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柳暗花溟 -【美人謀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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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3 12:4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2 A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並非就是胡人

      文靜把見白敬遠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沒漏過任何細節。

      金老道長聽了,沉默半晌,方冷哼道,「他還是那樣,什麼話也不會直說。哼,叫我親自問他?他怎麼不來山上問我!我還奇怪,他知道我們懷疑了荼蘼那孩子的身世,怎麼不親自到這裡來威脅?」

      「娘,我爹這是什麼意思?當年他明明說過,只要我不見他們父女,他就……」那女子正是春荼蘼的親娘白蔓君。她有些發急,人也站了起來,看樣子就要往外沖。

      「蔓娘,打住!」金老道長低喝,「當初你就是這不管不顧的性子,如今關在這偏僻無人煙之地,修身養性了十幾年,遇到事怎麼還沉不住氣?」

      「可是……」

      白蔓君還要說什麼,卻讓她的娘,金老道長擺手阻止。相反,她老人家繼續問起文靜,「你在山下待了幾天,可打聽過有關荼蘼丫頭的事?」

      文靜眼睛一閃,也不知是欣喜還是發愁,「夫人,小姐,咱們小小姐可是個狀師呢,大唐第一位女狀師!」

      啊?!話一出口,老少皆驚。

      文靜對此很能理解,因為她奉命下山打聽消息時,第一次聽到這些事情也是驚到不行。而且,心裡說不清是驚喜、驚訝、還是驚嚇。此時,她不禁有點同情夫人和小姐,甚至……同情老爺白相,但又有些莫名的興奮,於是又事無巨細的把打聽到的事說了,尤其是春荼蘼打的那些官司。

      春荼蘼出名後,這些官司被人挖了出來,在茶坊酒肆,還被編成故事講來聽,雖有誇張的成分,到底有事實做依據,所以文靜泡了幾天茶社。就都聽進了耳朵。那些案子算不得特別離奇,可古代人到底消息閉塞,眼界也不寬,因而普通人聽來都聞所未聞,何況是女子,而且是困在山上十幾年的女子?而文靜從小就是白蔓君的貼身婢女,並以伶牙俐齒著稱,這些一波三折的官司從她嘴裡講出來。帶了情緒,就更顯得曲折好聽,每逢關鍵和精彩處,白蔓君和金老道長都忍不住或緊張、或歎息,還有時唏噓無比。

      等講完半天,金老道長歎息道,「狀師是賤業,她一個姑娘家……白相怎麼會允許?」她對白敬遠的稱呼,非常疏遠。

      「這個您有所不知了。」文靜道,「據說白相很支持小小姐做狀師。就連皇上對小小姐也很讚賞。之前我說的那個真假皇上案,就是欽點的小小姐辯護。」

      「真的嗎?」白蔓君瞪大眼睛。一臉為人母的驕傲,「那她來長安,有沒有交到朋友?權貴之家的小姐還接受她吧?有沒有青年才俊向她示愛?我爹,白相,很疼愛她嗎?」

      白蔓君提出一連串的問題,緊張的上前,握住文靜的手。眼神也專注的盯著自己的貼身丫鬟身上,似是非常渴望解答的樣子。女兒生出來沒多久就和她分離,十幾年來她日日想念。本以為此生無望相見,哪想到機緣巧合,她心裡簡直歡喜得像是漲潮的水,控制不住的滿溢。

      文靜見她高興,就慢慢的回答她,其中還被她打斷數次,追問細節。

      金老道長坐在一邊,憐憫的看著女兒。

      都是當娘的,她自然明白那份兒心思。為母者,怎能放下那份血肉相連的感覺?何況,她們母女從來都是重情的。不然,她也不會一怒之下死遁,遠遠離開那個看似溫柔儒雅,實際上卻冷酷無情的男人。但同時,她又很是無奈,女兒正是被養成了天真直率的個性,不會防備別人,也不會想得複雜。不然,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說起來,這是她的錯。可那天和荼蘼說了沒幾句話,那丫頭卻是個主意正、膽子大的,想來不會輕易受擺佈。

      而聽完文靜轉述的話,她也能夠明白,白老混蛋接回荼蘼,不惜容忍春氏父子,可見對荼蘼有多重視,十之八九與皇上的態度有關。白家到了孫輩,庸碌著眾,可笑的是,居然要讓一個姑娘家背起振興的重任。

      白敬遠啊白敬遠,你真是無利不早起啊!在你心裡,可還有親情?但你骨子裡終究不願讓春家賤戶玷污白家的高貴,所以弄出養父養女的事來。可惜,荼蘼丫頭像足了我們母女,重情重義,斷不會由你牽著鼻子走。

      想到這兒,金老道長忽然輕輕皺了皺眉頭,像是自言自語,「也不知……那個在菜窖裡養傷的胡人青年如何了?」

      白蔓君愣住。

      她正聽文靜說雖然女兒名氣大,但普通百姓見者不多,於是被傳成長相兇惡。她暗暗責怪別人不長眼,想著女兒有多漂亮可愛,忽然就心冷了,明白了娘親的意思,臉色也垮下來。

      那個胡人青年,荼蘼自稱是其未婚之妻的。這不對頭!

      文靜卻還沒意識到什麼,詫異道,「他們還沒走嗎?那我……奴婢這就去看看。」

      金藏和白蔓君對視一眼,見文靜匆匆走出,誰也沒說話。

      那個年輕的胡人傷勢有些重,於是那小胖子來問過,可否多逗留幾日。她們當初收留,是為一點善良,現在為著一點私心,就大方點頭。雖說兩個全是男子,而她們是女人,可深山老林的,自家持身持心皆正,還計較那些做什麼。若那天荼蘼說的是真話,那胡人青年,將來豈不是她們的女婿,外孫女婿?

      「他……不能斷定就是胡人。」白蔓君猶豫著開口,「頂多是父母一方有胡人血統,端的要看他爹是哪裡人士,若他爹是唐人,他就不算是外族。」

      金老道長歎息,「蔓娘,你凡事總往好處想,並非缺點。可在你爹面前這樣,就有的苦頭吃了。」

      白蔓君突然掉了淚道,「娘,也許爹老了,會心軟。當年,您和爹之間……就是不應該在一起的。後來,我和大山也是這樣。可已經耽誤了兩代人。爹不能再阻止荼蘼嫁她喜歡的人。」

      「你斷定,荼蘼丫頭喜歡那個胡……那小子?」金老道長反問,「聽文靜所說,荼蘼沒有正式定親,她和那小子,並不是未婚夫妻。」

      白蔓君不說話,因為一股熱流湧上心頭,瞬間把她全身都烘得暖暖的。她以為。這樣清心寡欲多年,一切都會忘記的。可是根本沒有,只是努力不記起罷了。結果,此時全部回憶了起來,那些和大山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恍如昨天。而她或者不聰明,但她是過來人,用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愛過一個男子,而且她還和荼蘼有奇妙的母女連心感覺。所以,她知道女兒的心。

      「娘。荼蘼若不是喜歡極了那小子,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探望。」白蔓君幽幽地道。「她既然入了安國公府,要出來可不容易。」排除萬難,只為見一個人,這感覺,她有過,她懂得。

      可說到這兒,她想起什麼似的。悲傷無比地搖頭,「爹不會答應的。他不會同意的!我可憐的女兒,難道還要和心上人勞燕紛飛?」

      「這回。他說了可不算。」金老道長咬牙道,「他害了我們母女,絕不能讓他再害了荼蘼。」

      「那怎麼辦?」白蔓君愁道。

      金老道長擺擺手,「別急,也別想太多。先商議一下要不要認回荼蘼,若認回,又要怎麼和她說,怎麼過你爹那一關。你爹手裡,可還握著春大山的命。就算有荼蘼在,也不能保得春大山萬全。他權傾朝野,若弄死個把人,很容易脫身得乾乾淨淨。你以為,你爹經歷了這麼多年的風起雲湧,是吃素的嗎?不動聲色之間,就能讓人灰飛煙滅。」

      想了想,又歎氣道,「這事是娘不好,做得太急,打草驚蛇了。因為娘沒想過,你爹竟然要扶著荼蘼,讓她給白家帶來再五十年的安穩與富貴。」

      「為什麼?」白蔓君從小到大都單純善良的腦子,無法想像。

      「因為皇上重法,要以律法治國,而荼蘼縱然是個姑娘,卻是個律法大才。」金老道長目光漸冷,「白家祖上,不是出過女將軍?對你爹而言,荼蘼有大用處。」

      「我爹也許不知道那胡人的存在。」白蔓君想了想道。

      「我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所以,最重要探聽他的底細。」金老道長站起身,「雖然我討厭那狗屁的門當戶對之說,雖然我想讓荼蘼隨著心意過一輩子,可也不能隨便就把她給了哪個男人。她到底還小,萬一識人不清呢?你別急,等我會會那二位來客再說。」

      正要往外走,文靜進來了,指了指外面道,「那個胡人已經能走動了,那小胖子要帶人離開,現在在外面請見,要和夫人、小姐告辭呢。」

      「真是巧了。」金老道長愣了下道,然後就轉身對女兒說,「你留在這兒,別出去,還不到你露臉的時候,且在屋裡聽聽就好。」

      走到門邊又壓低了聲音,「記著,在道觀我是你們的師傅,沒有夫人,沒有小姐,只有我和你們師姐妹。」說完,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白蔓君立即拉著文靜,跑到窗邊細聽。



第七十八章 自作多情的京城明珠

      「你們叫什麼名字?」是娘親的聲音,溫和,可不給人留餘地,「算不得救命之恩,卻也算有緣之人,所以,還請說真名。」

      「他叫錦衣。」沉厚略帶沙啞的男聲道,「晚輩……本名叫阿蘇瑞。」

      「突厥名?」金老道長再問。

      低低的「嗯」聲後,又補充道,「實際上是梵語名。」

      金老道長暗抽了一口氣,面兒上卻沒露,反而溫和地問,「傷可全好了嗎?」說著,細細打量眼前的年輕男子。他重傷而來,她未曾注意過,直到知道自個兒的親外孫女,可能對這個突厥年輕人有情。

      黑色的粗布袍子,有些短,也很舊了,但洗得乾乾淨淨,掩飾不住昂藏的身軀,生生讓他穿出落拓之感,陽光灑了滿肩。若他不刻意改變神情或者低眉順目,身上就隱約著不容冒犯的氣息,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坦然而無畏。那是幼年時形成並深刻於骨的東西,模仿不來的。一把濃黑長髮隨便挽髻於頂,因為俐落,更襯得五官俊美堅毅,有如石刻。

      一雙碧眸……真正的突厥人很少有這樣異色的眼睛,應該是有羅剎血統。而他雖然五官深邃,卻看得出唐人的特點。

      「若還有不適……」金藏道長猶豫著說,「貧道還懂點醫理,不若讓貧道幫你診診脈。」

      錦衣嚇了一跳,情不自禁伸手拉了夜叉一把,看在外人眼裡,卻像是扶著。

      而他才要開口代為回答,夜叉卻上前略施一禮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不過晚輩有不得已的苦衷,就不麻煩道長了。」神情間頗為磊落,擺明不會對恩人有所隱瞞,「晚輩還有個不情之請。我主僕二人來此地之事,望道長保密。」

      「你信貧道?」

      「信。」

      「若貧道背棄這信任呢?」

      「惟死耳。」這條命是人家救下,還回去也沒什麼大不了。

      「放心,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金藏道長沉吟半晌,似要考慮怎麼說。

      隨後,她吐了一口胸中悶氣道,「不過貧道奉勸你一句,聽聞上回來看你的姑娘是你的未婚之妻。男人們在外頭打打殺殺。可別輕易說死,不然置心上人於何地?重諾輕生,是男人的驕傲,可曾想過會給身邊人帶來什麼痛苦?」

      夜叉一凜,不禁抬頭望去,卻見老道長轉身進了那小樓,只扔下一句話,「這世上,男人背負得多。但隨隨便便就辜負女子的人,都稱不得大丈夫。」

      這小樓的格局好熟悉。和荼蘼的淩花曉翠差不多。夜叉想的是別的。

      愣怔間,錦衣拉了拉他的衣袖。連使眼色。夜叉從小和錦衣一起長大,立即會意,是叫他先行離開,免得多事事端,也就恭恭敬敬對小樓深施一禮,轉身大步而行。

      出了道觀約有一里,悶不吭聲的錦衣回身張望了下。才道,「殿下,要不要叫咱們的人過來。把這個地方平了?」

      夜叉頓住腳,微蹙了眉。

      錦衣挫敗的舉手投降,「好吧,是我想差了,一時之惡念而已。救命之恩,不能以屠殺相報對不?這個道觀古怪,三個女道,一個未曾謀面,兩個武功很高,住在這深山老林裡,穿戴物件看著樸素,卻是豪門貴族所用的。我是怕……殿下的事被洩露出去。」

      「那又如何?」冷笑著,繼續往山下走。

      躲躲藏藏,他已經膩了,逼急了,他必要鬧到突厥不寧。趁亂,雖可奪勢。可若還都沒準備好,亂也可毀勢。正是這個「亂」字,是目前的大唐和突厥都不願意看到的。

      錦衣也加快了腳步,追上夜叉,嘴裡卻絮絮叨叨,「殿下的武功雖然恢復了,但身子還有虧損,趕緊的回家養傷,暫時別露面了。頭兩天我回葉記,還遇到奉國公杜府的人,找我來要帕子,說是那天給殿下包紮傷口用的。」

      「燒了。」夜叉就兩個字。

      「什麼燒了?帕子?」錦衣愕然,「幹嘛燒了啊,怎麼還人家!」

      「沾了我的身,就不能再給任何人。」

      「是嗎?」錦衣表示懷疑,「好吧,我就說你打鐵,不小心掉鐵水爐裡了。」殿下身上被春荼蘼何止沾了一點半點,也沒見他這麼分清過。

      「其實……殿下燒帕子,是為了表明和杜三沒關係,以此哄春六那丫頭開心吧?」他不怕死的來了一句。

      夜叉再度停下腳步,錦衣也再度舉手投降,「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我趕緊通知春小六去,告訴她,殿下已經下山,免得她又帶著小鳳往山上跑,沒的增加我們暴露的危險。」春荼蘼冒險來探望夜叉,令他對這壞丫頭的印象好了很多。雖然,他嘴裡沒說過,還表現出很厭煩的樣子。春荼蘼不管不顧的,也對得起主上以命相護。

      夜叉無奈的看著錦衣胖胖的身影,極其靈活地在山裡穿行,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按上了自己的唇。那柔軟、濕濡、帶著天然的熱力和芬芳的感覺,似乎還停留在唇上,經久不散。

      荼蘼,你還好嗎?忽然,強烈的相思無預警的湧上來,即成刻骨之勢。

      而此時,春荼蘼實在是不太好,這個複雜的,目前已經出現兩具女屍的案子完全找不到直接線索,她感覺自己比在現代還累。好歹,在現代時她只負責辯護,現在連破案都兼任了。真是律師、偵探、外加初級法醫一肩挑,幾天來就心力交瘁。這還不算,快到晚飯的點兒,有客來淩花曉翠求見,是她最不想見的杜含玉。

      「杜三姐姐吃了嗎?」她似笑非笑。飯點兒來求見,是非常不禮貌的事,也不知她大家閨秀的教養跑到哪裡去了。再者,杜三成天在家裝失憶,也不會有急得等不了的事對吧?可是沒辦法,為了世家臉面,她還是得在一樓客廳接待。

      杜含玉輕揮揮手,讓自個兒的貼身丫鬟退到門外去,顯然有背人的事要說。然後。又把目光移向站在一邊的小鳳和過兒。比照春荼蘼之前的脾氣,絕不會順對方的意。不過她忙得餓死了,急著吃飯,於是對自己的人也使了個眼色。

      來而不往非禮也,對方不顧禮儀,她也就不用上茶、拿點心這麼麻煩了。

      「有事直說吧。」她開門見山。

      杜含玉面如寒霜,連慣常的和氣友好也裝不下去了。可能是共同面對過狼狽,反而揭開了虛偽的面紗。不過她因綁架案而消瘦的身體又補回去了。目前是纖合度,該大的地方大,該小的地方小,整體走雍容華貴的未來國母范兒。

      真難為她了!

      減肥不容易,但心情明明不好還得逼自己胡吃海塞,悶頭大睡,就為了保持大唐人喜愛的豐滿常態,其實也挺可憐的。

      「誰救的我?」杜含玉倒也乾脆,直接問。

      春荼蘼一挑眉,心中卻警惕。「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兒上的意思。」杜含玉冷冷的。

      春荼蘼暗中有氣,心道你跟誰擺小姐架子。論家世,小爺不輸你,就算是庶出,自個兒有本事就加分,何況皇上青眼有加,你跟誰玩冰山美人的作風啊。

      「字面兒上的意思不對。」春荼蘼毫不客氣,可臉上卻微笑著。看著杜含玉眼裡,就顯得格外氣人。

      「兩個綁匪互擊而死,沒有英雄來救。」她繼續說。「就算要救,也救的是『我們』,不是只有一個『我』。」

      「咱別繞圈子行嗎?」杜含玉不耐煩,「你當我真的什麼也記不得了?明明,我醒來時是在半山腰,可我聽我哥哥說,匪徒囚禁我們的地方在接近山頂的一處破木屋裡,是獵人們打獵時歇腳之用的。你……」她上下打量春荼蘼,竟有一絲不屑,「你有這麼好心會背我?就算背也背不動吧?所以,在我蘇醒之前,肯定還有別人對不對?」

      被綁架後,她什麼也不知道,可她有一種很奇怪,又很強烈的感覺,有人救了她。然後也不知為什麼,她不停地想起那個奇醜的胡人。怎麼就那麼巧?她被綁架,她被救,都在她當街遇到那個胡人之後?這樣,叫她如何不多想?還有,她蘇醒時,似乎感覺空氣中有淡淡的、陌生的氣味,來自男人的陽剛之氣。和經常在她夢中出現的,當年那綠眼少年身上所散發的渾厚氣息,一模一樣,

      一定是他暗中保護著她!就像多年前,他從刀下救她的命一樣。

      如果春荼蘼知道杜含玉這番旖旎的心思,非得氣得當場掐死對方不可。不得不說,女人的第六感太神奇了,看似八杆子打不著的,居然讓杜含玉聯想到。而杜含玉也太自作多情,怎麼敢肯定夜叉是救她?

      「我好心?我可不就是好心麼!」春荼蘼站起來。

      既然沒辦法端茶送客,這種肢體語言也應該能達到相同效果,「那天我就該把你扔在木屋裡,自己跑回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忽然湊近杜含玉,「杜三姐姐,你最好還是失憶吧,這樣真的挺省事。記著,匪徒為爭奪你,互擊而死,我們是自己逃出來的,沒有其他人在場。別忘記你胸口的抓痕,而你失憶,所以只我一個人知道當時的事。若真有第三人,說不定我會多嘴,到處跟人家說那兩個匪徒如何爭奪姐姐,如何上下其手,如何抓到了上面、下面還有中間那段最緊要的地方。那時,姐姐的名聲……」

      「你!」杜含玉氣得哆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相安無事,揭過這一篇不是挺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奉國公府的嫡女,京城明珠杜三姐姐?」春荼蘼冷笑,出門去吃飯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4 09:1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2 AM 編輯

第七十九章 尊貴的品格

      春荼蘼擠兌走杜含玉的時候,山中小道觀內,白蔓君和文靜,正等著金老道長開口。

      夜叉走後,金藏道長就一直閉目沉思,天色漸晚上,才緩緩睜開眼睛。

      「娘,到底有什麼不妥?」白蔓君奉上早烹好的茶,忙著問。

      金老道長的慈愛目光落在女兒身上,流連很久,又歎息了一聲才道,「蔓娘,咱們娘三個這是什麼命,都心悅上不該心悅的男人。你、我,付出了一輩子的代價,可荼蘼……不能!」

      白蔓君本來就不安,這下更是重新跌坐在椅子中,哆嗦著聲音問,「那個胡人小子,難道有問題嗎?」

      金老道長一時噎住,簡直無語。

      她當年擇夫,就是由著自己性子來,最後落得個不見天日的下場。她的女兒,蔓娘,同樣是由著性子來,跟軍戶之子私奔了,到頭來骨肉分離。其實身為娘親,不是要為女兒的未來著想嗎?要為女兒找到最合適的將來,告訴她什麼才是最合適的嗎?可當年,她是賭氣在外,對蔓娘的私奔,完全不知情。現在,明明可以拉荼蘼一把,為什麼蔓娘只想由著荼蘼的心意找男人,就不怕荼蘼重蹈覆轍嗎?混蛋的白敬遠,怎麼把蔓娘養成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

      「我不能答應荼蘼和阿蘇瑞來往,甚至將身嫁與。」金老道長說出決定,並在女兒驚訝地要開口詢問前,又找補一句,「我不會眼睜睜看她跳火坑的,就像你當年一樣。」

      「大山不是我的火坑!」白蔓君突然激動,「就算他是火坑,讓我重選一次,我還是會跳!」

      「你這十幾年過得什麼日子,難道不悔?」金老道長也有點發急。

      白蔓君堅決搖頭,「娘。你總覺得我傻,我知道。在這裡陪我,也是擔心我再犯錯。可我想得很明白,如果我像其他京中貴女一樣過日子,其實也沒什麼,不過錦衣玉食,容著丈夫納妾,每天困於後宅。日子一天一天,和坐在井裡沒什麼兩樣。可老天叫我遇到了大山,我知道有另一種活法,所以這十幾年我雖然苦,心卻是平靜的。我沒有丈夫女兒在身邊,可是我有回憶。我天天想著他,想著女兒,我就能活命。荼蘼是我的女兒,是我爹的外孫女,她本不需要用親事得到什麼利益。為什麼不能讓她選擇自己喜歡的?難道要讓她和我,和娘一樣?」

      她這番話。似是而非。聽到普通的母親的耳朵裡,會覺得她完全不懂事、沒腦子。可她被白相寵得不知人間疾苦,從出生,到落難,都有人照顧和保護,沒受過一點顛沛流離之苦。所以她凡事想得簡單。但,也純粹。

      說不來是對還是錯。只是個人選擇罷了。她只想讓女兒開心快活,不考慮條件,也不考慮世俗。她覺得只要女兒喜歡的男人人品好、性格好。能給女兒帶來幸福,就萬事大吉。反正過日子所需要的一切,她會拿出大筆私房來填補。女兒又深得父親的喜愛,娘家有勢力,又怎麼會受氣?有胡人血統又如何呢?有錢有勢,什麼人都能過得好。

      「你如果覺得只要荼蘼高興,被害死也沒關係,我就不管了。」金老道長皺緊了眉,愁啊。

      女兒被養成了這樣的心性,人到中年也沒有改善,實在是為人父母的錯,是她的錯,是白敬遠個老混蛋的錯。幸好,荼蘼看起來不是這樣的。

      而白蔓君微微一愣。

      金老道長只覺得這兩天的歎氣比這十幾年都多,耐著性子道,「他們走了之後,我一直沒有說話,並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斟酌,而是因為要好好想想。我老了,很多事忘記了。」

      「您想到什麼?」白蔓君問,「若和阿蘇瑞有關……您才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

      「只一個名字,就能透露很多有用的秘密了,何需更多?」金老道長揉了揉額頭,「這是突厥名,卻是梵文發音。你知道嗎?西突厥的王族有這種習慣,王族繼承人的名字,要用梵語來起。阿蘇瑞,其實就是阿修羅的意思。」

      「什麼?!」白蔓君驚訝,差點把茶盞掃落,害得旁邊的文靜一陣手忙腳亂。

      她是想讓女兒由著心意擇夫,但突厥那邊的王族,那也太……那也太……

      「娘,您確定嗎?」她追問。

      金老道長點點頭,心中對夜叉其實很有些好感。是個磊落驕傲的年輕人,不辜負別人的恩情,不害怕自己的危險,當信者不疑,當斷則斷,敢於真面目示人。阿蘇瑞,這個名字他必定不會對外人說起,因為只三個字,卻洩露太多。可她救了他的命,她提了要求,他就絕不隱瞞。

      所謂的尊貴並不是指出身,尊重別人的人,往往有最尊貴的品格。

      「你該知道,娘對阿爾泰山那邊,事實上是很熟悉的。當年我爹,你的外祖曾經帶著我到那邊待了幾年,尋找他師弟的消息。後來,皇上未登基前,也以未及弱冠之齡,深入過突厥腹地,還曾有一段時間失去消息,把先皇急壞了。」金老道長慢慢地說,似乎因為回憶遙遠,要一點點才拖回到現實。

      「所以呢?」

      「所以皇上必對突厥用兵,雖然不可能在近幾年,但早晚必有一場生死大戰,而突厥王族註定不得善終。恰巧,娘還知道突厥王族的一點事。」金老道長繼續道,「在你跑去找春大山之前的幾年,西突厥的王生了個狼神之子,取名就叫阿蘇瑞。」

      白蔓君驚得啊了聲,「也許不是同一個人吧?」

      「突厥人崇拜狼神,狼神之子用了這個名字,其餘人哪怕先取的此名,也會立即就改。何況用梵音之名,只有突厥王族才如此。只是這孩子的命不怎麼好,幼年時還得到父王的親自庇佑,是突厥最尊貴的存在。可是,後來波瑞老王死,狼神之子遇難。據說是狼神一怒,收回血脈,於是長子巴戈圖爾繼位。這種事,有點腦子的人怎麼會相信?必定是巴戈圖爾為奪位,殺了自己的弟弟。狼神之子?哼,再有本事,當年卻還小,何況巴戈圖爾母后一族。實力太過強大,那孩子終究是活不了的。」

      「如果阿蘇瑞死了,那荼蘼喜歡的人又是誰?」

      「今天我才知道,他必定沒死。一是因為這不能為外人知的名字,二是因為……他的氣度和我的感覺。民間常說,三歲看老。他被好好教育到五歲,很多東西深刻於骨髓,明眼人是看得出來的。你明白嗎?這個阿蘇瑞就是突厥小王,非平凡男子。」

      「就是說,大唐和突厥都想致他於死地?」白蔓君只是天真。性子純粹,卻並不傻。何況出身于安國公府,因此一下就明白問題的所在。

      缺錢,沒關係,她有大把銀子準備貼補女兒。無勢,也沒關係,父親若真愛荼蘼,自會做荼蘼的後盾。沒有身份。同樣沒關係,能想法子錄入戶籍。但現在,阿蘇瑞不是沒有身份。而是身份太高、太錯位又太敏感,是站在刀口之下的人,女兒跟著他,果然不能活。就算可以生存,難道要跟他浪跡天涯,朝不保夕,那她豈不是再見不到女兒了?

      而在此之前,她只是深深想念,卻還不覺得什麼。直到荼蘼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無論如何捨不得了。想讓女兒肆意的活著是一回事,時時面臨生死大劫就是另一回事了。

      「娘說得對,不能讓荼蘼跟了他。」白蔓君突然清醒,而且反應激烈,「不行,得儘快想個法子,拆散他們。」

      金老道長看著女兒,心中又是長歎。當年,白敬遠把蔓娘從春大山身邊帶離時,她有多恨她爹啊。現在,她卻要對荼蘼做同樣的事。天下父母,都是如此,寧願兒女憎恨,也不能讓他們面臨危險。

      「我倒有一個辦法。」金老道長眯了眼睛,想起夜叉第一次闖到菜窖的模樣。她似乎見過那樣的症狀,也似乎記得當年她爹說過的話。

      「正好,要看看阿蘇瑞是要命,還是要荼蘼。」

      「娘,您是什麼意思?」白蔓君忐忑不安的問。

      金老道長對女兒招招手,當白蔓君離得近了,才說出自己的計畫。

      身在安國公府的春荼蘼哪知道自己被親娘和外祖母算計了,甚至她都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存在。她目前很有高考前的感覺,焦慮、緊張、茫然中帶著股更深挖一點內容的強迫心理,好像沒複習的那道考題,就會在正式考試時出現,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八分鐘用,又恨不得時間快點過去。

      於是,她晚上就睡不太好。於是,露臺那面有一片樹葉被風吹落的聲音,她都驚醒了。於是,她看到夜叉,帶著夜露和黑暗而來,一如往常。

      她撲過去,縱體入懷。

      夜叉沒料到她忽然間的熱情,絕頂的高手,卻差點讓個小狀師撞了個趔趄。本能的,他擁住她,抱得她嵌入胸膛,抱得她雙腳離地。

      一次近乎生死相隔的經歷,令他毫不懷疑自己的心意。但是,絕對不能去想未來。只要此刻,有此刻就好。

      「給我看樣東西。」春荼蘼輕聲道,有點負氣似的,卻因為濃濃的鼻音,聽起來格外誘人。

      夜叉鬆開雙臂。

      還沒看清懷中人的臉龐,春荼蘼就伸出兩隻小魔爪,嘩一下扒開他的衣服。



第八十章 純潔的夜會

      仍然是本能,夜叉向後退了一步,躲開要探入他衣服的小爪子。

      同時,他很愕然,雖說他也有那種強烈要貼近她的願望,雖然想更進一步,雖然感覺今晚她真的有點熱情,但如果讓她摸上去,後面他不保證能忍住。自從見到她之後,他再沒有過任何女人,這對他來說,也是很折磨的。

      「這位郎君,可否借你的胸部一看?」春荼蘼惡搞似的來了一句,為了掩飾自己類似於急色、但實際上只是緣於科學探索精神的行為。

      夜叉更是怔住,有點難以置信的看著春荼蘼。沒錯,她主動些,他很喜歡。可這……就不像她了阿。他真想問一聲:你是誰?

      春荼蘼垮下肩,解釋,「我只想看看你的左胸,心臟的地方。有人告訴我……上面有一塊奇怪的印跡,像眼睛。」

      「誰告訴你的?」夜叉立即警惕起來,不是對春荼蘼,而是對「那個人」。

      春荼蘼沒說話,再度走近。

      夜叉這次沒動,任春荼蘼小貓一樣縮進他的身軀和月光營造出的陰影,就像走進他的神魂那樣。然後伸出小手,先扭正他的身子,直對明亮月色,然後輕輕拉開他衣襟。

      因為年輕而矯健,他的骨骼勻稱結實,肌線條優美,塊磊分明,皮膚有著純屬于男人的適度光滑,不像言情小說裡描寫的,像絲綢啊、像玉什麼的,那樣有些太女性化了。他的皮膚和肌肉,像是最上等的、寸木寸金的極品木料,厚重中帶著溫暖,自深山老林而來,形成於萬年之前,淡淡的草木香氣,堅忍不拔的內在。

      而在心臟偏上的部位,真的有一塊印跡。不是紋身,是天然而生的痣,卻形狀奇特,也非常清晰,像極了一隻眼睛。不過不是屬於人類的,而是帶著冷厲鋒銳之氣的狼眼。

      那眼睛似乎有魔力,深深吸引了春荼蘼的目光,令她盯了很久。最後更是一指輕按。

      只是,當她的指尖才碰到夜叉的皮膚,夜叉就再度後退,帶著點倉皇。可儘管他很快,春荼蘼似乎還是感覺到他肌肉緊繃,心跳加速,皮膚上更是突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她的手太涼了?

