好好折磨他,能得荼蘼一笑。也不算這死騙子白活一世。賢王世子很沒有道德地想著。

  於是三個人各懷心思,沉默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上還躺著兩陀。那情形,那是相當的詭異。

  「被認定為騙子。你都不反駁、不狡辯嗎?」最終,倒是一向沉得住氣的春荼蘼先開口了。

  「剛才說了,撒大謊不容易被人戳破。」冒牌貨幽幽的道,目光流轉之間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可一被戳破,就是圓不回去的。既然如此,還要做無用功,不是太浪費了嗎?我這個人,唉。就是很懶的。」甚至,懶得活著。

  「有些事,就算大家都心裡明白,表面功夫也是要做的。」春荼蘼嘲諷地道。

  「你這是教我打官司?」冒牌貨挑挑眉,露出興味的神色,「如果我要上公堂。你可以當我的狀師嗎?」

  「如果你請得起的話。」春荼蘼神色冷淡,但雙目灼灼,「這麼驚天的大案子,委託銀子自然要多多的收。」

  這案子打好了,她立即就能名揚天下。前提是,皇上允許進行公開審理,而且不會報復的話。她接手,當然有風險,可機遇和風險是並存的。而且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這個冒牌皇帝應該受到嚴厲的懲罰,可是,卻罪不至死。

  皇權不可侵犯,可現代觀念是:天賦人權。雖然這思想在古代行不通,但能做到的,她還是想努力試一下。記得以前看到過一個寓言,說海潮退後,沙灘上留下很多無力返回海水的小魚在掙扎。一個孩子在沙灘上散步,每撿到一條小魚就扔到水裡。有人問他,你這麼做,什麼也改變不了,又有誰在乎呢?孩子說:那條小魚在乎。

  是的,她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但能幫一點是一點。當然,她之前會確定這冒牌貨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她不介意接了案子再拒絕,對騙子撒謊,她真是毫無壓力。

  「你真愛錢。」冒牌貨諷刺道,眼神卻是欣賞的。

  「世上有人是不愛錢的嗎?」春荼蘼哼了聲,「而且就算是罪大惡極之人,也有得到辯護的權利。這是老天賜與的,只要官府和皇上允許,我做你的狀師又何妨?罪犯只應該承擔他所犯下的罪,並不需要面對別的。」

  一席話,韓無畏和冒牌皇帝都聽得眯起了眼睛,似乎思想受到衝擊,又若有所悟。可不知為什麼,春荼蘼驟然產生了一個清晰的念頭:「這兩個人,真像叔侄兩個。」

  「你到底是誰?」她開口問,然後又找補了一句,「若要當你的狀師,基本情況得瞭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4-5 01:0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22 01:30 AM 編輯

第七章 求死

  「我姓韓。」冒牌皇帝回答。

  韓無畏立時皺眉,持劍的手用力下壓。登時,人棍兒韓先生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你說什麼?」他冷冷的問,很有威勢。

  「難道除了皇家,沒有人可以姓韓嗎?這可是國姓。」冒牌皇帝說,「難道,你以為我在挖苦你?說到底,你還不夠格呢。」

  春荼蘼上前一步,輕拉了下韓無畏的手臂,防止他被激得發火。

  她心裡忽然起了風浪,而且有向驚濤駭浪上發展的趨勢。這個人也姓韓,雖說姓韓的人有千千萬,但他剛才說他觀察皇上,這麼說,他應該是距離當今聖上很親近的人。而韓無畏是賢王世子,皇上寵愛有加的侄兒,他卻說韓無畏不夠格被他挖苦。加之她關於雙生子陋習的猜測……答案於是呼之欲出。所以,韓無畏最好不要再輕易動武。

  「你到底是誰?」這次,是韓無畏問的。

  他本極聰明,敏感被大大咧咧的外表所掩蓋。剛才一時之氣,被荼蘼略暗示下,立即清醒。

  「我沒有名字,但你們可以叫我影子。」那人答非所問,隨後歎了口氣,無盡的寂寞。

  春荼蘼和韓無畏對視了一眼,因為來之前沒考慮會這麼順利,這時候倒有點被動了,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才更適合?大張旗鼓的揭穿騙局?還是秘密將影子先生押回京城?但無論如何,這事得讓皇上知道。可那些權貴如果發現自己被騙,又必定不想鬧大吧?到底臉上不好看。還不如吃個啞巴虧。而大唐才歷兩代,豪門權閥勢力大,就連皇上也會顧忌他們的心情。

  「晚了。」韓無畏正猶豫,影子突然輕聲說。

  「什麼晚了?」韓無畏挑眉問。

  春荼蘼有很不好的預感。於是也顧不得禮儀,上前拉住韓無畏的衣袖。韓無畏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那隻小手,迅速令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盯著那冒牌皇帝。

  也不知影子此名,是真是假。

  「你們是不是在想,要把這件事壓下去,對不對?」影子嗤笑,「堂堂大唐的皇帝讓一個騙子冒充,下面的高官權貴居然沒有發現。拿出大把銀子供奉,此事說出去,不僅那些溜鬚拍馬的傢伙丟臉,朝中坐著那位,怕也丟人嘍。哈哈!」

  「你什麼意思?」韓無畏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意思是。其實我早把真相埋藏在民間。只要我被抓住,這秘密就像一顆優良的種子,很快就破土發芽。所以,瞞是瞞不住的,而是趁著天下皆知之前,想好對策,把這件事圓滿解決吧。哦,對了,別想著禁絕謠言哦。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大水洶湧而至時,堵塞只能釀成大災,不如疏通呢。」影子好整以暇的說著,極盡氣人之能事。

  春荼蘼因為就站在韓無畏身側,所以感覺得到他的怒氣。甚至。他整個人都似化成了一柄出鞘的寶劍,立時就能斬殺了眼前的大騙子。可讓春荼蘼佩服的是,他雖少年心性,卻能把努力完全抑制住,只冷冷的道,「你這是求死。」

  「影子本來就沒有生命呀。」冒牌皇帝雖然不能動,但一臉攤手聳肩的無所謂表情,「沒有生,又何來死?你不用嚇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

  「我沒嚇你,只是說出你的心思罷了。」韓無畏倒笑了,「只是,好多事你說了不算,就算你捅破了天,怎麼修補法,也輪不上你做主。」說著,他發出一聲尖利的呼哨。

  眨眼間,就有幾名帶刀護衛飄身而至。春荼蘼甚至沒看清他們是從哪裡來的,而他們並沒有蒙面,卻給人面目不清之感。這樣的人,是當暗衛的絕佳人選。

  「韓家的影衛,果然名不虛傳。」影子由衷歎道。

  韓無畏一窒,卻沒有搭話,而是指了指影子,吩咐道,「把這個人帶到我那兒去,嚴加看管。不管他說什麼也不要理會,別餓死就成,也別讓他見到除你們之外的任何人。還有……把地上這兩個也關起來,分別關。」

  「是。」幾個人,回答聲卻完全一致。

  「小荼蘼,銀子我有的是,你別忘記答應了給我做狀師。還有,也別忘記來看我。」被強拉走之前,影子努力說著。

  春荼蘼不置可否,等三個騙子被帶走,連聲音也斷絕,她不禁問,「你到底要如何做?」

  想必,韓無畏會直接回到他的別院去,因為春宅那麼點大,關押不了這種要犯。

  「他占了先機。」韓無畏沉吟道,「他能這麼大本事假冒皇上,我就信他剛才說的,能讓謠言四起。說不定,他外面還有幫手。但有一件事他說對了,防是防不住的,不如想辦法應對。」

  「這件事很燙手。」

  「所以說,讓皇上煩惱去吧。」韓無畏突然笑笑,露出一口閃光的白牙,「我這就發出加急密報,說清楚所有細節,相信皇上很快就會有旨意下來。至於這兩天……我會找洛陽頂尖的幾個權貴,把此事透露一二,免得事發突然,再氣死幾個就不好了。不過……」他話題一轉,「若皇上決定公開審理這樁詐騙案,你真的要給他當狀師嗎?」

  「皇上不會遷怒的話,我就接下這案子。」春荼蘼說得認真,「我雖然是個睚眥必報的壞脾氣,卻不是小肚雞腸的。影子自然也騙得我好若,還讓我祖父和父親對他跪拜,但是一碼歸一碼。於私,我會報復他。但於公,我在公堂上也會盡力維護他的權益。」

  「那我們這次是站在對立面兒上嘍。」韓無畏稍後退半步,似乎這樣能看得春荼蘼更不清楚些,「我倒很好奇。你要怎麼打這場官司。」

  春荼蘼笑而不語。

  因為韓無畏接下來的事情會很多,所以送了她回家後,就很快離開了。

  晚飯時,春大山回了家。一臉的莫名其妙,說軍府的上官突然解除了警戒狀態,開始給軍官和衛士們輪流放假。他被放在了第一批。

  「有半個月的空閒。」春大山放下碗筷,神情間也不知是喜是疑,同時壓低聲音問,「難道說皇上離開洛陽了?」

  春荼蘼見祖父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叫過兒和小鳳待會兒再收拾,自去門外守著,然後把驚天的消息透露了出來。她是個嘴很嚴。很能保密,打死也不說的人,但其中不包括家人。不管是什麼事,她都會先告訴家人,讓他們凡事都有心理準備。

  「你說什麼?!」春氏父子幾乎同時站起來。驚呼出口。而且一人帶掉了一隻碗,掉在地上,摔碎成好幾瓣。

  「這這……這簡直是膽子大到天了。我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也算見識過各類刑獄的事,卻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膽大妄為的!」春青陽臉都白了。

  春大山也沒好到哪兒去,一直半張著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說實話,就連來自現代、見識更多的春荼蘼,也料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在現代。頂多冒充個高官什麼的,直接冒充第一領導人的,那真是瘋狂之中的瘋狂!

  「這個……不會打官司吧?你不會摻合到裡頭吧?」春大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告訴你啊,平時你怎麼折騰,爹都縱著你。這次。絕對不行!」

  春荼蘼一怔。

  她已經把接案子、打官司當成常態事件,因而沒想到在這件事上,春大山會這麼激烈的反對。再看春青陽,是絕對支持兒子的意見的,害她心中發苦。

  當下她什麼也不敢說。只含含糊糊地道,「說不定那騙子直接拉出去砍頭呢,與我有什麼相干?」她不提接不接這案子,先哄得祖父和父親放心再說。

  接下來的幾天,果然漸漸有謠言在市井流傳開,但規模和力度都不太大,只隱約說有人冒充京裡的大人物,還沒點名到皇上。另一方面,洛陽權貴突然集體低調了起來,市面上呈現出詭異的安靜。

  這些,全是大萌和一刀出去打聽的。最近幾天,春家大門緊閉,除了日常採買著,任何人不得出入。當然,其實主要防的是春荼蘼。她不想頂撞祖父與父親,卻又實在無計可施。他們平時太寵愛與縱容她,如今嚴厲起來,令她有束手無策之感。
 
  終於有一天半夜,她威脅一刀和大萌把她偷運了出去,自然也得到了韓無畏的幫助。她覺得,如果實在祖父與父親不允許她打這個官司,她可以放棄。但于情於理,對當事人,也就是名為影子的冒牌皇帝,她得有個交待和說法。

  這,不僅是職業道德,也是做人的誠信和態度。

  「怎麼才來看我?」一進韓家別院裡那處隱蔽所在,影子就開口問道。

  從他的外表來看,沒受什麼委屈,即沒有憔悴,衣物頭髮都很整潔乾淨。就連關押他的房間,也佈置得不錯。惟有違和的,是一條鐵鍊拴在他的腳腕上,以他那不太強壯的手臂和纖長的十指來看,絕對是掰不開的。

  「我沒有與你約定時間,甚至我都沒答應來看你。」春荼蘼就站在門邊,離他遠遠的,「我來,是要告訴你,有可能我無法接你的案子。因為,百善孝為先,我祖父不允許。」



第八章 奉旨辯護

  影子怔了怔,卻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道,「你防備心真重,就算站到我面前,我還會掐死你不成。」

  春荼蘼皺眉,最不喜歡他這樣胸有成竹的態度,好像一定會逼得她點頭。他這樣,很容易讓人惱羞成怒,產生逆反心理。

  「我一直很好奇。」春荼蘼同樣不理他的問話,反問道,「你知道我懷疑你,甚至覺得我會發現你的真實身份,為什麼不快點逃呢?撈一大票就走,不是很聰明的做法嗎?」

  「我以為你不愛多管閒事,雖然你是以代人上公堂為生的。而且你只是懷疑,卻沒辦法確定。」影子攤開手,好像很無奈。

  「京裡皇座上那位,永遠運氣那麼好。我千算萬算,也沒料到他的寶貝侄兒會出現,還和你是朋友。這世上,能一下就揭穿我是個西貝貨的,惟有姓韓的小子了。」他口裡的小子,自然是指韓無畏,雖然他也姓韓,但他肯定不是說自己或者皇上。只是他提起皇上時,語氣也不那麼恭敬,也不怕隔牆有耳。事實上,韓無畏敢放她一個人進來,肯定在外面布有暗衛的。在這裡說的話,沒有一句不會被他知道。

  韓無畏是為了保護她,她很明白,所以並不害怕。

  「於是,我想玩一個大的。」影子繼續說,「然後在逃走時,把你搶走。」

  春荼蘼吃了一驚,連平靜的臉色都控制不住了,「你搶我幹什麼?」

  影子一臉『你那是什麼表情,有這麼驚訝嗎?一點都不難理解好嗎?』的神色,斜睨了春荼蘼一眼道,「土匪都會有押寨夫人,何況我這種大才子加美男子?我既心悅於你,又沒辦法三媒六聘,只好搶你回去,做我的夫人嘍。在我看來,除我之外,沒什麼人還能配得上你。跟你說,我連迷藥都弄來了,如果不是韓小子出現,現在你我已經在塞外雙宿雙飛。那地方,太適合逃亡者了。」

  春荼蘼張了張嘴,沒有出聲。生平第一次,有人叫她啞口無言。

  很好,冒牌皇帝很有本事。

  「怎樣,被我的深情打動了吧?」影子看著發呆的春荼蘼,笑眯眯的,「活著愛一個姑娘有什麼意思,死也要一起帶走,才是真心。」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春荼蘼深吸口氣,終於緩過神兒來,不跟他討論他那奇異的邏輯,因為他們的感情永遠也不會有瓜葛,只話題一轉道,「你騙來的那些銀子呢?」

  「哦,那三千萬兩啊。」影子拖長了聲音,似乎不怎麼在意,也不怎麼心疼,「從我被抓起來那天,已經通過官府的櫃房,以『飛錢』的形式送去了准南道。此時,大約以皇上私募善款的名義公開召告完畢。所以,京裡那位就算知道,難道還能把銀子拿回來不成?他那樣愛惜名聲,怎麼能從百姓身上刮油?就算那些捐銀的大戶,也不敢往回收的。」他可真捨得,三千萬兩哪,換算成RMB,她都數不過來後面的零。

  可是,這是行善,會有千千萬萬的百姓因而獲救,是好事。

  只是,她不覺得他是出於善意,他是要給自己增加籌碼。韓無畏有一句話說對了,他是在找死。他嘴裡說得好聽,實際上從沒想過逃走,而是與皇上正面對上,所以才鬧得這麼大。過幾天,想必謠言會更洶湧。而他,居然在外面還有可用的人手,真不簡單。

  這個人,心裡邏輯與別人不同,外表看起來溫雅,內心卻非常瘋狂,似乎有著對生命的厭倦。但給這種人打官司是最省事的,因為他什麼都直接說出來,不但不隱瞞,而且還……顯擺。

  「當時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時,有沒有一點想嫁給我?」影子突然問。

  「大叔,您比我爹的年紀還大好不好?自命瀟灑不算過錯,為老不尊就太噁心了。」噗!窗外有人笑出聲,接著,韓無畏走進來,「我再也聽不下去了。」不過不知他猜到了什麼,對影子的態度雖然冷淡,但並不惡劣,只拉了春荼蘼就走。

  影子並不多嘴阻攔,倒是春荼蘼難得產生了惡作劇之心,突然停下腳步,對韓無畏說,「我再跟他說個笑話。」說著,走到影子身邊,低語幾句。

  等她和韓無畏出了門,身後就傳來影子的大笑聲。

  韓無畏沉默片刻,低聲道,「別給他做狀師,就算皇上允許公開審理的也不要。我知道你一直游走於危險邊緣,也一直平衡得很好。可是,這次不一樣。」

  「知道了,我不會讓祖父和父親擔心的。」想了想,又回了一句,「還有你。」韓無畏耳力好,儘管春荼蘼說得很小聲,他還是聽到她給影子講的那個笑話,正印合了自己的猜測,所以更不想讓她摻合到這些皇家的骯髒事來。而春荼蘼那句「還有你」讓他的心情忽然舒暢了起來。

  送走春荼蘼,韓無畏轉回到自家這個隱蔽的院落,不是他想來,而是暗衛通知他,影子要見他。因為心中的某個猜測,他不得不來。

  「把這封信呈送給皇上吧。」影子遞過來明顯才寫好的信,「沒封口,你可以看。其實也沒寫什麼,只是小荼蘼說的那個笑話。」

  韓無畏的手下意識的握緊,把信弄皺了,「我不會給你送。」

  「你會。因為你明知道,關於我的一切,必須由皇上親自定奪。而他若要殺我,就不會讓我活到現在。換句話說,我活到現在,就有活下去的理由。」影子神色間盡是嘲諷,「你放心吧,那個笑話我沒有提到是誰告訴我的,不會傷害到小荼蘼。你拿她當心肝寶貝,我也不會害她。倒不是我好心,只是覺得若沒了她,這世上就更沒有意思了。」

  「你此舉是什麼意思?」韓無畏皺眉。

  「求饒啊,看不出來嗎?」影子攤開手。

  「我不管你有什麼打算,只是荼蘼就算你向皇上暴露出她,我也有本事護得住,就不用你操心了。」韓無畏冷冷回了一句,拿著信走了。

  又過了幾天,謠言終於愈演愈烈,官府根本壓制不住。到後來,傳出來洛陽微服的皇上是冒充的。而在淮南道,則聽說皇上派人拿了大把銀子賑濟災民的消息。一時之間,大唐內部輿論混亂,百姓們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紛紛猜測哪個消息為真,哪個消息為假?在洛陽和淮南道,哪個是真皇上?可是冒充皇上,好傢伙,千百年來也沒說過這樣的事,太驚世駭俗了吧?

  麻煩的是,雖然知道影子有後手,京城和韓無畏這邊都有了準備,但謠言的源頭和前往淮南道送銀之人,硬是查不到。而淮南道的官員為了爭功,一個個不遺餘力的把事情搞大,完全沒想過其中有問題。畢竟,就算沒有上鋒的命令或者朝廷的文書,誰會拿三千萬兩出來砸著聽響玩啊。整個淮南道,一年收的稅銀才有多少?再說,皇上都說是私募了,自然不會走官方管道。

  銀子擺在這兒,那還有假?

  這就是古代的麻煩之處,不管幾百里加急,各類命令還是和事實反應之間,還是會有時間差。如果是在現代,一個電話就搞定了。但現代網路發達,要禁止謠言也更難。

  韓無畏坐陣洛陽,安撫各大上當的世家權貴,嚴格控制有心人借機製造民亂,宛如定海神針。可苦等皇上的旨意未到,而是等來了皇上本人。雖然也是微服,但是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孔,他腰板自然而然的挺直了。於是他知道,這回是真的,再沒有第三個冒牌貨。

  真假皇上秘談了半宿,第二天就一起秘密回京。皇上什麼也沒說,只有兩道口諭。

  一是讓韓無畏隨駕進京,這是早預料到的。

  二則十分令人震驚,那就是:特召大唐惟一的女狀師春荼蘼於十日後前往長安。

  「看來皇上要公開審理此案,是想讓你當那個人的狀師。」韓無畏連夜來到春家,一臉煩惱,也不知那人是怎麼說服的皇上。

  春荼蘼卻又喜又憂。

  她想打這場官司,卻因為祖父、父親和韓無畏的情緒,都打算放棄了。可現在不同,她相當於奉旨辯護,如果她做得好,在狀師界的地位會一步到位。只是,這官司的難打程度也非常大。倒不是案件複雜,而是因為涉及皇權和隱秘,狀師好像走鋼絲,隨時會跌得粉身碎骨。

  可是,不是有句話嗎?富貴險中求!她要富貴,也要理想,所以她不介意冒險。

  但春青陽和春大山聽到這個消息,卻分外憂愁。但他們不能抗旨,春荼蘼又再三向他們保證,如果有危險,她寧願毀盡狀師的名聲和前程,也會保證自己的安全。而因為春大山是朝廷命官,無令不得擅離軍府,一家人第一次分開。

  春青陽帶著春荼蘼和兩個丫頭、兩個保鏢去長安,家裡由老周頭看房子,春大山就住在軍府裡。之前,韓無畏答應會好好照顧春氏祖孫,沿途也派了專門的衛士保護,春大山雖然還是提心吊膽,好歹有了點底。

  收拾了一些細軟,又從櫃房匯了「飛錢」,春氏祖孫由水路前往長安。

  春家堅持窮家富路的原則,銀子沒少拿。而且腰有了錢,自然底氣就足,加上有專門人護送,春荼蘼凡事不操心,過起了豬一樣吃了睡、睡了玩,玩累了再吃的生活,害得春青陽無比發愁:這孩子,到底是膽子太大啊,還是少根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4-5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22 01:31 AM 編輯

第九章 他鄉遇故知

  不幾日,春家一行人到達了目的地。

  長安,大唐的國都,當時世界上惟一一個人口超過百萬的大城市。

  在建唐之前,也稱為大興,其城規模浩大,規劃整齊,分為郭城、宮城和皇城。郭城之中,遍佈官衙、王宅、寺院和道觀,以及民居坊市,東西各置一商市,還開鑿了三條水渠,而宮城和皇城位於郭城的北部正中。整個長安以寬達一百五十多米的朱雀大街為界,劃分為大興縣與長安縣兩縣為轄。

  郭城有南北向大街十一條,東西向大街十四條,其中通南面三門和東西六門的六條大街是長安城的主幹道除最南面通延平門和延興門的東西大街,用現代度量衡來計算,寬只有約五十米外,其餘五條均有百米寬。

  百米寬是什麼概念?若在現代,一條車道大約寬二米五到三米五,換算下來,至少每條大街都能並行四十輛普通轎車。那簡直是……何其壯觀哪。

  前世曾聽說,馬可波羅到長安後,被長安的雄偉巍峨和寬闊繁華驚訝得連嘴也合不上,現在的春荼蘼也差不多了。到洛陽時,她已經覺得繁華無比,驚歎中國古代的先進繁榮,但看到長安,她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國際大都會就該是這樣,怪得大唐是世界之巔,怪不得曾經有前輩名人說過:恨不生為漢唐人。

  站在這樣的大唐都城中,一種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們一行從延興門進城.之後到大興縣所轄的利人、都會兩市附近,住進了官驛。這個官驛非常大,東邊比較豪華的館舍是接待外賓的,有亭臺樓閣,飛簷畫棟。西邊比較普通、但也非常乾淨的館舍住著來往京城公幹的小官小吏。而春家被安置在兩者之間相對獨立的院落,顯得即受重視,又不太張揚。之所以有這個待遇,是因為春荼蘼是聖上親點的狀師,又有韓無畏暗中關照。不過有人假冒皇上的消息雖然已經傳遍長安,但春荼蘼給騙子當狀師的消息還沒有透露出來,所以她的出現沒有引來圍觀,甚至官驛的小吏以為春青陽才是正主兒,有什麼事都和春老爺子溝通,倒省了春荼蘼不少事。