      不,對於夜叉來說,因為對像是她,那一點點觸碰都受不了。都會引發嚴重的錯誤。

      「果然有。」春荼蘼縮回手,快步回到床邊。坐下,用力吸了好幾口氣。

      「怎麼辦?」她心下涼涼的,像透進冷風似的,怎麼也無法溫暖起來,「她如果發現,確定了你是你,你就會暴露身份。在長安就不能待了。」說著,鼻子發酸。

      她不想他離開,不想連跟他住在同一個城市、呼吸同樣的空氣。喝著同一條河裡的水、偶爾夜半相會這樣的事也做不到!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內心渴望和感受,她的心就正如那句詩詞所描述的那樣了: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就害相思。而她是個有理智的人,儘管已經喜歡上了夜叉,有了愛情,卻也不會放棄親情。所以,她知道兩人很難成就姻緣。好在她有過不嫁人的打算,那麼做情人也好。

      因為喜歡的是夜叉,她考慮過不要求未來。她自信自己可以生活得很好,那麼她只需要忠於自己的感情。除了要感謝大唐的寬容與開明,令她保持著現代白領女性的態度:什麼都可以自己努力得到,對男人的要求,只是愛情而已。但是現在,這麼點點願望也不能實現嗎?只因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杜三。

      「到底怎麼了?誰知道我的印跡。」夜叉平靜了半天才走過來,蹲下,握住春荼蘼的手。

      他的碧眸中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春荼蘼又吸了幾口氣,才平復了心緒,賭氣道,「還不是你早年欠下的風流債。男人,哼!」

      她由失落改為吃醋,夜叉更是疑惑,手上便緊了緊,目光詢問。

      「你問我?我還問你呢?」春荼蘼小聲道,「你到底和杜三,奉國公府的嫡女杜含玉有什麼關係?」

      「我不認識她。」夜叉搖頭,神情毫不作偽。

      「不認識?」春荼蘼酸溜溜的,「你不認識,人家就拿自己的帕子給你包傷口?你還真是夠吸引人的啊,裝成醜樣子,都能引來蝴蝶飛。」

      「哦,你說那個杜小姐。」夜叉想起來了,很老實的被逼供,「我哪知道她是什麼人,只是她好心好意……」

      「是啊,人家多聖母!」春荼蘼打斷夜叉,又哼了聲。

      夜叉不明白「聖母」的真正含義,但想來是好詞彙卻用扭了意思,臉上就不禁浮上一絲笑意來。看慣了她在公堂上的冷靜理智,私下裡這些小女兒態只為他展現,叫他如何不動心?

      因為對方是春荼蘼,其實他也不曾期待過未來。這一刻就已經如同,他的命運。

      「後來,杜家的人來要帕子,我這才知道她是哪根蔥。」他解釋了一句,笑意加大。

      「帕子呢?還給人家了?」

      「燒了。」

      「燒了?」春荼蘼心中暗爽,臉上卻仍是氣鼓鼓的樣子,「幹嘛不留著,多有紀念意義。」

      「我又不喜歡她。我喜……」夜叉及時截斷自己的聲音。但有些話,到這個地步就明白了。

      春荼蘼紅了臉,好在天黑也看不出來。奇怪了,感情事大家心知肚明倒無所謂,第一次說出來就會覺得好尷尬呀。

      可是,她忘記夜叉的武功高絕,夜視能力是很強的。所以,她的臉紅逃不過他的眼睛。而她這模樣令他怦然心動,目光落在她瑩潤的唇上,心頭就蹭的竄出一股火苗來,那天她印在他唇上的感覺又來了,魔鬼一樣誘惑著他。

      他改蹲為單膝跪在她身前,一隻手不受控制的撫上她的臉,那細膩柔軟的觸感,令他著魔般流連,並向自己輕輕攏過來。

      春荼蘼對夜叉突然的接近,對那曖昧到令人心跳的氣息。竟然停止了任何反應,連身體帶頭腦,統統當機斷電源,就這樣任他慢慢靠近,直到兩人近得不能再近,他溫熱而緩慢的呼吸把她纏住……

      「小姐,沒事吧?」突然小鳳的聲音響起。

      兩人嚇了一跳,眼看就要接觸的唇。驟然分開。夜叉更是連退了幾步,保持住安全距離。

      「沒事。」春荼蘼拼命控制著聲音不要顫抖,回道。

      「我似乎聽到有說話聲。」小鳳的聲音又近了些,似乎要上樓。

      春荼蘼連忙道,「我可能做夢了,說夢話,當然也可能是你做夢。你快睡你的吧,別吵我了。」然後,略顯誇張的打了個哈欠。

      唉,有個武功高強的丫頭。這時候就顯出不和諧的地方了。做賊也做不了,偷人也有困難。

      小鳳猶豫了下。終究「哦」了聲,回房間繼續睡。

      而這插曲令兩人之間純潔的夜會變得曖昧無比,有偷情的刺激感。雖然什麼也沒做成,也沒打算繼續,空氣卻熱得像要燒著。

      春荼蘼抵受不住,連忙轉移注意力,「你和杜含玉早就認識了。你怎麼能忘記?」因為刻意把聲音壓得更低,而且語氣中大有嬌嗔之意,聽得夜叉心頭一蕩。

      他心裡根本不關心杜含玉的事。只輕輕哦了聲,換了另一個地方站著。這個角度,即能克制自己想擁抱親吻她的衝動,還能更清楚的看到她。

      可春荼蘼見夜叉如此,卻招招手,拍拍床邊,示意他過來坐,離近點。她的本意,是怕說話聲音大,把小鳳再吵醒,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可她大小姐不知道,這樣得讓夜叉付出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對話狀態。

      她斟酌了一下語言,把之前杜含玉告訴她的,有關於夜叉英雄救美的事詳細說了:朱禮謀反案,刑部尚書許文沖親自取證,結果因公殉職。懸崖邊的刺客,出行的杜家母女……

      「因為我胸口這塊天然的痣,我們這一門就名為狼眼。」夜叉沉吟了下,打算對春荼蘼坦白。反正,她這樣聰明,又目睹過錦衣行事,早知道他有多麼黑暗和陰沉了。

      春荼蘼當然明白,所謂這一門,其實就是指殺手組織。

      「只是當年,我還被薩滿控制,我門中兄弟雖然追隨的是我,卻也只能間接為薩滿和他身後的巴戈圖爾做事。」夜叉繼續誠實地道,「這個任務是薩滿所接,也是他派我們去的。」

      春荼蘼就算推測過,此時聽夜叉親口說出來,也有些吃驚。因為,這意味著大唐朝堂的內部,有人與突厥勾結。而且那個人的地位還不太低,還必與朱禮謀反案有關。

      不過,現在她關心的不是這個,所以追問道,「為什麼沒殺杜含玉,當初她才多大,就已經很漂亮了嗎?」

      「我沒注意。」夜叉很茫然,「你今天不說,我都不知道當年沒要了她的命。而我沒有殺了她,不是什麼惻隱之心或者憐愛之意,是因為,殺她沒人給錢,我幹嘛多事?」

      誒?!春荼蘼愣住,沒想到是這個可能。

      「這就是說,你拿錢辦事,不是救了當時豆蔻年華的小杜三,而是不願意做白工?」她問。

      「不然呢?」夜叉攤開手,「殺人是我的任務,可不是我的愛好。我不只沒殺她,她全家我都沒動。至於死的家丁或者府裡的衛士,全是自不量力,過來試圖幫忙的。算起來,是誤殺。」

      春荼蘼啼笑皆非。

      好吧,之前說夜叉到處留情的話,她收回。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6 05: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4 AM 編輯

第八十一章 死心不如死人

      「總之,現在事情麻煩了,雖然有很巧合的成分,但你自己也要負上一點點責任。」春荼蘼最後總結道。

      但在黑暗中,兩人並肩坐在床上,於是這語氣就失了責備,而是像撒嬌。

      「好吧。」夜叉認錯態度良好。

      「當時你為什麼不蒙面?」如果那時他就是醜陋的樣子,杜三就不會產生綺念和執念,不會對他不能忘懷了吧?被個長相超帥的少年英雄相救,白癡也會動心的。所以說,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只會闖禍,要不人家說紅顏禍水呢。難道藍顏就不算嗎?

      想到這兒,她伸手撫上夜叉的臉,徘徊在他右邊眉骨和顴骨之間的那處閃電形的疤痕上。

      夜叉縮了縮身子。

      也許這些動作對春荼蘼來說純出自然,只是親昵,但對夜叉來講卻是又甜蜜又痛苦的巨大折磨。尤其現在臨夏,她頭髮半散不散,身上只穿著雪白的中衣小褂和撒腳褲子,衣襟上一圈圈的粉黃色小花向領口延伸,就像要伸進去一樣。光著兩隻雪白的腳……

      夜叉趕緊別過頭,聲音略有點沙啞地道,「當時我只是指揮,並沒想親自出手。而且我也沒想到,那女的能跑離戰圈這麼遠……」又想起什麼似的神色一正道,「荼蘼,你要離她遠一點,那是個陰狠角色。」

      「怎麼說?」春荼蘼來了精神。

      「她對你說,是她扶著母親逃跑的對不?」夜叉的眸光中似滑過一條冰線,「但是我想起來了,她不是要背著母親,是要自己逃。」

      春荼蘼怔住了,是真的怔住了。因為在她的心裡,親情是人生中最寶貴的部分,怎麼能隨意丟棄。就算是養條小狗,遇到危難時她都不會背叛。何況是自己的親娘?

      而這個認知更令她感到了危險的信號。杜三是個狠的,這在綁架事件中,她看得清清楚楚,夠俐落,也不拖泥帶水。現在,又知道了她的毒。這樣的女人,什麼都做得出,什麼都捨得下。萬一知道夜叉的真實身份和下落,夜叉就絕對陷入危險境地了。

      怎麼辦?要怎樣做,才能讓夜叉躲過杜三的糾纏?

      「這樣你就麻煩了,她知道你身上的狼眼,臉上的疤痕。」春荼蘼擔憂起來,「得想個辦法讓你遠離她。可是……我不想讓你離我太遠。」

      「什麼意思?」夜叉納悶。

      春荼蘼這又把杜三在青龍寺要委託她尋找夜叉,證實葉記鐵匠真實身份,以及今天才找過她的事全說了。

      夜叉皺眉,「真麻煩。」他的臉上露出厭煩的神色,倒讓春荼蘼更放心了。

      果然。他對杜含玉沒有一星半點的好感啊。為此,她很開心。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死了這份心呢?」她發愁。

      「讓她死吧。」夜叉說得冷酷無情,「殺了她,一了百了。死心不如死人。」

      「不行!」春荼蘼立即堅決反對。

      她不迂腐,良心從來有彈性,即使身為法律的維護者,可若法律制裁不了某個有權勢地位的人,或者因為證據不足。不能將惡徒繩之以法,黑暗公正什麼的,她不會親自做。但卻絕不排斥別人動手,看到也不會舉報。

      可現在情況不同,不能因為別人有可能威脅到自己,就提前結束掉對方的生命。那她成什麼人了?自私到如此不堪和殘忍的地步,那她就比杜三還噁心。防備別人是一回事,與人為惡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寧願以後面對更困難的情況,也要一個問心無愧。

      再者,她深深明白夜叉不喜歡殺人。雖然「狼眼」實際上就是殺手組織,但上回她看到錦衣的行事,是他們最後一票買賣。她不能,不能因為這點事就讓夜叉再開沒必要的殺戒。

      還有,奉國公雖然不像外祖父對她那樣在意過嫡女杜含玉,但畢竟是國公府的嫡小姐,莫名其妙被殺,京都長安又會一陣動亂,誰知道會不會陰差陽錯,令夜叉引火上身。誰知道,會不會牽連到好人?誰知道下面的官吏為了交差,不會去冤枉無辜者?好多事,不是計畫周全就可以,不然這世上怎麼有一個詞,叫做意外?如果杜家再聯想到前些日子的綁架案,把注意力牽到她這兒……

      她並不怕,也有的是辦法應對。可是,勢必影響她和夜叉的相見。也不知為什麼,自從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就強烈的思念他,真的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春荼蘼低聲道,「我就不信,她再執著於你,但錦衣若說你辭工不做,回西域去了,她還能追去不成?」杜含玉可能為了夜叉做出些驚世駭俗的事,但她那樣的人,很懂得取捨。當然了,要做就要做得周全,去西域的蹤跡什麼的,要佈置得逼真可信。

      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可以卑鄙的洩露了一點消息給杜三的哥哥杜東辰。踢黑腳,下絆子這種事,她做得很利索。而私奔什麼的,一要兩情相悅,二要時機好,三要娘家人追不到。在當初她娘白蔓君的壯舉中,飽含著三舅舅白世遺鼎力相助的大手筆,不然怎麼會成功,在外面過了一兩年好日子,成了親,生了女兒?反觀杜三小姐,這些條件一樣也不具備,怎麼能沾得上她的夜叉?

      「躲在哪裡?」夜叉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

      春荼蘼憋著一口氣,不說話。

      本來,最佳地點是在這兒,躲在她的偽繡樓裡。這樣他們可以天天見面,而且不用承擔被人跟蹤發現的風險。只是這樣一來,至少過兒和小鳳是瞞不住的。她們是她的貼身丫鬟,最信任的人,可以知道她的秘密。白蔓君當年私奔,也帶了貼身丫頭呢,只不過後來安置在別處罷了,春氏父子沒有見過。

      可這樣做,問題來了。首先,她外祖父經常會過來坐坐,那麼精明的人。瞞得住嗎?說不定淩花曉翠內外,有很多眼線,只是夜叉武功高絕,他們發現不了。但若一個大活人藏很久而不露出半點馬腳,基本上不可能。到時候,被人發現她藏個男人在屋子裡,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其實她自己倒不在乎,互相喜歡的人。做愛做的事不是很正常嗎?並非必須通過婚姻。

      而所謂婚姻,是律法給予男女雙方的保障,可她卻不需要保障。不過,她不能讓祖父和父親抬不起頭來,畢竟這是古代。

      然後,小鳳和過兒知道了夜叉的事,雖然會為她保密,但她們天天跟大萌和一刀混,保不准哪天稍不注意,那二位也會知道的。他們對她很忠誠。當調查員也很有職業操守,卻畢竟是韓無畏的人、賢王府的人。萬一再洩露給那邊,韓家父子如此忠君,會放過被通緝的夜叉?

      對她而言,任何危及夜叉的事,增加他暴露危險的事,她都盡一切力量杜絕。

      所以,躲在她這兒是不成的。那麼躲在父親那裡呢?

      她可以告訴父親和祖父。夜叉是綁架案的救命恩人,以祖父和父親對她疼愛的程度,但凡救了她命的人。哪怕再十惡不赦,他們也會拼命保護。只是,她不想讓祖父和父親卷到這些事裡來,萬一有個牽連……她不能再失去他們一次。像前生那樣的痛苦,她沒有力氣再承受了。

      第三個地方,只要春荼蘼腦海中一閃就被pass掉了,就是那個小道觀。她們能收留夜叉一次,再收留一次也沒什麼。觀裡的女道們似乎長年不出山,那夜叉的身份也就不會暴露。只是春荼蘼有證據證明,那小道觀與白家有關係,她還沒查出是什麼聯繫,不能拿夜叉冒險。

      看她發愁的模樣,夜叉心裡即溫暖又為難。從沒有過姑娘,這樣事事為他著想。而這種不經意的、實際上全無保留、很自然的愛,原是他用一切來交換都可以的。他也想躲在這兒,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但他比她顧慮還深,因為知道自己的心、靈魂、身體,對她有多麼渴望。

      會犯錯的!事實上,每看她一眼,每一次觸碰都是錯誤。可他仍然伸出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兩人的目光對視,膠著,之後微笑道,「雖然你皺眉的樣子也很美,但我還是喜歡看你笑。荼蘼,相信你聽過狡兔三窟這個詞。我們做那見不得光的生意,自然不會只有一個落腳的地方。躲在哪裡,我自會安排。只是,怕不能經常見到你。」

      聽他這麼說,春荼蘼心頭豁然開朗,隨即又沉下去。只是臉上保持著輕鬆的樣子,「我怎麼忘記了呢,錦衣一定有辦法的。我這是關心則亂,不是我笨哦。」

      春荼蘼站起來,在屋裡亂走了幾步,復又轉過身,投入夜叉的懷抱,「再抱一會兒,天不亮你就得走,還不知要幾時再見到。答應我,再我給錦衣信號之前,別再來找我。」她要把危險的幾率降到最小。

      「好。」夜叉強迫自己答應。

      大約是天熱的關係,兩人這麼倚靠著,很快就雙雙冒汗。被迫,他們放開對方。



第八十二章 五年壽命

      「再答應我一件事:別再受傷,別再用那個什麼無妄神功。」春荼蘼抓著夜叉胸前的衣襟。

      對她這種感情白癡來說,一切都非常奇怪,就像是崩潰的堤壩,只不過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兩人的關係突然就突破了所有障礙,彼此間仿佛再無隔閡。

      夜叉沒有正面承諾,只認真道,「就算受傷,也只要你和錦衣來包紮好不好?這輩子,我都不讓任何女人幫我處理傷口。」

      他說得可愛,春荼蘼笑了,「那我以後豈不要忌妒錦衣?」說完轉過身,「快走吧,別讓我看著你走。」

      沒有回音,良久,再轉身,房間內就只剩下她自己,以及露臺那邊吹過來的風。

      春荼蘼心裡也空了,因為不熟悉,所以不知道是不是惆悵的感覺。她慢慢縮回床上去,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而這時,夜叉躍出安國公府,才要隱於黑暗中,屬於超級高手的那種強烈的直覺,卻令他停住腳步。

      他全身氣息內斂,站在寂靜無人的街心不動。半晌,對著一處角落略施一禮,「晚輩見過金老道長。」

      角落裡並沒有人影閃出,卻有聲音傳來,「眼光不錯。不如,就站在那兒說幾句話可好?」

      夜叉堅定的影子,以行動表示答應。

      「貧道有十幾年沒下過山了,今天為你破例。」金老道長歎息道。

      「您怎麼知道要來這裡找我?」夜叉警惕。

      「信我一句,孩子,我真不想在這裡能找到你。」金老道長又歎一聲,「荼蘼丫頭說是你的未婚之妻,對你的關懷和情意,難道貧道看不出來?但她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白相能同意才怪,想來不過是私情。」

      「道長,慎言。」夜叉聲音忽爾冰冷。「是我愛慕荼蘼,她卻與我相處守禮。」救命恩人又如何?也不能這樣說他心尖上的人。

      「阿蘇瑞,你半夜出入她的閨閣,那時沒想過她的名聲?」金藏道長也有點生氣。

      夜叉噎住,片刻又道,「若沒人看見,就不會毀了她的名聲。」

      「你的意思,是要殺貧道滅口?」角落中人影浮動。但金藏道長終究沒有真的跨出來。

      夜叉本就在感知外界時非常敏感,那是天生的本能,所以才被薩滿選中,修習魔功。反過來,他又因為練了邪功的關係,很能從對方最細微的動作,甚至呼吸是否規律來判斷對方有無惡意。

      只因事關荼蘼,他心亂了片刻,此時冷靜下來,便收了淩厲之氣。沉聲道,「您與我有救命之恩。阿蘇瑞雖然沒有從小受聖人教化,人情道理也是懂的。晚輩相信,你對荼蘼也並無惡意。晚輩只是想告訴前輩,我趁夜來往,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與荼蘼之間卻清白,發乎情。止乎禮。」說完,有點自我懷疑。想起那個沒成功的吻,若沒被打斷。他真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

      這樣一想,開始慚愧……

      而他的磊落與驕傲,最是讓金老道長喜歡的,心下就不禁惋惜。為什麼,是那個身份?雖說尊貴無比,卻也兇險無比,倒不如是個小民。那樣,她反倒會成全這對年輕情侶。

      「貧道信你,也信荼蘼丫頭。」金老道長轉過話題,「今天不妨給你透個實底,我與白府頗有些淵源,若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知道,也是不能同意荼蘼和你在一起的。」

      夜叉動了,卻不是攻擊,而是抬頭望向天際。

      夜色深沉,黑藍色的天幕遍佈星斗。只是這天,也不是無邊無涯的吧?所以,就算再廣闊高遠,也始終沒有他追求的那種幸福。可是,他只要片刻就好,然後願用一切,換取荼蘼一生的安寧快樂。

      「您要怎麼阻止我?」他問,把心頭的苦澀生生壓下去。

      「貧道不阻止,只是表明態度,再給你一個選擇。」金老道長的聲音帶著誘惑,「你從小所修習的,是無妄神功是不是?」

      夜叉一凜,警惕之心頓起。

      他身負的功法強大卻邪門,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其中,包括他那位王兄和母后。還有錦衣,及他死去的親祖父阿古。最後一個,是荼蘼。那麼,金道長從何得知的?

      「無妄神功本傳自中原,但因為太過邪門而被禁止。不過,在突厥佔領我大唐江山的那百多年裡,卻被你們歷代薩滿發揚光大了。所以,雖然如今知情人少,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巧得很,我就知道。」金道長人老成精,僅從夜叉身上散發的寒意,就知道被懷疑了,為了免除雙方誤會,連忙說明道,「那天你誤入我們道觀,在地窖中僵硬不動,有如活死人,我就有所懷疑,只是人老了,一時記不起。」

      「那麼,如何呢?」

      「你可知此功到大成之際,會失去心神,使修習者再無人性。而若控制自己,不到達最高的境界,每運用一次功法,壽元和身子就會損耗。用的越勤,越是短命。」

      「知道。」

      「那你可知,自己還有多少年可活?」她沒有診過他的脈,所以不知。但修習者本人會比所有人都清楚,她覺得,阿蘇瑞會告訴她實話。

      夜叉再度望天,高大挺拔的身軀,因月與雲交互爭先而被籠罩在陰晴不定的光芒之中。只是,當他收回目光之時,他的綠眸已經沉靜如碧水,而說出的話,卻驚濤駭浪,「應該……不會超過五年。」

      「那你還接近荼蘼!」金道長觀之氣色,本以為沒這麼嚴重。隨後,就是發怒。

      夜叉苦笑。

      之前他不知道,而接近她是情不自禁。不是沒有克制過,可惜失敗了。而當他放縱情感之時,出了荼蘼被綁架的事。這次他太勉強自己,可有什麼辦法,要在那麼大片山林中找到她……

      傷重,勾起許多舊疾,他這才發現,原來。他已經活不久了。原來,他不會再擁有未來。

      高尚的做法,他應該遠離荼蘼,免得她將來為他的身死而傷懷。可是來不及,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情意,他發現自個的身子有恙,實在是太晚了。這時候默默離開,更是傷人。會讓她一生不安或者憤恨,或者懷疑。於是他請老天原諒他的自私,他甚至卑鄙的竊喜這場來不及。

      他不想在人世間走一遭,卻似西域的沙漠,什麼鮮活的東西也沒有留下來。因為對方是荼蘼,他想要讓她記著他。愛她一場,再走上黃泉路,他也將再無遺憾。

      「你想讓荼蘼以後活不下去嗎?」金老道長終於忍不住,踏出陰影,面龐半明半暗。

      「您不瞭解她。她會活下去的。」夜叉說這句話時,隱約有些驕傲。眼前似乎又出現那冰冷天雪地之中,她堅定的對他說:活下去!

      那個姑娘,強韌得有如深山中的碧藤,非刀斧烈火加身,就不會折斷。看似嬌柔甜美,可是心性比十個男人都堅強。

      「她會傷心,但她更會活下去。她有親人、有朋友、有要努力的目標。她什麼都有。值得她好好活著。她也值得更好的姻緣,就像韓無畏那麼好。」夜叉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間流露出極度的溫柔。「我只是陪她這幾年,守著她,也不要什麼結果。等我死後,她嫁給別人,哪怕有一絲不如意,她都會記起曾經有我這樣的人,拿性命心愛過她。雖然我已經不在人世,可仍然彌補了她的人生。」

      時間,會慢慢帶走傷痛。而他,沒有遺憾的死。她,帶著懷念而生。那時不管她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情況,她就會想:沒關係。若在從前,夜叉會這樣幫我,夜叉會這樣愛我。

      成為她心裡最後的堡壘,可以保護她,對他殘破的人生來說,這就是全部的意義。

      金老道長愣了,因為這和她今晚來的初衷完全違背。甚至,她忘記自己為何而來。一時之間,她不能理解,卻又說不出什麼來反駁。最後,她終於穩住心神道,「所以,我才來給你一個選擇。你的壽元之劫,並非沒有破解的辦法。又巧了,我是知道其中手法的。」

      「是什麼樣的選擇?」夜叉淡淡的。

      特意等在這兒,能救他的命,那麼,要他付出的,說不定是比生命更貴重的。所以他並不欣喜,因為他未必答應。

      「你若承諾從此不見荼蘼,我就想辦法醫治你。不僅能助你神功大成,還能不失人性,長命百歲!」好大的誘餌,應該沒有人能拒絕。

      「就是說,二選一,要命還是要荼蘼?」夜叉笑了。

      「對。」

      「我要荼蘼。」夜叉半分沒有猶豫,「人其實沒必要活這麼長,如果沒有心愛之要相守。活著對我來說,其實沒那麼偉大。」說完,抬步就走。

      「若你們不能相見,卻能知道彼此幸福生活呢?兩情相悅,未必非要日日相守。」金老道長追問,想起可憐的女兒蔓君,「若這樣讓荼蘼能安心,而不是傷心呢?」

      夜叉猶豫了片刻,最終卻還是大步離開了。

      老天原諒他的自私。他捨不得,捨不得能和荼蘼相戀一場的緣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8 10:1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5 AM 編輯

第八十三章 每個人都有秘密

      夜叉走後,金老道長跺跺腳,也離開了。

      誰也沒發現,當長街寂靜空闊,再無一人之時,在遠處的街角,又有一條身影閃出。令人絕想像不到的是,居然是韓無畏。

      今夜,他本是去了小正家裡,回來時特意繞到白府,好像那樣會和荼蘼接近點。然後,他看到一個老婦飄然而至,隱藏在附近的角落,於是加了小心,沒有立即現身,而是躲起來,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荼蘼被綁架後,他凡事都很警惕。

      沒想到的是,不久後他又看到有男人從白府潛出。而那男人,讓他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在范陽春遊日救過荼蘼的那一個。可惜,老婦的臉始終籠罩在陰影中,看不真切。

      那邊兩大高手對峙,這邊他一直不曾太靠近,才沒被對方發現。可疑惑,卻越來越重。

      荼蘼上回出事,脫困得蹊蹺,實在是太湊巧了。雖然她沒事,他萬分感謝上蒼,但卻也總有些懷疑。據她說,是歹徒爭風吃醋,互擊致死,她和杜含玉才趁機逃走。這也是極合理的解釋,也沒人注意那兩個假和尚的死狀,可他卻注意到假和尚身上的傷是高手所為,手法還是他以前見過的,所以他格外留了意。但荼蘼一直隱瞞,似乎要保護誰。所以他更好奇,那個男人是誰?和荼蘼是什麼關係?

      認識荼蘼,起於凡塵之中,熟悉于相處於事。她沒有複雜的關係,沒有神秘的背景,就是一個軍戶家的小姑娘,卻因為熟知律法,在公堂上有如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那般,有智慧、有氣魄、有狡詐和兇猛,才而令他注意、心悅、最後為之心折。今天卻忽然明白,原來每個人都有秘密。他從不曾更深的瞭解過她。

      他想追上去跟蹤,但一見那男子身形就知自己不是對手。若貿然行事,只怕打草驚蛇,再也查不出什麼。現在他強烈的要知道那男人的身份,如果荼蘼自己識人不清,他要幫她!

      韓無畏轉身而雲,三個人,向著三個方向。似乎把夜色也分割成了三個部分。金老道長天色濛濛亮時才回到道觀,白蔓君卻還沒睡,等著事關女兒的消息。

      而聽完金老道長的話,她不禁怔怔落淚,「五年?不到五年的壽命?那個男人不肯放手?」

      金老道長點頭,神色見哀,「能遇到那樣的男子,也不知是荼蘼的幸與不幸。」

      白蔓君撲通就跪了下來,伏在母親膝上求道,「求娘救救阿蘇瑞!不管他與荼蘼能否成就姻緣。若他這麼離開人世,荼蘼一定會傷心的。我知道。她一定會傷心到死。」有些傷口,真的沒辦法癒合,不管經歷了多少年,不管過怎麼樣枯槁般的生活。

      「糊塗!若我能救,還能袖手嗎?」金老道長無奈,「我也不是騙那孩子,但當年我只從阿古師叔的手劄中依稀看過關於此類功法的描述。以及邪功入裡後,要如何醫治,才能破解此道。但那只是文字記載。是阿古師叔摸索出的方法,也沒有試驗過,我如何能把話說滿?剛才對阿蘇瑞那麼說,只是試探罷了。哪想到,他寧願不要命,也要荼蘼!」沒想到,胡人中也有這樣至情至性的男子。

      「阿古師叔?」白蔓君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母親已經一把年紀,身為母親的師叔,只怕不是阿古,是早就做古了吧?

      「是我父親,也就是你外祖的師弟。」金老道長沒注意女兒的神色,懷念似的說道,「當年我父親帶我在西域遊歷好多年,就是為了尋找阿古師叔。你也知道的,咱們這一門的功夫,未學武,先學醫,可惜你性子急躁,不肯用心,所以只會點三腳貓的招式。等你教了春大山,他更只是比尋常武夫高一點的級別。至於荼蘼……她年紀這般大了,再學不了武。唉,難道咱們這一門,就在我手中斷了?」

      「娘!」白蔓君阻止母親的話題飄遠。

      「你外祖父以武道見長,但阿古叔叔卻癡迷于醫道,而且非常有成就,是此間的聖手,四十年前可是名滿長安的。可惜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過無妄神功,詫異於它的邪門,又好奇這功法怎麼能激發人體的能力,讓人類在體力上和感知上,能獲得超越野獸般的力量。因此在知道此法從中原失傳,卻秘密發揚于西域時,就留書一封,從此失蹤。棄名利,而追求醫道的純粹,正是阿古師叔的夢想。而你的外祖父與阿古師叔情同手足,怕他在外面有難,帶著我在西域找了很久。可惜一直沒有消息,但是阿古師叔卻不知通過什麼方法,把多年在西域研究的醫道心得,寫在手劄上,偷偷交到你外祖手上。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我只怕,他像你外祖一樣,已經離世了。」

      「那份手劄呢?」白蔓君急問。如果能醫治怪病的大夫去世了,就只剩下那本要命的書了。

      「藏在老家。」金老道長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我自從跟了你爹,就再沒回去過。如今少不得要跑一趟,只是不放心你,還有荼蘼那丫頭。」

      「娘,我沒事的!」白蔓君急忙表示。

      金老道長卻擺擺手,「上回娘出昏招,讓文靜透了消息給你爹,只怕他最近會來山上,等我跟他商量過對你的安排再說。就算我發過誓,不到黃泉不與他見面,隔著屋子讓文靜傳兩句話還是可以。」語氣中帶著嘲諷和苦澀。

      之後沉吟了下,又歎道,「就算找到那手劄,也未必就能醫治得好,一切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再等一段時間也好。」白蔓君想了想,自從見了春荼蘼,一顆心永遠是為女兒打算,「反正還有五年時間,想必阿蘇瑞不會告訴荼蘼這件事。可世人誰不怕死,說不定娘問他時,他選擇寧願不要性命,也要與荼蘼兩情相悅, 只是一時衝動。過後若後悔了呢?」

      「他後悔不後悔,我也會盡力醫治他,只是沒有把握而已。」金老道長凝望著窗櫺上染上的晨色,「他後悔,我以醫治的條件,換他離開荼蘼,斬斷情緣。他不後悔,為著我自個兒的外孫女。我也得拼上老命。只是不知,老天這回開不開眼。」

      然後,就算醫治好,又怎麼辦呢?沒人知道那時,阿蘇瑞的武功有沒有廢掉。他是這樣的危險身份,再沒有絕世武功傍身,拿什麼保護荼蘼呢?理智上,不想讓外孫女和他走,可那番深情令她動容,實在不忍心拆散他們。

      再看看吧。畢竟。荼蘼還有要打的官司在身,阿蘇瑞現在無礙。讓人擔憂的。只是未來。

      「娘,我想見見大山,我……」過了半響,白蔓君鼓足勇氣道。開始,還算有底氣,後來就變成囁嚅,最後無聲。

      金老道長疲憊的笑。「可以。」

      但當白蔓君驚喜萬分時,她又漠然地補充道,「如果你還嫌此時不夠亂。事情不夠複雜的話。」說完,又不忍心看到女兒挫敗的模樣,再細細解說,「你爹當年能逼你離開他們父女,能迫得我沒有名分,現在就絕不會允許你認回荼蘼。他有什麼樣的手段,別人不知,你還不知道嗎?就算他老了,心腸軟了,可當年的彌天大謊要如何圓回來?一個不好,受牽連的可是整個白家。哈,白家!那就是他的一切,他犧牲所有也要保護的!」

      「可是,我很想他。可不可以偷偷看一眼,不讓他知道,只一眼……」

      「看了一眼,你就會想第二眼,然後捨不得離開,最後非得回到他身邊不可。」金老道長斷然拒絕,「不過我不攔你,攔也攔不住,你這丫頭向來沒腦子,卻又主意大。你若不怕傷了他的性命,只管去你的!」

      「娘……我不去了。您別生氣。」白蔓君垂下頭。

      十幾年不見,貌似平靜,卻原來那想念是飽滿的種子,一直深植于心田之中,只要半縷春風,就破土而出。而因為長年孕育,便以不可阻擋的速度瘋狂生長,佔據了她全部神魂。

      大山,她的丈夫。荼蘼,她的女兒。她這一生,任性過、胡鬧過、悲傷過、孤寂過,可到底老天待她不薄,因為還有他們。其實她根本沒有傷心,只有狂喜,於是,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把他們父女攬在懷中。

      「蔓娘,等吧。」金老道長摸摸女兒的頭髮,「陰差陽錯間,本以為此生不能相見的人都彙聚長安,誰知道老天有什麼安排?有時候,天意只能順應啊。」

      長歎聲中,母女二人望著漸明的天色,心情不能平靜。卻不知在安國公府,一大早的,春大山就來找女兒了。

      頭天晚上,因為和夜叉相會,春荼蘼半宿沒睡,這時候還沒起床。春大山雖然急,卻不捨得打擾女兒的好夢,生生等到日上三杆。

      「什麼事啊,爹,您也不叫醒我。」穿戴清爽簡單的春荼蘼跑到院子裡,嬌嗔道。

      「方娘子。」春大山神情嚴肅,「已經知道方娘子到底是什麼身份了。」



第八十四章 大宅門裡無小事

      「屋裡說。」春荼蘼拉住父親的袖子。明明心裡一抖,卻還能保持鎮靜。

      父女兩個進屋後,春荼蘼派過兒去做午飯,小鳳看門,這才和父親安心說話。她住的是個兩層小樓,小鳳守住下方的,大白天的沒人能靠近分毫。

      「方娘子到底是誰?」春荼蘼問。

      春大山幽幽歎息道,「她原來……是奉國公府的人。」

      春荼蘼嚇了一跳,「杜家?!確定?!」

      在看到春大山點頭時,她不禁哀歎:這是什麼孽緣啊,她跟杜含玉正嗆著,方娘子的事就和杜家扯上了關係。一個,是當今皇后的母族,而她,出身于太后母族。這兩家若對起來,小事也成大事了。

      「她是杜府的……」

      「前國公爺杜衡的妾室。」

      重磅炸彈,絕對是重磅炸彈!春荼蘼只覺得眼冒金星。雖然提前推測出方娘子出身于權貴之家,很可能是妾室什麼的,但跟了地位這麼高的男人,還真是讓人預想不到。她的男人是皇后的爹呀,真正的外戚勳貴!