  韓無畏大約事忙,並沒有露面,但派了最信任的的手下來,看看春家一行人有什麼需要或者不方便的地方。此人與大萌和一刀頗為熟悉的樣子,所以春荼蘼仍然可以放手不管。

  當天晚上安置好後,大家都早早睡下了,解解旅途的疲乏。第二天一早,就有人送來了請帖,請春青陽和春荼蘼祖孫到醉鄉樓一聚,算是為春氏祖孫接風洗塵。請帖的落款是:康正源。

  有日子沒見著小康大人了,春荼蘼拿著請帖有幾分高興。請帖上寥寥數字,雖然簡單,但透著濃濃關懷。再想想以他的身份地位,若到官驛來看望她和祖父,會引來有心人的揣度,反而會令春家遭到猜忌,就覺得小康大人果然還是和從前一向既細心又體貼,從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也不會給人帶去麻煩。

  於是當天中午,春荼蘼打扮得妥妥當當的,跟著祖父去赴約。

  大唐的衣食住行與文化,非常豐富多姿,體現著海納百川、兼收並蓄的大國風範。就以服裝為例,有具有本朝特色的、有各式包括中亞、波斯、天竺的胡服、也有魏晉漢朝式的,都很風行。

  春荼蘼本身酷愛胡服男裝,因為它更接近于現代服裝,窄袖收身,下身著褲,顯得俐落又幹練。但祖父和父親卻不喜歡她扮男人,於是在家的時候,她乖乖穿當代風格的女裝。出門的話,就改為接近漢服的裙裝,因為曲裾深裙,本身並不累贅,而且限制人的走姿,免得她總暴露一些在現代養成的大步流星的「壞」習慣。

  今天她穿了件丁香色的曲裾大袖漢服,配小鴨黃色的滾邊和巴掌寬的腰帶,正襯她嬌柔淡雅的外表和氣質。頭髮自上回假裝燒傷,割短之後,短短兩個月還沒長出來,只好在腦後低垂著紮個馬尾,略偏在左耳之後,以一支緋色含苞牡丹形的絹花和一支蜻蜓點水樣的金簪子遮蓋住,偽裝成墜髻和矮髻的樣子。雪白的耳朵上墜著兩粒小翠玉珠,其餘再無裝飾,清爽淡雅卻不寒酸。腳上,是雪青色矮幫線鞋。

  全大唐,長安是時尚之都。洛陽雖好,也終歸差了一截,所以她不求豔麗逼人,只力爭不扎眼,但也不能土土慫慫的。而今這一身,卻是剛剛好。反觀春青陽,穿著她挑的一件深藍色直綴,頭髮鬍子梳得整整齊齊,又生得忠厚善良的相貌,倒有些文人氣息。別人料不到,他曾經是個獄卒、牢頭。

  這回出門,她本來點了過兒和一刀隨行,畢竟長安治安良好,大白天的不用帶兩個保鏢那麼多,但到底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有過兒跟進酒樓侍候,一刀在長安待過很久,兩人搭配,算是最佳組合。但才出官驛門口,還想叫值日的門上小吏去幫著叫輛車,卻發現康正源派了馬車來接。馬車上沒有標明族徽,除了寬大,也並不顯眼,但內部舒服奢華,車夫還是當年跟隨康正源北上的貼身侍衛,春荼蘼是認得的。當下,她打發過兒和一刀回去,改為能文能武的小鳳跟隨,上了馬車。

  長安城中的利人和都會兩市,專門是為達官貴人提供服務的商業區,醉鄉樓就在其中,而且離官驛不遠,馬車只行了一盞茶時間不到。下車後立即有夥計上前,從一條專門的夾道,把春家三人引到了二樓的雅室去,顯然早就得了吩咐,安排得極為得當。

  「給康大人見禮。」見到康正源,春荼蘼搶先行禮。

  若以私禮相見,春青陽是長輩。可康正源有皇族血統,還身居大理寺丞,論公是官,春氏祖孫卻只是民。所以,乾脆春荼蘼來打頭陣,于公於私都說得過,雙方再寒暄下就可以了。而這一禮,春荼蘼行得開心、情願,因為他鄉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荼蘼,不如直接叫我一聲康大哥吧?」康正源微笑道,那意思是:今天只論私交。而他這樣一說,本有些緊張的春青陽也放鬆了許多。

  「我還沒找康大哥算帳呢。」才落了座,春荼蘼就微嗔道,一下拉近雙方的心理距離。

  「荼蘼,不得無理。」春青陽瞪了孫女一眼,根本也不嚴厲。

  「沒事的,春伯父,且聽聽小荼蘼的說法。」康正源微笑,露出滿口亮晶晶的白牙,略側過頭又問春荼蘼,「說說,我做了什麼?若當真沒道理,我自當好好陪罪。」他把春青陽稱呼為伯父,顯然是說自己與春大山論交,是春荼蘼的叔輩。可他剛才又讓春荼蘼叫他大哥,這輩份全亂了套了。

  「英離。」春荼蘼只說了這兩個字,對憑白矮了一輩兒倒沒什麼反應。

  康正源早知道她是說這件事,卻還是露出懊惱的神色道,「這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只是英家太可惡了,我只說咱們荼蘼是個有本事的,誰成想英離那個老傢伙就去煩人。不過,說起來還真是我多嘴惹的禍。我看不如這樣……你們要在長安待一陣子,近日只怕還不會有急事,乾脆由我做東道,好好請荼蘼遊覽幾日。也不遠了去,只在長安城內。告訴你吧,城內就有好多景致和好玩之處呢。」

  「康大人,不必聽這丫頭混賴。」春青陽客氣道,「她就是想出去玩,因被我拘著,隨便找個由頭罷了。」

  康正源微笑,「大事當前,不改其行,荼蘼的定力不錯。伯父不用擔心,長安城好歹也要走一走的,我近來無事,也是借此散心。」

  他都這樣說了,春青陽就不好推辭,不然就像提防人家似的。而且聽康正源的語氣,是知道春荼蘼奉旨辯護的事。他是皇上的親外甥,說不定還能打聽點內幕消息,以及皇上脾氣秉性上等等。這樣倒好,心裡有底,辦事不慌,省得孫女兒犯起倔來,連皇上也敢得罪。

  於是,春青陽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點頭答應了。接著,春荼蘼就跟康正源約定時間和地點。而醉鄉樓的菜陸續出上來,端得是好吃,但也端得奇貴無比,一個小小的涼絆菹齏就要二兩銀子。從性價比來說,比不得范陽,比不得臨水樓。

  不過,康正源雖不是個健談的人,反而話比較少,但他特別會調動氣氛,引著別人說,所以一餐飯下來,倒是賓主盡歡。到後來,康正源和春青陽聊起獄政之事,更是盡興。

  此時雖已至深秋,但午後太陽充足的話,還是很暖和的,再加上喝了幾杯酒,春荼蘼的身上就有些發熱。正好,她坐的位置臨窗,見一老一少兩個男人聊得正歡,沒人注意她,就順手開了條窗縫,一邊吹吹風,順便往外瞄瞄,欣賞一下長安的街景。



第十章 錦衣在,夜叉還會遠嗎?

  醉鄉樓位於繁華的商業區,此處的街道不是長安城的主幹道,雖然不太寬,但也有二三十米,只是因為到處全是人流,還是有些擁擠感。

  春荼蘼望著來往人群,觀察著長安人的服飾和舉止,津津有味的。只是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中等個頭兒,白白胖胖,看起來溫和又可愛,但實際上是骨頭硬,嘴巴毒,為人刻薄。真正有些瞭解時,是人都會不禁自問:誰說胖胖軟軟的男人都是好脾氣的?也可能是冷血殺手好不好?

  沒錯,那人正是錦衣。在人群中沒有存在感,可卻像紮進春荼蘼眼裡的刺。然後心弦也跟著跳動起來。

  情不自禁的,春荼蘼猛然站起。因為,錦衣在的地方,夜叉還會遠嗎?

  因為她不小心帶翻了一個酒杯,惹得正談得投機的康正源和春青陽都向她望來。

  「荼蘼,怎麼了?」春青陽問。

  「有……有賣冰糖的啊!」春荼蘼反應奇快,立即給自己找了藉口。

  大唐糖業發達,當然是指當時的水準,與現代是沒辦法相比的。熬制出的糖不純粹、多有雜質,但卻甜得淡而天然,大多是從鮮果、蜂蜜、植物中攝取甜味,或者是從穀物中制取出來飴糖、又或者從甘蔗、甜菜中制糖。總之,春荼蘼很是喜歡。但製作冰糖的工藝比較難,怎麼現在就有了?所以,她那聲驚歎倒不完全是假的。雖然,掩蓋了她的真實心意。

  康正源卻笑道,「原來荼蘼喜歡吃糖,回頭我撿些精緻的,送你一盒子。」

  春荼蘼還沒說話,春青陽就笑道,「康大人,別看我這孫女在公堂上像個大人似的,平時零嘴兒是不斷的,倒似小孩子的脾性。為了怕她耽誤吃正經飯,每天我都要盯緊。」他這話明著責備,但滿眼寵溺,就像長輩們互相罵孩子不懂事,其實全是顯擺,還襯著關係親密。

  就像有父親說:我這隻小犬特別不懂事,書也不好好讀,在學館的考試才得了個第三……

  「祖父!」春荼蘼撒嬌,揭過這一篇。再往外看,錦衣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

  她心裡七上八下的,縱然知道夜叉可能是她生命中的過客,最好就是個過客,絕對不適宜有某些聯繫,卻還忍不住會想起他。可能因為好奇心,她本來就是疑心重,好奇心也重的雙重性格。夜叉於她而言,實在是太神秘了。再說,他還欠她一條半命不是嗎?而這也不怪她,如果與夜叉有關的一切都不出現,她也不會再想起。

  「皇上頭些年吃過天竺國進奉的糖,覺得和咱們大唐制出的糖相比,自有特別之處,所以派了人專門去天竺國學習。」哪想到康正源又把話扯了回來。

  「皇上真是英明神武。」春青陽由衷的讚歎。

  康正源點頭,「百姓們常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民生之舉,皇上一直很是關心。其實,咱們大唐的糖品質很高,還會賣到周邊國家去,每年為國庫添不少進項,也養活了好多人呢。」

  春荼蘼因為看不到要看的那個人,乾脆把窗子關上了,沉默間正聽到祖父和康正源的這段對話,不禁腹誹:說不定當今聖上也是個愛吃糖的,為了滿足口腹私欲而動用國家之力。什麼外貿啊、國庫啊,都是附加效益。就沖他給冒牌皇帝可乘之機,就證明他有昏庸的時候。

  「不過這冰糖倒是我大唐弄出的好東西,據聞,是益州的當地人用土法熬制。」康正源話題一轉,「荼蘼,沒想到你倒認得。」益州,大約是今天的成都那一帶地方。

  春荼蘼心頭一跳,心道康正源心細如髮,這麼點小細節都注意到了。但她反應一向快,只笑笑道,「在洛陽,我認識了一個商旅。他倒送過我兩塊,滋味果然不同。康大哥見笑,一直再想嘗嘗來著。」

  從醉鄉樓的二樓,正好可以看到對面的一間門面挺大的點心鋪子,門前招牌上寫著:冰糖售罄。 而既然當街都有賣,就說明民間會有。頂多算稀罕物,也就是價錢高點、每天的供應少點罷了。而洛陽做為陪都,一定會最早得到長安的流行趨勢,包括吃的玩意兒。所以她這樣說,就能搪塞過去。

  果然,康正源只怔了怔,就釋然了。

  春青陽也笑道,「饞嘴貓就饞嘴貓的機緣,這麼難得的,都給她吃到嘴了。」

  於是三人就笑,把春荼蘼心中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給沖淡了。可是錦衣出現,難道又有什麼殺人任務?

  回家的路上,她盡力不讓祖父覺察出她的不對勁兒。到晚上,康正源果然打發人送來一大盒子糖果,各式各樣的,有的在市面上都見不到。當然,還有幾塊品相好的冰糖。她就著新沏的濃茶,含了塊冰糖在嘴裡,只覺得一種又苦又甜,又涼又燙的感覺直入心脾。

  第二天,按照事先的約定,康正源帶春荼蘼逛開了長安城,並帶來了韓無畏的問候。自從從洛陽回來,皇上就把韓無畏派去守大興苑,非旨意不得離,但不妨礙有人去看他。大興苑在皇城以北,類似於皇家的私人狩獵場,也對皇城背部有防衛的作用。而守苑是苦差,又不容有失,沒人知道皇上為什麼派一向寵愛的侄兒去擔這個差事。

  康正源覺得與冒牌皇帝案有關,春荼蘼認為皇上對韓無畏另有重要安排,但兩人都不主動說出心中疑問,乾脆就誰也不提此事。

  當天他們遊覽了幾家有名的寺院和道觀,第二天春荼蘼提出想去逛街買東西。因為都是女人喜歡的事,就不好讓康正源陪著了。再者,他在大理寺還有差事。康正源倒也爽快,直接派來府裡一個專門負責採買的娘子,年紀三十來,為人爽利會說話,由她帶著春荼蘼四處玩。

  春青陽和小鳳、過兒很奇怪,他們都知道,春荼蘼最不喜歡出門,沒事的時候就愛守在家裡,她稱之為「宅」,除非風景名勝,或者是刻書坊,不然讓她去首飾鋪子,她都沒興趣。

  「到底是長安嘛,不能白來一趟,必須所有的店鋪都看看。」春荼蘼解釋道。

  「都看?!」這下,連小鳳和過兒兩個最能逛的都嚇著了。

  春荼蘼不解釋,因為她沒辦法說,那天她看到錦衣的褡褳上,繡著兩個字:葉記。明顯是某間鋪子的名號。但是什麼鋪子,不得而知。總不該,還是棺材鋪吧?難道他們要開成連鎖棺材鋪?而她,很想找找看。

  她知道這樣不理智,可她就是想知道,錦衣是在長安暫留,還是開業久居。她對自己不肯承認,她其實想知道的,是夜叉的事而已。

  洛陽的那間棺材鋪子,實際上春荼蘼也悄悄去過。她放火燒屋那天是半夜,當時她又非常驚慌,可是她記得那附近的路。只是當她找到時,鋪子已經轉手,做別的生意了。和旁邊的人打聽,說是一個胖胖的年輕男人開的店,但做了幾個月就病重,回老家了。那些人還議論,說年紀太輕,性子又溫軟的人開不得這路買賣,壓不住那股子陰氣死氣,自己不出毛病才怪。

  可是,那時的她心中疑惑深深。

  夜叉在躲她?為什麼?夜叉要救她?為什麼?夜叉不見了,為什麼?

  這些問題,其實一直在她心底,就像孤魂一樣遊蕩不去。只是,她從沒有注意過。但那天在酒樓的一瞥,突然讓這些念頭像地下湧出的冷泉一樣,無聲無息的就蔓延上來。

  如果查出來,他本意就是要躲著她,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都絕對不會再往前湊。她春荼蘼,從來不會讓人躲開第二次。至於要救她三條命云云,也都是夜叉自己說的,並不是對她的承諾。她說還欠一條半命,也只是說說而已。

  有了這個念頭,春荼蘼開始對「葉記」進行漫無目的的尋找。她其實可以用手段,但夜叉和錦衣那個身份,是不能用公開方法的。至少,她不願意給他們帶去不必要的麻煩。皇上既然點名要她來長安,她若不知道暗中有人盯著,就太白癡了。

  長安城那麼大,春荼蘼輾轉於不同的集市之間,表現出過份的熱情,還拿著銀子亂花,買了一堆沒用的東西回去。春青陽有點心疼銀子,可想著小孫女難得這麼高興,也就忍了。過兒和小鳳的體力一向比春荼蘼強,卻頂不住這般走法,只好輪流跟著她。一刀和大萌到底是賢王府出來的,私下研究過春荼蘼此舉的深層次原因。他們認為,小姐是極聰明的,做任何事都自有深意,最近這麼敗家,就是給好多暗中隱藏的人看的,就是讓所有人都認為,鄉下來的姑娘沒見過世面,看到長安的繁華,還有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所以花了眼,真是眼皮子淺啊。

  春荼蘼呢?每天回家都感覺腿要斷了,第二天卻還咬著牙出門。只是葉記鋪子有不少,卻沒一家有錦衣的痕跡。難道,他們不在長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4-7 06:5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22 01:32 AM 編輯

第十一章 武器一條街

  「可以說,這裡的集市,我都走遍了。」在春荼蘼來到長安第七天早上,她宣佈。

  全家人明顯都松了口氣。

  「就是說,以後小姐都不出門了?」過兒樂得差點蹦起來。可惜昨天是她當陪逛員,所以累得兩條小腿如今還發軟,根本做不了除了站立之外的任何動作。

  「沒正經事,就不出門。」春荼蘼修正,咬著牙令自己的下肢不哆嗦。小鳳和過兒是一人輪一天的,她卻是主力,這麼多天下來,毅力再足夠,體力卻透支過度,再撐不下去了。

  雖然,她心中卻有一份莫名的失落。但,也許這就叫緣份?她在大雪地裡堆個雪人,都能遇到夜叉,現在努力尋找,卻一直未果。而既然無緣得見,她也不必強求了。

  小鳳連忙拿出長安城的地圖,那上面已經被畫了好多叉。她找了找,最後點著一處說,「小姐算得真准,也只剩下這一個集市沒有去過了。」

  「那邊都是鐵匠和兵器鋪子,你難道也有興趣?」春青陽對孫女很無奈。

  春荼蘼怔了怔,有些想放棄,但轉念又心道三十六拜都拜了,不差這一哆嗦,於是道,「我想給我爹買一把漂亮的西域匕首,沒有開刃,鞘上鑲好多寶石的那種。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寶劍買不了,匕首什麼的也能湊合了。」無論如何,就算這尋找有始有終吧。

  而且,真的也很想給父親送件禮物。去年差不多這時候,父親為了給她送生辰禮,惹了官非,讓她可以借此走上訴訟之路。雖說父親的生日是八月十五,這時候早過了,但好歹她到了大城市,提前預備下,明年再送也一樣的。

  在大唐,鐵匠鋪子、售賣武器的商店,不能隨意開業,要由官府發給牌照。執照人要往上查三代,絕對身家清白,而且無人做過官吏,特別是軍中的。在國都長安城內,甚至把此類從業者及店鋪,都集中在一個坊市之內。其實,就是管制的行業。

  武器管制這種事在春秋戰國時期最寬鬆,所以那時候的俠客劍士很多,尚武之風最盛。秦統一天下後,為防止造反,對兵器就管的嚴了。秦始皇收繳天下兵器,熔化後鑄造了十二個銅人,她在現代時就聽過這個故事。至於元朝,蒙人為防漢人造反,每十戶才能有一把菜刀,簡直嚴苛到極致了。當然,這個也可能是後來傳得有點誇張。

  大唐呢?雖沒有春秋戰國時的隨意,但也相對放鬆。《大唐律》中規定「甲弩、矛矟、盔甲」不許私家擁有。私藏甲一領及弩三張,流二干里;私藏甲三領及弩五張,處以絞刑。對私下藏有這些的,處罰非常嚴厲。基本上想陷害誰,就在誰家藏一堆盔甲和弓弩,然後偷偷舉報就行了。

  但是,弓箭不屬管制兵器,民間可擁有、可販賣。還有就是裝飾性的寶刀寶劍、不能傷人的匕首和其他武器。鐵匠鋪子,大部分的生意是打造生產生活的用具。

  「也是,你爹必定喜歡那些東西。」聽春荼蘼這麼說,春青陽就笑了笑道,「那你早去早回吧,我這就去把你這些日子買的東西歸置歸置,等咱們回洛陽時,只怕要裝好幾大車,才能運到碼頭上去。」

  春荼蘼有點不好意思,卻還要裝成興趣盎然的樣子,之後就像小美人魚為了某王子,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似的痛苦著,帶著小鳳離開了家門。好在那個坊市比較遠,在長安城的邊緣地帶,她們雇了馬車去,然後囑咐車夫在原地等著,打算轉一圈就回。

  這地方,也算是鐵器一條街了,一踏入就感覺出一股辛辣凜冽的陽剛之氣,似乎連太陽都灼熱了幾分。還有金屬的味道,有火氣的感覺撲面而來,以及那叮叮噹當的悅耳聲響,摻雜著男人們的大嗓門,連成一片,有如一首雄壯的樂曲。

  這裡是男人的世界,女客極少,因而當春荼蘼和小鳳出現,立即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小鳳美貌,春荼蘼長得也不錯,兼之很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回頭率有百分之二百。

  「別瞪眼,把他們全當成透明。」春荼蘼提醒小鳳,因為一個大鬍子正對著她們笑,「我聽人家說過,男人最愛自做多情,你明明是怒瞪,他們卻以為你是對他們的示意有反應,自戀的會以為你看上他們了,說不定採取下一步行動,就是跑過來搭訕,所以不理會是最高境界。」

  「可是這地方真要命。」小鳳發寒似的抖了抖,像要把雞皮疙瘩都甩下去,「小姐,要不咱們回去吧?明天換了男裝再來?」

  「長安貴女,鮮衣怒馬,聽說很流行狩獵的。」春荼蘼腳步不停,仍是慢慢踱著,「所以此地女客雖少,但也總會有姑娘們來買弓箭。這群人見多識廣,穿男裝女裝沒差別。」

  「可是……」

  「放心,所謂寸鐵為凶,官府對這種地方管理嚴格,他們也自有平衡和保障秩序之道,不然真出點事,還不得打得血肉橫飛?而且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天下掉塊石頭,都說不定砸到某個權貴,底層的平民不會隨便惹事。換句話說,在別的地方你可能遇到地痞無賴,在這裡反而安全。他們愛看就看唄,又不會少了胳膊腿兒。」

  「是。」小鳳低頭,乾脆緊跟在春荼蘼身後。

  春荼蘼前世後世都在公堂上混,習慣了被各色人,包括最無恥的罪犯盯著看,因此絲毫不以為意。漸漸的,那些男人們也覺得沒意思了,況且這般大方、動作又舒緩優雅的的姑娘,不是權閥士家出身,就是皇親國戚,還是別惹為妙。

  其實,春荼蘼根本是走不動,只是往前蹭而已。

  約摸逛了半條街之遠,她終於走進了一家店。倒不是這家店有什麼特殊,實際上店的門面很小,偏兩層高,於是更顯狹窄逼仄,擠在兩家大鐵匠鋪子之間,灰撲撲的像是危房似的。不過因為店門敞著,被春荼蘼眼尖的看到裡面設了座位,立即想去歇歇腳。

  「掌櫃的,有好看的匕首沒?拿來看看。」一進店,她立即就癱坐在椅子上,敲了敲旁邊擺了粗瓷茶具的桌子。

  那掌櫃穿著姜黃色袍子,背對門外,在一個本子上紀錄著什麼,快和貨架子融為了一體了。

  「好看的……匕首?」掌櫃的回過身,臉上堆著職業性微笑,全是商人的作派。

  春荼蘼身子一僵,之後歪過頭,這才看到掛在牆上的招牌,笑問,「葉掌櫃是吧?怎麼人家的招牌都掛在外面,你家的卻掛在店裡?」早知道這就是她一直尋找的葉記,至少她會有心理準備,不用剛才驚那麼一下。

  雖然,現在她看似平靜,其實心跳得咚咚的,肯定是太意外了。

  想必,錦衣也是吧?但他反應超快,臉色半點不變,只聲音略頓了下。

  她一定是太累了,不然以她這麼熟悉這死胖子身影的眼力,進店時居然沒瞧出來。可這說明什麼?說明墨菲定律千真萬確:你要找的東西,不管從哪個角度找,總是最後才找到!