      「爹,您先別急,慢慢給我說個明白仔細。怎麼發現方娘子身份的,如果她是老奉國公的妾室,她在范陽的幾年是怎麼回事?這些,可都調查清楚了?」

      「爹既然來告訴你這個消息,是事先和韓世子對照過的。」春大山端起茶,潤了潤火燒一樣的喉嚨。還有,心底。因為他心疼那個溫柔嫻雅的女子,竟然曾經委身于一個糟老頭子!

      而約莫半個時辰後,春荼蘼全明白了。

      自從那天她請韓無畏幫忙後,韓無畏沒有自己動手,而是立即去找了康正源。因為最近皇上要調集各府縣重大案件的卷宗來看,康正源正忙得腳不沾地,尋常人根本見不到他。畢竟皇上日理萬機,精力全放在國家大事上。這些「刑司小事」要由大理寺丞,皇上的親外甥,絕對信任的近臣來親自先行翻閱,然後整理歸總,言簡意賅的把各複雜案件描述清楚,還要寫上自己的心得,再把其中或巧妙,或疑惑之處注明。書寫成冊,呈現給皇上查看。

      春荼蘼本來想求的,正是這位掌管刑獄的康正源大人,但她知道憑她是找不到人的,若過著明路,行事太過正式,又會打草驚蛇,所以只好來找韓無畏。兩人沒有多說,但卻彼此心照不宣,都知道此事要落在小正的頭上。因為韓無畏雖然是權貴圈子的一員。但是事關內宅陰私事,他一個大男人。實際上是無法插手的。應該是內宅婦人,或者下人們反而知道的更多。

      只是權貴之家的內宅出了什麼事,肯定是下令封口,事關面子和名聲,哪有不謹慎小心的道理?因此看似簡單的事,其實挺難辦到。而且,若找來底下人打聽。就必須要絕對心腹,不然人家知道賢王府打聽別人家的內宅私事,指不定會憑生出多少目的來。若有鬧事的,小問題就變成大麻煩了。

      重要的是,萬一這些內宅事真牽扯到外頭的大事呢?越是花團錦簇的豪門之家,越是牽一髮而動全域,說白了,大宅門裡就沒有簡單事。

      而韓無畏找到康正源後,康正源想了想,直接出主意道,「你,不如直接去找皇上。」一句話,韓無畏立即就懂了。

      大唐初建,才曆兩朝,而且是把突厥人從漢人的土地上趕出去的。所以,皇權雖然尊貴不可侵犯,但根基並非絕對穩定,各大家族的勢力也是盤根錯節,不可小視。

      韓謀是英主,所謂英主都是容不得他人質疑皇權或者不臣服於他的,是要獨霸天下的。但是為了穩定計,他行事絕不會簡單粗暴,而是迂回懷柔,表面上君臣和睦,私底下卻有一個秘密組織,專門收集這些豪門世家的資料,監視著他們,他們哪怕有一絲異動,皇上都會知道。

      這個秘密組織的眼線密佈,其主管人,正是韓無畏的父親,看似在朝堂上不大管事的賢王殿下。除韓策之外,韓無畏和康正源是僅有的高層知情人。說起來,皇家親情像韓家這樣,兄弟之間有信任、有依靠、行事如臂使指的,極為難得。就連影子,皇上也遵守著在亡母面前的諾言,不肯剪除對自己所謂的威脅,歷史上更是極其罕見。

      而正因為有了這個秘密組織,那些內宅事再隱蔽,想必皇上和賢王若要知道,也可以隨時得到確切消息。只是如果並非動搖朝綱的,就不予理會罷了。康正源讓韓無畏去求皇上,就是這個道理。只要皇上點頭,韓無畏根本不用去調查什麼,不出府門,問問自家老爹就行了。

      於是韓無畏直奔皇宮。

      當然,他這樣做也不是衝動行事,正是因為有細緻考慮,才敢於依康正源之言。皇上以前不理會豪門世家的小事,是因為沒有機會利用。現在有荼蘼在,就能從律法上給予打擊,還能敲打敲打權貴們,讓他們老實些。而表面上,更顯得非常公正,讓人挑不出錯,也讓百姓更加信服皇上和律法,何樂而不為?

      可帝王心術,遠非韓無畏這個年紀和經歷所能理解的。皇上居然不見他,硬是冷了他好幾天。正當他急得抓耳撓腮,考慮要不要闖宮時,賢王韓策親自來拎了自家兒子回去,時機拿捏得妙至毫巔。韓無畏處在暴走的邊緣,卻還將將沒有暴走。

      回到賢王府後,直接就問,「找皇上,可是與白相那六孫女有關?」

      「是。」韓無畏老實回答。

      「可是與她最近接的案子有關?」

      「是。」

      「可是想知道權貴們內宅有什麼異常?」

      「是。」這聲回答後,韓無畏懷裡多了本紙冊子。

      「拿去。」賢王雲淡風輕地說,好像給自己兒子的是幾張銀票,讓自家的渾小子去花天酒地,「我不知道你要找什麼,也沒興趣知道,你自己去看,然後即刻還回來。但你聽好,皇上的手筆雖然早備下了。但卻是朱禮謀反案後才動用,所以這裡只有五年的紀錄。如果其中沒有你要找的,那我也沒辦法了。」

      「謝謝父王,謝謝皇上。」韓無畏欣喜萬分,才抱著冊子要走,賢王著補了一句,「你要怎麼巴結那個小丫頭我不管,誰沒有個年少輕狂、腦筋發熱的時候。可是你別動太大的心思。告訴你,不成的。」

      韓無畏頓住腳步,只覺得嘴裡發苦,可到底知道事情輕重,先回書房看冊子去了。

      冊子裡紀錄的各色事等,他沒有多大興趣。他覺得,以後他會為皇上守衛邊疆,父王這攤子事,只怕是小正接手。他只奇怪一件事:為什麼沒有白家的相關紀錄?畢竟,之前白世玉之死透著古怪。以皇上之英明,若也監視了白府。事情斷不會鬧到如此地步,連公主也死了一個。

      他覺得,肯定不是白相府裡乾淨,沒有眼線。白相那麼聰明,即知皇上的心意,怎麼可能把家裡佈置成堡壘,那相當於和皇上對著幹。憑白讓皇上生疑。當然,白府也不可能沒有半點陰私事,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所以答案只有一個,皇上絕對信任白相,所以白府不在監視之列。依皇上的性格來說,向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乾脆俐落得不像本該的孤家寡人。

      那麼,不管荼蘼怎麼鬧騰,都應該沒什麼大礙吧?只要,不危及到皇權。

      想到這兒,韓無畏完全放心了,挑燈埋頭苦讀。熬了整整一夜,還真讓他發現了有用的線索:奉國公杜衡,於五年前以半甲子之齡,納一小妾。因為是妾室,倒也沒怎麼操辦,自己府裡擺了幾桌酒就算了。而既然為妾,自然後宅女眷屬走動時,她也沒資格露面,所以,外人見過這個妾室的極少。只據說,此妾室廚藝精湛,正是為此才被杜老看中。眾人笑杜老風流,口腹之欲滿足了,還要收人進房,滿足其他欲望,真是老當益狀。但,據眼線報告,這個妾室來歷成謎,成親不久就逃了,於年前又被抓回。因為杜府封口,知道此事的人極少,連府中普通的下人,都以為新姨娘成親不久就生了重病,被封在一處院子裡不見外人,足養了幾年才好。

      這個妾室,名叫方寶兒。

      這天早上,正好春大山在山裡尋找殺人線索歸來,韓無畏就叫來他,詢問了方娘子的外貌特徵,兩相對照,確定了此線索基本屬實。當然,關於太秘密的部分,韓無畏是沒說的。春荼蘼那麼聰明,自然也知道有些不該問的,裝不知道是最好了。

      「爹您別走了,在我這兒吃了午飯,再休息一下。」看著父親憔悴的臉和還有沒來得及刮乾淨的胡渣,春荼蘼心疼地說,「晚些時候,我還有話跟您說。您就住之前祖父的房間,沒什麼不方便的。」

      「你不一起吃嗎?」春大山很疲憊。

      「我去找白相。」

      「那是你外祖父,別這樣稱呼他。」春大山小聲地說,底氣有些不足。

      春荼蘼暗歎口氣,古人就是講究禮儀廉恥,雖說有時候過於迂腐,但真的比現代人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就算白敬遠對春家輕蔑,父親該有的尊重卻不曾少過。

      「是我在外人面前不能叫他外祖父嘛,頂多我下回注意就是。」春荼蘼撒了個嬌,「我先走了,有事等我回來再說。」

      有些事,她必須和白相支會一聲。這是合作雙方基本的的行為準則,也是禮數。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10 07:3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6 AM 編輯

第八十五章 三具屍體,兩人疑凶

      「死的那女娘,居然是奉國公府的人。」白敬遠聽完春荼蘼的話,略有驚奇。

      「我也沒想到。」春荼蘼攤手。

      「看你的意思,不會因為對方是杜家而放手?」白敬遠親自給外孫女烹茶,手腕穩當,茶水半滴不灑。並且,他知道外孫女有個「古怪」的愛好,不喜歡在茶里加香料或者調料,因而杯中只餘茶香。

      春荼蘼雙手接過,頭略微低著,以示禮貌。不得不說,這樣優雅中透著尊重的禮節 ,現代中國已經沒有了,好像文化斷了層似的。

      「您想讓我放手嗎?」她反問。

      「你這丫頭,明明只是通知我,何必做出商量的態度來。」白敬遠似笑非笑,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春荼蘼卻是真心實意又坦然地笑,「祖父,您這麼聰明,別和孫女繞圈子了。皇上這麼縱容我,長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要拿我當刀使呢。既然做了刀,就得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來,不然皇上失望,祖父也會失望的。」

      「也別讓皇上太為難,不然要棄刀嘍。」白敬遠低聲咕噥,也不知這話是說給誰聽的,隨即神色又是一正,「人貴有自知知明,咱們白家的孫輩中,也只你的人品最為貴重。其他,哼哼,都自以為了不起,可若失了國公府的庇護,就什麼也不是。」他的語氣雖然溫和,說得卻不客氣,「只是你這丫頭要記得,過剛易折。嘴巴這樣不饒人,早晚有大虧吃。」

      「我這就是跟您才這樣隨便的,您是自己人,誰能親得過血緣?在外人面前……」春荼蘼難得的拍了拍馬屁,「跟我說話是要花錢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孫女懂的。」

      這話,逗得白敬遠笑起來,「你都決定了,自管去做。祖父別的本事沒有,別人要以勢壓人的時候,我倒是能給你撐腰。只是,小心別人用陰招。」

      「我會留心的。」春荼蘼站起來,「我也不和您客氣。有困難,找白相嘛。那我先走了,要去衙門看看,有沒有什麼最新消息。」

      白敬遠點了點頭,春荼蘼就跑了。

      「白林。」略沉了會兒,白敬遠輕聲叫。很快,他的絕對心腹,貼身大管家立即閃身出現。

      「相爺,有何吩咐?」

      「去山裡。」白敬遠垂下眼睛,看著氤氳的水汽。「你告訴她們母女倆,荼蘼。可以認回。」

      「相爺!」白林嚇了一跳。

      「吃驚嗎?」白敬遠笑問。

      白林老實的點了點頭,又加上一句,「相爺和六小姐不愧是祖孫,行事都不按常理出牌。」

      「此一時,彼一時也。」白敬遠歎了口氣,「當年,怎麼會知道一個小小女娃能有今天的本事?得了皇上的眼?」不然早就不顧女兒的苦苦哀求。把春家斬草除根,荼蘼則抱在身邊來養。

      可有誰能預測到,白府第三代不管他如何悉心教導。卻沒有一個可護住家族的人才?想到這兒,他不禁鬱悶。白毓秀,他的長孫,他曾認為經過錘打,勉強也可造就。開拓雖不可,但守成還湊合。到底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白家如此權勢,已經不需要再鑽營。但,自從荼蘼回家那天,毓秀聽信後宅女子挑唆,要把荼蘼從車上摔下來之時,就註定再達不到他的期望。

      「但你告訴她們母女,只能私下認親。明面兒上,荼蘼就是我的孫女,是世遺的女兒,絕不是外孫女!」一字之差,在重視父系血緣的古代,區別可就大了。

      「是。」

      「還有……」他繼續說,「讓她們母女耐心等著,不可輕舉妄動。因為,這事必須讓荼蘼自主發現。六丫頭疑心特別重,若是由旁人告訴她,她未必肯信。就算信了,也提防著別人對她有企圖,親不起來。」

      「是。」白林退下。

      當天,山上的小道觀就得到了這個消息,白蔓君簡直欣喜若狂,一個勁兒在屋裡走來走去的,好半天後才開始疑惑,問,「我爹為什麼這麼做?」

      「連你都知道他有企圖嗎?」金老道長冷笑,「你爹,為了白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真不知該說他承擔家族責任,把家族放在第一位,是個好男人呢,還是他為了白家可以犧牲和利用任何人,是個十足的混帳。」

      「娘……」

      「他哪裡是疼你,疼荼蘼才點了這個頭?」金老道長繼續道,「他是要留住荼蘼,因為荼蘼可以為白家再繁榮兩代人做出貢獻。可白家到底是外家,他也只是外祖父,對春家還不那麼好。而荼蘼,和她親爹和親祖父感情極深。沒看出來嗎?誰動了春家人,就是動了那丫頭的命根子,她立即拼命。所以,你爹為了和春家爭奪荼蘼的心,必須讓荼蘼對白家有更深的牽掛。」

      「您是說我?」白蔓君的聲音都哆嗦了。

      「母子連心,世間天性至理,誰能違背呢?」金老道長慈愛的望了女兒一眼,「只要有你在,荼蘼怎麼割捨得了白家?可就算認了親,你怕也不能回到白府,不過是仍然在這囚籠裡活著,做個釣著荼蘼的餌罷了。」

      「那我不要認回她!」白蔓君突然堅定地道,「我的女兒,我要她能夠自由,想做什麼做什麼,絕不能有任何束縛。當年懷著她時,我對她承諾過!」話畢,淚流滿面,自己都不知道。

      「唉,晚了。」金老道長搖搖頭,「我還說你爹會上山來,和我商量荼蘼的事。可我跟了他這麼久,卻還沒看清他的心思。他總是出人預料,胸有成竹,這一點上,荼蘼倒真像他。而他既然有了這個打算,你看著吧,荼蘼早晚能自己‘查’出什麼來。但你也別急,不如等著骨肉團聚再說。咱們鬥不過你爹,荼蘼可未必。這世上,總有你爹算計不到的東西。荼蘼,眼睛擦亮點,可別讓你外祖母和你娘失望啊。」

      而此時,身在縣衙的春荼蘼,連續打了三個噴嚏,低聲咕噥道,「一想二罵三念叨,這是誰念叨我呢?」

      「春六小姐,不,春狀師說的什麼?」一邊的包縣令問。

      「沒什麼。」春荼蘼擺擺手,「但是,真的確定無頭女屍的身份了嗎?」

      包縣令點點頭,還沒開口說話,就乾嘔了下,好像要吐似的,「失禮了,真的失禮了,我是又想起看過的屍體。」他忙不迭的道歉,努力強忍著噁心,「發現死屍的山腳下,有個村子叫溪底村,人口不多不少,總數才三百多。村裡有個毛屠戶,無頭女屍正是他的娘子張氏。」

      「怎麼確定的?」春荼蘼忙問。

      「張氏雖然是女人,可慣會爬山,身段瘦長,四肢有力,所以崇山峻嶺間的草藥,只有她能採摘。」包縣令無意識的伸手撫著自己的前胸道,「不然,她一個女子,也不會到那樣荒僻的地方去。仵作二次驗屍時,發現體型特徵與描述吻合。而縣衙的差役們日夜不休的到半山腰和山腳下的村子尋找,只溪下村就去了三趟,卻一直沒人上報張氏失蹤的事。最後是張氏的父母到溪下村看望女兒,因為見不到人,和毛屠戶吵鬧起來,差役們才問出情況。」

      「這有好多天了吧?那姓毛的為什麼不找?也不上衙門報案?」春荼蘼提出疑問,「這也太令人懷疑了吧?」

      「我之前也這麼問他,他說他曾經和娘子爭吵,他一氣之下動了手,打了張氏幾拳,張氏就賭氣跑了。因為沒帶著采藥的工具,他還以為張氏是回了娘家。這種事以前有過多回,兩口子成親十年,卻一直沒有子嗣,張氏自知有愧,卻不是逆來順受的脾氣,夫妻經常爭吵,吵到全村人都不得安生,張氏失蹤那天也是如此,鄰居倒是可以做證的。這也就是之前鄰居們明知張氏沒回家,卻也沒有報案的原因。」

      「毛屠戶見過屍體?」春荼蘼再問。

      包縣令也繼續點頭,「見過,雖然是無頭屍,但夫妻之間最是親密,他所說身體上的特徵都對得上號。而且屍身早就驗過,有於瘀傷多處,確實是外部拳腳相加所致。」

      春荼蘼抬頭望望太陽。

      天時已臨夏,古代沒有儲存屍體的先進設備,就算拿冰鎮著,此時怕也接近腐爛了吧?而本案開堂的時間還沒確定,只怕到時候,屍體應該處理掉了。在沒有直接物證的情況下,仵作驗屍的報告就特別重要。

      她招手叫來大萌,塞了塊大銀錠子給他,低聲吩咐了幾句,大萌轉身就走了。

      「聽說屍體的頭也找到了?」春荼蘼見包縣令以袖子扇風,顯見熱得很了,急著要進「辦公室」去乘涼喝茶,趕緊再問。

      「今天早上才找到,就在不遠處的樹林裡。」包縣令道,「雖然並沒有被野獸咬壞,但在野地裡沒有冰塊降溫,已經爛得看不清面目了。據仵作講,倒與身體對得上。而且屍體左邊牙齒掉了四顆,耳洞也有豁開的沉舊傷,毛屠戶承認,是他以前打的,所以,基本上可以確定身子和頭是同屬一人。」

      一個案子,三具屍體,疑似兇手兩名。但,真正的兇手是誰?



第八十六章 特務頭子

      回到家,過兒告訴春荼蘼,春大山已經離開了。

      春荼蘼暗暗歎氣,其實她並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和父親說,只是借機讓他休息會兒,因為這個案子鬧得父親可以說是身心俱疲。

      對方娘子,父親始終有一絲歉疚,雖然方娘子的離開和死亡,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可真實的心疼和惋惜卻半分不少。如果不能令真相大白,兇手伏誅,方娘子無法在泉下瞑目,父親也無法在世上安寧。

      所以,她一定要查出兇手是誰,並將其繩之以法。

      「小鳳,你去葉記逛逛。」春荼蘼吩咐,「我記得葉記對面有一家茶樓,裡頭的小點心很美味,晚上給我捎回來些。千萬注意,別露了臉,只注意下來往的顧客就行了。」

      「好。」小鳳俐落的答應,「反正葉記鋪子的生意也不怎麼好,應該不會很累。」

      「懶死你得了。」春荼蘼笑駡,接著轉頭對過兒道,「這兩天人際關係搞得不錯吧?天天拿這麼多零嘴出門,有沒有受到熱烈歡迎啊。」

      「小姐真是。」過兒翻翻白眼兒,「這裡是安國公府,大丫頭們比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養得還精細,哪有那麼眼皮子淺,貪咱院子裡的范陽小食?圖個新鮮罷了。」

      「可不能這麼說。」春荼蘼揚揚下巴,「如今我在這府裡罵聲一片,可誰也不敢來惹我,在祖父那裡又是炙手可熱,你透個友好的意思,她們巴結還來不及。別說那些點心極好吃,就算不能入口,她們也得追捧你。」

      「真不知道小姐讓奴婢跟她們打什麼交道。」過兒不滿,「還不如在家裡給老爺、老太爺做幾雙鞋子,外面買的,哪有自己家裡做的舒服。我納鞋底。每雙都至少一指厚,穿起來可軟和。」

      「哼,給我爹和爺爺做?」春荼蘼斜睨著過兒,「我不記得他們誰有那樣的大腳,倒是一刀那傢伙,手腳都大得很。」

      過兒立即就漲紅了臉,跺腳道,「奴婢是為了誰。還是不是為小姐籠絡人心,現在您竟然來取笑奴婢!」

      「既然都是籠絡,不要厚此薄彼嘛。」春荼蘼調戲似的,摸了一把過兒嫩滑的小臉兒,「對府裡的丫頭小廝們,你也多點笑模樣。小姐我叫你這麼做,大有深意呢。」

      什麼深意?自然是聲東擊西、瞞天過海之計。過兒對某些事、某些人多打聽一下,白府內外宅的人就會以為她對這件事、這個人感興趣。而她真正感興趣的,真正想做的,別人就不會關注了。她行事會方便很多。

      內宅的手段,她不會。也看不起,折騰來折騰去的,統共屁大點地方,太小家子氣。但內宅的滲透力,她是不敢小覷的,那真是無所不在,無孔不入。與其防備。倒不如誤導。轉移視線,讓人糊塗什麼的,她這種當過惡律師的人最最擅長了。

      自從重生以來。她從沒有在同一時間內面臨著那麼多需要解決的事,還件件放鬆不得。一是夜叉的身份問題。此時,他應該已經躲起來了,雖然暫時不能見面,她已經開始相思,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先忍耐。杜含玉不是個好相與的,她可不能放任。二是道觀與白府的關係,如果弄不清楚,她就不能完全放心,總覺得是隱患。三就是事關方娘子的凶案,目前亂七八糟的線索一大堆,可卻一時摸不著頭緒。

      為此,她只好把人員分散開,目前身邊只留下了大萌,連一刀也被父親借去了。

      「你出門玩歸玩,院子裡的事也不能鬆懈。」無意中,瞄到連通內外院的牆邊,有人影鬼鬼祟祟的閃過,於是她故意道,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有心人聽到,「我不喜歡不熟悉的人進我的屋,動我的東西,所以你若出去,記得把院門鎖上。若有人膽敢進來……左腳進,跺左腳。右腳進,跺右腳。雙腳進,跺一雙!」

      話音落,外面的人影縮到牆根底下,動也不敢動。哎喲我的天爺,這位主兒可是什麼都敢做的,聽說連死屍都能翻來覆去的看,絕不眨眼。偏相爺什麼都縱著她,若她真要如何,這府裡沒人救得了。算了,還是把打探銀子還回去,占小便宜吃大虧,有銀子也得有命花。

      自此,淩花曉翠安靜不少,此乃後話。

      當時,小鳳和過兒離開,偌大的後院就留下春荼蘼一個人。這是她最喜歡的時光,每回遇到疑難問題,她都會這樣坐在一處,動不也動的幾個時辰。看似像發呆,其實腦子裡飛快的運轉。往往很多解不開的死結,在這時候有了鬆動。

      於是她坐在秋千架上,這一待就到了傍晚,過兒回了淩花曉翠。白府有大廚房,但春荼蘼經白敬遠特許,卻是一向在小廚房自己做來吃的。

      「小姐,我聽說個事,也不知對您有用沒有。」過兒沒有先去廚房,而是假裝給春荼蘼推秋千,在她耳邊低語,「您不是讓奴婢在和那些人聊天時,注意有關僧道或者供奉的話題,但表面上絕對不能露出興趣來嗎?」

      春荼蘼穩住秋千架,問,「怎麼?」

      「今天我拿了針線,到二夫人院裡的夏葉那兒去做。」說到這兒,臉沒來由的一紅,但春荼蘼個感情大白癡根本沒有看到,「屋裡有十來個丫頭呢,然後不知是誰嚷嚷餓了,大家就說起點心來。」

      「你沒帶咱家的?」春荼蘼問得很二,對除了律法以外的事務,她通常不太注意。

      過兒歎道,「小姐,我不能天天帶點心去啊,那樣的拉攏不是太明顯了?而且吧,吃食這個東西,就是個意思,今天你帶,明天我帶,點到即止就好了。唉,小姐你別打岔……說著說著點心,也不知怎麼就提到出家人吃的素齋。然後大廚房管事媽媽的閨女,叫……叫香草的丫頭就說,她娘有個手藝,就是做素點心。往年四時八節,白大管家總是吩咐她做上一些,送到寺廟去供奉。她說每回做的點心量倒不大,可要求特別精緻,一式兩分,分成兩種匣子裝,還絕對不能花香味,什麼花香也是不行的。」

      春荼蘼目光一閃,隨後點了點頭,「好過兒,這消息很重要。但是,以後再也不要提到這件事,就算別人提到,你也要表現出完全不感興趣的樣子,私下也不打聽。就好像,此事到此為止。」

      過兒點了點頭,但神情疑惑。

      春荼蘼也沒多解釋,過兒這丫頭機靈有餘,但性子急,論鬥心眼兒,可不是那群內宅高手的對手。所以,任何話題都不深入是最好的。她有了懷疑,自然會想別的辦法調查。

      精緻的點心:說明道觀裡的人曾經錦衣玉食,而且她那外祖父應該很寵愛才是。不許有花香味:說明三名女道,尤其是一直沒露面的那個,不喜歡帶花香味的吃食。一式兩份:說明白府要掩人耳目,一份送到明面上兒的寺廟或者道觀,暗中卻送上山一份。

      於是新問題來了:若是真正的供奉行為,為什麼要掩人耳目?

      簡單的一點線索,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只要她再加把勁兒,答案就能顯現。若不是怕那個道觀會洩露夜叉的事,她不會打聽外祖父的隱私。他的外室也好,他養的死士也好,或者其他奇奇怪怪的理由也好,她都不那麼有興趣。

      是的,她是個疑心重的人。但,她的好奇心向來不重。

      而過兒才做好飯,端舊桌,春荼蘼還沒動筷,小鳳就回來了,同樣帶來了不一樣的消息。

      「杜家的三小姐,今天去了葉記。」小鳳向來言簡意賅,回答問題的時候特別清楚,「她像之前小姐那樣,裝著給她哥哥買弓箭做為生辰禮,在葉記逗留了好久。」

      春荼蘼冷笑,「終於找上門去了嗎?」

      幸好啊,已經叫夜叉躲了。而且,她去葉記時打的掩護,杜三也用,證明這個藉口實在爛透了,下回要換一種。

      「她問了那個人的事。」小鳳接著回道,「那死胖子告訴杜三小姐,那個人因為上回當街被侮辱,已經不做鐵匠了,而是回了西域。又說那人是粟特人,身上是有點銀子傍身的,所以他也沒有立場強留。」

      「杜三就這麼放棄了?不可能吧?」春荼蘼冷哼。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小鳳搖搖頭,「但死胖子說,讓小姐放心,那個人去的地方絕對安全。而且,因為之前要在長安久居,需要合理的來歷,所以他早就布下好多暗線,也有好多假身份,杜三小姐如果有本事,別說粟特,就算是去布哈啦或者撒馬爾罕調查,也沒問題。沿途,會有好多人做證的。」

      「那死胖子是個能人,若放在朝堂中也會遊刃有餘。他辦事,絕對讓人放心。所以,他們那邊的事,你暫時可以不去盯了。」春荼蘼對小鳳道。

      錦衣和錦衣衛只差一個字,但那看起來溫和無害的男人,卻確實是個典型的特務頭子。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10 07:4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7 AM 編輯

第八十七章 老爺子,您真配合

      過兒在一邊聽得雲裡霧裡,見縫插針地問,「葉記奴婢知道,咱們去過。死胖子大約是說葉記的老闆吧?多和善厚道個人,你們幹嗎給人家起外號,太沒禮貌了。還有,『那個人』是誰?」

      說錦衣是厚道和善的人,錦衣聽到會很得意吧?偽裝太成功了。但是……

      「那個人,是小姐我喜歡的人。」春荼蘼突然說,態度大方坦然,理直氣壯,又帶著令人無法懷疑的真誠,「雖然現在還不能和你們說他的真實身份和背景,但你們記住,他是我的心上人,我很喜歡很喜歡他。所以,你們對外一定要先保密。」

      身邊的人,是瞞不住的。

      正當兩個丫鬟目瞪口呆之際,春荼蘼忽然想起了什麼,神色怪異地問小鳳,「我不是讓你別露臉?怎麼你滿口死胖子、死胖子的?」

      「我是被他發現了。」小鳳被轉移了注意力,老實地回答,「小姐,奴婢不騙你,我到了那地方,直接上了茶樓。可才要了個位置最好的包間坐定,就有小二進來,端了好幾樣茶水、點心和糖果。我說我還沒點吃食呢,小二哥說是一位錦大爺付了賬,叫他送來,連同包間的的費用,還有給您帶回來的點心。至於杜三小姐到店裡說的話,後來那死胖子包了隔壁的雅室,透過板壁跟我說的。其實,我真的沒露面。」沒直接看到臉,就算沒露面吧?

      「看來他本事大得很哪。」春荼蘼哼了聲。

      小鳳卻兩眼發亮,「小姐也看出來了?奴婢一直覺得他武功很高。對了小姐,點心錢您給我吧。那死胖子說,請我,但不請小姐。」

      「沒有!」春荼蘼挑眉,「這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要給,你拿自己私房銀子給,我沒有銀子!」說完。抱著飯碗猛吃,再不肯多說了。

      第二天一早,走馬燈般的,春大山又來了。這回他沒再等待,而是直接讓小鳳把女兒叫了起來。春荼蘼立即知道他有急事,只略梳洗了下就下了樓。

      樓下,春大山來回走動,顯得焦躁不安。

      「什麼事?」春荼蘼忙問。

      春大山看了眼在旁邊侍候的小鳳和過兒。見女兒沒表示,就直接道,「之前我和一刀在溪流附近尋找線索,因為凶案的日子發生太久,實在沒有找到什麼證據。後來我們一合計,範圍擴大到溪水附近的樹林,以兩百步為限,從左側搜起,再繞過來搜右側。雖然是笨法子,花的是水磨功夫。但總希望能找到些對你有用的。」

      「我聽包縣令說,張氏的人頭就是你們找到的。」春荼蘼拉父親坐下。因為她被轉得頭暈。

      春大山露出戚然的神色,「你覺得,方娘子冥冥之中在指引我嗎?」他突然問,「還是老天仁慈,不忍方娘子一世受苦,可憐她臨到離世之際,還是橫死深山。所以。才會那麼巧!」

      「發現了什麼?」這下,倒是春荼蘼跳起來。

      「昨天我從你這兒走後,就直接去了山裡。」春大山濃眉微鎖。「這些日子一刀都沒有下山來,有時候還不顧山裡危險,連夜搜索。我本打算去替他,哪想到他不肯走。我們半夜在一處懸崖附近宿營,因為那邊樹少林稀,難得是的風不大,懸崖也不是很高,所以只要有火光,野獸就不敢靠近。可是大約在半夜的時候,我們突然聽到隱約的哭聲,把我和一刀嚇了一跳。其他韓世子借給我們的府衛士兵都在睡覺,倒沒有被驚動。開始,我還以為是聽錯了,可沒道理兩個人全聽錯。再說那哭聲來自懸底,斷斷續續的,忽遠忽近。」

      一邊的過兒打了個哆嗦,因為春大山所說,聽起來像個鬼故事。

      春荼蘼穿越而來,從無神論變成了有神論,但她仍然認為鬼魂不會無故傷人,所以並不怎麼害怕,而是想到了其他可能。比如目擊者……兇手本人……或者其他相關人士。這是邏輯使然,因為若非如此,父親不會急吼吼來找她。

      「一刀耳力比我好,聽了半天後告訴我,那哭聲中夾雜著救命聲。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敢耽誤,立即叫醒了其他兄弟,把所有長繩都拴起來,下去救人。」春大山繼續說,「大家在山裡辛苦多日,身子都有點吃不消了。唯有我體力還足,所以就由我下去。到懸底後,我發現了兩個人,一死一活。那個活著的,也是奄奄一息,看到我後大喜,把所經歷的事斷斷續續說了一遍,人也……就那麼去了。」

      「那兩個人是誰?跟爹說了什麼?他們與凶案有關嗎?」春荼蘼一連串的問。

      她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光,強烈的光線。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那是抓到問題關鍵時的本能反應。其實說起來並沒有什麼邏輯性,但那是一種多年職業生涯形成的預先判斷,超准的。

      春大山神情沉痛,一個一個回答女兒的問題,等全說完,他就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量,好半天才呼出氣來。

      「荼蘼,事關重大,你可以嗎?」他問。

      雖然很想還方娘子一個公道,為她申冤,但若為此,傷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他寧願一輩子良心不安。原諒他的自私吧,和女兒比起來,世上沒有更重要的東西了。

      「爹,我可以。」春荼蘼很鄭重地點頭,「但這件事,你要完全交給我,相信我,自己再也不插手,只等著我的消息。可做得到?」

      「荼蘼……」

      「您知道,我還有大萌和小鳳可以用,一刀過幾天也可以歸隊。人手上,我是夠的。至不濟,白……祖父也會借人給我。」春荼蘼不知是該高興是煩惱,「不管我願不願意,反正在外人眼裡,我已經是白家的六小姐,再不能掰扯得清。所以我若輸,祖父也是輸,他老人家不會坐視的,尤其是面對那人的時候。所以。爹您盡可以放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春大山就不再堅持,儘管很想從頭到尾跟著這個案子,也怕給女兒帶去麻煩。他只有把幾個人的屍體先寄放在義莊,等案子審結,再讓他們入土為安。

      他走後,春荼蘼立即親筆寫了一張拜帖,交到小鳳手上。

      「送給誰?」小鳳問。

      「奉國公府杜含玉杜三小姐。」春荼蘼笑得像狐狸。「我們好歹是共患過難的,大家又都身在京中,若不走動來往,顯得多不團結啊。所以明兒一早,我要帶人去看杜三姐姐。過兒,給我準備幾樣禮物,貴重點,但不要太扎眼。」

      「是。」兩個丫頭答應,各自下去辦事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被特許留在院子裡吃小灶的春荼蘼同學。打扮得妥妥當當,去參加家庭聚餐了。白敬遠看到她。照例是很高興,其他人看到她,也照例的表面和氣,眼刀卻恨不得紮死她。同樣的,她照例頂了長孫白毓秀,被白敬遠拉到身邊坐,還不時親自布菜。上演了一幕祖慈孫孝的好戲,然後春荼蘼才說出今天來的目的。

      「想請祖父示下,明天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杜三姐姐?聽說之前她病得不輕。身子一直不大好。我想,好歹有幾面之緣,她還來府裡找過我玩,我是應該回訪的。」她說得溫柔委婉,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只有白敬遠看得出她眼神裡的算計。不過他不以為忤,反而覺得這個外孫女聰明伶俐,詭許多智,心中很是喜歡,於是臉上就帶出不一樣的慈祥和喜愛來。

      至於杜三身子不好云云,是因為白、杜兩家封鎖了消息,畢竟,被綁架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還可能帶出些不乾淨的聯想來,於是真正的知情人少之又少。

      「但是我和杜家不太熟悉,所以想請四姑、五姑、五姐姐和八妹妹一同前往。」她提出最後的要求,因為人多搗瞎亂,她好混水摸魚。

      二伯娘葛氏、嫡母黃氏,老姨娘歐陽氏,以及被點名的四個人還沒來得及表態,白敬遠已經大手一揮,「都去都去,我記得人家杜含真也來看過你,若咱們家就你出馬,豈不失禮?」

      老爺子,您真配合。春荼蘼暗挑大拇指,臉上卻文雅和順,和白敬遠一樣,演技超一流。

      而白敬遠這話都說出來了,所以不管多不願意,被點名的年輕姑娘,還沒被點明,卻需要為之打點的中年婦女們,不得不點頭應下。背後怎麼罵春荼蘼且不說,反正在第二天上午早飯後,四個年輕的都打扮得亭亭玉立,花枝招展的上了早備好的馬車。後面一輛車,裝著女性長輩備的禮。

      「六姐姐,我能和你一起坐嗎?」八庶妹白毓靈鼓足了勇氣對春荼蘼說。

      春荼蘼的性格是欺硬怕軟,人家跟她橫,她就非常不客氣,但別人若在她面前示弱,或者是真的很弱,她就很有些保護之心。



第八十八章 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白敬遠的妾室歐陽氏雖然不是主母,卻是長輩的女人,而且是五大家族歐陽氏的遠支,地位超然,沒人敢明著給她氣受。白家的兩個二代兒媳,卻沒一個好相與的,好在白府後宅的人比較少,之前有個公主大嫂壓著,而且白老爺子心明眼亮,所以她們鬧騰不了多大風浪。

      男人們不算在內,內宅的女人們,可是真真實實和春荼蘼交過手的,對她很忌憚。

      二代的四姑、五姑是被寵壞的庶女,但白敬遠對她們的寵愛有底限,如今和春荼蘼的受寵程度相比,就差了好多,因而是最恨這位六侄女的。不過歐陽氏算是個明白人,又得了娘家那邊的信兒,知道春六也頗被皇上看中,因而時常彈壓,最終令白蔓羽、白蔓竹敢怒不敢言。白府第三代的五姑娘白毓燕,是堅定的反六派,可惜獨木難支,黃氏又有點害怕遠在邊關的老公白世遺,所以她根本夠不成威脅。至於八妹白毓靈,上有嫡母、嫡姐,親娘早喪,父親不在身邊,祖父當她透明,好容易有個堅決不改姓的庶姐,卻又是祖父的心尖子,因而她是孤獨而沒有存在感的人,膽小懦弱,很是可憐。

      春荼蘼看她緊張兮兮的,那雙溫潤的黑眼晴就像小狗乞憐一樣,萌性十足,當下心底還真湧起一股身為人姐的溫柔感覺,於是笑道,「那有什麼不成的。這馬車外面看著不大,但因為設計獨特,裡面可寬敞了,坐四五個人都沒問題。而且不用人扶著踩條凳,自己就能上下,多好。」說著,親自拉開車門,率先踩著短梯進入,然後給了白毓靈一個鼓勵的眼神。

      白毓靈試探性的凳上梯子。鑽進行車廂。身後,傳來白毓燕的冷哼聲,「沒出息的,倒抱上大腿了。」這話一出,白毓靈就局促起來。

      春荼蘼有心回她兩句,問她,抱四姑、五姑的大腿是抱,抱她的怎麼就不行?再說。自家姐妹犯著這樣嗎?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不互相幫助就算了,還要互相拆臺,嫌白家敗得不夠快還是怎麼著?

      但到底,她沒有回嘴。不然她是痛快了,可最後白毓燕還不是去欺侮八妹?她也沒時間總看顧著,何必給別人惹麻煩。因而裝作沒聽到,對白毓靈笑說,「這馬車還有一個好處,有正反兩排座位。咱們姐妹可以面對面說話,省得坐成一排。要聊天還得扭著脖子。

      這身子的本主今年才十六,白毓靈就更是個小姑娘,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觀察起車內的佈置來,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很是新奇。話也跟著多起來,「我聽我院子裡的丫鬟們都說了,六姐姐才坐著馬車出去幾回。京裡已經有人開始仿造了呢,只怕不久就要流行開。」說著,小屁股在軟軟的椅墊上掂了掂,不好意思地道,「六姐姐跟我換個位置行嗎?我想知道倒著坐車是什麼滋味。」

      春荼蘼笑著和她換,因為馬車恰巧顛簸了一下,兩人的頭撞在一起,姐妹倆笑的嘰嘰呱呱的。春荼蘼只覺得心情少見的愉快,這才意識到,其實她還挺需要姐妹的,那和與過兒、小鳳的感情不同,到底有血緣之親。

      「六姐姐這身衣服也好看。」白毓靈贊道。

      白家的四位隔輩小姐,清一色長安夏初流行的裙裝,是唐裝和胡服的混合風格,腰身和衣袖緊窄合適,裙子稍短,露出收口燈籠褲的繡花邊,腳上是絲線編織的鏤空鞋子。顏色都是大唐女性喜歡的豔麗系,紅、粉、紫、黃,髮式也是高盤的仕女髻,佩戴著華麗的首飾和牡丹絹花。漂亮,是真漂亮,不過一群人都這樣,看起來很是鬧得慌。

      身為現代女性的春荼蘼知道,鮮豔的顏色不利於舒緩情緒,尤其是一大片的時候。不過她倒不是故意特立獨行,而是頭髮還沒長到腰,她又不愛假髻,乾脆俐落的高束馬尾,配著黃金如意扣。豆綠色的束袖男裝,纖細的腰上紮著檸檬黃色繡帶,腳下的小布靴也是同色,整個人看來清爽之中帶著富貴氣。任誰都要說一聲,好一個英俊少年郎,可轉眼又會發現她是地道的姑娘。沒辦法,營養跟得上,加上長年跑來跑去的鍛煉,才虛歲十七,身段已經頗為窈窕了。

      而每當這時候,她都慶倖自己重生在了大唐,民風開放,相對自由的大唐。何況這還是異時空,似乎還要更奔放些。

      一路說說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奉國公府。因為頭天晚上收到回帖,杜含玉表示會熱情的接待,所以下馬車時看到丫鬟婆子一大堆的站在門口相迎,春荼蘼並沒有感到驚訝,倒是四姑和五姑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春荼蘼就瞧不上她們的做派,雖說奉國公府從權勢上來說,是五大家族之首,杜含玉又是長房嫡女,親爹就是國公,而這回來的白家四個姑娘中,只有白五是嫡女。但白相深得皇上信任,而且白家也是五大家族之一,有什麼必要低人一頭嗎?

      這般沒骨氣,沒傲氣,也怪不得她那表面兒上的祖父,實際上的外祖父焦頭爛額呢。教育下一代,多重要個事啊。

      白家來了四個姑娘,杜家也出了四個姑娘作陪。除了杜三杜含玉和杜八杜含煙,居然叫了羅氏雙姝來。春荼蘼知道杜含玉是故意噁心她的,但她來社交是別有目的,因而也不在意。

      貴女們湊在一起,無外乎聊聊八卦、各自顯擺下琴棋書畫,然後就是討論衣服首飾。杜含煙和羅氏雙姝有意冷落春荼蘼,只拉了白蔓羽、白蔓竹和白毓燕說話。杜含玉又疑惑春荼蘼突然拜訪的目的,假意和聲細氣的問白毓靈事情,只把春荼蘼一個人冷在那兒。

      真是幼稚啊!春荼蘼看幾個姑娘用心機,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好笑。時不時觀察一下杜含玉,見杜三似清減了些,雖然滿面春風,可笑意不達眼睛底,也不知是不是害了相思病。這點倒是讓她有些磨牙。畢竟,她已經把夜叉看成自己的人了,而且是獨佔性的。

      用一句香港搞笑電影的臺詞來說: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而她和杜含玉是共同保守秘密的人,有關夜叉,有關綁架,而她佔據了優勢,隱約之間就帶出些傲慢來,恨得杜含玉牙癢癢。

      中午。奉國公府當然留飯,就安排在花園涼亭。八個姑娘走過去的時候,偶然遇到了杜東辰和杜含真。杜東辰長得不錯,氣質也好,除了她的妹妹和只盯著長安雙駿的羅氏姐妹,白家女都嬌羞含情的。當然,春荼蘼不在此列。

      彼此寒暄,又各自走開後。杜東辰回過身,望著春荼蘼的眼神,閃過一絲驚豔。杜含真看到。笑著說,「這姑娘真會打扮。明明並不出挑,可在這一群鶯鶯燕燕中,倒真是搶眼。」

      「身為女子,卻入了皇上的眼,能讓目高於頂的韓無畏心心念念的,這樣的姑娘還不出挑嗎?」杜東辰意味深長的笑,「二妹膚淺了。只看中相貌。不過,她的相貌也不錯哪。」

      「大哥不會是看上她了吧?」杜含真嚇了一跳,「春六可不好擺弄。主意正,人機靈,還做過狀師,絕非良配。」

      杜東辰笑起來,「放心吧,我還有自知知明。這丫頭,白相當成寶貝,輕易不會與人,甚至她很難嫁掉。白家祖上出過一位女將軍,不就終身未嫁?」

      「可是大哥看她的眼光不對哦。」杜含真用團扇掩住口鼻。

      「我是好奇她為何而來。」杜東辰輕蹙了下眉頭,「杜白兩家明面兒上和睦,其實一直別著苗頭,不過是爭的誰是天下第一外戚的身份。杜家一直占著上風,白家未必不想翻身。這春六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真怕三妹被她算計了。」

      「三妹也是個伶俐的,況且是在內宅之中,春六翻不出天,大哥不用擔心了。」說著,就拉了杜東辰走。要知道,她是特意等著這位未來的國公到她那兒去,好商量一下著杜家田地的出息問題。她要向春六學習,因為她發現,只要有大用,哪怕是女子,也可以呼風喚雨。

      這邊春荼蘼不知被人在背後議論,只高高興興的吃飯,姿態優雅,卻絕不做作。杜含玉倒還能忍,杜含煙個炮仗脾氣就看不下去了,直接道,「春六,你好好的幹嘛來看我三姐?」

      「這是回訪啊。」春荼蘼一攤手,無視羅氏姐妹的白眼兒,「上回杜三姐姐去看過我,我瞧她身體不好的樣子,今天特意帶來補品探望。」

      「補品?我杜家沒有嗎?」杜含煙傲慢道。

      「杜家有,是杜家的。我送來,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不懂禮數就罷了,怎麼還這樣小家子氣呢。」春荼蘼立即板了臉,因為她一直笑眯眯的,人家冷落她,她也不介意,很好脾氣的樣子,突然變得嚴肅,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杜含玉連忙打圓場 ,「春六妹妹別生氣吧,我八妹就是說話不中聽。其實,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說,杜白兩家交好,原不用這些虛禮。」

      哪想到平時看似圓滑的春荼蘼卻不給面子,冷聲道,「原來我的真心意,成了虛禮了。」說完騰地站起。可能是動作太猛,不小心撞了旁邊的羅語琴一下。

      羅語琴正端杯盞看熱鬧,完全沒有提防。於是,一杯酒全灑在了春荼蘼的豆綠色長袍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13 01:58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7 A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豬一樣的隊友

      衣服選得真好啊!春荼蘼暗暗佩服自己。

      這樣清爽中帶點俏皮的顏色,有一點污漬就會特別明顯,何況有兩個巴掌大一攤。

      她立即驚叫一聲,並露出憤怒的神色,對羅語琴怒目而視,卻恰到好處的不說話。要知道有時候,無聲的指責比叫駡更有力度。

      羅語琴嚇了一跳,隨後騰地站起來,本能的就說,「不是我!」

      可惜啊,因為她們姐妹早就對春荼蘼多有不滿,好多流言還是她們傳出來的,這樣激烈反駁,連杜含玉都不太相信。還好,涼亭內人不多,不然會引起更多側目。

      春荼蘼仍然不說話,只一手抖著衣擺,一手扶住桌邊,眼淚汪汪的以形體語言繼續無聲控訴。這樣可憐又隱忍的模樣,就連五姑白蔓竹都看不下去了,哼了聲道,「姓羅的,你看不慣我六侄女也不要緊,何苦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聽說她在范陽時就得罪過你,不過好歹大家都在京中,又是五大家族之一,犯不著如此吧。」

      「我都說了不是我,明明是她自己冒冒失失地撞上來的!」羅語琴憤怒辯解。

      可惜,仍然是沒人相信。因為剛才春荼蘼動作突然,其實沒人看清到底是誰的過錯。但人嘛,總是會同情弱者,加上春荼蘼一向強勢,偶爾示個弱,效果相當不錯。

      「我姐姐說了不是,必然就不是了。」愚蠢啊,羅語蘭居然還上來幫腔。這是掰扯不清的事,趕緊處理是正經啊。再者說了,五大家族之間的地位也不同。

      杜家首屈一指,因為是皇后的母族,朝中根基穩,吏員滿天下。謝家是武勳之家,一門忠烈,不靠權。靠的是軍功。歐陽家世代書香,文人世子們心中的第一清貴之門。白家,雖說枝葉不茂盛,現在掌家的是太后家族的旁支弱系,不過卻有從龍之功,且深得皇上信任。白相的兩個兒子一為皇上掌錢,一為皇上掌兵,能和杜家分庭抗禮。所以。若論起來,羅家的地位是最底的,權勢也是五大家族中最弱。偏羅立不會教育孩子,兒子不成才,只一味攀附杜家,兩個庶女一心要嫁貴婿,仗著名滿長安的美貌,不理會自己的身份。如今因為春荼蘼,對白家帶隱約有得罪的意思,白白給人當槍使不說。還似急忙忙要樹敵似的。

      可憐羅立在幽州鎮守,羅家還有不少兒郎為大唐守衛邊疆。生生讓京中幾個富貴窩子裡出來的東西給帶累了。要不怎麼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呢。

      「羅二姐姐又沒看到,怎知是不是羅大姐姐的錯?」白毓靈鼓足勇氣責問,說完話,就嚇得低頭不語,可小臉漲紅著。顯然為春荼蘼生氣來著。

      行,這小丫頭,還算有良心。以後對她好著點。春荼蘼暗想,還抽空看了眼杜含玉。

      「哪裡有你這丫頭說話的地兒?」羅語琴急了,因為白毓靈一向懦弱,語氣就很不客氣。

      春荼蘼剛才表現隱忍,這時卻抬起下巴,「我八妹怎麼就沒有說話的地兒了?是我白家差你羅家什麼不成?再說,這裡是杜家,還輪不上你說話吧?」她這樣一說,白蔓羽和白毓燕也有點不樂意了。畢竟,家族內部矛盾要回家解決,在外面,還是要有立場的。

      而且提到杜家,加上先前的一眼,杜含玉若再裝傻不出聲,就有點說不過了。

      果然,杜含玉站起身來,拉過春荼蘼道,「誤會一場,春六妹妹別生氣了。就算是姐姐的過錯吧,誰讓姐姐找了個施展不開的小地方吃飯呢。」她說得俏皮,但隱有諷刺,「妹妹的衣服濕了這麼大一片,趕緊找個地方梳洗一下為好。」

      春荼蘼折騰半天,就為這句話,當下見好就收,微微一笑道,「也是,多大個事啊,就請杜三姐姐派個丫鬟帶我去個僻靜處。如今天熱了,濕衣服這樣黏答答的粘在身上,怪不舒服的。」

      杜含玉點頭,叫了身邊一個叫春紅的丫鬟來。這丫鬟年紀得有十八、九,舉止有度,但兩隻眼睛像包了一兜水那樣閃爍,顯然是個精明得用的。

      「六姐,要不我陪你去吧。」白毓靈挺義氣,在這種場合兩度主動開口,已經是她的極限。

      春荼蘼卻嚇得腳下差點踉蹌,心想小姑奶奶,別來搗亂成嗎?幸好白毓燕不允許自己的跟屁蟲討好春荼蘼,一把拉住白毓靈道,「你跑去礙手礙腳的幹什麼?六妹帶了兩個丫鬟,你還怕她沒人侍候不成?」

      她這樣說了,白毓靈就抱歉的看了春荼蘼一眼。春荼蘼回了個安撫的笑容,轉身和春紅走了。小鳳和過兒都在涼亭下面候著,見春荼蘼過來,表現了一點驚訝,之後就老實跟在後面。

      杜家和白家的格局不太相同,白家的主院和最受重視的小姐所住的院子,遙遙相對,距離頗遠。而杜家正經主人們的居所,都聚在中心,以花園相連通。昨晚飯後,春荼蘼和外祖父在書房聊了好半天,就是問的杜家格局。

      雖然是老對手,但同朝為官多年,彼此走動是經常性的,所以她那外祖父對杜家很熟悉。

      「你要幹什麼?」白相他老人家也懷疑過,被春荼蘼一句保密就噎回去了。

      春紅帶她們主僕三人來到一處小偏廈,正貼近花園,看來是杜含玉姐妹夏日納涼之所,臨著後方一條人造的溪流。

      剛才春荼蘼言明要個僻靜處,這裡果然就沒有人侍候。畢竟大唐風氣雖開放,裸露肩背和手臂都沒關係,但對於貴族而言,衣服髒了卻極失禮,是一定要避諱人的。所以,這個要求很合理,杜含玉也極為理解。

      只是到了地方,過兒突然說肚子疼,急著要去方便一下。春荼蘼就吩咐春紅帶她去,自己由於小鳳侍候就行。春紅本來有些猶豫,又一想這裡沒有人走動,也沒有重要東西。這位長安有名的刺兒頭春六小姐翻不出花樣,也就恭順的離開了。

      她一走,春荼蘼立即麻利的換上一身淡藍色斕袍,拉著小鳳就往花園需裡鑽,驚險的避過幾個走動的丫頭婆子和小廝,接近了老奉國公住的主院。

      對,這就是她的目的。來杜家,裝傻了一早上。栽贓羅語琴,得了這麼個單獨留在內院的機會,就是為了能混到老奉國公杜衡的院子裡。春大山帶給她幾個極有用的證據,她必須親自來調查,不能假手於人。於是,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

      前世看宅鬥小說,裡面的主角被人陷害,都是弄髒衣服,給送到一處去梳洗,然後遇到什麼男人。名節盡毀。其中,還總有一個面生的丫頭什麼的。自然也得在僻靜處。

      那時她時時覺得主角白癡,屢屎中同一招,並且橋段濫用而可笑。但今天,她卻少不得反其道而行。而既然是她主動的,對方沒有提防,自然不會備下野男人來壞她清白,她還能得了在杜府隨意走動的機會。被逮到的話。只說出來找丫頭,一時貪看美景,最後迷路就是了。她是白相心尖子上的孫女。就算她這說法漏洞百出,誰還敢審她不成?

      所以,計策沒有好壞之分,關鍵看怎麼用。

      「小姐,不然我把您帶進去吧。」到達主院的範圍內,來往的僕從就多了起來。春荼蘼幾次差點直接撞上,於是小鳳提議。

      「也好。」春荼蘼想了想,「反正,白天府衛是不巡邏的。若我還沒見到正主兒,就給人攔下了,今天不是白折騰了?你知道演戲多辛苦啊,小姐我的臉都疼了。」

      小鳳點頭,但板著臉。

      春荼蘼不禁暗歎,這丫頭果然沒有幽默細胞啊。若過兒在,指定跟她一起笑。不過現在的過兒還在如廁中,也必定纏著春紅。

      「知道怎麼認出大書房所在嗎?」春荼蘼問。

      小鳳再點頭,「屋簷上雕寶相花的。」這也是從白敬遠那裡打聽來的。

      講究的人家,屋簷上都有精美的雕刻,有時候僅從那些雕刻就能判斷房屋的屬性。寶相花又稱寶仙花,在大唐,即象徵富貴的牡丹,又象徵高潔的清蓮,所以家中最高地位的長輩,尤其還是做過官的,書房就愛用這個圖樣。若是內宅的老太太,多半是葡萄或者葫蘆,代表多子和福祿之吉祥意。

      「記得,到了地方你就整出些動靜來。」春荼蘼又吩咐了一次。

      笑話,到了地方如果引不出正主兒,不是白來了嗎?

      於是主僕二人就攏了攏衣服,然後小鳳半扶半抱著春荼蘼在屋頂上小心的飛。這時候春荼蘼無比相信夜叉,因為夜叉帶她穿房越脊時,總是挽著她的腰,從不會扯得她的手臂疼,也從沒有硌到過她。

      一個男人,還曾以殺人為業,卻那麼細心妥帖,溫柔至極。讓她窩在他懷裡,從不擔心害怕,也不會覺得會從半空掉下來。這樣的男人,她放手才是傻透了。

      「就是這兒了。」幾個騰躍後,小鳳放下春荼蘼,小聲地說。

      話音才落,人也才站定,不遠處就有人喝了句,「什麼人?」



第九十章 引蛇出洞

      巧啊!真巧啊!果然是無巧不成書的吧?

      春荼蘼回過頭,見到一個超齡小廝模樣的年輕男人站在正屋的臺階下。真好,男人的書房一般白天不關大門,也沒有人守著,不然她還真不好解釋啊。

      「我……我迷路了。」春荼蘼指著耳房側邊的小夾道。那邊不是封閉的,以遊廊與別處相連,「不知怎麼,就從那裡走了進來。」

      「這位小哥,請問花園怎麼走?」小鳳插口道。

      這丫頭,平時不愛說話,悶得很,關鍵時刻卻很機靈,和她配合默契。

      超齡小廝神色警惕,一臉的半信半疑,可見到對方是兩個姑娘家,似乎沒什麼威脅,只指著大門道,「不管你們是誰?快走吧。出大門左拐,繞過一片池塘就是花園了。」

      小鳳看了春荼蘼一眼,那意思:小姐怎麼辦?硬闖還是依言離開?

      春荼蘼回了個信息量很大的眼神:笨丫頭,硬闖不科學。離開?賊不走空,來都來了……

      「啊,有蛇!」春荼蘼毫無預兆的尖叫一聲,抬腿就往裡跑。

      她叫得太恐懼,驚嚇的表情也太逼真,把小鳳都騙過去了。而這書房外的綠化相當好,偌大個院子,只用青石板鋪了十字型,其餘地方不是三兩杆翠竹就是繁盛的花木,說是有蛇,可能會勉強,但如果不借用一下花影和地勢,不是太可惜了嗎?其實她要的,也不過是個藉口。

      「站住!不要亂闖!」超齡小廝見春荼蘼奔向正房,登時大急。

      書房重地,雖說外面沒安排人守門,但全府誰不知道,除了老太爺的貼身侍衛杜仲,誰也不能隨意接近。他在這兒,只是個負責通報的小人物啊。

      可他追得快,春荼蘼跑得更快。何況。身邊一個急著救小姐的丫鬟瞎攪和,好幾次差點把他絆倒。他不知道小鳳武功很不錯,所以要想裝得笨手笨腳,基本上也很辛苦。

      眼看春荼蘼跑到了正屋門口,屋裡卻忽然閃出一條人影,伸臂把春荼蘼攔住。來人是個中年男子,穿著普通的灰布袍子,身形矯健。相貌應該算普通。偏生就一雙斜向上飛的細長丹鳳眼睛,憑白生出一股勾人色相。

      這位大叔,看似忠誠謙恭,卻應該是個不安分的。他能從杜老國公的大書房出來,既然不是相請的貴客,那一定就是貼身侍衛了。

      來之前,外祖父告訴過她,此人名為杜仲,是杜老頭的第一心腹。草藥的名字,本是滋補好東西。卻不知此人心腸黑不黑,手段毒不毒。

      杜仲伸臂攔來。力道和角度恰到好處,是算准了春荼蘼到他手邊能剎住。這樣不會碰到春荼蘼的身子,算不得失禮。雖不知來者是誰,又為什麼闖到這裡,但能帶著丫鬟的,必是大家的小姐,身為老奉國公身邊兒的人。不能犯忌諱。

      哪想到春荼蘼竟不收腳,驚得杜仲縮回手臂,改攔為扶。電光火石之間。也顧不得掩飾自己平時習慣的動作。然後第二個沒想到的是,春荼蘼自己左腳絆右腳,在他手邊跌在地上,哎呀的大叫一聲,連衣角也沒讓他碰一下。

      他還沒回過神,小鳳已經躥上來,幾乎把春荼蘼拎起來,在她身上一通拍打,嘴裡不斷問道,「小姐你沒事吧?放心,沒有蛇鑽進衣袖。小姐您別哭啊,真沒事。」背著人還使臉色,最後更是掐了春荼蘼一把,令春荼蘼自然而本能的眼淚汪汪。

      這死丫頭,手勁忒大了!她沒想哭啊,現在不哭都不行了。

      「外頭是什麼人喧嘩?」杜仲沒來得及問話,追上來的超齡小廝也沒來得及氣急敗壞,屋裡就傳來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

      「這位小姐,您是……」杜仲這才看清男裝的春荼蘼,粉嫩的小臉上掛著兩顆淚珠,真是我見猶憐,小模樣又嬌嫩又脆生,卻是從沒見過。

      「請問屋裡的長輩是?」春荼蘼反問,做出強自鎮定的樣子。

      「這是我們老國公爺的書房,等閒人不得入內的。」超齡小廝氣恨恨地道。

      春荼蘼一聽,神色立即轉正,對著房間深施一禮,因為著男裝,所以執男性晚輩的禮,同時朗聲道,「晚輩春荼蘼,是白相的六孫女,拜見老國公爺。」細聽,聲音還有點抖,顯然是被那條「蛇」嚇得不輕。

      「哦,竟然是老白家的小六子,快進來。」老頭的聲音聽起來挺高興。甚至是,驚喜。

      杜仲神色一凜,那超齡小廝也嚇了一跳。顯然,春荼蘼的「惡名」,在奉國公府的內宅深處也在傳揚。而春荼蘼再施一禮,這才抬步進屋。杜仲倒還機靈,搶著打起了簾子,小鳳狠狠瞪他一眼,跟著進屋。

      「早聽說老白老來得了個孫女,還是個甚得他心的,羨慕得老夫不得了。可惜,身子一直不爭氣,沒去親自向老白道賀,也沒瞧見過你,今天算是得了緣了。」見禮後,杜衡慈祥的說。

      春荼蘼表現得大方之中帶著窘迫,把今天是來看杜含玉,酒席上失手弄髒了衣服,到後園去梳洗,因為一時好奇,逛了花園,然後迷路、誤闖、遇蛇的事說了一遍。她口齒向來伶俐清楚,此時一說,竟然聽起來沒有破綻,順情順理的。

      「以後出門得帶個腦子好使的,你這個丫鬟竟和主人一樣不認得道!」杜衡笑眯眯地道。

      這就是懷疑了?哈,可她偏偏不上道,裝作茫然。

      但她也看清了,老奉國公是個笑面虎。仔細注意他的眼神,微眯的時候有如一條冰線,可見內心是個冷酷陰狠的,絕不是表面上的溫和慈愛。不過能坐到這樣高位的,有哪一個是仁慈善良之輩?若沒點狠辣手段,早死得渣也不剩了。

      相比起來,自家外祖父雖然也是個老狐狸,但皮相、氣質與內涵卻不知甩出杜老頭幾條街去。讓她都看得出來的冷酷,不是真的冷酷。為此,她不知該驕傲還是悲傷。

      「老國公爺笑話我。」春荼蘼說,低頭垂目的。看著可規矩了,「人家都說,有其主,必有其僕,想來是我笨,才有了個笨丫頭。」

      「丫頭這是討誇呢。」杜衡大笑,「你若是個笨的,全長安就沒有聰明姑娘了。你那祖父在家還不知怎麼得意的。老夫知道他。表面上裝得很平靜,心裡早樂開了花。如今京裡到處有人說,老白寵得你都上天了。」

      「那是我們祖孫的緣份。」春荼蘼倒直接承認,「只是今天晚輩太失禮了,你可千萬不要怪我。也不怪杜三姐姐,她原是叫了丫鬟跟著我的,是我自己亂跑。」

      「這有什麼要緊。」杜衡揮揮手,「我這地方平時不讓人來,是圖個清靜,又沒有秘密。而所謂不知者不怪。你不是故意,老夫怎麼會小氣。倒是沒聽說我這院子還進了蛇。把你嚇到了吧?」說著拿起桌上的一串佛珠,「照理,你是個姑娘家,老夫不應當送你這些小玩意兒,可你是老白的眼珠子,跟我的親孫女沒有區別,又行那巾幗不讓鬚眉之事。想來不拘小節。這佛珠是老夫念經時所用,很有些保佑力,給你定驚吧。」

      「這是晚輩的福氣。」春荼蘼恭敬接過。仍然一派謙恭溫順的樣子。

      杜仲在一邊,偷偷觀察了春荼蘼很久,越看就越看不透。猛然間,感覺兩道目光刀子一樣的紮向自己,卻來自跟進來的那個丫頭,心頭不禁一跳。都是練武的人,互相是有感知的,那個丫頭不是常人,難道感覺到自己的心思了?