  「鄙店門面太小……招牌掛在外面反而不好看,叫小姐見笑了。」胖子掌櫃八風不動,笑得和氣生財,之後又重複問道,「小姐說匕首,要好看的?」

  「對,要好看的,是送給我爹做禮物的。」春荼蘼壓抑著亂跳的心,一本正經的回答,「如果有特別好看的小玩意兒,本小姐說不定也買幾件。」她四向打量店裡,「瞧你這店雖不怎麼起眼,但貨架上那些東西倒是古色古香的。有什麼好的儘管拿來,不會短了你的銀子。」她滿身窮人乍富的大小姐樣子,是為萬一有宮裡的人暗中盯著。

  戲……要做足全套,是她一貫的方針。

  而她的目光在通向二樓的樓梯口停留了片刻,立即又收了回來。

  葉掌櫃,也就是錦衣,熱情的拿了好幾個錦盒來,裡面除了匕首,全是裝飾用的小刀小劍之類的,都巴掌大小,還有西域彎刀,倒像是模型,完全沒有殺傷力的。

  春荼蘼心不在焉的挑著,還和小鳳不斷品評,但心裡卻七轉八彎,不知如何是好。

  之前,只是想尋找。但找誰呢?其實並不明確。就好像一個執念,當終於實現的時候,就發覺很茫然。然後她忽然想起,夜叉是當頭兒的,錦衣是他的手下,找到錦衣,不一定就會見到夜叉吧?可是,她真的想見他嗎?

  上回錦衣說過,夜叉是見不得光的人,她這樣大搖大擺的,他就算在,也不會現身。而她曾答應忘記所知的一切,如今送上門來,不是擺明自找倒楣嗎?

  真愚蠢!真白癡!怪不得人家都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算不得智者,但卻向來理智而冷靜,這回怎麼卻出了這樣的昏招兒?她真想找個角落,抽自己一百個嘴巴。不,兩百。



第十二章 深夜入宮

  「就這個吧。」挑了十來個,選出一個雖不華麗,但卻式樣古樸、遍體花紋的的小劍。

  「多少銀子?」

  「銀子好說,只是姑娘真真是好眼光,這把劍是青銅所製,春秋戰國的東西。若不是小姐看中,正應該在隱士之手,不為外人所見。」話裡有話,但春風拂面。

  「別吹牛了,你這個小店,能有這樣的正經古物嗎?只是擺個樣子罷了。但既然麻煩你這麼半天,不好讓你連一單生意也做不成。只此一次,下回,卻再也不來了。」答話有音,卻滿臉鄙夷。

  大家,彼此都懂。

  可就在這裡,樓上傳來咚的一聲,像是有重物掉落。卻似,落在春荼蘼的心上。

  「鬧耗子?」她挑挑眉,聲音略有些發緊。

  錦衣臉色一僵,隨即陪笑道,「小店乾淨得很,沒有耗子。不過上面是堆貨物和雜物的倉房,也是我住的地方,實在亂得很,說不定是有東西倒了,小姐稍等,我去看看。」

  春荼蘼端起茶盞喝口茶,點了點頭,手穩得紋絲不動。

  錦衣離開,但很快就又轉回,手裡抱著一個尺長的木盒。

  「貨物堆得亂,果然是有東西掉下來。想是與小姐有緣,我覺得這東西您可能喜歡。不然,小姐看看?」說著,把盒子遞上來。

  小鳳接過,在春荼蘼面前打開。

  普通的盒子,裡面墊得紅色襯布都有些髒了。而布上,躺著一團扭曲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麼材質。若非是獨特的紫青色,上面還有似字非字的花紋,看起來像廢銅爛鐵。

  那顏色挺漂亮,初看烏沉沉的,細看卻似隱有光華,襯得錦衣臉色發青,只有熟悉了他的春荼蘼知道,他有多不情願把這東西拿出來給她看。而且在被遮擋時,他的眼神很到位的飄到春荼蘼面前,意思是:別要!千萬別要!求求你別要這個!

  「要了。」春荼蘼惡劣地笑笑,「你開個價吧?」基本上,她不是個愛與人置氣的,但對錦衣除外。他對她時好像是對待一隻害蟲,那她就只好當隻害蟲來看待。

  「小姐眼光獨特,二兩。」錦衣咬著後牙笑。

  春荼蘼根本不理,又問,「剛才挑中那柄小劍呢?」

  「五兩。」

  春荼蘼揮揮手指,小鳳立即從隨身帶的小包中數出七兩銀子。那小包是春荼蘼畫出,過兒一針一線做的,其實就是現代的斜肩挎包,裡面分隔成好幾個區域,放著碎銀、銅錢、香包和帕子一類的,還有一小竹筒的水。

  錦衣的目光在布包上轉了轉,之後收銀交貨。春荼蘼從他手上拿盒子時,明顯感到他有片刻的不肯放手,那個依依不捨,那個心肝皆痛。而當春荼蘼終於拿到那盒子後,再看錦衣的樣子,就像挖了他的心頭肉一樣。

  呼,感覺真好,心情真愉快。

  「希望你做生意老實點,這裡是長安,不是別處。」春荼蘼站起來「好心的」囑咐,「東西是好,但價錢不實,我再也不會來第二回。」先提醒,再給他吃一粒定心丸。

  她知道夜叉在樓上,不管是從錦衣前後態度的變化來分析,還是心中的感覺,她都知道他在。只是他不現身,或者不想相見,又或者不便相見,而她,都不該死纏爛打。只是送一堆廢鐵是什麼意思?告別,還是另有深意。

  但顯然,無論如何,再來這個小店是不明智的了。所以好些話是給錦衣聽,也是給夜叉聽。

  走出小店,春荼蘼帶著小鳳,又在街邊買了幾個金屬制的哨子,幾張竹制的小弓、若干小箭,這才往回走。情不自禁的,路過葉記時,她假裝無意的向二樓窗口看去。

  沒有人,但她卻感覺到兩道目光,強烈地注視在她身上,像是在她細弱的肩背上點起兩團火焰,燒得她立即跑開了。

  到了家,把那把漂亮的小劍給祖父看,哨子給了大萌、一刀和過兒、小鳳一人一個,她就藉口累了回屋歇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整整一天,連兩頓飯都是端到屋裡來吃。春青陽以為她折騰這麼多天,終於是累了,也沒有計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守著那個盒子,生怕一離開人,就會被暗中什麼密探翻出來。

  其實不會有人懷疑的,她這麼多天買的沒用東西太多,早就布好了煙霧。但她總覺得那東西帶著深意,若不能仔細研究就難以踏實。就這樣直到夜深人靜,她才把盒子翻出來,取出裡面的東西,放在燈火下認真地看。

  男人拇指粗細的金屬杆兒,略有弧度,一節一節看似雜亂,卻是連起來的。扳正之時,能聽到哢哢的機括之聲,而當整個連接起來,竟然是一把弓箭。那些花紋單看時無意義,但若連起來看,就是特殊文字組成的咒文,就像唐軍將士軍服或者抹額上繡的。在弓身的最中央,鑲嵌著一塊綠色寶石,中有黑輪,像是一隻狼眼。弓弦是銀白色,不知什麼材質,韌性十足。在弓身上以鐵環扣著一隻小箭,箭頭上雕刻和狼頭,旁邊兩個倒鉤,有如狼牙。

  終於,她明白錦衣為什麼不願意把這把能折疊的弓箭給她,因為它必定是件寶貝。雖然看似不起眼,除了那顆綠寶石,再無其他裝飾,但拿在手上,就能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厚重與尊貴之感。它那麼小,不過半尺長,但它不是玩具,而是圖騰!

  二兩銀子?只是怕引人注目才開的價。只怕,價值連城。

  只是為什麼,那隻箭要鎖在弓身之上,拿不下來呢?什麼意思?夜叉把這個給她,又是什麼意思?定情信物?啊呸,哪來的定情,人家都不願意見你呢。

  春荼蘼猛然搖頭,隨即又想……難道是有什麼秘密,要讓她保管嗎?可話又說回來,他為什麼這麼信任她。是動物本能,還是人性直覺?

  春荼蘼胡思亂想,努力讓自己不睡著。她有一點奢望,心想夜叉也許半夜會來看她,之前他這麼做過幾次了。可結果卻是失望,她直等到天光大亮,夜叉也沒出現。她不禁苦笑,覺得自己自做多情,而這種患得患失,實在是最要不得的情緒。

  把這特殊的弓箭又費了不少力氣拆開、打亂,連盒子放進自己裝重要東西的箱子中,挨著那個寫了夜叉名字的信封。之後跑到院子中做了套廣播體操,用清晨清新的空氣洗滌自己紛亂無章的情緒,然後回屋睡覺。

  她太累了,很快進入夢鄉,日上三杆才起。春青陽心疼她,也沒叫她起床。無所事事的睡整天之後,眼看又要安寢,康正源卻來訪。身著便裝,只帶兩個隨從,連名帖也沒投。

  這太突然了,哪有男人半夜三更找人家姑娘來的?不過全家都知道這位康大人行事最是端正,所以都沒往歪處想,只道是有急事。

  「皇上口諭,宣你進宮回話。」康正源正色道。

  春荼蘼怔了怔,都忘記聽口諭也是應該跪的。可是深夜進宮?有必要弄這麼神秘嗎?好在康正源沒有當著春青陽的面宣旨,給她機會緩緩對祖父說起,免得嚇老人一跳。

  「想是因為官司的事,還不方便讓外人知道。」春荼蘼安慰祖父,「大約是問問整個事件的經過,畢竟我從頭到尾都參與了,到時候如實回答就是,祖父不用擔心。」

  「可是,你沒進過皇宮,規矩禮儀都不知道,萬一沒留神,衝撞了皇上或者哪位貴人,該如何是好?」春青陽不放心得很,只覺得自己的平靜日子,自從孫女做了狀師就一去不復返了。

  「不是有康大人嘛,他自會照拂我。」春荼蘼勸著,其實自個兒心裡也有點撲騰。她再膽子大,去見金鑾殿的正主兒也非常緊張。在現代再見多識廣,國家領導人級別的也沒見過。

  春青陽明知不能抗旨,再擔心也沒法子,只得去反復拜託康正源。這邊,春荼蘼被兩個丫頭圍著,梳洗打扮。依著她的意思,梳了簡潔大方的單螺髻,只插一隻珍珠頭花,濃淡得宜的櫻草色齊胸襦裙,杏色半臂和線鞋,披帛和胸前飄帶是極淺的粉紅。

  她故意把顏色選得少女些,搭配著自己還略顯稚嫩的容顏,萬一那位九五至尊有殺機,就該看看她還是個小姑娘,馬上就要及笈了,他好意思下黑手摧殘嗎?

  儘管一切從簡,她還是收拾了半個時辰之久,直到反復檢查,確認一切妥帖,這才隨康正源坐上停在官驛外的馬車。上馬車之前,她還特別注意了下,看到官驛裡外連半個人影也沒有。而平時,儘管這邊鬧中取靜,但也沒靜到這個程度,顯然是人為安排過。不過,她沒有掀開簾子往外看。關鍵的時候,她很會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從不做魯莽的舉動。

  「放心,很快就能回來的。」康正源感覺到她有點緊張,低聲道,「皇上只是想聽你說說那件冒牌皇帝的案子,不僅問過你,知情者都秘密召見過,你是最後一個而已。」

  春荼蘼點點頭,並不多問。

  靜夜中,車聲轔轔,一路向皇宮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4-9 07:0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22 01:33 AM 編輯

第十三章 伴君如伴虎

  一路通行無阻。

  春荼蘼不禁自嘲,兩輩子都沒有過這種待遇,相當於有人給開道和清場了。就連進皇宮的時候有人盤查,也是車夫在外面交涉,很快通過,康正源連動也沒動一下。

  下了馬車後,春荼蘼低目垂首,半聲不吭,眼睛只看著前面康正源長袍的下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總之,低調些、存在感降低些最好,犯了錯誤也容易蒙混過去。至於進了什麼宮殿回話,她是不認得的,也沒人給她解釋。

  「民女春荼蘼叩見皇上。」得到康正源的示意,春荼蘼連忙跪倒,匍匐於地。她沒接受過見駕的禮儀訓練,但基本禮節還是懂的,反正誠惶誠恐就是了。

  康正源並沒有跪,大約只是施了禮,不過春荼蘼因為一直把臉沖著地面,並看不到。只聽一個男人說,「你先下去,殿外候命。」與第二眼帥大叔的聲音非常像。

  「是。」康正源畢恭畢敬退下。

  春荼蘼保持著伏地跪拜的姿勢,沒人開口叫她起來,她就只能這麼僵著。好半天,就在她快堅持不住的時候,男聲又起,「向前跪些,抬起頭來。」

  好吧,沒關係 ,皇上要擺譜麼,就讓他擺好了,誰讓人家是大唐的終級大BOSS呢。在前世也要受老闆或者有權勢的當事人的氣,她完全能忍。春荼蘼暗想,同時向前膝行幾步,直起身子,雖抬頭,眼波卻仍然向下。