      一邊,杜衡再度開口道,「得了,今天見著你這丫頭,也算緣法。改天沒事,你再來這裡玩,老夫還想聽聽你講講公堂趣事呢。回去和你祖父說,沒事找我來下棋,雖說他比不得我清閒,到底皇上恩典,也不用日日上朝,能松快些就別繃著,年紀可不饒人呢。我這就叫人送你回三丫頭那裡去,她找不見你,只怕也是著急的。」

      「謝謝老國公爺。」春荼蘼謝過,由杜仲送到門外,再派那超齡小廝親自送回花園涼亭。

      這邊杜仲回轉,正對下杜衡陰沉的目光。

      「你怎麼看?她來這兒,是巧合嗎?」杜衡問,「聽說,她可是接了那個案子。雖說是為無名寺的兩個和尚當狀師,可從傳來的消息看,這丫頭不是省油的燈,花樣百出啊。」

      「老爺,咱們院子裡不會有蛇。而且,雖然沒有守衛,但從花園直接逛到大書房來,路上一個人也沒碰到,實在也很難。」杜仲沒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已經到了。

      想了想,又補充道,「她手下那個丫頭,怕是練家子。」

      「她跑來這裡幹什麼?難道是……」杜衡面沉似水。

      那邊,在看到涼亭後,春荼蘼打發走了那超齡小廝,小鳳也忍不住問起同樣的問題,「小姐,您費盡心機鬧這一出,是為什麼呀?」

      「笨丫頭,連杜老頭兒都這麼說你呢。」春荼蘼拿帕子打了一下小鳳的頭,「這麼做,當然是為了打草驚蛇啊。不然,蛇總躲在蛇洞裡不出來,我怎麼打其七寸。哦,不對,我用錯了成語,這一招叫引蛇出洞。」

      「怎麼引啊?」

      「你想,我接了紅繡鞋的案子,長安人盡皆知。我不跑這趟,怎麼表示我懷疑了杜家,我不懷疑,他們怎麼會到現場聽審。他們不在場,我掉花槍給誰看啊。」春荼蘼低聲說,「再者今天我要調查的事,已經看明白了。」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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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14 06:0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8 AM 編輯

第九十一章 嚴肅點行不?

      回到涼亭時,杜含玉已經得了信兒,說春荼蘼失蹤。正焦急呢,失蹤者就回來了,杜含玉就有些責備的問去哪裡了,叫她一通好找。

      春荼蘼琢磨著這事瞞不住,杜老頭會把事情告訴他自己的孫女,倒不如由她坦承。那些瞎話是現成的,說出來由著杜含玉翻來覆去地問她。法庭上交叉質證她都是高手,這種程度的問話,對她來講是小菜一碟。對方明明知道有破綻,卻也問不出什麼。

      一場探病,最後不歡而散,高興的就只有春荼蘼而已,因為她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回到家,照例是忙碌起來,為上公堂做各種準備,小鳳、大萌和一刀,包括春大山在內被她支得團團轉,按照她的指示,進行秘密調查,然後各資訊都匯總到她這兒,再由她分析和整理,最後清楚的羅列下來,做為呈堂證供。

      律師,古代的狀師,其實像考古學家一樣,不屈不撓的從最微不足道的細節處,獲得全部事實。包括有關的和無關的。因為有時候看似的無關的事實,可能會令有關的事實浮上水面。

      而法庭的辯護技巧也不外乎是:充分掌握對自己有利的證據。改善劣勢證據。對己方不利的,不能一味否認,否則會陷入被動。瞭解對方的劣勢,適時窮追猛打,給予致命打擊。

      本案中,想借機扳倒杜府是不太可能的。杜家樹大根深,難動搖其根本。但,要大大的丟一回杜家的臉。這樣,外祖父會高興,皇上會滿意,而有這兩尊大神在背後豎著,雖然不能出手幫她,她卻可無所顧忌,安全方面也不成問題。

      皇上拿她當刀使。就是要殺殺各大家族的威風,別以為可以淩駕律法之上。那麼,她就當一把合格的刀。而外祖父讓她披荊斬棘,為白家撐起一片天,她就舞動起來。她很想得開,有利用價值是好事,前提是不違背她自己的意願、不涉及她的底限。

      至於真正動手殺人者,她必叫其付出生命的代價。在現代。死刑是否廢除,一直是法學界爭論的焦點。但做為傳統的中國人,她只奉行一句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按中國傳統的吉凶理論,每月的初五、十三、二十四,諸事不宜,做什麼都不太吉利。可是大興縣衙放告,于慶平十七年四月十三這天,頗有點轟動的枯井紅繡鞋案終於要開審了。

      案子本身被傳得靈異異常,妖魔鬼怪都被拎出來溜了一圈。而被告。是佛法昌盛大唐的兩個和尚,狀師。是白相年前認下的六孫女,連皇上都誇獎過大唐第一女狀師,據說還是個嬌滴滴,年方十六、七的小美人。這事若放在現代,絕對具備上娛樂和法律、以及皇家新聞版頭條的資格了,所以像真假皇帝案一樣,為免得縣衙擠太多人。看審的百姓名額被限制,甚至需要門票進入。又因為此類門票,衙門不收銀子。於是好多百姓通宵排隊。一時之間,大興縣衙的各差役、雜工都成了紅人,四處有人求。沒辦法,一票難求。

      而最終拿不到票的,都跑去茶館了,因為總有第一手消息從大堂傳出來,整得跟現場直播似的,雖然有點不太同步,算是略有延遲吧。為此,春荼蘼好好享受了把超級明星的待遇。

      上公堂的衣服,自從家境富餘了之後,春荼蘼特意準備了好幾身,風格和現代的職業裝相同,追求式樣簡潔大方,但衣料高檔,裁剪優雅精緻。又因為她是女子,卻穿男裝,為顯得體型不太纖細,全選的是有膨脹感的淺色系。今天是天青色窄袖斜襟袍子,黑色小靴,藍色腰帶上掛著雕竹玉佩。因為場合正式,戴著黑色小紗冠,扁方形,棄了襆頭不用。

      「小姐,老爺也來了,就坐在旁聽席。」春荼蘼在公堂側面的隔間做準備時,小鳳往外張望,頭也不回的跟春荼蘼彙報,「可惜位置不太好,正是最角落的地兒。」

      旁聽席,是上回真假皇帝案後新興的詞彙,是指兩班衙役身後各加放兩排椅子,畢竟權貴們或者清流們要來看審,不好與平民擠在一處。這個時代雖然開放自由,但等級觀念還是很重的。春大山本還不夠資格坐在那兒,但誰讓他是今天狀師的「養父呢」,所以勉強得一席。

      「哎呀小姐料事如神。」小鳳又驚歎,「老奉國公也來了。他的位置好,占著頭排頭座。」

      「看樂舞呢?還頭排頭座!不過他攤上的可是大事,若不親眼看看我有多能耐,怎麼能放心?」春荼蘼哼道,「表面兒上,還落個愛護晚輩的好名聲。這些所謂權貴做事,一舉都要好多得,哪像咱們這麼簡單。」

      「外面真的好多人。」過兒也跑過去看,雖然有點習慣這情景了,卻還是不放心,「我就說準備點水果點心吧,不然小姐餓了要吃什麼?這裡的茶水也不好,茶粗得很。」

      真是檔次上去了,就下不來啊。春荼蘼垮下肩。從前在范陽,家裡日子算不得窮苦,但也精打細算的,過兒何時這麼挑剔過?

      「不用,告訴你吧,今天這一堂眨眼就過。」春荼蘼揮揮手,「人多,不一定就審理的時間長。這個案子決勝在第三堂,前面是試探,中間是激戰,結果需要耐心。」

      聽她這麼說,過兒就再不多嘴。因為,她是真心信任自家小姐的,就算春荼蘼說雞蛋是長在樹上的,她也會說,對,前天我還借梯子摘了兩個。

      只是她猶豫了下,有點不開心地道,「可惜白相沒來。從前,小姐上公堂,老太爺總是要親自去看的。」雖然入了白府,春荼蘼真正的身世也沒和兩個丫頭提過,但她們還是把春家父子當成真正的主人,稱呼也仍然是老爺和老太爺。

      白敬遠就是白相,二舅舅三舅舅被簡稱為白二大人,白三大人。

      春荼蘼沒回話,假裝閉目養神。因為過兒不懂,父親的存在是外祖父心中的污點,所以有春大山在的地方,外祖父儘量少出現。其實祖父也不自在,這不是也沒來嗎?

      又過了片刻,聽到催堂的鑼鼓響,春荼蘼站起身。小鳳連忙打開隔間的門,她就施施然走了出去。小鳳和過兒則站在門邊,並不到公堂上。除非,春荼蘼讓她們呈上證物時。

      堂上,兩名被告,無名寺的本心和望空師徒二人,已經站在那兒了。因為他們是僧人,在公堂上其實有點特權,就是不必跪。按道理說,春荼蘼是要跪的,但自她身世揭曉後,自動就不跪了,堂上堂下的人也就睜一眼、閉一眼,沒有人追究苛求。其實她只是白家孫女,並無誥命在身。可她祖父是白相,屬於上頭有人的,這一點所有人都記得清楚。

      公堂的另一側,還有一個小隔間,相關人證和仵作候在那裡,準備隨時傳喚。

      春荼蘼一上堂,人群中就有了點小小的騷動。她名氣大,但見過她本人的卻不多,百姓們分外好奇,此時見她嬌柔的模樣,全體產生了違和感。

      就這樣的小姑娘,能打官司?行嗎?不會老爺驚堂木一拍,就嚇哭了吧?可見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神色坦然,舉止大方雅致,不禁又覺得有點門道。

      其實春荼蘼很習慣被這麼多人盯著,在現代打轟動全國的金融案時,還曾被電視臺現場直播。所以,這幾十個觀眾對她來說是小意思。

      催堂鼓敲一遍,狀師上堂。

      催堂鼓敲二遍,相關書吏就位。

      催堂鼓敲三遍,主審官才坐到公座上。

      這是為了顯示對主審官員的尊重,就算演出時,壓軸出場的也全是最重要的人物。可包縣令最近壓力比較大,看起來沒什麼官威,驚堂木拍得聲音都很虛弱。

      照例,先是詢問堂上各色人物的姓名和身份,然後簡單宣讀案件始末,最後包縣令近乎「和藹」地問,「大和尚,你們可有詞可辯?」

      兩個和尚不說話,春荼蘼上前一步,躬身道,「民女春荼蘼,代兩位大師為訟!」普通的一句話,她每回上堂都那麼說的,卻覺得有冰線在她身上一劃,似要剖開她似的。可她是誰,在現代法庭是被稱為鯊魚的律師,擅長的就是不停遊動,拼命撕咬。只要上了公堂,就是她的戰場,從來不會退卻!

      倒是公座上的包縣令,笑眯眯地問,「春狀師,有何冤情,請講請講。」

      包大人您嚴肅點行不?這樣看起來好像兒戲啊。春荼蘼都要哀號了。別人跟她針尖對麥芒不怕,這樣帶點討好的判官她第一次遇到,還真不適應,現在渾身發麻,雞皮疙瘩掉一地,暗中連吸了幾口氣才道,「此案,不知死者何人?」

      「什麼意思?」包縣令發愣。

      他不是故意要給誰面子,畢竟百姓們都在,要巴結權貴也不方便是不是?關鍵他知道兩位大師沒有罪,之前驗屍時,春狀師三言兩語就點出了破綻來。偏偏依照唐律,沒過堂前不得擅放,所以他是硬著頭皮來的。即知結果如此,難免心虛,態度就礙不起來。

      可現在……



第九十二章 暈倒,是七種遁術之首

      「大人。」在公堂上還得引導判官,春荼蘼真是辛苦,「一個案子,知道被害者是誰,苦主是誰,方可進行下去啊?不然,律法保護的是誰,懲治的又是誰?誰提出訴求,誰又應當承擔?」

      「哦,對對。」包縣令回過神來,暗抹一把冷汗,知道不是春荼蘼故意刁難他,心情放鬆了不少,大聲說,「本案牽連甚多,基本上有死者三人。一為無名寺望塵大師。一為溪下村毛屠戶之妻張氏。另一人……屍體無人認領,只怕是外來之人,目前還沒有查出其真正的身份。」

      聞言,春荼蘼的目光在旁聽席中,準確的找到了父親。春大山被擠在角落,還被一棵堂柱擋住了半邊身子。但父女二人默契的眼神,毫無阻礙的碰撞在一起。本來聽到包縣令的話,忽然有點控制不住情緒的春大山幾乎跳起來,可在女兒這一眼後,奇異的得到了平靜,那令他繼續沉默,繼續坐著。

      交給女兒!相信女兒!

      「這個……」眾人低沉的議論聲中,春荼蘼的聲音響起,涼而軟,卻瞬間壓下所有,「因為要還兩位大師清白,我倒是做過調查。有幸查出……」她又頓了頓,並不顯得猶豫,而是非常鄭重,「被溺斃於山溪中的女子,非常可能是奉國公府的逃妾。」

      嗡的一聲,短暫的死寂後,就如同在滾油鍋中滴入冷水,堂上堂下瞬間就炸開了。

      包縣令目瞪口呆,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再看春荼蘼,見她神情清冷的站在公堂正中,絕對沒有說笑的樣子。而且她那個眼神,只說明了四個字:胸有成竹。

      「這個……這個……可有證據證明?」他問,聲音都哆嗦了。

      春荼蘼還沒回答,旁聽席那邊就傳來咄的一聲,「小小女子。胡說八道!隨意攀汙我奉國公府,該當何罪?」卻是杜衡的貼身侍衛、頭號心腹杜仲。

      他本是站在杜衡的身後,此時卻激動的擋在前面,似乎春荼蘼會飛刀傷人似的。而相比於他的激動,杜衡卻只是面上失了血色,身子卻坐得還穩,令春荼蘼再怎麼不喜歡,也得贊上一句:果然。薑是老的辣!讓人揭了底,定力居然還能保持。

      杜仲嘛,反應有點過度,讓她的七成的把握,變成了十足十。

      「該當何罪?」春荼蘼半點不怕杜仲的威脅,即沒有急著證明,也沒露出害怕的樣子,只正色道,「偽造證據、誣告與誹謗都是重罪,若我犯了其中之一。公堂上自有公論。只不知這位大叔是什麼人,竟然咆哮公堂啊。包大人……」那意思是。這事換我,我可不能忍。

      杜仲氣壞了,心道我是誰你不知道嗎?前幾天才見過的。這不是健忘,這是故意!

      旁邊,包大人倒是能忍,可惜腦子還亂,衝口就問了句。「奉國公府怎麼說?」話說出口後,恨不能把自個兒的舌頭割下來。什麼意思啊?難道單憑春狀師一句話,他就表示懷疑?他還想不想在官場上混?怎麼向同僚交待?再者。人家春狀師說「非常可能」,又沒說一定是。

      包縣令下意識的抓起驚堂木,正想要怎麼補救,卻見老奉國公站了起來,面色蒼白,鬍鬚顫抖,一個字沒說,身子向旁邊歪去,竟是暈了。

      聰明啊!老臉皮真是厚啊!春荼蘼立即暗暗讚歎。江湖傳言,暈倒是七種遁術之首,當真不假。她上來就爆猛料,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不說,還相當於挖了個大坑。杜老頭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拂袖而去顯得心虛,爆怒又相當於斷自己後路,真是為難。

      她實在太壞了,哈哈。

      她心裡樂開了花,臉上卻正義而充滿同情心,關切地看著旁聽席上一通大亂。杜仲扶著老主人,又輸真氣,又掐人中。包縣令已經跳下公座,一疊聲的叫嚷著:快去請大夫。不,請太醫來!若老奉國公在他的公堂上死翹翹,那才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周圍來看審的權貴們努力表達關心,這是溜鬚拍馬的好時候啊,平時老奉國公也不暈一暈,於是這機會就太難得。

      吵鬧中,春荼蘼滿心看好戲的想法,卻突然感覺到有人盯著她,無意中抬頭,在人群看到那高大堅強如山嶽的身影。就算他混在人群中,就算他佝僂著脊背,就算他易了容,頂著一張陌生的臉,她仍然一眼就認出了。

      愛情是很奇妙的,在身體、心靈和魂魄中都產生著化學反應。以至對方一靠近,好像心弦都會輕顫,向你叫囂著:他在這兒!

      但他本不該露面的,畢竟杜含玉的執念還沒有解決。想必他是擔心她,到底這個案子涉及了權貴,所以他才冒險前來。

      感念到他的心意,情不自禁的,她的微笑慢慢從心底湧上來,可是那會心的笑意才傳達到唇角,心頭卻又湧上異樣感。眼睛往旁邊略側,驀然發現韓無畏也站在人群中。同樣,普通的衣服,掩蓋不住他的光華。他們,就像雜草中兩株仙竹,若有慧眼,會發現那份卓爾不群,一滄桑落拓,一英氣勃勃,非平凡人所有。

      只是,他們距離太近了,近得讓春荼蘼心驚肉跳的地步。應該生死不相逢,人生道路站在兩個極端的男人,此時卻只隔了兩三個看審的百姓,只要都轉過頭,就能清楚的看到對方。

      韓無畏沒看到我對夜叉笑,對吧?韓無畏根本就不知道有夜叉這個人,對吧?春荼蘼暗暗心驚。沒有人比她更知道這位賢王世子有多聰明、多敏感。他金光閃閃的出身和嘻嘻哈哈的外表,掩蓋了他內心的靈秀。而他,不能發現夜叉的存在,那樣的危險比杜含玉所帶來的更甚。

      可是,他應該不會懷疑才對。想到這兒,她的笑容馬上轉給韓無畏。不是假裝,她看到他也很高興,只是……要保護另一個人。

      韓無畏回以笑容,雪白的牙齒似乎閃著光。他沒有動作,可眼角餘光卻注意到身邊。一邊的夜叉也是,因為春荼蘼的笑容轉移了。而兩個男人,之前竟然都不知道身邊有這樣一號人物。

      是太關注荼蘼了嗎?還是對方的行動太過避人耳目?

      就在三個人之間有微妙交流的時候,那邊杜仲已經帶人出了縣衙,往奉國公府而去。包縣令回了公座,驚堂木拍得啪啪作響,以壓下堂上堂下的紛亂。

      跟春荼蘼預計的一樣,第一次升堂眨眼之間就結束了,根本沒進入對推階段,兩位大師完全成了無關緊要的配角。但其造成的震盪,卻絲毫沒讓排了一天一宿的隊,卻只聽了幾句話就散場的百姓們有遺憾之感。

      因為,消息太勁爆了嘛。溪流女屍,被懷疑是精怪的女人,丟了一隻紅繡鞋在井邊,害了一位大師性命的女人,是奉國公府的妾室!但,是誰的妾?老奉國公?現任奉國公?奉國公世子?而且身在富貴窩裡,哪個女人會逃走?別是……有姦情吧?

      只要涉及男女關係,古今中外的百姓都會特別興奮,對此事的瞭解也會特別熱衷。

      與此同時的奉國公府,老國公的大書房裡,杜衡歎氣道,「她怎麼知道的?」聲音又疲憊又陰沉。

      杜仲冒汗,卻沒有話說。

      杜衡就眯了眼睛,「別人家在咱們府裡有眼線,這是避免不了的事。可是能知道寶兒的身份,就一定是知近知根底的人,到底是誰?杜府中養著這麼個東西,一定要揪出來,不然就是大患!」他猜的方向是對的,可惜卻算錯了人。因為眼線不是白敬遠放的,而是龍椅上那一位。

      「老太爺,要不咱們……」杜仲卻了個「殺」的手勢。

      「你想處理了誰?難道是白家的六丫頭?你知不知道,她身後有多少雙眼盯著,你當她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嗎?皇上沒來,可人群中有韓無畏那小子混跡。你自詡高手,我這老眼昏花都瞧見了,你竟不知!」杜衡怒哼,「你又知不知道,那丫頭當堂說出那種話,一步棋卻讓我進退不得,真真是妙啊。」

      「老爺,現在天氣轉熱,小的聽聞,本案中的三具屍體已經寄放在專門的停靈之所。這種時候,屍身早就腐爛了,面目辨認不清。」杜仲低聲道,「那姓春的說女屍是誰,難道就一定是誰嗎?」

      「你的意思是,死不承認?」杜衡冷笑,「可是你能想得到,那丫頭難道事先想不到?我不認帳,她若拿出證人證言呢?那時我就是欺瞞公堂,欺瞞世人,也無異於欺君。若我點頭認了……奉國公府的臉上,就是生生被打了一個大巴掌,而且是當著天下人的面!家醜啊!」

      杜仲登時啞了,片刻又跪倒在地,「是小人無能,做事留下了把柄。」

      「天意啊。」杜衡仰天長歎,「那方寶兒果真是不吉之身,只怕我當時一時心軟……留下了這個禍根!」

      杜仲不語,垂下雙目,掩飾眼神中的不滿。禍根?還不知道誰才是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16 08:5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8 AM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姦夫是誰?

      沒錯,春荼蘼在這件事上並非有恃無恐。

      沒有屍體,是她的巨大劣勢,因為辨識身份上會非常的麻煩。於是,她努力讓劣勢淡化下來,試圖把舉證的責任推向對方,於是主動出擊。

      之前她賄賂到位,仵作認真紀錄了方娘子的體貌特徵,連她手上做飯時留下的燒傷痕跡也沒落下。春荼蘼還請了好幾個肖像丹青名手,分別畫了方娘子的畫像。

      這些都是間接證據,但架不住人數優勢,她就不相信杜府是鐵板一塊,下人們都能被封了口,所有人都說不認識方娘子。還有,方娘子為妾之前的身份,也輕易能找出人來辨認,再加上范陽的證人……杜府死不承認沒關係,三人市虎,眾口鑠金,有本事請拿出證據來證明杜府沒有這樣一個妾室。而這種死乞白賴的否認之舉,杜衡有臉為之嗎?他代表的可不僅僅只是自己,還有整個杜氏家族、杜氏的門生親朋、整個杜家的根脈與枝葉、以及皇后的臉面!

      在真相面前,隻手,永遠不能遮天。連皇上都不能,何況只是皇后的爹。

      不過公堂上的資訊傳播得超乎她預料的快,論起絕世輕功,誰也沒有八卦厲害。於是當天下午,杜含玉就登門了。

      「你這是在報復我嗎?」杜含玉粉面含霜地問。

      春荼蘼樂了,「讓我猜猜,你來質問的緣由。是不是因為公堂上,我點明紅繡鞋案的一名女死者是你們奉國公府的姬妾?」

      杜含玉微皺眉頭,「我其實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你。」

      你肖想夜叉,就是得罪了我啊。你們姐妹看不起我,又要利用我,還是得罪了我啊。你耍心機,玩手段。仍然是得罪我啊。

      但,春荼蘼傻了才會說出這些心底的話,只傲然道,「奉國公府沒有得罪我,我這麼做也不是針對誰。而是事實,大於一切。」她把得罪的主體改為杜府,是告訴杜含玉還不夠資格令她出手。

      「你要什麼?」杜含玉執拗地認定自己的想法,根本不搭春荼蘼的話茬,順著自己的思路直接問。

      「我要什麼?」春荼蘼冷笑,開始不耐煩。「哈!奇怪了,你有什麼東西是我沒有的?我們安國公府難道比奉國公府差嗎?還是,你的美貌和才華。高到了令我仰望的地步?哦對,你有嫡女的身份,可那是老天或者我祖父才能給我的,與你又有什麼相干?」

      「是為了讓我們杜家丟臉吧?好顯得你們白家清高無暇?」杜含玉也冷笑,把雞同鴨講堅持到底。「你那大舅舅死得不明不白,於是你也想讓我們杜家攤上不好的事?哼,我今天來找你,是不想兩家因此撕破了臉,你若住手,到底還能保全。」

      誒?!

      春荼蘼垂下睫毛。瞬間甚至以為杜含煙附了她三姐的體,這樣沒水準的話,也是以端莊賢淑、懂事識大體著稱的杜三說得出來的?看著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最近總出昏招?今天的行事,更是昏中之昏。而這種行徑看起來倒是合理,畢竟事關杜三暗戀了好多年的神秘男,事關她所倚仗的國公府的臉面,她怎麼能不急?急了。就自然失去理智,又高高在上慣了。所以立即變得愚蠢是「正常」的。

      是,自從杜三為了找夜叉,讓她知道了心事,還有讓她看到了被綁架時的狼狽,杜三在她面前不必再隱瞞和偽裝,反正也知道了本相,暴露過最狼狽的底細,何必再做戲呢?但是,有的人做戲是本能,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也要演出花樣來。所謂反常即為妖,這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杜含玉是故意這樣,是為套她的話來的,是奉了杜老頭的命。

      白世玉之死,雖然有許多人懷疑,但皇上定了基調,大家都聰明的不再提一個字,這時候杜三為什麼說出來?顯然,為了激怒她、為了刺激她,為了探她的底牌,看她手中有什麼切實的證據,敢讓她在公堂上直接揭杜家的底。

      哈,好心機啊!

      那好吧,演戲嘛,誰不會?她正好將計就計,因為她本來就是打算透點消息,好讓杜老頭別再想著能死咬著否認,哪想到他主動派了最受重視的嫡孫女上門。畢竟,堅持不承認也是需要臉皮的。那樣做,以後丟臉的是誰,不言而喻。而確定了死者的身份,才好進行下面的訴訟行動,她也並不想在不相關的事上糾纏。

      她的目標本不是杜家,因為暫時撼不動,做不到的事她從來不白廢力氣。她就是要殺了方娘子的兇手伏法,讓方娘子可以安心離開。於是壯士斷腕也好,丟卒保車也罷,由杜老頭自己來選吧。

      「你這是威脅我啊?」電光火石之音,春荼蘼想明白了,就變得吊兒郎當起來,因為這樣的杜含玉,實在是不夠她看的,「可惜我不是嚇大的,勸你別做沒用功了。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去問問你家的長輩,方寶兒是不是你祖父的妾室,那個不見外客,因病被關了幾年,兩年前重新出現,可前些日子舊病復發的妾室?」

      正確的名字提供了,是為了告訴杜家,她不是無的放矢,信口雌黃。

      略想了下,又從書桌那抽出一張畫像,遞到杜含玉鼻子底下,迫得她不得不看,「杜府雖大,老國公隱居,你也不可能經常過去請安,但到底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看看吧,真沒見過?」

      畫上的臉,聰明而貞靜。有著大唐男人審美中不喜的瘦削面龐,卻掩不住由骨子裡散發出的風情,烏髮、大眼,高鼻、唇有些厚。旁邊標注:膚色略深。而雖然畫像時主人的眼睛已經永遠的閉上,之後是憑想像和推測,還有春大山的回憶而畫出的,卻仍然十足相像。

      這是告訴杜家,她可以逼得杜家不得不為此而辯解,不如直接承認。就算她不能獲得其他證據支持,糾纏於此事,杜家只會越陷越深。可承認有個逃妾,不過是失面子而已。

      看到畫像,杜含玉目光一閃,卻沒有特別驚訝的表現。可見,她的城府還是深的,若非春荼蘼特別注意她的反應,根本就沒辦法發覺。

      「好,春荼蘼,你儘管得意吧,我沒必要跟你說這些!」她拂袖而起,做出要憤而離開的樣子。

      春荼蘼不置可否,因為若真沒必要,她就不會來了。這種口舌之爭,誰占了上風,有什麼意義嗎?她是狀師,不是打嘴架的。

      第二天,縣衙那邊傳來消息,杜府派人到了衙門,要求看紀錄女死者相貌的畫像。因為杜府確實有逃妾,之前為了臉面,並沒有報案。接著,杜家的人看過畫像,說與那逃妾的相貌真的十分相似,只可惜得知得太晚,沒有親眼看到屍體,不能十分確定。

      這杜老頭,還真會給自己留後路啊。進可攻,退可守,一句「不確定」,讓他有了更多的選擇。不過能把杜家牽連進來,打消了他們冷眼旁觀的如意算盤,也算達到了第一階段的目的。

      旁枝末節,春荼蘼不糾纏,懂得取捨也是一個好狀師必備的素質。

      而這個消息更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長安。高門逃妾,香豔的紅繡鞋,死在井裡的大和尚、無頭女屍和屠戶,組成了令百姓像打了雞血般興奮的、充分的演繹背景。而且有確切的消息稱,這個妾不是別人的,正是老奉國公本人……老夫少妾,姦情的氣氛就更濃了。

      姦夫是誰?所有人都在想這個問題。所以與此同時,長安縣縣衙的書吏房失火,燒了不少卷宗的事就不太引人注目了。畢竟長安太大,分大興和長安兩縣管轄,此案在大興,與長安縣有個毛線的關係啊。

      春荼蘼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大大的慶倖。若非春大山湊巧,提前知道了一些秘密,她又提前用不正當的手段,做了準備,就杜老頭這些佈置而言,杜家還真的只會丟個臉,不會再受到其他懲罰。只不知龍椅上那位,知道這些事情嗎?就算知道,若沒她這把刀披荊斬棘,他也沒辦法吧?那麼,她用處這樣大,以後是不是可以要求一個極大的賞賜,比如赦免……

      她積極準備接下去的堂審,雖說因為杜府的插手,堂審日往後推了三天,但準備這種事總是越詳細越好,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哪裡會出意外。

      正伏案細看辯詞,燈火忽的明滅。當火苗再度穩定,夜叉站在她面前。

      她很鎮定,伸出手。

      兩掌相握,他的大而瘦削,她的白嫩嬌小和肉乎乎,形成強烈的對比,卻又分外和諧。而因為知道他會來的,所以並不意外,只是緊張。

      「你不該來,太危險了。」她說。

      「我想你了。」他低低的道,「不看一眼不行。」

      「那天在公堂看到了。」

      「不親近一下不行。」

      春荼蘼心頭一悸,起身入懷,夜叉卻輕輕拉開距離。

      這樣的夜,這樣的人,他真的有點沒辦法控制,再這樣下去,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可他只想守著她,若有了實質性的關係,以他五年的生命而言,就太自私了。



第九十四章 祖父沒白疼你

      「那,看到了,也親近到了。求你,最近別再出現。」想起韓無畏,春荼蘼突然有些不安起來,「不如我們約好,等這個案子結了,我們去無名寺會和,一起……」

      一起什麼呢?

      「一起遊覽一下附近的山水好嗎?」春荼蘼補充,「現在你在,會讓我分心。」

      夜叉想了想,吻了一下她頭頂的頭髮,又乘黑暗而去。

      短暫的相會,連兩分鐘都不到,可是卻奇異的慰藉了兩人的心靈。只是當夜叉的身影消失在安國公府的牆外,韓無畏再度從角落裡現身,眼裡閃現著莫名的光。

      「荼蘼,你是糊塗了嗎?為什麼要和那樣的男人在一起?」韓無畏語氣平淡冷靜,但若注意到他聲音裡的輕顫,就知道他在經歷什麼樣的痛苦。

      他認出,那個夜入安國公府的人就是范陽春遊案中救了荼蘼的綠眸胡人。他認得,公堂上得到荼蘼會心一笑的陌生面孔就是那個人的裝扮。他認定,那胡人是找荼蘼的,而不是白相。

      這個認知,就像五匹雄健有力的馬,把他的心拉得瞬間四分五裂,鐵蹄還踏過來,踐踏成泥,血肉模糊。他不怪荼蘼,他知道就算是夜間相會,也一定沒發生什麼出格的事。他怪的是自己,為什麼顧慮那麼多,沒有早一刻說出自己的心意。在范陽時,就喜歡她的。可是他念及雙方的身份地位,以為很難改變皇上和父王的心意,他想多了,他退縮了。

      他是武將,從小熟讀兵法,本來應該懂得先發制人,懂得再難的局也會因操縱得當而變得對自己有利,明白兵貴神速,速戰速決。可他就是犯了昏,想一切安排好,再來和她表明心意。

      如今,晚了。退縮的結果,就是他失去了應該攻佔的她的心房重地。

      他曾以為,她還沒有意識到男女之情,她也說過不想過早嫁人,而她那麼喜歡打官司。似乎會像長安貴女,非常晚婚。那他,就有大把機會。他曾以為,只有小正才是他的對手,而小正已經放棄。可他忘了,她這樣的姑娘,越是有眼光的男人越是會盯得緊,早早把她圈在身邊。

      可怎樣都好,只是為什麼,荼蘼。你要喜歡那樣的男人?我也喜歡你啊!我只是還沒有對你說。就像還沒有上戰場,卻已經輸了一樣。但這不行!這不行!若你這麼糊塗。自己往火坑裡跳,我就要讓你清醒起來!那個男人明顯是見不得光的,不會給帶來幸福。荼蘼,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個男人,可以不選我。但,你不能深陷於黑暗。

      韓無畏在安國公府高大的圍牆下站著,隱於陰影之中。他並沒有追去。因為知道有荼蘼在這裡,那個男人還會出現。只要安排得當……就能保護荼蘼了。

      這樣潛在的危險,春荼蘼不是知情。完全被蒙在鼓裡。她只耐心準備,等待縣衙放告。

      幾天後,她再上公堂。

      因為奉國公府的主動,就算說是「不確定」,但所有參與本案的,以及積極的八卦眾都已經相信被溺死的女死者名為方寶兒,是老奉國公的逃妾。至於為什麼逃,為什麼死,自然有很多香豔的傳聞。

      杜家既然承認有這麼檔子事,春荼蘼自然也不用費心機去范陽找證人,去杜府做地毯式排查。不得不說,和聰明人「共事」,確實還是挺省心的。而她其實不想深挖方娘子在范陽的情況,因為那會扯出父親來。

      那麼,身份問題她先發制人,現在已經不是問題,關鍵就在二審和三審。

      站在公堂中央,春荼蘼耳邊響著那些例行公事般的程式,眼睛看向人群。她理智上非常不願意,但心裡又有點期待夜叉會出現。她很希望,自己閃亮的時刻有他在。所以,在知道他並沒有再在場後,心中一松,卻又有淡淡的失落。

      然而奇怪的是,韓無畏也沒有出現。相反,康正源來了,外祖父來了。人群中,似乎還出現了一位女道士。誒?居然是文靜道長!怎麼回事?她才查到白府確實是那個道觀的供奉,但具體關係還沒弄明白,文靜道長怎麼來看審?是對她好奇,還是找白家有事?

      這時,啪的一聲,驚堂木響起,表明要進入正式的審理階段。春荼蘼連忙收拾心情,進入了「臨戰狀態」,好像比賽前的運動員聽到發令槍響,肌肉繃緊,腎上腺素急劇分泌,隨之而來的是興奮和好鬥。幸好在現代受的訓練好,腦筋和心思控制得極好,思路清晰,半點不亂。

      順便,她還瞄了眼外祖父。因為能親眼看到老對頭杜衡丟臉,白老爺子顧不得和春大山同處一個屋簷下的彆扭和不願,居然親自來看審了,而且坐在杜老頭兒的對面。

      而康正源的出席,代表著皇上的關注。畢竟,他最近在進行全國的疑難案件的整理,以備皇上親自審閱的。此時,他卻坐在杜衡身邊。這位置很微妙,代表著皇上的安撫。

      「春狀師,你有何話講?」包縣令問,因為知道是走程式,所以今天的態度很端莊。

      「稟大人,若溺斃的女死者身份可以確定,民女倒對本案有些想法。」春荼蘼深施一禮。

      她嗓門不大,但說話時全場死寂,那些看審的百姓甚至摒住呼吸,加上長安的公堂經過特殊的設計,上圓上方,四周有長長的石條鑲嵌,即顯得莊嚴,又分外攏音,所以堂上堂下聽得一清二楚。

      包縣令看了下左邊上首的老奉國公杜衡,又瞄了下右邊上首的安國公白敬遠,見他們都沒什麼反應,就咽了咽唾沫道,「可以假設這個推論成立。」

      「好,就假設這個推論成立。」春荼蘼不糾纏於這種小節,因為包縣令怕得罪人,她卻是不怕的呀。

      而她,為本案定的辯護策略正是「反證法」,意思是假設推論正確,然後再一一反駁。這樣是比較有說服力的。而對於沒有屍體的兇殺案來說,說服力最最重要。在古代,判官的裁量比較自由,範圍也廣,所以以前研究古代案件時就知道,「情理」二字是最高司法境界,這和現代不一樣。

      「既然如此。」她繼續說,「不妨假設其它推論也是正確的。比如。坊間有人傳說,紅繡鞋一案,是山中精怪作祟,引誘和尚造成的後果。」

      她頓了頓,等堂下短暫的議論聲過去,話題一轉,「可既然已經推定了死者的身份,這一說就是奇聞怪談,根本不足信,完全可以推翻。」

      「對。」包縣令點頭。

      「坊間還有一種說法。那女死者方寶兒……是叫方寶兒吧?」她問,卻沒看向公座。而是看向旁聽席之左。杜衡還好,相當沉得住氣,根本沒反應。倒是杜仲不夠道行,下意識的點頭。

      對面的白敬遠神色平淡,心裡卻那個樂啊。他和杜衡表面和睦,底下卻鬥了很多年,從來沒讓那老傢伙吃過憋。好孫女。上一堂一句話就讓杜老傢伙自認有牽連,再也撇不清,這一堂又讓他有苦說不出。太妙了。好孫女啊好孫女,祖父沒白疼你!

      春荼蘼扔了炸彈,就不管下面波濤洶湧,專注於案情,「又有人說那方寶兒從奉國公府逃出,慌不擇路,跑進山裡,繼而迷失方向。無名寺那邊人跡罕至,無意間遇到望塵和尚。那和尚不守清規,見色起義,上前糾纏。方寶兒奮力反抗,反倒將那和尚推落井中,驚嚇之中自己跑到山裡去,結果可憐,跌入溪中淹死。」

      包縣令不自在地咳了聲,因為之前他就是這麼想的。

      「若假設這個推論正確,漏洞就更多。」春荼蘼把之前和包縣令說過話又說了一遍,以便看審的百姓,聽審的官吏和學生們明白,「第一,那方寶兒逃出奉國公府的原因,暫時不去理會。只說她把和尚推入井中這件事,就大大的不可能。請問本心和望空大師,那望塵和尚生得如何,有無武功?」

      「我那徒兒身材高大,也曾習武。等閒兩三個人,進不得身的。」本心大師低眉垂目,老老實實的答。那模樣,看到的人就先信了十分。

      「原來這樣。」春荼蘼點點頭,好像第一次聽說這種情況似的,「而那方寶兒的屍體,我是見過的,身段雖高挑,可極為纖瘦,又不曾做過重體力活計,試問,如何能打得過望塵大師?」

      「再者。」她適當頓了頓又說,「望塵大師圓寂的枯井上頭,被蓋了塊破舊的石磨,本心大師已經證實,那是他們為防止有人無意跌落,自行封蓋的,足有兩百多斤。那方寶兒是個弱質女流,如何搬得動?衙門的仵作還可以證明,方娘子的骨骼肌肉柔軟,並不是習武之人。第三點是:她是被人按住後頸,在水裡生生溺斃的,失足落水一說不成立。還有,她身上的衣服被溪下村毛屠戶之妻張氏換走,也足以證明她是死在岸上,後來被人拋入溪水中的。溪水湍急得很,不可能從岸邊撈屍,換下濕衣服。所以,這一推論也不成立。」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18 09: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09 AM 編輯

第九十五章 是誰呢?

      這些話,包縣令聽過,旁人卻沒有。所以聽入耳中,自然很是震撼。但大家還沒有再度出口議論,春荼蘼再度開口,「還有第三說。那就是:是本心與望空大師見色起意,望塵大師上前阻攔,方寶兒借機逃走,於是本心與望空大師把望塵打死,推入井中。後來方寶兒在山中遇到張氏,於是張氏起了賊心,殺了方寶兒,並把她身上的財寶和衣服搜刮一空,然後拋屍。那樣,新問題又來了,是誰殺的張氏?」

      這一個推論還算有一些邏輯,信者眾多。況且,兩個和尚已經被押到縣衙了,擺明是疑犯啊。但經春荼蘼這麼一說,所有人又不確定了。

      只聽她又道,「假如這個推論正確,假如是本心和望空大師殺掉徒弟或者師兄後,復又追上山。可此時方寶兒已死,他們只好殺掉可能的目擊者張氏,那麼他們就是罪犯!因為死者不會說話,屍體也已經存放不住。沒有人證和物證,他們生活在深山之中,最有機會!」

      「你到底是哪方的狀師啊?」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接著,嘈雜聲變得大起來。

      包縣令狂拍驚堂木,大叫肅靜。

      春荼蘼的目光向下一瞄,見到康正源笑眯的彎眼,不禁好笑。對她,就這麼有信心?再看兩位大師,低頭默誦經文,神態安詳,幾乎完全不擔憂似的。

      那麼,她當然不能辜負這種信任啊。此事事實清楚,證據充分,若她還不能還兩位大師以清白,不如直接撞死,穿越回去重新念名牌大學的法律系好了。於是輕輕一笑道,「我自然為兩位大師辯護,但我必須說出各種可能,然後找出其不和情理之處。」

      「此推論有什麼不合理之處呢?」包縣令問。

      「此一推論的基礎。就是指向本心與望空大師是兇手。動機,可推為見色起意。」春荼蘼大聲回答,「而他們身居深山,在作案時間和地點上,除自證外,並沒有提供其他旁證。又因無名寺香火凋零,也無多少人證可證實他們的品行。他們到底是有德高僧,還是披著袈裟的敗類。堂上堂下各位,無從得知。可事實真的如此嗎?兩位大師不開口,身為狀師,我就不能從其他方面深挖證據嗎?」

      春荼蘼再度轉向兩個和尚,「請問兩位大師,你們會不會武功呢?」她這樣一問,眾人的目光就落在兩個和尚身上,見他們雖然也算高大,但面帶菜色,瘦骨伶仃。實在不像武功高手的樣子。而且相由心生,他們神態平和。半分凶相也無。

      本心搖頭道,「老衲並不會武,小徒望空略通拳腳,比之大徒弟望塵可差得遠了。即使是如此,望塵心性溫和慈悲,斷無可能去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他真算得是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他本是我們師徒三人中最有慧根的一個。可惜……可惜……」連道兩聲可惜之後,又低頭誦經。

      「一般來說,兩個不會武的人。是不會因為臨時起意而和一個強壯高大、身負武功的人打鬥的。況且那無名寺是三位大師所建,至今已有十幾年。師徒三人相依為命,互相扶持、風雨同舟的相處這麼久,人非草木,就算是惡人也會生出感情來,何況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怎麼會突然為了一個女子動了殺念?而且是本心與望空大師齊心,對付望空大師一人,這也太說不通了吧?」

      見眾人情不自禁的點頭,春荼蘼從袖子中拿出一疊紙,抽出其中一張,舉起來,沿四周走了一圈。其實,這麼小的字,這麼快的速度,沒人能看到什麼,但這就是一種心理暗示,表明手中所寫的證據真實,不怕被人質疑。

      「佛家大開方便之門,無名寺就算香火凋零,也總有香客來往。民女得到本心大師的指點和幫助,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得到了幾名香客的證詞,可證實本心等師徒三人和睦融洽,彼此之間頗為親厚。」她又把證詞恭恭敬敬地送到公座前,「下面羅列了證人的姓名和住址,以及相應的擔保。包大人儘管拿去核實,此證據有一式三份,除了這一份,會另呈一份正式的,我這裡還留了底。」

      「不錯,不錯。」包縣令點頭。

      春荼蘼又抽出一張紙,轉身對堂上眾人道,「若說本心和望空大師為兇手,現在動機已經模糊不清,不足以為信了。剩下的就是作案的時間和手法、作案的地點,以及善後。作案的地點不必說,就是無名寺後枯井邊。再說作案的手法吧,望塵大師並不是被推入井中摔死,而是在外面死亡,再拋屍井中。因為,望塵大師的的前額雖然有很重的傷痕,但頸骨盡碎,那才是死亡的真正原因!」

      嗡的一聲,底下大亂。這個細節包縣令自是知道,所以竟然沒有拍驚堂木,而是略等了下才叫「肅靜」,以便春荼蘼繼續說下去。

      「人活著時受重創,血會呈噴濺狀。可若是死了,沒有心臟跳動的壓力,血只會流淌,而不會噴。當日,是縣衙的差役大哥下井,撈出了望塵大師的屍體,可曾見過血跡嗎?」她調查得清楚,當時撈屍者,正是分站兩班的一名差役。

      那差役聽她問起,就看了眼包縣令,見後者微微點頭,連忙出列,躬身道,「回縣大人的話,當時屬下奉命下井,確實發現血跡,但並沒有噴濺到井壁上,而是沾染在井底的枯枝敗葉之上。而且,血量不大。」

      「以差役大哥的辦案經驗來說,這說明什麼?」

      「血量不大,證明不是能致命的重傷。」想了想又說,「井底非常狹小,若血有噴濺,井壁自然會染上的,可我並無發現。」

      春荼蘼點頭道,「對啊,其實說望塵大師不可能是落井摔死,還有一個旁證:舊磨盤足有兩百餘斤,非要本心和望空大師兩人合力才可推得動,望塵大師不可能會傻乎乎站在一邊,等人家搬開磨盤,再把自己推下去吧?而望塵大師會武功,本心和望空大師卻不會,就算是巧妙的偷襲,望塵和尚也不可能被扭斷脖子吧?這是常識,諸位一想就明白了。」當時看到望塵和尚額頭有傷,仵作和差役都認為是額骨碎裂而死。是在她的再三要求下,重新驗屍,得到了新的結論。

      唉,古代啊,刑偵技巧真是差。可是,複雜的犯罪也少。作案和破案就像雙生,你弱我也弱,你強我也強。在現代,刑偵手段高科技多了,可是犯罪手法也花樣翻新。所以,無論古代和現代,環境有局限性,做事就有局限性。她的故事若寫成小說,流傳到後世,讀者們也許會覺得,哎呀好簡單啊,古代人真是二型弱,但身處其中才明白,明明知道事實,但想要證明也是很難的。像她這次,沒有屍體,沒有照片,也只能想方設法以情理取信於人。當然,還是要搭配著鐵證。

      一番話,兩句對答,已經充分說明望塵是先死而後被拋屍。而且眾人都已經相信,本心和望空是殺不瞭望塵的。

      嗯,法庭風向良好,但必須再踩上一腳。春荼蘼想著,再度揮揮手中的紙,「我這裡還有一個證據,能證明本心和望空大師,連作案的時間和機會也沒有。根據仵作大人的推斷,望塵大師約是在三月二十日左右遭遇的毒手。而那幾天,無名寺中恰好有一位香客。這位先生可以證明,望塵確實外出化緣,之後本心和望空大師沒有走出無名寺一步,一直為這位香客講解佛法,還一起參禪。試問,他們怎麼可能分身去殺人呢?」她口稱先生,說明那香客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這年頭的人,對讀書人特別崇拜和信任,於是堂下又發出恍然的哦聲。

      「請傳召證人皮先生。」春荼蘼發出請求,而這個姓氏太少見,長安城中的皮姓讀書人中有一位大大有名,是前中書舍人的孫子。他身負功名,卻不願為官,因崇信佛法,時常在寺廟中待個十天半個月,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待那位皮先生上堂,認識他的人就發出驚歎,因為果然就是那一位。二十來歲年紀,眉清目秀,不像是佛門弟子,倒是一派道骨仙風的感覺。

      「參加縣令大人,見過諸位。」皮先生不卑不亢的略禮一禮,就站直了身子,顯然力挺無名寺,「三月十五,學生確實已經入住無名寺,那時見過望塵大師,直到他於三月二十日清晨時分,下山化緣。之後,學生于三月二十一日午飯後離開的。」發現屍體時,是三月二十二淩晨,所以這是非常確鑿的時間證明。

      「那麼多香火旺盛的寺廟不去,為什麼要去深山小廟?」人群中又有人問。

      群情議論,春荼蘼略略皺眉。

      她感覺有些不好,似乎有人背後操縱,要與她做對。雖說以往打官司,看審民眾中也有多嘴多舌之徒,但從沒有像今天似的,兩次提問,問的總在關節處。顯然,有人指使。

      但,是誰呢?



第九十六章 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的目光落在杜衡身上,可惜這種老謀深算的人,她還真從其面色上看不出什麼。

      那邊,皮先生已經回答,帶著股傲然之態,「香火旺盛就一定佛法通行嗎?反倒是染上了世俗之氣,僧侶的眼裡多半只盯著香火錢,心早已經蒙塵。試想吃飯不用自己勞作,喝水不用自己打井,衣服不用自己縫補,自有供奉,連寺院也有因生計而出家的底層僧侶打掃,苦修的事件件不做,又何來修心?就是香客,富貴人家也受到多種優待照顧,哪裡還有虔誠?倒不如這種小寺,一粥一飯,俱靠施捨,一磚一瓦,全是自己和香客們動手,積聚功德。這才叫佛門清靜地,大道照本心。」

      「依皮先生來看,本心大師師徒三人的品行如何?」為防止皮先生唧唧歪歪,長篇大論的在公堂上講佛法,春荼蘼連忙打斷他,把話題導正。

      「潛心向佛,慈悲為情,平和溫良,逆來順受。」十六字評語。

      而皮先生在長安本來就以清高和說實話著稱,有時候名聲也是一種保證,他這樣說,堂上堂下的人沒有人再懷疑。

      身為律師,要審時度勢、要會觀察風向、要會掌握時機。所以,當春荼蘼見到公堂氣氛一邊倒,立即就道,「包大人以及堂下諸位,事實已經證明,關於本心與望空兩位大師所受之指控,在動機上模糊不成立,在作案時間上有強而有力的時間證人,在行兇手法上則是完全做不到的,那麼只說明一個問題,他們不是兇手!因此民女當堂提議,判兩位大師無罪釋放!」

      看審百姓階段性的議論聲又開始了,但包縣令已知這個結果,此時反而有輕鬆之感,因而不理會嗡嗡聲一片。溫和又端莊地道,「嗯,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本官宣佈,在本案審結之日,立即還兩位大師清白。」

      唐律有程式上的規定,凡事必審三堂,然後讀鞫。也就是審判。除非特別簡單,一審就能過的,可例外。但本案,兇手還沒找到,無論如果不能立即審結。在唐代,就算苦主控告,也得先進監牢待兩天,這也是廣大民眾非重大冤情不願上告的原因:訴訟成本太大,有很多不確定因素。進大牢這種事,百姓們都是很恐懼的。

      「那麼兇手是誰呢?」堂下。那個一直巧妙敲邊鼓的聲音再度響起。

      春荼蘼已經很確定,這個人不是來搗亂的。是把公堂上的話題性往某個方向引。看似,沒有惡意,可春荼蘼卻感覺很不好。她垂下眼睛,不讓目光洩露自己的心思。她也不用在人群中尋找,那人躲得如此高明,找也找不到,顯見是個不好對付的。

      皇上的暗樁?外祖父找的幫手?杜家的人?前兩者還好說。若是杜家安排的,情況就不怎麼對頭了。他們,不是應該息事寧人嗎?怎麼還把事往大裡挑?

      「春狀師。既然兩位大師無罪,對本案的偵破,可有線索和想法?」包縣令揮手,叫差役把兩位大師帶下去,又給皮先生在旁聽席找了個座位,之後就問春荼蘼。

      若放往常,春荼蘼必不會接茬。她是狀師,不是捕快,更不是判官。她把兩位大師摘了出來就算功德圓滿,沒有義務還跟著破案,那本來是衙門的事啊。但是,事關方娘子,她若不出手,方娘子可能沉冤,父親一輩子良心難安,所以她只得繼續跟進。

      「兇手是誰呢?」她踱了兩步,「是一個人作案,還是兩個人協同?動機是什麼?」

      包縣令眨眼,心說我問你,你問誰啊春六小姐,我的小姑奶奶。

      好在春荼蘼沒再耍花槍,而是當人聲漸靜之後,朗聲道,「前面咱們說了三個推論,事實已經證明全是不成立的。那麼不妨,我來推測出一個故事,大家聽聽是否合情合理。」

      「講,快講。」包縣令兩眼放光道。

      春荼蘼沉吟了一下,才緩緩道來,「方寶兒本是老奉國公的妾室,照理,普通女子能嫁進奉國公府,哪怕是為妾,也是天大的福氣,斷沒有私逃的道理。」說到這兒,她瞄了杜衡那邊一眼,見他神情嚴肅,半點虧心事沒做的模樣,還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

      再看對面的白敬遠,周身的溫文爾雅,經歷歲月仍不失英俊的臉上,滿是同情。不知情的人看到,都會暗贊:果然同朝為官這麼多年,私交定然不錯哇。

      「可方寶兒,就是逃了。」春荼蘼不理會兩個老傢伙之間的暗戰,繼續說,「至於原因,與本案無關的,不必多加揣測。但有妾而失,國公府難道不找嗎?那還成個什麼體統!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何況這種不守婦道的事,必要有個說法,否則立身、立家如何能正?」

      這話,就說得有點不客氣了。杜衡神色不動,但掩在袍袖中的手輕輕握住。

      只聽春荼蘼又道,「但家醜不可外揚,逃了個能通買賣的妾室而已,也算不得了不起的大事,私下裡去尋就是,不必上報官府,擾官擾民,耗費人力物力,浪費大唐的刑偵資源。奉國公府不為私事而動用朝廷公器,實在是忠君愛民之舉。」

      家醜不可外場這句話,是宋代才有的。此時她說出來,語意並不難理解,公堂上下都聽得懂,還都覺得無比妥帖。而她剛踩了奉國公府一腳,立即又抬一把,聽得白敬遠無比滿意,唇角露出些許笑容。

      好孫女啊,踩人沒什麼了不起的,重要的是讓人上上下下,還有苦說不出,折騰個夠本。

      「嗯嗯,奉國公不愧是我輩之楷模。」包縣令不合時宜的捧了一句,急著問,「然後呢?」

      「方寶兒為何私逃,都卷帶了什麼東西,有無人接應,走的哪條路,暫且忽略不提。」春荼蘼站定,負著雙手,雖說言明是假設。卻擺出陳述事實的模樣來,「只說她跑到無名寺後的那片枯樹林裡,古井旁邊。剛才說了,奉國公府不可能不找他,又因不欲驚動外人,必是找府內忠誠的僕從來做這件事。其中,有一個人運氣好,找到了在古井邊歇息的方寶兒。」

      底下啊聲一片。雖是別人的事,而已成定局,還死了人,卻仍有隱約的驚慌之意。這全賴於春荼蘼說得聲情並茂之故,能吸引公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是重大的辯護技巧。

      春荼蘼借機又道,「那人見了方寶兒,必定要帶她回去。方寶兒即逃,就知道被抓回去沒有好處,自然拼命反抗。在糾纏期間。那僕人才是真的見色起意,欲圖不軌。這一點。仵作的驗屍文書可以做證,在方寶兒的胸、腰、和手臂等處,有多處瘀傷和指印,均是死前造成的。」

      「嗯,本官在文書中看到了。」包縣令表示同意。

      「這個時候,正是三月二十日,仵作大人推測的死亡期間之內。皮先生證明望塵大師離開寺廟的時間。所以可以推測,那是清晨,山林中杳無人煙。除了禽鳥啾啾之外,萬籟俱寂。方寶兒拼命呼救,奈何附近一里之內,包括無名寺之中都是聽不到的。而望塵大師下山化緣,卻選得正是這一條路,可算是黃泉之路。他看到有人行兇,身為出家人,焉能見死不救?於是一邊上前阻攔,試圖以佛法感化,另一邊叫方寶兒快逃。方寶兒慌亂之下,在井邊遺落了一隻鞋子,這就是那隻繡鞋的由來。」

      她頓了頓,見眾人都認真傾聽,心下略安道,「剛才本心和望空兩位大師說過,望塵大師身負武功,等閒兩三個人不是對手。所以,他拖住了那個僕人。但那個僕人也是有武功的,而且還很高明,情急之下,心生惡念,哢嚓一下,生生扭斷了望塵大師的脖子。然後推開古井上的磨盤,拋屍滅跡。只是他太急著去抓方寶兒了,沒留意草叢中失落的那隻紅繡鞋。」

      「阿彌陀佛,望塵大師為救人而逝,大善!」皮先生在旁聽席喊了一句。

      眾人也都唏噓不已。

      惟有春荼蘼神情依舊,沒有半分波動。這時候她需要冷靜,感情上不會隨意起伏,只接著講故事,「樹林茂密,方寶兒又機靈,加之逃命之時迸發的強大力量,她居然逃出很遠,致使那僕人一時還真沒抓住她。但他到底是男人,有武功的男人,一個弱質女流怎麼能跑過他?於是在密林裡、溪谷邊,方寶兒還是被抓到了。那僕人此時已經沒有色心,又怕方寶兒活著回去會洩露這件事,再說他才殺了一位僧人,自知必須殺人滅口,所以不顧方寶兒的懇求,把她按到冰冷的溪水中。人之將死,會有非常激烈的反抗,方寶兒不斷試圖離水,但那人冷酷無情的把她按下,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不能動,悄無聲息,年輕的生命就此完結!」

      全場寂靜。

      她故意說得非常生動而殘忍,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就是為了爭取大部分民心。果不其然,她聽到了嗚咽聲和低低的、但憤慨的咒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20 08:5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10 AM 編輯

第九十七章 讓你孫子吃烏龜

      「方寶兒後頸上的青黑指印,及掙扎時損傷的手指都有文書備錄。」春荼蘼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反而令人備加相信,「那僕人殺了方寶兒後,不想把她扔到溪水中,因為屍體順手漂流,容易被人發現。他乾脆把屍體扔到一邊,等著來喝水的野獸啃噬屍體。若能吃掉,自是更好,那就真正的毀屍滅跡了。他以為是在深山裡,不會有人路過,很快就走了。偏偏溪下村的毛屠戶之妻張氏,慣會爬山采藥,深山老林是經常來的。她看到溪邊有一具女屍,雖然很是害怕,但更愛慕其身上衣著的華麗,髮飾的精美,再看看自己的荊釵布裙,頓時起了歪念,把自己身上的衣飾與死者對調。好在同是女人,她還保持著羞恥和良善之心,把自己的衣服給方寶兒穿上,以免她赤身露體。還放她放水,讓她順水漂流。」

      「那張氏為什麼也被殺了呢,還死得身首分離這麼慘?」這一回,是旁聽席上有人問。不是杜衡,而是他身後的杜仲。當然,春荼蘼不會相信杜衡不暗示同意,杜仲敢開口。再看他一臉傲然和憤怒,好像春荼蘼口口聲聲污蔑了奉國公府似的,可春荼蘼卻覺得他心虛無比。

      當下,淡淡一笑,「據我猜,那僕人雖為自保,殺了方寶兒,但方寶兒畢竟是老奉國公曾經的妾,算是半個主人,而且是他逼奸在先。正所謂做賊心虛,沒有人做了壞事還能理直氣壯的,所以他心慌意亂之下,殺人後就跑了。但半路,也許他想起這樣做有什麼漏洞,或者想從方寶兒身上取什麼要緊的東西,於是當即折返。只是他回到溪邊,發現屍體竟然不見了。他不知道之前張氏出現,並對換衣服、把屍體放入溪流的事。還以為當時心慌,並沒有讓方寶兒死透,驚怒之下繼續追蹤。很快,他發現前方有一個女人急行,身段和方寶兒相似,衣服正是方寶兒的。於是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次也沒有打照面。直接抽出刀,對著那女子的脖頸,從後面狠狠砍下去!」

      眾人情不自禁的驚呼 ,連包縣令和白敬遠也不例外。只有杜衡和杜仲兩個杜家人保持著鎮靜,只是臉色發白。

      「同樣,有仵作大人的驗屍文書可以做證。」春荼蘼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地說,「張氏的頭被砍掉,確實是從後部下刀。而當時,當那顆頭滾出幾步之遠。面孔朝上,張氏應該還是愕然的神情模樣。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殺,為什麼會死得不明不白。那僕人看到了那張臉,卻情知自己殺錯了。可他連殺三人之後,也沒有什麼再可怕的,立即把那顆頭扔到遠遠的樹林裡。沒有頭,確定不了張氏的身份。沒有屍體,確定不了方寶兒的身份。拋屍于荒僻山林的枯井中。確定不了望塵和尚的身份。三個不確定,如何能把火燒到他身上呢?可他卻不知道一件事,人在做。天在看,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方寶兒無意中遺落的那隻紅繡鞋,就像一團亂麻中最微小的線頭,終究被人扯了出來!」

      全場寂靜,沒有人出聲,甚至很多人都摒住氣息。人在做,天在看,多麼驚悚的字眼。包縣令也忘記問話,忘記拍驚堂木。春荼蘼說過,這是她的推測,這是她講的故事。可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絲絲入扣,合情合理,關鍵處還有不少衙門能提供的證據證人和證言,這簡直就是……就是事實。

      好半天,啪啪啪的聲音響起,卻是掌聲。

      春荼蘼眯起眼睛,向人群中望去。那聲音,自擁擠嘈雜之處而來,卻清脆有力,通過人的耳鼓,直入人的心魂,振盪不止。而且,正是來自剛才屢有人故意插嘴之處。

      不出意外的,人群情不自禁的向兩邊分開,自動閃出一條路來,所有人也都看向發出掌聲的人。之後,滿是驚歎。

      那人二十出頭的年紀,面如冠玉,雖比不上夜叉的俊美帥氣,骨子裡神祗般的尊重;比不上韓無畏陽光俊朗,暖陽般的氣質;比不上康正源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比不上春大山高大英偉,眉目朗闊;甚至沒有白敬遠的儒雅瀟灑,卻看起來清貴而從容,通身大家公子的氣派。那微笑之間,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兼之穩重大方。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引人注目,但很標準的身上,穿著一件天青色書生袍,式樣普通,偏衽廣袖,但衣服的質料,腰帶上刺著不顯眼卻繁雜的花紋,腰間垂下的玉佩,一見就不是凡品。頭上戴著黑色襆頭,髮絲攏得紋絲不亂。腳下黑色薄底矮邦靴,是長安今年最流行的式樣。總之,此人把低調的華麗這五個字,表現得十足十。

      杜東辰!春荼蘼瞳孔微縮。實在想不到這號人物會突然出現,而且是隱藏在人群中,在關鍵時候現身。在看他旁邊,低頭垂手站著一個僕從。想必,之前那三聲詰問,是出自此人之口。

      也就是說,杜衡在旁聽席上吸引了她和外祖父的注意力,杜東辰就在人群中引導民意,這時候突然出來,必是有後招,而且不可能是一招,搞不好是連環大招。杜家祖孫二人聯手,想必是早有謀劃,不知要如何對付她,並借機打擊白家。

      這時候她發現,她犯了個錯誤,低估了杜老頭子。儘管只是個逃妾,儘管他不知道她手中掌握哪些證據,儘管可能對奉國公府的傷害並不會太大,但他怎麼會坐以待斃,沒有半點準備呢?他那個位置的人,怎麼會允許有人打擊到他呢?他的剛愎之氣,他的傲慢,是絕對不能容忍這些情況發生的。

      只是一切太突然了,她不知道這祖孫二人不把大事化小,而是試圖把小事化大的行為是出於什麼目的,是緣於什麼樣有恃無恐的基礎。她只強烈的感覺,他們要反咬她,且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陰暗證據在手。

      是的,她犯了個錯誤。她一向自信滿滿,也曾和其他狀師對簿公堂。但這一次。她遇到了真正的對手!敵暗我明,看杜東辰那胸有成竹的模樣,絕對是有掐住她喉嚨的手段。

      是什麼?怎麼辦?她表面上神色不變,心裡卻急速的轉著念頭。

      近乎是下意識的,她望向旁聽席的右邊,正對上外祖父的目光。那一眼,信息量好大:寶貝孫女,你也有祖父呀。人家祖孫聯手。難道我會看著你被杜家的一老一小欺侮?放心,凡事有我在,只管打你的官司。

      不知為什麼,春荼蘼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儘管知道白敬遠是利用她,儘管知道白相大人對她的疼愛和縱容中有著這樣那樣的算計,但這一刻,她仍然想:原來她本能的就已經相信和信賴外祖父了。可能程度不深,但那一點點,對於她這種多疑的人來說,已經是很多。

      上陣父子兵的感覺。就應該是這樣子吧?雖然這還不能讓她信任外祖父,但今天。足夠。

      「奉國公世子大人。」包縣令驚聲道,屁股幾乎立即離椅。好歹及時想到這兒是公堂,而公堂之上他最大,若他表現得太過尊重權貴,就是輕視國法,所以生生忍住了。

      「杜大哥哥。」春荼蘼倒是淡定清雅,略施一禮。好像。不曾懷疑杜東辰此時現身的目的。

      「來人,給世子大人在老奉國公身邊加把椅子。」包縣令大聲道,以為杜東辰是半路來看審的。如今才擠進來。

      不過杜家的權勢從這細節處還真好好體現了一把,把公堂當自家後院嗎?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並沒有半點惶惑之感,還是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面兒。

      「謝大人。」杜東辰倒很有禮貌,「不過此處是公堂,我不好擾亂秩序,只是聽到春六妹妹的故事講得那樣精彩,令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忍不住拍手叫好。行止不當之處,還請大人恕罪,請諸位海涵。」

      包縣令連聲道不敢,而百姓們也低聲議論,只覺得奉國公世子出身那樣高貴,卻這樣有禮有節,實在太難得了。還有啊,長得那叫一個一表人才。

      於是,本來闖公堂的一點違和感,立即消失了。這個杜東辰,之前雖然見過幾面,但除了穩重文雅外,沒看出別的。如今一現,真不是省油的燈!