  「看著朕。」又說。聲音平緩,沒有半絲波動和溫度。卻也,並不冷。

  春荼蘼沒有惶恐,抬眼,然後迅速又低下頭。

  「你說,朕是真是假?」皇上吩咐道,「一模一樣的臉,你分辨得出來嗎?」他甚至連龍袍也沒穿,一身的白,同樣的瘦。
 
  「皇上吉祥。」她確認,辮子劇的臺詞衝口而出。不過,算是明確回答了上面那位的問題。

  韓謀抬了抬眉,奇怪於春荼蘼新鮮的說法。他聽說她創造了很多新詞,都古怪得很,偏偏細咂摸起來都很貼切。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物?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小家碧玉,只渾身的氣度天成,倒似大家閨秀。

  「你怎麼確定的?就連朕,見到那冒牌貨,都覺得像照鏡子一樣。」他半真半假地說,「有那麼一瞬,甚至分不清是身處鏡中還是鏡外。」

  「回皇上,其實很簡單。民女得見天顏,立即感覺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說的是真話,見到韓影子時,雖然他頂著皇上的身份,但她沒有害怕。可現在,她真有些膽顫。

  「朕很凶?」有一絲不悅。

  「不是凶,是令人油然而生的尊敬、崇拜、臣服、敬畏之心……反正是……一切美好的詞彙都無法形容的。」

  她這馬屁拍得別致,韓謀不禁笑起來,「不愧是狀師,果然巧言能辯。」

  「回皇上,這是民女的真實感受,與做狀師無關。」春荼蘼忍不住為律師這一行辯解,「狀師是以律法為武器,保護自己的委託人的。很多狀師在現實生活中甚至是木訥、寡言少語,只有上了公堂,才會侃侃而談。其實,這和大將軍上戰場是一樣的道理。」

  「哦,怎麼一樣呢?不妨說來聽聽。」韓謀來了興致,「你打過的官司,朕倒是都知道。」

  春荼蘼心頭凜然。

  如果說她和康正源北行巡獄的事皇上聽過,正常。畢竟康正源直接向皇上彙報情況,若皇上有興趣,打聽打聽細節,當成話本故事聽,也是可能。但他是一國之主,應該不會注意到她這種小人物才對啊。說什麼她打的每一場官司都知道,難道她一直被暗探跟蹤了?還是各地會把案件的情況報上來,冒牌皇帝案後,皇上注意了自己,於是調來案卷研究了下?希望是後者吧,否則她的太多秘密都會暴露的,特別是到洛陽後的事,還有夜叉……

  而到現在她還有個巨大的疑問,皇上為什麼欽定她為影子大叔的辯護狀師?

  只是現在不是分析和詢問的時候,她定了定心,正色道,「民女以為,兩者最大的相同之處是,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打仗要關注敵軍隊的人數、陣型、敵方的優點缺點、目的、當時天氣如何、敵人主帥的習慣。而打官司,天時是詳細的案件調查,地利是律法的運用,人和是考慮法官的性情。還有輿論、民眾的同情,法官以往對這種事的態度等等。」她才進大殿時是有些害怕,可說著說著,卻坦然了起來。

  「嗯,說得有點道理。」韓謀點頭道,「律法是武器……」他又重複了一句,「朕曾聽聞你說過,律法是保護人的,可惜所有人都覺得律法是懸在脖子上的刀,是懲罰人的。說說,你為什麼想得與別人不同。」

  春荼蘼斟酌了一下,才說,「民女除了唐律之外,讀書不多,但曾聽祖父講諸子。祖父講道,韓非子在《五蠹》中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以民女的淺薄理解,應該是說文人們以手中筆擾亂法制,俠士們總是用暴力觸犯律例。也許,那些文人和俠士是出於好意,想保護別人,追求正義,可好意與惡意誰能判定?而,一個穩定的社會秩序應該是高於一切的。律法,卻正是規制秩序的。若無秩序,失去律法的規範,無人能獨善其身。」

  她一說法律的事就有些興奮,話一說完,她覺得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連忙請罪道,「民女一時胡言亂語,望皇上恕罪。」

  她低著頭,沒看到韓謀有些動容。略沉默了片刻,聽到韓謀又說,「你說得有理,又何罪之有呢?只是,你膽子不小,一介民女,卻敢在朕面前說出這番與眾不同的言論。」

  「在皇上面前,哪有膽大的人?」春荼蘼補上一記馬屁,「就算所謂的死諫之臣,也只敢在有容人雅量的皇上面前說道,即罵了皇上,還全了忠名、清名,簡直是占皇上便宜。換個暴君、昏君試試,有人還敢直諫就怪了。」魏征怎麼樣?厲害吧?那是因為他遇到了唐太宗李世民。換成楊廣,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而她這樣說,那意思是:您是個有肚量胸襟的皇帝,不會和我小女子一般見識。

  她這個吹捧,顯然比剛才那個強多了,說得韓謀心裡分外熨帖,明知道她是捧自己,心裡偏偏就忍不住高興,竟然還有點知己感。可對方還是個小姑娘,若沒有記錯,還有半個月才及笈。這姑娘生就什麼樣的心肝,怎麼於律法一道,看得比那些老臣還透徹呢?

  他不知道春荼蘼內心裡千年後的靈魂,只道是天縱奇才。因為,之前調查了春家祖宗十八代,絕沒有任何異常,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家。除了春大山的出色,以及和一個神秘女子的姻緣,和隨後出生的這個女兒。

  他本來對這個姑娘沒有多少好感,雖然她在律法上有獨到之處,可身為女子卻以做訟棍為業,令他不能理解。重要的是,和那個影子相交甚密,還猜出了某個秘密,算是不能留的那類人。所以,他態度冷淡,一直讓她跪在那兒,如今看來真是失了為君的風度。只是……

  「那麼朕的行事與律法衝突,又當如何?」他拋出這個問題。

  春荼蘼的心肝顫了三顫,知道這問題必須回答得講究。

  她剛才之所以這麼鋒芒畢露,不是她看不清形勢,或者是窮得瑟,臭顯擺,而是她敏銳地覺出上面那位對她有惡意,若不說出點子丑寅卯來,就得不到好感。在上位者眼裡,人,有用才能活得久。

  因此,她這時候示弱、說軟話,就與剛才那番理論相悖。皇上如此精明,會猜出她說了謊。所謂伴君如伴虎,半分錯不得。

  現如今,她騎虎難下,倒不如賭一把,光棍這一次!反正,她的小命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間。

  「皇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硬著頭皮說。這是《史記.商君列傳》中記載,秦商鞅變法時提出的。

  「哦?」聽不出喜怒。

  春荼蘼把心一橫道,「皇上,《大唐律》是您下旨制訂、頒佈和施行的,若您都不遵守,如何立信於民?取信於世?」

  「你這是死諫?」韓謀的聲音還是很軟,但涼涼的。

  其實,影子真的很像他啊,聲音與舉止,容貌與氣質。他不像想像中的皇帝那麼威嚴和正經,與影子一樣,外表溫雅,但骨子裡……外人就不知道了。

  「皇上,您何必嚇唬民女?」春荼蘼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地說,「唐律中有很多減免罪罰的條例。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若非謀逆叛國等大罪,對國家棟樑之才,處罰其實很輕的,那是皇上仁愛。而皇上怎麼可能反自己,所以與庶民同罪什麼的,還不就是個說法。但說法就是原則,是態度。而態度,決定一切。所以該讓百姓看到的,也應該讓他們看呀。」其實她想說,唐律是對貴族權臣太寬容了,這是她對唐律不滿的地方。

  但,到底不敢。

  她有時是很兇猛,可是雞蛋碰石頭這種事,能不做還是不要做。



第十四章 保護皇上

  「態度決定一切,說得好!」韓謀贊了一句。

  那是一個外國足球教練說的!春荼蘼暗暗抹把汗。可本以為算是過關了,哪想到皇大叔的思維轉換之快令她應接不暇,下一刻就懵了。

  「既然說得好,做為獎勵,朕給你講個笑話。很繞,但以你的聰明,必定猜得出來。」

  可以拒絕嗎?皇上,小小民女不敢聽您講笑話,就算可笑也笑不出來!她暗想,卻無力阻止這位大唐天子說下去。而且,皇上還沒開始說笑話就開始誇她,絕對不是好事!

  「有個人叫馬一。」韓謀慢悠悠的開口。

  他才一出聲,春荼蘼的臉就綠了。幸好她一直低著頭,別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這笑話是美國大作家馬克吐溫說的,當時她就是突然有些惡作劇之心,才略改了改,講了出來,沒想到影子大叔會轉述給皇上。而皇上聽到這個故事,就肯定會知道她懷疑皇上和影子是雙生子的事,若皇上想保守這個秘密,她就是該滅口的那類人。

  她太大意了!她以為,她對這個異時空適應良好,但其實遠遠沒有。不經意間,她時常會不注意言行。另外,自從她開始打官司,就保持著一平全勝的戰績,這讓她有點忘乎所以,所以犯下錯誤。而在這個人權比紙還輕的時代,任何一個疏忽都會帶來大麻煩!

  她心念急轉,額頭迅速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耳邊皇上的聲音仍然不急不緩、不高不低的響著,「這個馬一,常常向人說起他小時候的一段傷心事。據說,他出生時是雙生子,他和他的兄弟長得一模一樣,連他們的母親也分辨不出來。有一天,丫鬟為他們洗澡時,不慎將其中一個孩子掉進了浴盆裡,淹死了。每個人都以為哥哥是活下來的人,其實不是的,活下來的是弟弟。於是他總是說:那個淹死的人是我!」

  說到這兒,韓謀頓了頓,「朕開始聽這個故事時,半天沒回過味兒來,後來才明白……原來是名字和身份發生了錯亂。以名份論,兄生弟死,以事實論,兄死弟生。可是因為別人的誤會,弟弟用了哥哥的身份和姓名,以哥哥的名義活著,還繼承了哥哥的一切。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馬一,其實,他是馬二!」

  春荼蘼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就抬頭望著韓謀的臉。

  這只是個笑話,能繞得人暈乎的笑話,但居然就讓皇大叔找出了「名不符實」四個字的寓意。只怕,還聯想到了自身,於是拿話來試探她。

  「春荼蘼,你怎麼不笑?」連空氣都變得緊繃的沉默後,韓謀冷笑著問。

  明知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乾脆咬了咬道,「回皇上,恕民女斗膽說一句,您說的笑話很冷,根本不可笑,民女笑不出來。若強笑,就是欺君。」

  「哦,為什麼不可笑?」

  「因為馬一就是馬二,馬二就是馬一。能活下來就是幸運,馬一和馬二,只是個名字,有什麼關係嗎?」沒說出的是:皇上,您都坐穩了龍椅了,其他的不必計較了吧?若真是非要弄出個子丑寅卯來,當初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影子大叔,何必留到現在成禍患?

  不是她狠毒,是深知帝王無情的道理。而當今聖上又素有英名,出了這個昏招,必須特別特殊的緣故。總之,這樁詐騙案,表面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但內裡卻有無數秘密和讓人猜不透的地方。對此,她有些本能的好奇,但理智告訴她不要深入去想,更不能深入去瞭解。只是她是倒楣體質,到現在有些不好脫身了。

  「世間本無事,只怕有心人哪。」韓謀輕聲道,聽不出喜怒,倒似有些感慨。

  而正當春荼蘼暗中感歎天心難測,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話題和情緒都轉變得特別快速,令人無所適從時,韓謀突然從書案後站起來,倒負著雙手,大步向門口走,「跟著朕,去看看馬家另一個兄弟去。」

  說出這話,是承認與影子大叔是雙生子了?但為什麼當著她的面兒說?這不是恩寵,是在她脖子上又架了一把刀。但,已經知道這位皇上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了,所以儘管心中撲通撲通亂跳,卻只能一溜兒小跑著跟在後面。

  皇上和影子大叔之間有古怪,似乎在角力。皇上當初為什麼沒有斬草除根,影子大叔的生活經歷是怎樣的?他有什麼籌碼?他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卻又突然出現在洛陽。他一番作為似乎是故意,用韓無畏的話來說是找死。而皇上知情後並沒有一怒之下殺掉影子,而是居然要公審!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太多問題想不通,到底皇家有多麼深沉而黑暗的秘密啊!只是她覺得皇上有殺她的可能,說不定可以借影子大叔的力量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出了大殿的門,夜風徐徐吹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才知道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在秋季的天氣中,連衣服都被浸濕了。

  不會害怕嗎?哈。多少穿越女,在帝王面前侃侃而談,舉止大方又淡定。假的,那些全都是假的!真正來一回試試!當有個人隨時能把你大卸八塊,而你連一點抗衡的能力也沒有,還能從容不迫的嗎?這裡不是公堂,不是講理的地方。而不講理,她就沒有半點力量。所以沒嚇死,還保持冷靜和理智,能應對過去,不客氣地講她很佩服自己。

  古龍說得好:不怕死,是因為不知道死的可怕。自從面聖,就一直是對話,但其中的刀光劍影、驚心動魄……她似在生死邊緣滾了好幾回。若只關乎她自己倒也罷了,她還有至愛的家人,怎能不怕?

  而直到此時,她才敢偷摸著向四周看看,發現剛才只有她和皇上在殿內,連個侍候的內侍都沒有。康正源站在殿外兩丈處,保證聽不到裡面的對話聲,見皇上出來,連忙迎上。

  「皇上,您這是……」

  「你繼續等在這兒,叫高福帶著他徒弟跟著朕。」他是皇上,不必解釋,只命令就行了。

  於是康正源儘管心中納悶,卻不敢多問,只給了春荼蘼一個安撫的眼神,之後揮揮手。立即,一個中年太監帶著兩個小太監快步上來,呈品字型微微錯後兩步,把春荼蘼甩在最後。

  皇上沒用燈籠,三個太監也是。所以,儘管皇宮內處處有燈火,月光也還好,但在烏漆麻黑,四處花木扶疏,影影綽綽的夜裡,因沒有武功而目力不佳的春荼蘼,也跌跌撞撞的,好幾次差點摔跟頭。

  她發現了,皇上不是個憐香惜玉的,半點沒有放緩腳步或者停下的意思,仗著自己是馬上皇帝,有武功,身體好,一路大步流星,而且越走越偏,越走越黑。這樣,令她甚至懷疑,皇上要把她帶到變態的房間,親手虐殺了。

  「什麼人?」在一座黑暗破舊的宮院前,不知打哪兒躥出來幾名黑衣侍衛。

  高公公上前,手裡拿什麼東西晃了晃,那幾個侍衛立即彎身退後,不知又隱到何處去了。

  到這兒,春荼蘼已經能猜出,這偏偏角落的宮院是關押韓影子的地方,平時必定是不許任何人靠近的,還在四周布罩了武功極厲害的大量暗衛。

  進了院門,春荼蘼看到此院相當深廣,屋子大得出奇,到處是荒草,半點燈光和人氣也欠奉,令她有夜探聊齋的感覺。而到了最盡頭宮室的門外,登上數級臺階,韓謀吩咐高福和春荼蘼跟進去,那兩個小太監就留在外頭守著。

  春荼蘼沒發現此地有其他守衛,想必皇上有其他方法叫影子大叔動彈不得,省得看守的人多,會被人利用,或者增加知情人數吧。

  想著,就跟了進去。可是,宮室內仍然是空的,並沒見到什麼人,只高福上前,在左邊牆上摸了幾摸,地面上就出現了暗道,也有閃閃的燈光穿透黑暗,虛弱的散開。

  原來,皇宮中也有地牢啊。怪不得,從外面什麼也看不出來。

  但,沿階而下才到底,韓謀忽然停下腳步。春荼蘼跟得急,差點撞上龍背,而高公公則立時警惕。接著,忽然地牢內看不到的地方,傳來「叮」的一聲響。

  韓謀身子一抖,悶哼,手按左肩,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他只停頓片刻,眨眼間就沖了進去,看樣子武功很高的樣子。高公公,緊隨其後。

  春荼蘼不明就理,也拼命跑過去,但還沒拐過甬道,就看到燈光映在牆壁上的身影。亂成一團的、來回交錯的、手中有武器的……接著是韓謀喝道,「來者何人?!」

  回答他的是刀劍聲。還有影子大叔喊,「你快走!」

  韓謀和高公公沒有退出來,走的是春荼蘼。她反應超快,轉身就跑。

  太顯然了,有刺客!不管是要殺皇上還是冒牌皇上,裡面打得正熱鬧。她幫不上手,就必須去搬救兵。否則,皇上有個三長兩短,她再智計無雙,也得全家給這對倒楣的雙胞胎中年大叔陪葬!

  「有刺客!」

  「護駕!」

  「保護皇上!」她一連氣兒的大聲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4-11 06:2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10-22 01:34 AM 編輯

第十五章 幽閉

      人在逃命的時候,能煥發出無限的潛能。此時,春荼蘼就是如此。

      她從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這樣快,大約三四十級的臺階,她很快就爬到了頂。而且在這種昏暗的光線條件下,居然沒有摔倒。

      可惜,好不容易跑出地牢,卻在平地絆了一跤。似乎是踩到什麼軟軟的東西,在倒地的瞬間,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接著,她感覺撐地的雙手沾染了尚且溫熱的粘稠液體。

      血!她肯定!她看不清楚,但卻仍然肯定的知道,死在地上的,是那兩個守門的小太監。

      外頭也埋伏了刺客!

      春荼蘼驀然打了個寒戰,雞皮疙瘩從腳底板迅速爬滿全身。恐懼有如一隻冰冷的鬼手,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嚨。她沒有時間考慮要怎麼辦,一切只是本能,電光火石之間,她知道自己被堵在了這廢棄的宮室之內,很快就會和那兩個小太監一樣下場。

      她再喊人,只能是死得快點。但,也只是快下點而已。被殺死的結局是不會變的!既然如此,她也要驚動外面的暗衛,救出皇上。不是她忠君,而是她死得要有價值。如果她為救駕而死,父親和祖父會得到嘉獎,就算救不出皇上,也算是同難犧牲者,總比她白白死了的強!

      零點零一秒的時間裡,她做了決定,並開始用足力氣大叫,「有刺客!救駕!」同時,邁開雙腿,以最快的速度向右邊的側殿跑去。她並沒有自主選擇性,更不知道右邊有什麼,只是為了能拖一刻是一刻,就算要死,也會努力掙扎,絕不束手待斃!

      破了嗓的聲音劃過夜空,驚人的響亮。如果外頭的暗衛沒有死絕。就一定聽得到。然而最先到來的卻是殺手,那黑影鬼魅般靠近,刀刃上閃著的寒光比死亡本身還要駭人。

      這麼緊張的時刻,春荼蘼反而豁出去了,頭也不回的拼命跑。到右側殿后,發現屋頂破了個大洞,有月光直射下來,倒比別處明亮。而顯然。這裡是浴房,曾經應該非常奢華,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池子,此時已經沒了水,黑漆漆的,旁邊堆著些雜物。

      她想也不想,知道刀刃就要加身,當下抓住一把破椅子,猛然向後掄過去。啪的一聲,殺手沒料到她能反抗。雖然擋住這一擊,腳下卻一頓。而春荼蘼雙手不停。也不管抓到什麼,反正全部奮力向他丟。她這樣,還真的阻止了殺手的逼近,但,只是暫時阻止,而且暫時得非常短暫。很快,殺手迫到她身前。因她的反抗而帶了怒意,這一刀非常兇猛,從她的左肩斜斜砍下。帶動得空氣都發出尖銳的鳴叫。那刺目的寒光和對方眼中的獰笑,奇跡般的讓春荼蘼看得很清楚。

      她閉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被殺的一幕。她只有在公堂上才強大,在武力比拼的時候,還真是羔羊啊。她苦笑,最後的願望是:希望祖父和父親不要太傷心,希望父親趕快娶個好女人回家,生個兒子繼承香火,再分淡祖父的悲痛……真遺憾哪。前世時,子欲養而親不在。然此生,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噗!利刃入肉原來是這樣的。她感覺腰上一涼,有些微的疼。是……被腰斬了嗎?臉上濺上很多熱血,她沒想到某天會被自己的血淹沒。

      可是,可是,隨後她不是應該倒地嗎?慘烈些的話,下肢還站在地上,上半身卻轟然跌倒於自己的腳下。但為什麼聽到明顯不是自己發出的悶哼聲,還有兵器相交的聲音,叮叮噹噹的速度之快,就像連成一片。

      驚訝的睜眼,戰鬥卻已經結束。躺在地上的是殺手,站在她面前的……還沒看清,外間就傳來呼喊聲和打鬥聲。顯然,她終究呼救成功,大批侍衛們出現了。但刺殺者還有同伴,不顧生死的阻止侍衛們,於是糾纏起來。

      而救她的人反應超快,不理外面的事,只是忽然逼近,一手抱起她,向角落裡淨房的位置飄去。他腳下很有節奏和規律的踩了幾下,像舞蹈,又像是某些儀式。之後,淨房後側的牆壁突然翻轉。下一刻,春荼蘼已經被抱到夾牆之中。

      黑暗如潮水般,滅頂。

      「夜……叉?」她輕聲問,努力咬字,因為聲音抖得不成形。

      回答她的,是金石摩擦聲和一豆火光,來自點燃的火摺子。

      這火摺子比較精巧,直徑約寸許的圓柱形火石,中空的地方塞著以特殊手法浸過燈油的火絨。套在手上,做成指環狀的火鐮用力一磕火石,迸出的火星就點燃了火絨,起到照明的效果。

      就著那點光亮,略定下神的春荼蘼看清周圍環境。夾牆空間狹小,自己此時和夜叉面對面站著,左右伸不直手臂,而兩人之間的距離,最遠只有一米。

      火,舉在他的胸口處,微弱、閃動,由於光線是自下而上,令他的臉色變幻不定、陰暗而猙獰,可她卻忽然不害怕了,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夜叉慌忙伸手撈她,結果火摺子滅了。

      「你怎麼來了?」伸手不見五指中,她問。

      「我跟著你。」夜叉低聲回答,頓一頓又說,「不是我。」

      他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但春荼蘼卻明白了:且不管他怎麼知道她進了皇宮,是不是在暗中注意她,也不管他武功得多高才能瞞過嚴格的層層盤查和隨車而行的高手侍衛,總之他是為她冒險進了皇宮。而後半句就更容易懂了,刺殺事件與他無關。

      「等我,我得去外面略做布置。」夜叉突然說。

      春荼蘼連忙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不許他離開。她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若獨自身處四處封閉的環境,會令她產生極度的恐慌,到後來影響到生理,令呼吸循環系統發生障礙。特別嚴重的時候,可能因為腎衰竭而死。

      人的心,是很複雜的。精神上出現問題,就能導致肉體的劇烈反應。這件事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還以為,重生於異時空大唐,應該已經治癒了。

      可是,顯然沒有!