      再看旁邊席左右,四道目光隔空激烈對撞,看不見的火星四濺!

      杜衡:老白,你有孫女,我這個孫子可也不差啊。待會兒,看我孫子捏死你孫女。

      白敬遠:杜老,誰死還不一定呢。

      杜衡:哼,再好又如何,不過是個女流。

      白敬遠:姑娘又如何?前朝有女將軍,今天有女狀師。後世,說不定能出女皇呢。

      杜衡:好,今天讓你孫女吃憋。

      白敬遠:鱉有什麼?讓你孫子吃烏龜!

      這邊,眼神拼殺。

      那邊,杜東辰溫文的說,「還有一件事要稟報大人。春六妹妹的故事雖好,可卻不是真實的。因為,為洗我奉國公府清白,我也做了調查,恰好找到了兇手。」



第九十八章 老不要臉

      呼啦,人群炸開了鍋。

      春荼蘼也皺眉,因為這情況遠出她的預料。她必須小心應對,不然就會滿盤皆輸。

      抬頭,對上杜東辰的目光。似笑非笑,有嘲諷的意味。

      她直了直脊背,卻微眯了眼,擋住目光驟然的明亮。

      以為她會怕嗎?相反,越是打壓她,越是處於劣勢,就越能激發出她的鬥志。她就是這樣的人,遇強則強,喜歡對決的生死一線,玩的就是心跳。

      「兇手是誰?」包縣令問,因為太急切,身子前傾,都離了公座。

      杜東辰貌似無意地看了春荼蘼一眼,「正是溪下村的毛屠戶!」

      議論聲再起。

      這些觀眾,怎麼就不會等真正的結局出來呢?太浪費感情了。可是杜東辰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負著手微笑不語,一派智珠在胸的模樣。

      春荼蘼低垂著眼,看起來有些無措,似乎為意外的情況打擊到了。

      就讓杜東辰得意吧,因為這個情況確實出乎她的預料。畢竟,她不是神,不可能預測到方方面面,而顯然她小看了杜家,甚至不知道這位奉國公世子這樣直接跳出來的目的。必須,她要為自己的輕視敵人付出代價。

      可貴族不是以上公堂為恥嗎?杜東辰為什麼這樣?若只為了奉國公府的名聲,他大可以去找狀師。聽說長安有個很有名的狀師,要價挺高,但杜府應該不在乎的。

      不過法庭風雲變幻,半點不比戰場差。如果以為她只是在大唐打幾場官司那就錯了,在現代法庭,她早就受過無數更殘酷的洗禮。

      鯊魚,是那麼好當的嗎?

      適當示弱,根本沒有什麼,反而容易令對方放鬆警惕。之前。奉國公府就是利用了她的輕視,因為一直以來,她太順了,難免放鬆。而她從善如流,立即學習。再者,女性總是為自己被看扁和輕視而不滿,春荼蘼倒無所謂,只要把示弱變成武器。最後能勝利就行。

      從這一方面來看,她是多麼功利主義,是多麼不優雅清高的人啊。但能贏,是很爽的事啊。

      「杜世子可有證據?」包縣令打斷杜東辰和春荼蘼之間貌似壓倒性的暗戰。

      包縣令這樣做,是在看到白相那非常不好的臉色後才決定的。一個是奉國公,一個是安國公;一個是現任皇后的親爹,一個是已故太后信任的表哥;一個是國丈,一個是相爺。他小小一個縣令惹得起誰?怪不得人家說京官難當。乾脆,他依律行事,反而誰也不得罪。

      杜白兩家就借著這件兇殺案鬥吧。他只當個維護秩序的就行。

      「自然是有證據的。」杜東辰侃侃而談,「事關我杜家的逃妾。有些事,好說不好聽,特別是到了有心人那裡。杜家家風甚嚴,不過無意中出了點亂子,若為此被人利用,什麼髒水都往我杜家身上潑,奉國公府成了什麼人家了?」

      「杜大哥哥。呃不,在公堂之上,以公對公。公事公辦,應該稱呼一聲杜世子。」春荼蘼打斷道,俏皮的眨了眨眼,就像兩人之間的玩笑,其實是把剛才的嘲諷之意反擊回去。她可不是逆來順受的溫良少女,自然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怎麼呢?春六妹妹……春狀師?」杜東辰反問,臉上仍帶笑意,卻被春荼蘼的神色激得有點火大。

      小丫頭,你處處針對我杜家,不殺殺你的威風,你以為長安無人嗎?可心裡雖惱,不知為什麼,看她那嬌俏的小模樣,只感覺可愛無比。比那些長安貴女,還有和他訂了親的大家閨秀不知強出多少倍。

      「公堂公堂,說的必然是公事。涉及刑司,應該言簡意賅,還要處處與案件有關,不然就是浪費堂上大人和堂下諸位的時間。杜世子這樣唧唧歪歪、長篇大論,實在有些不妥當。」直說吧,你有什麼證據。指桑駡槐,好女人都不做的事,男人家這樣就太下品了。

      她的用語完全不敬,杜東辰架子端慣了,登時大怒。不過他城府深,心機重,臉上居然沒有變顏色,只是正了正道,「我只是解釋一下,奉國公府為什麼介入此事。免得參與得太深了,落人口實。畢竟,我不是訴訟為生。」

      「我也不是啊,我是為了人間正義。」春荼蘼說得認真,還點了點頭,用以強調。

      一邊的過兒和小鳳別過頭去,偷偷地樂,康正源則低低咳嗽一聲以掩飾差點噴出的笑意。

      撒謊撒得眼睛都不眨一下,還理所當然,這份功力太高深了。而且,選擇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把話頂回去,頓時就把杜東辰那隱含的意思壓下去了。不過杜東辰的策略失誤,越是繞,最後越是會被荼蘼繞進去,形勢有利也變得無利了。

      顯然,杜東辰不愚蠢,立即意識到了這一點,因而果斷不糾纏,只對春荼蘼微微一笑,繼而轉向公座道,「因事關奉國公府的逃妾,所以我也派人四處調查,以期還我杜家清白。本案中有三人遭橫死,其中一人還有斷頭之凶,因而我注意到了死者張氏的丈夫毛屠戶。此人是刀徒,惡漢,平時在村中無人敢惹,橫行霸道慣了,而且沉溺賭博。他的妻子失蹤,雖然平時有這樣的情況,但他毫不在意,此為疑點之一。他長年貧困,家徒四壁,有正式的營生,卻要靠妻子上山採集珍稀藥材為生,可最近卻在賭場有很大手筆,此為疑點之二。張氏的娘家人,夜皆噩夢,夢到張氏指認毛屠戶,因而四處求告,此疑點之三。有這三點,我就注意到此人,找人接近。後來他酒後吐真言,說出了全部犯罪事實。清醒後,我找來相關證人,他自知大勢已去,供認不諱。」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口齒和頭腦一樣清晰無比,「大人,我這裡有毛屠戶親自畫押的口供。還有幾個證人。以證明我所言非虛。」

      他一伸手,那個跟著他的僕從立即恭敬的奉上幾張紙。說實在的,論起大家子的范兒,他確實比春荼蘼更有派頭。

      從差役手中接過口供和證人名單,包縣令看了看,不斷點頭,看樣子很贊同。然後,交給一邊的書吏。當堂宣讀。

      大意是這樣的:方寶兒雖是妾室,卻也是老奉國公單獨的廚娘,有一手做飯的好手藝。她嫌棄大廚房的採買不合自己的心意,畢竟食材決定著食物的味道,於是就經常在僕婦的陪同之下,偷偷從國公府角門出去,到坊間買菜肉。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毛屠戶,最後勾搭成奸。這也就是她逃走的真正原因,還卷了大筆財物,想和毛屠戶做露水夫妻。本來。她和毛屠戶約好在無名寺後的荒樹林見面的,但毛屠戶雖然占了便宜。卻不敢得罪國公府,加上張氏的娘家與他有恩,於是改了主意,不想遠走高飛。爭執間,兩人動手廝打,被出門化緣的望塵看到。望塵慈悲為懷,前來勸架。卻被毛屠戶無意中扭斷了脖子。方寶兒嚇得立即就逃走了,毛屠戶只好拋屍滅跡。但隨後他對方寶兒所帶的財物起了貪念,一直追到深山中。把方寶兒溺斃。他取了細軟離開,卻沒有脫掉方寶兒的衣服首飾。回到家後,因瑣事與妻子張氏發生了口角。張氏憤而離開,打算上山采藥。

      巧的是,張氏看到了倒臥在溪邊的方寶兒,見其衣飾華美,同樣因貪心而為自己鋪就了死路。張氏的身形與方寶兒酷似,偏這天毛屠戶心情好,沒有放任張氏像往常那樣一走幾天,而是追進了山。可結果,他看到的是「方寶兒」在前面走。驚慌之下,他以為沒有殺死對方,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抽出刀來,從後面把張氏砍死。

      張氏頭落,毛屠戶才知道自己殺錯了。可是大錯已經鑄成,他只好假裝不知,回了家。

      總體上,這份口供和春荼蘼推論的那個故事大同小異,只是兇手換了人,動機變了樣,還給了相當的理由和合理的後果。不得不說,很令人信服。

      怪不得,之前人群中有人,也就是杜東辰的那個貼身僕從,一直引導話題,令她說出整個所謂的「故事」來。

      高!得為杜家的應對挑個大拇指。這樣做的信服度很高,在沒有屍體,沒有證人,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卻在她推測的基礎之上,幾乎每個人都能說服。

      重要的是,古代律法和現代法律不一樣,現代是輕口供,重證據,就像某人承認罪行,若證據對不上,也不能定罪。但古代是極重口供的,因而拿著毛屠戶的自供,簡直就是絕殺大招。

      再看堂上堂下,大家的表情說明:果真九成以上者,相信了杜東辰的說法。

      如果最後的判決是如此,白家就會因她而摔了個大跟頭,還得落個誣陷不成的名頭。就算別人不這麼想,杜東辰想必也安排了某種輿論。第二,真正的殺人兇手由此逃脫懲罰,讓死者無法瞑目。第三是最關鍵的,那就是杜衡這個老傢伙絲毫沒受到損失。

      這不行,這絕對不行!她一定要扭轉乾坤!

      正想著,旁聽席一陣騷亂,卻來自右邊。竟原來,是白相暈倒了。

      這樣一來,審是審不下去了。包縣令一邊招呼上回那個救治暈厥的老傢伙比較有經驗的大夫來,一邊宣佈退堂。第三堂的時間,請大家注意衙門口的放告牌。

      春荼蘼在這種情況下也差點噴笑:外祖父,您這現學現賣,比我還強。用不用這樣啊,兩個都是老不要臉了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22 09:5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11 AM 編輯

第九十九章 配不上她,所以不爭

      康正源把這件事報告給皇上後,韓謀哈哈大笑。

      「這是朕的國丈和相爺嗎?我大唐位極人臣的兩位。」韓謀笑著搖頭,「只怕坊間稚子打架的手段都比他們要高明些,一個兩個的不顧臉面。」

      康正源偷瞄自己的皇舅舅,見他雖然說著輕斥的話,卻無半點不悅之色,也跟著笑,「人家都說老小老小,人年紀大了,果然會做些小孩子的事。」

      「我看他們是皮厚。」韓謀哼了聲,「你是說,荼蘼那丫頭落下風了?這倒難得。」

      「皇上不如去聽審吧?」康正源立即建議。

      韓謀斜了自個兒的外甥一眼,又哼了聲,「那丫頭有什麼好啊?即不宜家宜室,又無才無德,就是一張嘴巴厲害,半點不饒人,又詭計多端。唔,長得嘛,倒還入得眼,可至於你們都心心念念牽在她身上嗎?朕扣你在京中,又把無畏召回長安,皆是因為你們年紀大了,應該早日成親。可你們都不和長安貴女們多來往,叫朕如何賜婚,亂點鴛鴦譜嗎?你還好,無畏那小子成天茶飯不思。朕的皇弟今天早上還跟朕抱怨,說他那好兒子幾天不著家,即便在家也是愁眉苦臉的,就像誰久他千金萬金似的,還不是害了相思病。」

      康正源笑笑,不接有關韓無畏話題的茬,對數落自己那段話,居然來個默認,卻歎道,「荼蘼很好。」

      韓謀一挑眉,「你的意思是,朕沒有眼光嘍?把珠玉當成頑石,把靈芝當成野草?」

      「皇上說笑,您不也很欣賞她嗎?是我配不上她,所以才不爭的。」康正源苦笑,連忙又把話題拉回來,免得糾纏不休,於是再度提出。「皇上,去聽審吧。」

      「你這是讓朕給她做後盾,看起來杜家的反擊很厲害啊。」韓謀眯了眯眼,「可她若自己沒本事,對朕來說,就是廢子,不理會也罷。」他說得極冷酷,但作為皇帝。能和自己的子侄兼臣子說這種話,那就是絕對的信任。

      他的意思也很明確,由於皇位的特殊性,由於某些權貴的重要性,他不方便出手整治,所以才把春荼蘼頂在前面。但如果春荼蘼不能幫他政治場中殺伐,不能助他實現依律治國,讓權貴們再不能因為特權而胡作非為,他就不會對春荼蘼另眼相看。

      他是皇上,有用的人他才記著、護著、也會給予相應的好處。絕不吝嗇。但沒用的,就會全部拋棄。無情嗎?是。因為帝王本無情。他心底僅有的一點點溫暖,只放在幾個特殊的人身上,其他人沒份兒分享。

      「皇上,臣以為,荼蘼是一定會翻盤的。」康正源正色道,「您只看她辯過真假皇帝案,臣卻與她共事幾個月。深知她對律法的理解與眾不同,與我們大唐所有的刑司官員都不同。她總能找到最好的切入點,所以臣覺得沒有案子能壓倒她。只是難易程度不同罷了。」

      「既然對她有這樣的信心,為何還要朕去看審?」韓謀有些疑惑。

      「就是想讓皇上看看她有多厲害啊。」康正源坦然道,「皇上日理萬機,也該散散心。」

      「你以為,堂審是好玩的?」韓謀假裝氣乎乎地問。

      結果,康正源又是老實承認,「有荼蘼,案子都會變得好玩的。雖然,本案中死了三個無辜的人,很慘。但看她伸長正義,不是很痛快嗎?」

      「正義?哈!那丫頭那麼愛錢,這次給兩個窮得連飯也吃不飽的和尚當狀師,為的是什麼呢?」韓謀狀似無意的問,但康正源可不會以為他的皇舅舅只是問問而已。

      皇上手中有暗衛,由賢王掌管,不敢說天天事,事事了然於心,但想要知道什麼,還用來問他嗎?所以他根本不掩飾,老實道,「臣到過范陽,親眼見證荼蘼打的生平前兩場官司,其中之一,就是為了本案中的一名女死者。」

      「哦?」

      「本案中奉國公府的逃妾,曾經生活在范陽,開了一間酒樓。那一手好廚藝……唉,真是可惜了。」康正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惋惜,「這女子當真與眾不同,通身的氣派本就不似普通商戶女。而她幾年前逃出奉國公府,並沒有遠離,而是在范陽縣做營生,可算是險中求生,若不是無意中惹出那件酒樓毒死人的官非,奉國公府根本沒有想過要向這個方向找,所以她安然過了幾年日子。畢竟要逃走,都得一路向南,隱姓埋名吧?」

      「你是要告訴朕,這樣的女子怎麼會給一個老頭子做妾?而且多年來都像隱形一樣,長安城就都少有人知呢?」韓謀端起茶盞,輕輕抿了口。

      康正源不置可否,只繼續說明,「皇上聖明。只是方娘子在范陽之時,與荼蘼的養父春大山交情很好,甚至有人傳言,此女是春大山的外室。」

      「你覺得呢?」

      康正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想,又搖搖頭,「皇上,臣並非愛屋及烏,只是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來判斷。那春大山雖然出身低賤,為人卻光明磊落,處事厚道,與方娘子知己之意有之,卻斷然沒有私情。當時,他與填房徐氏還沒有和離,絕不會做出違禮之事。再者,方娘子也不是那樣的人。但荼蘼接下此案,確實是因舊情。春大山的元配在范陽留有房產,正是方娘子租來,用做開酒樓,兩家的關係極好。」

      韓謀第一回聽說春大山原配的事,但沒有在意,只是意味不明地笑道,「你對春大山和方娘子的評價很高啊。朕從小看你長大,你看似性子溫和,其實對人極挑剔的,等閒人入不了你的眼,看來有機會,朕要看看春大山此人,到底是什麼模樣。」

      說著,又抿了一口茶,掩飾微不可見的不悅。不為別的,就為那四個字:愛屋及烏。這就是小正再度承認,他對春荼蘼有情。只是他比較冷情理智。不似無畏那樣熱情似火,不管不顧的,所以發乎情,止乎禮。

      但這已經足夠讓他不爽的了,因為他的親外甥,親侄子,是未來支撐大唐的人。若他不能再有子嗣,這江山就是無畏的。而小正就像是賢王,必然要替無畏掌握暗中那足以掀翻朝綱的巨大力量。兩人相輔相成,互相扶持,就像他和皇弟一樣親密無間,大唐才能穩固。可如果他們都愛慕一個姑娘,若為此彼此生了罅隙呢?

      惟一的辦法,就是白相家那六丫頭,不嫁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本來無畏這些日子因相思而渾渾噩噩的,他有些心軟了,考慮是否有辦法成全他。又不會破壞朝中力量的平衡。可現在看,絕對不行!

      令他不高興的是。春荼蘼居然是個禍水,但他卻真的很欣賞她的才華。若非她是女子,必然在朝中加以重用的。杜家,就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借機打壓,使得好手段哪。

      「這麼說,她看到屍體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死者的身份了。」韓謀話題一轉,「可她卻偏偏要在第一次上公堂時耍個那麼大的槍花,就等著挖了坑給朕那位國丈跳。偏偏。國丈油滑了一輩子,卻讓她給擺了一道。哈哈,都到了如此份兒上,杜家能不報復嗎?」

      「這些小手段是為了破案,無傷大雅。」

      「嗯,是。但希望她別再隱瞞什麼,不然朕打她大板子,管她是不是白相心尖上的肉。」

      「皇上……」

      「這麼說,你是覺得第三審會很好玩?」韓謀話題再轉。

      康正源對刑司事非常有興趣,不止是因為皇上的指派才做事認真,因此微笑道,「她特別喜歡用案件重演,但這回突然示弱,固然有杜家扭轉局勢,而她手措手不及的原因,恐怕還要弄新鮮花樣。臣很想知道,她又會出什麼麼蛾子。」頓了頓,突然一拍腦門兒道,「哦,臣明白了!臣一直覺得她的辯護手法與眾不同,現在突然想通。因為她似乎不是要說明判官,而是努力說服在堂上的所有人!所以,什麼都攤開來講。而這樣做,令判官想循私也難。」

      「讓你說得,朕果然有了興趣。」韓謀沉吟一下,「你去找大興縣令,安排朕看審事宜。但是記著,微服前往,險了那個縣令及身邊的人,絕不能洩露消息。」

      「臣領旨。」康正源躬身,後退,但走到禦書房門邊時,又轉回來,因為他彎著身子,韓謀也看不到他的臉色。

      只聽他清楚明白的說,「關於臣的親事,臣請皇上賜婚臣與謝天琳。至於無畏,請皇上給他時間,他會別過這個勁兒的。在他心中,保護皇上和大唐江山,重於一切。」說完,離開。

      韓謀怔了怔,暗暗歎息。

      若他終不會有子嗣,小正其實比無畏更適合這把龍椅,冷靜、克制、果斷取捨。可惜,無畏的身上才有皇族最正統的血。而無子就傳位於無畏,也是對皇弟的交待。

      只是他以為掩飾得很好,可小正卻還是看出了他的心意。娶謝家的天琳,就是表態,是忠誠。五大家族中,杜家與白家勢大,歐陽家清貴,謝家和羅家是武勳。小正娶謝家女,是擁有皇族血脈卻父族軟弱的他,和次一等武勳的聯手,即不會威脅到皇權,還鞏固了大唐的一半江山,不管將來是誰登位,於皇家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好孩子,朕不會虧待你的。」他喃喃地道。



第一百章 看誰推倒誰

      與此同時的安國公府,白敬遠也在和春荼蘼談話。

      「祖父,您不必如此的。」春荼蘼親自端茶道。

      「我是為你爭取時間。」白敬遠喝了口茶,很享受似的眯了眼,「杜家背地裡耍花樣,我怕你沒有準備,著了他們的道。」

      春荼蘼笑了,「不怕。他說有了兇手,勢必要帶到堂上來,我也一定會詢問。那時候孫女我大顯身手,一定繞得他們連北也找不到。等找到了,也該退堂了。然後,我就有時間調查新證據,想出新對策。」

      白敬遠心境愉快。

      從來,他教育子孫都是仁義禮智信,持身端正。現在冒出個外孫女,卻是個詭計多端,什麼陰招都敢使的,他居然十分喜愛。

      「是我小看我家荼蘼了。」白敬遠笑,「不過你可知,杜家這麼做的目的?」

      「孫女一直疑惑。」春荼蘼老實地說。或者她在公堂上聰明敏銳,對於朝堂事,卻不精通。

      「普通人在這種情況下,必定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杜家是皇后母族,若也這樣辦事,就會顯得氣弱心虛,令人諸多猜測,弄不好謠言會傳揚幾年而不息。所以不如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手中,再挑明了鬧,頂多是家風疏忽,有個不檢點的逃妾,杜老傢伙的面子受損,於大關節處反而無礙,倒落光明磊落的名聲。此,其一。」

      春荼蘼點頭。

      她敢保證,兇手是奉國公府的人。不然,那天杜含玉不會來探消息。如此推測,那毛屠戶必定是受了脅迫和收買,自認是兇手。不過承認了三人命案,就是個斬立決的罪過,到底是什麼條件,才能買他的命?

      杜家,開的價夠高啊。

      「這其二嘛……」白敬遠冷笑。「杜衡看出了皇上的意思,所以想借此機會,把壞事變成好事,為杜家鋪路呢。」

      「什麼意思?」

      「名門勳貴之家,子弟是不用科考也能走上仕途的。杜衡讓位于長子做國公,長孫杜東辰被封國公世子。但在此之前,杜東辰在刑部做過幾年流外的散官,不得不說。那小子不像京中其他紈絝,是有真才實學的,對律法一道,更是熟悉。而因為你的出現,讓杜衡看出皇上重視律法、以後定要大力扶持、以規範百官及萬民的行為。既然看出來,自然幫著自個兒的長孫上位,做皇上眼中的能臣。所以說,這個案子是個焦點。你名聲在外,若輸給杜東辰,皇上自然高看他一眼。至於你……則摔了跟頭。讓皇上失望,最後會致使我白家與杜家之勢此消彼長。」

      「這是想踩我上位?」春荼蘼不禁好笑。

      現代職場這套。古代也通行了啊。而她到底是個女人,所以更輸不得。因為皇上用她,算是破格,還頂著點壓力。但啟用杜東辰,卻更方便自然。她明白,身為古代的女性,只有一次機會。其實她已經很感激了。因為若放在任何一個朝代,她可能連這個機會也沒有。歷史上名臣諫臣很多,但能名留青史的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背後有一位相應的有道之君。不然,管你忠不忠,奸不奸,直接砍頭了事,還容得你做出讓萬民景仰的事?

      所以李斯說得好,環境很重要。她幸運在,她喜歡律法,她擅長運用律法,而當今聖上希望能依法治國。相當於皇上想吃冰,但沒有。這時候,上天給韓謀降下她這顆大冰雹。

      「沒錯。」白敬遠點頭,「所以荼蘼啊,你哪一場官司輸了都行,但這次必須贏。這也就是我在公堂上不要臉的原因,非常時做非常事。再說,杜老頭事蹟在先,我不過是效仿。咳……」

      春荼蘼露出滿口小白牙,嗷的叫一聲,「祖父放心,敢犯我白家者,全部撕碎!嗷嗚!」

      她那俏皮中帶點兇猛的模樣,極大的取悅了白敬遠,令他不禁哈哈大笑。之後就遺憾:為什麼荼蘼不是他的孫子呢?為什麼呢?在白家三代無一人才之際,上天突然給了他這個連他也不放在眼裡,敢於談判算計的外孫女。這算是給白家希望,可終究,荼蘼不是白家的根。

      想到這兒,心中一陣刺痛蔓延開來。他的長子,他那因為才華而一生壓抑,最後居然異想天開,最後只落得不名譽死去的長子是多麼可憐、可悲。所以,他一定會盡全力讓荼蘼施展所長。從這一點上看,也幸虧她是女子,不會引起皇上的猜忌。

      白家所倚仗者,除了他的從龍之功,就只剩下那份珍貴的信任了。他絕不能,讓它消失!

      四月十三這天,是紅繡鞋案的第一堂公審。因為奉國公突然暈倒,拖到七天後,也就是四月二十才審第二堂。哪想到安國公又暈了,於是包縣令不偏不倚,定在四月二十七這日,進行本案的第三審。仍然是間隔七天,而不是通常的隔天審理。

      按大唐律的程式,逢案,三審必結。如果不能審結,再升堂就屬於另一案,還要再走一遍訴訟的程式,前面的還算是懸案,會影響政績考評。包縣令可能是預感這個案子超級麻煩,怕對推和審判的時間不足,所以前兩堂的開審時間都是下午,第三堂則早早定在衙門點卯後半個時辰就開始。

      而在這七天的空白時間裡,各方各面都忙活得不亦樂乎。春荼蘼忙著尋找新證據,找出打贏官司的突破口,杜家忙著暗中跟蹤和監視,看她都做了什麼準備。縣衙則忙著把無名寺的兩位大師安頓好,雖然還在牢裡,但很快就會釋放,當然待遇上提高不少。還要把毛屠戶逮捕歸案,關進大牢,還得防止他自殺。並警告涉案證人,這些日子老實待在家裡,不得外出和串供。

      包縣令及全衙上下有理由相信,如果出了半點紕漏,白相家的春六小姐,不,大唐第一女狀師。會根本《大唐律》中的《捕亡律篇》,追究他們的責任。所以個個小心謹慎,盡忠職守。

      另一方面,春荼蘼當然不會讓杜家掌握她的行動步驟。於是布疑陣,放煙霧,行事半真半假,把春大山、小鳳、大萌、一刀和韓無畏借的十來個人支使得團團轉。

      這也是古代訴訟行為的不發達和不先進之處:雙方的證據都不公開,只交到判官那裡。卻不讓對方知曉。一切,都在公堂上抖落出來,對狀師的臨場反應更加考驗。其實,最考驗的是事先的預判,看能掌握對方多少動向和手段。

      說起來,這樣的爭鬥更加激烈和殘酷,容不得半點疏忽和臨場的失誤。於是春荼蘼興奮得打了雞血似。特別是對方是杜東辰,她甚至覺得自己微笑時都散發出噬血的氣息了。

      七天時間,轉眼就到了。

      春荼蘼頭天晚上很早就睡下,第二天一早。以迎接高考的心情跳上自家的特製馬車。白敬遠坐著另一輛,在前面給她開道。要說明的是。白敬遠的馬車也按她的西式馬車改造了。聽說這種馬車在長安正在風靡,馬車行借機發了一大筆財,人人說起安國公府的春六小姐,全是笑顏逐開。如果在公堂上看審有傾向性,喜歡西式馬車的人和車馬行,都是春荼蘼的忠實粉絲。

      前面繁瑣的程式過去,直接進入對推。這是最重要的階段。看誰推倒誰!