      「拿著火摺子。」手心中被塞進一個東西,夜叉的聲音低低的,柔聲哄著她,「別怕,數兩百下心跳,我就能回來。我保證。」

      莫名的信任,令她咬緊牙關,點了點頭。她的心跳平時是每分鐘七十多,現在就算因為為緊張而加速,兩分鐘內,他就會回到她身邊。

      她仍然很害怕,也無法思考,但知道夜叉此舉必有其意。他活得黑暗,見不得光,因而比別人更懂得保護自己、掩飾形跡。

      夜叉消失了,沒有發出聲音,那面能翻動的牆居然分外潤滑。她急忙把火摺子點燃,放在角落的地面上,之後守著那點光,默默地數數。她有一種被埋葬的感覺,這夾牆就像一口棺材。

      兩百下,卻似比兩百年還漫長,死一樣的寂靜,比面對殺手還驚心動魄。四周,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和如擂的心跳。所以,當夜叉返回時,她像是溺水的人被拉出了水面,急切間直接擠進了夜叉的懷裡,雙手死死圈著他的腰。她沒有哭,可控制不住的發抖,直到感覺到他身上的熱,驅散了一切的陰霾。

      夜叉身子僵了僵,但很快雙手伸出,捧起春荼蘼的臉,滾燙的掌心把她臉上的冷汗和血跡都蒸發掉了似的,「聽著,韓謀如果問起,你就說喊人救駕時,遇到了殺手阻攔。」他定定的望著她,這親昵的舉動,似乎只是為了讓她專注聽他的話,「你慌不擇路之下,就跑到這邊的淨房,也不知怎麼,牆壁翻轉,你就被關在裡頭了。」他直呼皇上的名諱,語氣中半點沒有尊重的意思。

      「我怎麼出去?」春荼蘼強迫自己腦筋轉動,問。

      「叫!」夜叉言簡意賅,「聽到我用石子敲響牆壁,你就大聲呼救。」

      「你還要把我扔在這兒嗎?」春荼蘼嚇著了。

      夜叉抿了抿唇,很是不忍,「我就在屋頂上躲藏,如果半柱香時間他們不來救你,我就會想辦法。外面,我把那個殺手和一個剛才死的侍衛屍體擺在一處,弄成他們纏鬥,然後雙雙斃命的樣子,這就解釋了殺手之死,也使你的話更有說服力。」

      他說得有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佈置得也很完善,可春荼蘼真的不想一個人被關在夾牆裡,腦海中瞬間冒出很多砌人入牆的兇殺案。和這些相比,死,並不可怕,而是那種精神折磨。

      她又去拉他的袖子,卻抓住了他的手。

      夜叉沒有動,仍然強迫和她對視,眸內如有一團綠火閃爍,「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馬上帶你走,絕不讓你獨自困在這兒,也不讓韓謀傷害到你。可是,你放得下祖父和父親嗎?不忍一時之痛,你往後的日子也會見不得光,還要牽連家人。」

      春荼蘼有些茫然。若在平時,她早就想到了,但今天不行。她不是鐵人,在公堂下,她遠沒有那麼強悍。



第十六章 福將

  「你不躲進這個夾牆,就無法解釋為什麼沒被殺死。」夜叉努力講給她聽,「韓謀算個英雄人物,但帝王都是多疑的。你叫人救駕時並沒有到院子中,暗衛們可以做證。而那兩個武功不錯的小太監都被殺了,你不可能獨活。可是,這夾牆的機關在外面,是要按順序踩對幾塊方磚才行,若從裡面推,以你的力量來說是不可能的,所以躲在這裡呼救,讓他們發現你,之後救出你,是惟一解釋得通的辦法。」

  沉默了片刻,他又說,「荼蘼,你今天算是救了聖駕,韓謀不會不記著的。這個人,可算是恩怨分明的皇帝。不輕易放過敵人,但也不會無視功勞。」他叫她的名字如此自然動聽,春荼蘼也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要克制自己的心魔,只要困在這封閉的空間一會兒,出去後就是逢凶化吉。既就能解釋為什麼活著,而且還立下大功一件,暫時緩解皇上對她可能有的殺意。

  但這時,夜叉是不能陪她的,她必須一個人面對。因為夜叉是不該出現的人,何況他還見不得光。反而,夜叉若是暴露,連她也連累了,皇上會懷疑他們兩個是一夥兒的。那樣,她不但無功,還可能受到猜忌,為自己和家人帶來滅頂之災。

  當然,她可以被夜叉帶走,從此再不來這個天下間最尊貴,卻也最討厭的地方,但之後的後果是她沒辦法承受的,同樣會拖累家人。

  所以,把自己困在夾牆中,竟然是惟一的辦法。而就算如此,夜叉也冒著巨大的風險,皇宮中出了刺客,別說屋頂了,搜查都得掘地三尺。他躲在附近,很容易被抓到。

  她害怕。從骨頭縫裡感到恐懼,但只要她不想死,不想祖父和父親死,她必須強迫自己!

  「放心,我就在屋頂。」夜叉安慰道。

  春荼蘼咬了咬牙,「不,你快走。若被發現……」她沒辦法救他。

  現在,她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說什麼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其實是任何人遇到皇上,都沒有講理的機會。

  「你沒事,我就沒事。」這話,帶了幾分情意,偏他說得鄭重其事,於是格外動人。

  兩人突然沉默了。

  夾牆內不是浪漫的所在,但卻陡升旖旎之感。可惜時間不等人,下一刻夜叉就得離開。雪上加霜的是,連火摺子都得帶走。春荼蘼進宮時雖然沒有搜身。但也不會隨便帶引火之物。怎麼,想造反不成?還是要在皇宮放火?藏在夾牆內?別忘記有掘地三尺這種事!

  站在能翻轉的牆壁之前。夜叉是猶豫的,帶著一種心痛的掙扎,倒是春荼蘼說自己剛才是受了太多驚嚇,現在已經能冷靜下來,儘快把夜叉支走。可是當她真的獨自被關在黑暗的封閉環境中,她立即就產生了焦慮感,之後是強烈的不適應。

  她喘不過氣。冷汗如漿,手足抖動到不能自已。後來甚至出現了幻覺,感覺自己掉進了海裡。沉到最黑暗的深處。她本能的屏著氣,並揮動手臂,在狹小的空間內撞疼了而不自知。她拼命提醒自己現實,卻慢慢沉溺於虛幻。曾經以為再不用受這種折磨,因為古代沒有電梯,沒有封閉的機艙,哪想到這地方更可怕,甚至都沒有一絲光亮。

  「夜叉在外面!夜叉在外面!」她不斷的念著,可那種被埋葬的感覺卻不曾稍減。時間漫長,其實用現代的時間來衡量,也不過是五分鐘,她就有些無法承受了。

  沒聽到石子敲牆的聲音,她已經大叫起救命來,還用力敲牆。仍然是沒有時間感,似乎有一萬年那麼長,外面才傳來呼應。僅存的理智令她聽清楚,是讓她讓開的意思。於是她縮在角落裡,覺得周圍像地震那樣天地倒轉,很快,牆壁被強行破開。

  一口氣,終於喘了過來,免了她在旱地上被溺死的命運。之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因為她暈了,真正的失去了意識。

  醒來的時候,她渾身無力,甚至連眨眨睫毛都很困難。但是,隔著眼瞼,她仍然能感覺到光亮,而且四周空闊,有微風和清新的氣息流動。還有……人……在踱來踱去的,傳來陣陣氣急敗壞的腳步聲。

  「皇上,您歇會兒吧,龍體保重啊。」一個尖細的聲音道,是太監。

  而聽到皇上二字,春荼蘼自然而明智的決定繼續保持「昏迷」狀態。現在情況不明確,她真的沒力氣和皇大叔鬥智鬥勇。倒不是她腦筋轉得快,一般人在未知危險前,裝死是本能反應。

  「你先出去。」韓謀的聲音裡有壓抑的惱火。

  「皇上……」

  「下去!」帶了怒意。

  輕而碎的腳步聲遠走,顯然再無人敢勸。而正當春荼蘼以為在和皇上獨處時,韓謀卻又開口了,「這裡是長安,是皇宮,本該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結果卻進了刺客哪,還是很大一批。」

  不對,不是皇上。是韓影子,第二眼帥大叔。

  「你很得意?」真正的皇上說,「皇宮內外,朕自會肅整。生了惡疾有什麼,關鍵是徹底治好。」

  「我能得意什麼?好笑啊,您不知道差點死的是我?說起來,我還真是命大,活了快四十年,不管別人怎麼殺,就是殺不死我。」

  其實仔細聽,韓謀和韓影子的聲音雖然非常相似,但還是分辨得出來。因為皇上說話,溫和中帶著不容人質疑和違抗的威嚴。可韓影子呢?語氣總有些輕佻。可能,他自己以為是瀟灑。

  「朕倒覺得,你是朕的福星,是朕命大才是。」韓謀冷哼,「若是不鬧刺客,朕怎麼知道連宮裡都被人安插了人手?如此防衛,還讓刺客有機可乘!怎麼知道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密道?若那密道真沒人知道便罷了,怕只怕有心人借機潛入,武力逼宮,到時候朕才是有苦說不出。如今陰差陽錯的被發現,不是把危險掐斷了嗎?」

  「不愧是皇上。高瞻遠矚。」韓影子語氣諷刺地道,而後話風一轉,「不過皇上,您大錯而特錯了,您的福將不是我,是春荼蘼小丫頭。」

  春荼蘼聽韓影子說到她,好懸沒坐起來。幸好她定力足夠,重要的是實在動彈不得。加上她是背身側臥於靠窗的塌上,從外表看來,仍在「昏睡」之中,紋絲不動。

  但現在她意識到了,皇上和他的雙胞胎兄弟都躲過了刺殺危機,現在她和韓影子又被安置到一個偏僻無人的地方。不過這地方條件和環境不錯,高床軟枕,四處香噴噴的。而既然她睡的是塌,按正常房間的佈置來猜,韓影子必在對面的床上。皇家他令堂的。這皇上真不懂得女士優先,只照顧自己的血親。

  「怎麼是她?」韓謀問。聲音平板,無喜無怒。

  「皇上想啊,自從她出現,皇上一力制訂的大唐律有了最忠實的捍衛者。我終於能跑到外面去海闊天空,結果就讓她給撞破。皇上叫她進宮,未必安著好意,可她誤打誤撞。不僅救駕有功,還發現了暗道,拯救皇上於將來會被逼宮的危險之中。皇上說。誰是福將?」

  「誤打誤撞?你真的相信嗎?」

  「皇上,這麼個小丫頭,祖上十八輩子都沒來過長安,若說她知道密道,皇上信嗎?再者說了,她被關在夾牆中,那小胳膊小腿兒的,沒力氣推動牆壁,若沒人救,豈不相當於活埋在裡面?皇上也看到了,救她出來時,手腳都傷了,又嚇掉了大半條命,御醫都說,再遲點會生生嚇死的,那還能有假嗎?還能偽裝嗎?」

  「嗯。」韓謀發了個單音節,雖然簡單,但春荼蘼感覺到皇上對她態度的改變,不禁暗松了一口氣,但背部不敢塌下來,生怕暴露自己已經蘇醒的秘密。

  「皇上要怎麼賞她?」

  「朕自有主張。難道,你以為朕是忘恩負義之人?」

  「這可是救命之恩呢……前後兩回。」

  聽到韓影子這麼說,春荼蘼瞬間原諒了他冒充皇帝,無意間對祖父和父親的折辱。甚至有點感動了,因為他是在為她爭取權利。不過,下一刻他卻又說……

  「是不是忘恩負義?哼哼,帝王無情,只要不負天下,不忘天恩,就是好皇上,哪管某個人的死活。」語氣裡,竟然有一絲悲涼和不甘。

  「是嗎?」韓謀反問,「那為何,你又能活到現在?」

  「若我懂事,自會說皇上仁慈,不忍自己的同胞兄弟被戕害,所以圈豬一樣養著我,除了自由和名份,什麼都給我了。可事實上,是你我二人心靈相通的地步太深,我病,皇上也不會舒服。我傷,皇上會疼痛。那麼,若我死呢?皇上不想冒這個險去試試結果吧?」韓影子拋出重磅炸彈,炸得韓謀平靜無聲,而春荼蘼第二度差點跳起來。

  平靜!淡定!注意呼吸。皇上武功很高的樣子,她身子再能保持不動,但說不定能從紊亂的呼吸上也能聽出她早就醒了,而且在偷聽。

  她發誓她不是故意的,若知道會聽到這樣的大秘密,她寧願在這二位還沒「聊天」時,就直接跳起來。可現在,晚了。她的判斷力一向精准,但自入了皇宮後,就三番五次的出錯。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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