      毛屠戶被帶了上來。三十來歲的年紀,個頭不高,五官尚可。體型卻胖,可能是被關在大牢裡多日的緣故,也沒有什麼凶相。至少臉上的肉不是橫向生長的,但眼神飄忽不正,顯然也不是個好人。

      包縣令問明毛屠戶的身份,等看審的百姓們略議論了下,就問春荼蘼,「不知春狀師可有要問的。」

      「回大人,有,還很多呢。」春荼蘼仍然是男裝,特意選了比較深的顏色,更襯得皮膚磁白,像個精緻的玉人般,很博得人好感。

      別看一邊的杜東辰想以風度翩翩和貴族氣派取勝,但占上風的仍然是她。因為,她是個姑娘,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有優勢不利用,可不是她春荼蘼的作風。

      「請問,儘管問。」包縣令很客氣,背後則有些發寒。

      全大堂上的人,只有他和他的書吏知道,公座後的牆壁打開了一個隱蔽的洞口,當今的聖上,九五之尊就坐在那裡聽審。他雖然在長安任官,卻因為官職太小,只遠遠見到過皇上一兩次,這回皇上親臨,他激動之中有驚嚇,還得表現平靜,實在很辛苦哇。

      春荼蘼團團施了個男人禮,姿勢即帥又優雅,而且周到,之後轉向毛屠戶,張口就問,「你覺得自己皮相如何?就是說,你覺得自己長得漂亮嗎?」

      眾皆譁然,沒料到她上來就問這麼「不正經」的一句。

      坐在公座牆壁後的韓謀也是抿了唇,把笑意壓下去。

      毛屠戶有點發懵,茫然地抬頭看向那個漂亮得不像話、又年輕得不像話的姑娘。而他還沒有回答,春荼蘼的第二問、第三問又來了。

      「你很有錢?你很有才華?你對女人能做小伏低?你平時很有時間哄女人?」一連串的問。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她這一問,來自《水滸傳》裡西門慶勾搭潘金蓮的章節,那王婆說的話:潘驢鄧小閑。要勾搭女人,一要有潘安貌,二要有鄧通錢,三要小意逢迎,四要有大把閑功夫。五嘛,咳,是要有某些動物在某方面的能力。

      顯然,毛屠戶不具備前四項。第五項,雖然和毛驢都姓毛,卻……未知。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24 11:37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11 A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 是男人就能上

      「你沒有。」春荼蘼仍是不等毛屠戶出聲,就代他回答,「所以,你憑什麼說方寶兒與你勾搭成奸呢?奉國公府,那是什麼人家?談笑皆王公,住來無平民。她身為老奉國公的妾室,眼界不敢說高,至少身邊男子皆是人中龍鳳,怎麼就會看上你?吹牛也要有個限度好不好?」

      她說得刻薄,但卻毫無內疚。既然為錢為利,替人頂罪,罔顧真正的正義,那麼什麼樣的難堪也得受著。而此言一出,堂上堂下都彌漫著懷疑的氣息。

      站在一邊的杜東辰微微一笑,「此等淫賤女子,連禮義廉恥都不顧了,如何能以常理論之?」

      「杜世子,方寶兒是否是個淫婦,目前尚無定論,請注意你的措辭,以免影響判官和看審百姓的判斷力。」春荼蘼冷冷的,「本案中,方寶兒、張氏、望塵大師均為被害人,而這個毛屠戶是犯罪嫌疑人。你我爭論的焦點,就在於你要確認毛屠戶所供述犯罪事實是真的。而我,卻要證明他是替人頂杠,兇手另有其人。不知我說的,對否?」

      杜東辰抓住了一個重點,就是在普通人的意識中,認為淫婦天生犯賤,是男人就能上。所以她提出的觀點……方娘子看不上毛屠戶,就不成立了。

      事實上,縱觀公堂上各色人等的表情,至少有一半信了杜東辰的話。這個點子,很扎手啊。

      「春狀師說得對,是我不慣上公堂,言語上疏忽了。」杜東辰不反駁,態度良好,反倒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不過……」他話題一轉,「我這樣說也並非無的放矢,因為我有人證,足可以證明方寶兒與毛屠戶之間確有姦情。」說著又轉向包縣令,「大人。請傳召證人王婆子。」

      春荼蘼一挑眉。

      不錯哇,還預備了證人,看來杜東辰做狀師也像模像樣,誓要跟她周旋到底。

      公堂側面的小門一開,走過來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衣著和髮飾儘量樸素了,但仍然看出平時的養尊處優。果然,高門貴閥家的奴僕比小戶千金還要體面些。她上前見了禮。規規矩矩站在一邊,看似恭順,但所謂相由心生,那幅尖酸刻薄相是掩飾不住的。

      「王婆子,你不要怕。」杜東辰和顏悅色地說,「把你的所見所聞,都如實稟報給堂上大人即可。」

      那王婆子立即跪倒在地,劈裡啪啦地說起來。大致的意思就是:她是專門貼身侍候方寶兒的媽媽,因為方寶兒每天親手打理老奉國公的飲食,她就隨著方寶兒外出買菜買肉。毛屠戶在專門賣菜肉的坊間有一個肉食攤子。方寶兒是那裡的常客。一來二去的,兩人就對了眼。可惜她除了陪伴方寶兒之外。每回出來,還要幫府裡採買些其他東西,經常獨自留方寶兒在豬肉攤子那兒等著新剔好的豬肉。有幾次她買東西回來,發現方寶兒慌慌張張從豬肉攤子後面的小房子出來,面色潮紅,頭髮和衣服都有點亂,很像是偷情過的模樣。

      隨後。杜東辰又讓包縣令傳召上來幾個證人,全是那邊坊間附近的商家。有賣菜的、賣魚的、賣糧食的,都證明方寶兒確實是毛記豬肉的常客。

      這幾個人上堂之後。堂上的輿論立即呈一邊倒的情形,對杜東辰的話信了九成。這時杜東辰又加上了最重、也是最關鍵的一重。

      「毛屠戶,你殺人犯事,念在你還算磊落,被抓到就什麼都認了,堂上大人必不會對你動用大刑。」杜東辰帶著點誘供的意思,「不如你別再隱瞞,說說你有什麼直接的證據,說明你確實與方寶兒有私。也好……說服春狀師。」

      聽他這麼說,春荼蘼忽有怪異之感。她到底在為誰辯護?明面兒上,是為了無名寺的兩個和尚。可現在,他們已經擺脫了嫌疑,她好像是為三名死者辯護,為他們討個公道!

      「寶兒……方……方娘子的背上有好幾處傷,似乎是鞭傷留下的疤痕。還有……」毛屠戶用力地想,突然一拍腦袋,似乎終於想起來了,「她後腰下面也有一處傷,像是燒傷……」

      杜東辰擺擺手,示意毛屠戶說得夠了。

      也確實是夠了,女人這樣隱私部位的傷痕被一個男人說了出來,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有肌膚之親,而且非常之親。

      所以,本來九成相信方娘子和毛屠戶有姦情者,現在已經十成十。隨之而來的,是風向的轉移,畢竟對偷人的女人,無論男女,都是沒有好感的。甚至,有的人對方娘子之死,生出活該之感。

      旁邊席上,也是冰火兩重天。杜衡難免得意,白敬遠卻緊張起來。這才第一招,杜家的小子就逼得自己孫女啞口無言嗎?形勢不好,大大的不好啊。

      「春狀師,你有何話說?」包縣令只覺得喉嚨發乾,咽了咽口水道。

      春荼蘼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搖了搖頭道,「我沒有話說,對方證據確鑿,我只再略問問就可以了。」

      杜東辰眯了眼。她這就認輸了?不對!她不是這麼容易打敗的。

      卻見她走向王婆子,溫和地問,「方寶兒是什麼時候與毛屠戶有了首尾的?」

      「大約半年前。」王婆子對答如流,「之前方寶兒病了好幾年,一直養在僻靜處,不見外人的面,也是由我……由老奴陪伴、侍候,足不出戶。一年前身子才大好了,府裡人全知道。之後她又將養了半年之久,這才重新出門。」

      「在她大病之前,也經常到外面採買食材嗎?」

      聽春荼蘼這麼問,王婆子略有警惕,沉吟了一下才搖頭道,「無。但這半年來確實常常往外跑,不知是不是病得轉了性子。」

      「可不是。」春荼蘼表示贊同,「她的性子確實變化很大。沒有因病修養前,方娘子是個不愛出頭露面的老實人,在奉國公府幾年,居然沒人見過她的容貌。可這一病……出門就開始尋漢子。這般急切,倒也難得。」她語帶諷刺,卻不是針對方娘子,只聽得王婆子臉色發白。

      「還有啊,你身為陪伴媽媽,卻丟下主人,自己跑去給府裡人捎帶東西。不知道奉國公府怎樣,在我安國公府。這是大過錯,輕則一頓板子打個半殘,重則賣到苦役之地,給役者當大家共用的老婆。」

      「這……」王婆子的臉更白。

      春荼蘼已經盡力說得文雅了,什麼給役者當共用的老婆,明明是賣到苦役地為妓,做的全是管苦役犯頭目的生意,而且是免費。那種情況,簡直生不如死。

      「老奴……老奴只是猜測。而且……而且不敢說啊。」吭哧半天,她帶著哭音說。

      「哦。原來是猜測,原來是膽小。」春荼蘼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可是,你現在膽子倒大得很哪,居然敢當堂說出這等醜事,難道杜府的家風這麼松,回去後還有你的平安日子過?再者,你就沒想過後果?竟然明知道老國公的妾室在外頭有了男人而選擇沉默,即沒有告發。也沒有警告。這麼說,你是存心讓老國公戴綠帽子了?這個罪過,要如何處置?」

      王婆子嘩的一下癱在地上。求助的目光投向杜東辰。

      在高門大戶時間長了,早知道府裡有多少陰暗可怕的事。她本來是得了好處的,可今天讓這個春狀師當堂挑明,奉國公府為了名聲臉面,也不能饒過她!

      杜東辰垂下頭,心中憤怒。什麼給老奉國公戴綠帽子,這話太不給人留臉面!

      而旁聽席上,杜衡的臉都要綠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咬了咬牙,杜東辰幾不可見的瞪了王婆子一眼。那目光有如冷刃,令王婆子雖然害怕,抖如篩糠卻不敢再吐出半個字。

      隨後,杜東辰對春荼蘼正色道,「春狀師這是恐嚇證人嗎?」

      「我可不敢。」春荼蘼攤開手,神態無辜的望向公座,「大人,依我大唐的《詐偽律》,做假證者是要受到嚴厲懲罰的是不是?」

      包縣令下意識的點頭,「沒錯。」是沒錯啊,白紙黑字寫著呢。

      「所以,我只是提出我的疑問,警告做假證的人,別以為權錢能遮蔽青天。」她又半轉過頭來,對著王婆子和那幾個證人說,「你們都確定嗎?方寶兒是毛記肉攤的常客,你們都見過?」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硬著頭皮點頭。

      春荼蘼一招手,過兒立即拿出一卷紙來,遞到春荼蘼手上。

      她打開,杜東辰看得清楚,那是七八張畫像,最上面一張正是方寶兒。他心裡一松,因為人既然沒錯,那麼這些證人就算點頭稱是,也沒有問題的。

      果然,春荼蘼把畫像交給旁邊的差役,問,「你們看仔細了,畫像上的女子,確實是毛記肉攤的那個常客婦人嗎?」

      那差役把畫像分發下去,有意無意,擋在幾個人中間,讓證人們無法做視線交流,也無法看清別人手中的畫。

      那幾個證人看著畫像,好半天也沒人吭聲。最終有個人繃不住了,點頭道,「是那個婦人。」

      有人開頭,後面就容易了,其他五六個人都點頭稱是。

      春荼蘼反復問他們:確定嗎?幾個人給問得心虛,賭咒發誓說看得很清楚,沒錯了。

      春荼蘼哈哈一笑。

      看到她明媚如春光的小臉,杜東辰登時覺得不妙。無意中再向畫像瞄了一眼,發現最上面那張,故意讓他看到的那張確實是方寶兒。但餘下幾張,居然各不相同。其中有一張,赫然是杜含玉的模樣。

      上當了!他微閉雙目。同時心中怒火狂熾,居然拿他妹妹的畫像出來,太惡毒了!



第一百零二章 施主,放開那個姑娘!

      而當春荼蘼把畫像呈到包縣令面前,包縣令氣得當堂爆粗口,「你們都瞎了?畫的明明不是一個人,怎麼都指認為方寶兒!知不知道做偽證是要打板子坐牢的!」

      那些證人嚇了一跳,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是被年輕漂亮的女狀師耍了,其中一人本能的求饒道,「大人恕罪,小人們實在沒看清楚!」

      「沒看清楚就來做證?知不知道關乎人命,也太不負責了!」包縣令這個氣。關鍵是,他也差點相信,這讓牆壁後面那位怎麼看他?會讓他的形象和學識印象減分的!

      「大人!我要求把這件事列為本案的疑點之一。」春荼蘼並不在此問題上糾纏,趁熱打鐵道,「先叫他們下去,但我保留追究他們刑事責任的權利。」

      她這種說法新鮮,好在很容易令人明白其意。包縣令也不想耽誤時間,當下准了。一邊的書吏奮筆疾書,記錄下這件事。另一邊,一長串證人在指指點點中,灰溜溜的下去。

      白敬遠和仍然被安置在角落的春大山松了口氣,不禁又是自豪。剛才局勢幾乎一邊倒,但荼蘼舉重若輕,不動聲色間就全盤翻轉。杜東辰想給荼蘼一個下馬威,結果可恥的失敗了。可是荼蘼能這樣做,可見在升堂前做了詳細的準備,料到杜家會買通證人了。

      她說得好,打官司不是僅憑聰明才智。要靠平時的苦讀,還有大量繁瑣枯燥的案頭準備。

      而當公堂上終於清淨後,春荼蘼又問毛屠戶,「你是怎麼連殺三人的呢?」

      毛屠戶幾不可見地瞄了杜東辰一眼,囁嚅道,「供詞上不是都說了?」

      「現在我是問你,依律你必須回答!」春荼蘼強硬的頂回去,「不過,你若口拙。不如當堂演示一下。如果能還原當初的情形,堂上大人和堂下看審的各位,會更清楚明白。」

      此言一出,就立即得到諸多回應,包縣令也沒有意見,所以不管毛屠戶答不答應,已經被拍板確定。公座牆壁的後面,韓謀不禁起身。湊到那個小洞口往外看,「這就是案件重演,和上回真假皇帝案的表演一樣嗎?」

      「不太一樣,但道理相同。」康正源低聲道,「上回像是講故事,這次嘛,是還原謀殺現場的情形,更加直觀一些。」

      只聽外面春荼蘼又道,「犯罪嫌疑人單獨無法重現當時的情景,我叫了兩個人幫忙。此二人是賢王府的府衛。其身份和可信度無可懷疑。而且他們一個與方寶兒身材相似,一個與望塵和尚身材相似。這樣能讓諸位看得更清楚。」

      包縣令答應,人群中立即走上來兩個身著軍裝的男人,通報了各自的名號。最後,還對杜東辰施禮問好,顯然也是認識這位國公世子的,從另一方面證實兩人的真實身份。

      毛屠戶被差役提溜了起來,卸了刑具。可卻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在包縣令狂拍驚堂木的催促下,咬牙上前。和那個充當方娘子的男子拉扯。

      那男子身量瘦長,在男人中不算高個子,可是扮女人卻是分外高挑。他謹記著春荼蘼的囑咐,不曾發力,結果被毛屠戶拉得東倒西歪。

      春荼蘼連忙在旁邊解說,「照毛屠戶所供認,他與方寶兒早就勾搭成奸,只因方寶兒想做長久夫妻,才卷了財物,逃出國公府,想與他私奔。而毛屠戶呢?關鍵時刻不敢得罪堂堂的國公府,又捨不得結髮之妻張氏,所以臨時變卦。方寶兒不幹,兩人撕打。這時,恰好望塵大師出門化緣,路過無名寺後荒樹林,上前勸架。不知我敘述的,可對?」

      堂上堂下,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點頭。

      春荼蘼就又道,「若是這樣,我就疑惑了。仵作大人的驗屍文書上寫得明白,方寶兒屍身的幾處關鍵所在,有明顯的印跡,顯然是對方對她欲行不軌時留下的。試問,已經是勾搭成奸的關係,這時要是決裂,按正常人的行為來說,怎麼會有心行那禽獸之舉?」

      底下人立即議論紛紛。

      對啊,都這時候了,甩者甩不脫,怎麼會再想做那件事,只怕當時和仇人也差不多了。再看毛屠戶對扮演方寶兒的府衛扭手扭腳,並沒有往身上招呼。

      毛屠戶聽聞此言,驀然反應了過來,突然伸手襲胸。那府衛哪肯在他這種低下之人手中吃虧,雙手一推,身子借力躍到公堂邊緣。

      他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而扮演望塵大師的府衛不太機靈,站在那兒沒動彈,春荼蘼只好提醒到,「吳大人,該你上場了。」

      吳府衛這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立即走向毛屠戶。但他雖然沒有眼力見兒,做事卻極為認真,還模仿和尚的行為,對著毛屠戶打了個稽首道,「施主,請放開那個姑娘。」

      案件重演,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可就因為這一刻的變化,成了喜感十足的場面,堂上堂下笑成一團。吳府衛仍然十分認真,上前揪住毛屠戶。毛屠戶本能的掙扎,但他個子矮小,空有蠻力卻用不上,兩人之間的情形就像狗熊打架,以致周圍笑聲更甚。

      「公堂之上,豈可兒戲!」杜東辰清冷的聲音響起,暫壓下了嘲笑的氣氛。

      春荼蘼心頭一凜,心道沒想到這姓杜的還是練家子,這一聲說大不大,就小不小,偏偏震得她胸口有些發疼,那股子笑意消散不少。

      「人與人不同,時與時相異。那日的情形,如今豈可毫無兩樣的重現?當時,毛屠戶必然情急,可現在卻在大牢關了幾天,神氣俱消,心有悔意,哪能做到同樣的窮凶極惡?」杜東辰正色道,「就像我大唐律中有義憤殺人一說,也有戲殺一說。那都是在特定情況下,行的特殊之事。所謂時過境遷,就是說的如此吧。春狀師,難道你沒聽過這四個字?」

      春荼蘼笑而不語,不爭這種口舌。

      她當然聽過這四個字。但杜東辰平時那麼有風度的人,現在居然來刺她,顯見是氣極。再說她本來也沒想拿案件重演做為證據,只是在眾人心中留下印象,那就是:毛屠戶說得不可靠。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於是,她話題一轉道,「也對哈。是我輕狂了,多謝杜世子指點。只是……」她又轉向毛屠戶,「是你扭斷的望塵大師的脖子?你確定嗎?脖子折斷是望塵大師的真正死因,之前已經由仵作和差役大人雙雙證實過了。」

      「犯罪嫌疑人雖然個子不高,但臂力驚人。」沒等毛屠戶回答,杜東辰怕他再出錯,乾脆代答,「他是殺豬為生的,就是把瘋狂奔走的成年公豬按倒也做得到,所以扭斷人的脖子也自然沒問題。春狀師。你不是要弄頭豬來,讓他當堂試試吧?」

      包縣令一聽就嚇到了。要真弄頭豬來,他這縣衙成什麼了?

      幸好春荼蘼搖頭道,「那倒不必,只是我想請問犯罪嫌疑人,你好好回憶一下,你是把望塵大師的脖子向左扭斷的,還是向右?」

      這下杜東辰和毛屠戶都怔住了。

      有區別嗎?有區別!而且區別大了。從下頜處就能看出明顯的印跡。

      「快說!」見毛屠戶猶豫,包縣令催促道。

      「左……」毛屠戶試探性地說。

      「你確定?」春荼蘼連忙逼問。

      「右……」

      「到底是左是右?」

      「左吧!」毛屠戶把心一橫。他自認了罪行,不過是等著判決。哪想到遇到這麼難纏的一位狀師,問得他比死還難過。

      「原來是左。」春荼蘼笑起來,一臉鄙夷。

      毛屠戶心叫不好,連忙又改嘴道,「是右!是右!我記起來了,是右!」

      杜東辰第二度閉上眼睛。

      又上當了!這回不是他,卻是關鍵的那個人。上堂之前,他做了很多準備,甚至這麼多所謂的證人,都對好了證詞。可哪想到上了公堂卻漏洞百出。不是他不小心,是春家這個丫頭太厲害了。之前雖然重視了她,但她的本事能耐,在真正對面時才能深有體會。

      「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改口。」春荼蘼冷笑著看毛屠戶,「其實一開始你就猜對了,是左。」

      她用了「猜」這個字,更顯得對方的證詞不足採信。杜東辰雖然感受到春荼蘼的壓力,但怎麼可輕易認輸,連忙大聲道,「大人,春狀師此舉有誘供詐供的嫌疑,所得到的證據,不能用於審理之中!」

      「杜世子說得不錯,這個問題我收回,當我沒問過。」春荼蘼無所謂地說。

      但,如何收回?如何當她沒問過?她道歉了,就不能追究。這個問題也可不作為審理時的證據。可是,在場的人都聽到了,都在意識裡打下了印跡,這就夠了。

      有時候在達到公平正義的目的,也是需要一點點手段的。

      「那麼,望塵大師被害這一段,可以暫時揭過,我提出的疑點,希望公堂記錄在案。」春荼蘼接著道,「現在說說方寶兒的被害。據毛屠戶說,他是後來想起方寶兒身上帶著不少金銀之物,所以起了貪念,追到半山上,殺人奪財。對嗎?」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26 08:5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12 AM 編輯

第一百零三章 騎馬亮刀

      「對。」毛屠戶下意識地答應。

      「你把她按在水裡溺斃的?」

      「是。」

      「怎麼按的?」

      「左手,按在她後脖子上,把她的臉浸在溪水中。」

      「你不用特意提左手,我知道你是左撇子。兇手也是,倒還真巧啊。」春荼蘼歎。這是杜家的運氣,找個替罪羊,居然有同樣的特徵。但主動提出來,真有些欲蓋彌彰啊。

      「所得來的財物呢?哪裡去了?」她拋出關鍵的問題。

      毛屠戶供認:他取了方寶兒帶在身上的細軟後就回家了。與其妻張氏,正是因為金銀的事發生爭執。而後他以為張氏上山采藥,就尋了去,怕她采藥後回娘家,把此事告訴其父兄。哪成想追上去後,卻看到「方寶兒」在前方走。他一時鬼迷心竅,從後面將其頭砍下。等人頭落地,才發現是自己的妻子張氏,只是穿了方寶兒的衣服而已。

      連殺三人,大錯鑄成,他乾脆也不多想了,拿了那些東西就直奔賭場,直到輸個精光才回家。不久後,就聽到案發的消息,他只裝作不知。但飲酒誤事,最後自己全說出來了。

      春荼蘼冷笑:這樣拿口供也真容易,一頓酒,什麼都招。衙門還要捕快和差役做什麼,要刑具做什麼?直接改成酒鋪子,豈不是好。再者,杜東辰所說疑點之中,還包括一條張氏家人所做的噩夢。這也能算疑點嗎?一點不科學。不過沒辦法,古代人特別崇信鬼神。

      那麼,她有個想法……說不定能成為壓倒巨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卷走的那些細軟,都有什麼?」春荼蘼問。

      「就是些金葉子,還有不少首飾。」毛屠戶說。

      一邊的杜東辰比較沉著,畢竟是提前約定好的細節,問不出什麼的。

      果然,春荼蘼點了點頭,並沒有提出異議。只是抓了抓頭上的襆頭,有些不解,又有點請教似的問,「賭場中兌換錢幣嗎?還是什麼東西都能拿來賭?」

      在場的男人,不管是看審的,還是審問的,或者是旁聽的、以及差役,上過賭場的人實在不少。怪不得人家都說。賭場和妓院是兩項最古老的職業場所。不過在公堂上,都裝成很純潔無辜的樣子,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最後只能由毛屠戶道,「一般要兌換成銀子和銅錢的,除非賭到脫褲子的時候……」

      「你從哪家櫃房兌換的?還是直接進了寺庫?」春荼蘼又問。

      杜東辰更安心了,因為這邊也已經安排好。他早知道春六會找漏洞,所以儘量彌補。他就不相信,在他的細心安排下,還能出現紕漏。

      「陳記寺庫。」毛屠戶老實的,不。應該說胸有成竹的說。

      「賭場呢?」

      「歲歲發。」

      看到他這個樣子,春荼蘼就知道杜東辰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不得不說。他比她之前對陣的人都要嚴謹,也難對付。她若提議找陳記寺庫和歲歲發賭場的人來作證,肯定有證人,而且說得與毛屠戶半點不差。但對方越強大,她就越興奮,越有鬥志,沒有好的對手。她會退化的。

      「我沒去過賭場,也沒有去過寺庫,不熟悉那裡面的情況。」春荼蘼微微一笑。

      每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純真無害的臉上,總帶著些嫵媚之氣。但這一笑,杜東辰卻莫名其妙的覺得寒意四射。就好像在戰場上,對方騎馬奔來,亮出了刀。

      「你卷走的那些金葉子和首飾共換了多少銀子?其中有多少碎銀,又有多少貫銅錢?你當時有沒有抱怨給的少?有沒有為此起爭執?給你做兌換的夥計長得什麼樣?你去寺庫時是什麼時辰?有沒有招待你茶水?你拿了銀子後是不是直接去了賭場?當時迎客的是誰?進去後先賭的什麼,後賭的什麼?是誰與你對賭?你是如何輸的,直到最後輸到精光?輸完了所有的錢時,大約是什麼時辰?你回家了沒有?怎麼回的家?到家什麼時辰,有沒人看到?」她聲音清脆,雖不高亢,還略有些低沉,但一串話說下來,中間沒有半點滯澀,有如珠玉相撞,非常好聽,卻讓人喘不過氣來。

      第三次,今天的第三次,杜東辰變了臉色。

      春荼蘼暗道:小樣兒的,跟我鬥?經過幾千年的文明浸染,經過現代的律法完善和辯護的訓練,她怎麼會輸給一個古人,而且是小看她的古人。她經常說,反復不斷地說:魔鬼藏身于細節之中。而這個細節,不是像杜東辰理解的那樣,只要面面俱到的準備好人證物證就行,而是指證據與證言之中,最微小的部分。也只有這部分,才最反應事實。

      果然,一口氣說完,她看到所有人的臉都綠了。毛屠戶是嚇的,杜東辰是惱火,包縣令以及其他人是乾脆聽暈了。再看書吏,手中毛筆生生按斷了,根本跟不上她的節奏。

      所謂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見堂上堂下這番情景,春荼蘼立即緩了一緩,對公座略施了一禮道,「包大人,這些問題不是一時片刻能回答得了的。畢竟,事隔多日,也需要當事人都想想。我看不如休庭……呃,休堂,大人歇一歇,旁聽席的諸位起來走動走動,差役哥哥們站了半天,也松松腿。來看審的各位鄉親,可到縣衙的院子裡透口氣。在這段時間裡,書吏大人要辛苦些,由他在後堂紀錄犯罪嫌疑人的詳細回答。另一方面,請包大人派差役到陳記寺庫和歲歲發賭場去,問明證人以上的問題。記得,一定要把相關人等分開來問,然後證詞匯總。他們所說不要求完全一致,但只要有個八九不離十,就可以判斷毛屠戶所言是真。如果相差很遠的話……證人證言是否屬實,就不需要我說了吧。」

      「春狀師也說事隔多天,這些證人怎麼可能記得這樣清楚?」杜東辰攔道,同時幾不可見的打了個眼色給某角落。他那存在感很低的貼身護衛立即會意,悄悄向外擠去。

      「說是事隔多天,可也沒久到記不住這些情況。畢竟。不是每天都有肥羊讓人宰的。」春荼蘼知道杜東辰是拖延時間,也看到了那個侍衛的去向,但她並不在意,「不信的話請問問堂下各位,如果某天突然賺上一大筆,會不會連最小的細節也會記很久?」

      她先是扔出讓人頭暈腦脹的問題,之後提議休堂,讓大家歇會兒。早博得了除杜家人以外的所有人的好感,因為話一問出,就七嘴八舌的道:那自然是記得的。連做夢都要笑醒的大好事,怎麼會忘記?

      包縣令也表示贊同,當即宣佈照春荼蘼所說去做。他考慮的更深一層,牆壁後面那位九五至尊也會疲勞。今天搞不好要從早審到晚上,還是先休息一下比較好。

      「大人,還請叫人守住縣衙門口。」春荼蘼最後提議,說著,向杜東辰有意無意的瞄了一眼。「提防有人借機跑出去,和重要證人串供。還有。出去詢問的差役哥哥,請兩人一組,抽籤組隊,這是提防有人陷害你們的。」其實,是怕差役收受了賄賂,給杜家放水。

      之前差役發畫像時,就是提前得了她的好處。才故意擋在各證人之間。

      她想得這樣周到,包縣令自然答允。其實他這回的差事做得比平時要簡單,一來春荼蘼太有能耐。完全不用他操心案件的事。二來大唐的兩位國公對上了,反倒不會有人來找他,因為知道找也沒有用。他官小位卑,頂不住壓過來的大山。

      這時,那個溜出去的侍衛又回來了。杜東辰背轉過身,假意望向別處,可眼神一掃間,看到那侍衛無奈的輕輕搖頭,心中登時一緊。

      出不去縣衙嗎?看來春六早有準備,事先叫人堵住了出口,跟包縣令做此要求,只是明面兒上的手段。想來,能幫她的肯定是韓無畏和康正源。若是康正源就麻煩了,那意味著皇上也插手了這件事。

      登時,他心裡涼透了。因為明知道,毛屠戶的這番話會被證實得漏洞百出,最後不會被公堂採信。春荼蘼的目的是什麼,扳倒杜家,還是給那個方寶兒申冤?

      他目光閃閃,望向春荼蘼,卻見她施施然走向公堂側門,帶著兩個丫頭去後面休息了。再看向白相,神情疏淡,儒雅而平靜。而自己的祖父雖然也面無表情,但他看得出他老人家的疲憊和備受打擊。

      這一刻,他突然憎恨春荼蘼,更憎恨自己。她的花樣百出,她的手段,讓他領教之後又受教,那層出不窮的花樣,讓他的精心準備成了笑話。但他再厭憎,卻不得不心悅誠服,甘拜下風。只是,下面要怎麼辦?他就是搞不清楚春荼蘼的目的!可這時候,他無法退縮,必須咬牙齒堅持下去。

      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各方證言都採集到了。果不其然,不但沒有幾分相同,簡直算是驢唇不對馬嘴。那麼,此證人證言的說服力度就低到可笑的程度。杜東辰知道自己很不要臉,卻還是硬著頭皮道,「雖然大多數人不會忘記特別重要的事,可說不定是一群糊塗人湊一塊兒去了呢?」

      這下,連包縣令都沒辦法幫他說話了。

      倒是春荼蘼笑道,「杜世子出言狡辯,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好吧,我再拿出一個證據!」

      還有啊?杜東辰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第一百零四章 他才是被虐的好不好?

      「不過嘛……」春荼蘼卻忽然話題一轉,「我還有幾個小問題要問毛屠戶。」

      毛屠戶一哆嗦,現在只要春荼蘼提到他,他就怕得要命。這位女狀師的話就像鞭子般,抽得他有無所遁形之感。

      「你是殺豬的?」春荼蘼非常「和藹」。

      「是。」明知故問啊。

      「你有殺豬刀?」

      「有。」這不是明擺的嘛。

      「誤殺你的妻子張氏時,用的殺豬刀?」

      「那個……是……」天哪,要命的來了!

      「我不懂屠宰。」春荼蘼又露出那種讓杜東辰心驚肉跳的迷惑樣子,「可是殺豬不要用刺的嗎?難不成是砍?相應的,殺豬刀是不是那種尖刀?」

      話音落,她聽到杜東辰的呼吸頓了頓:國公世子同學,武器也是細節啊。在現代,有專家專門研究武器及其鑒定的。

      「不不,我記錯了,是用菜刀。」毛屠戶連忙改口,「我是用菜刀砍的!對,沒錯,是菜刀!」

      「真的是菜刀?」

      「是是,絕對是!」

      「不改口了?」

      「不……改!」

      「可是,不管是菜刀還是殺豬刀,你有隨時帶在身上的習慣嗎?」古代對鐵器有管制,不過唐代不像元代那麼變態,幾家共用一把菜刀。殺豬刀的話,是特許的鐵器,但不允許隨身攜帶。其實,她的目的根本不在刀上,這是陷阱問題,其實最終的目的是這個。哈哈。

      毛屠戶怔住,已經開始暑熱的天氣裡,居然渾身被冷汗浸透,可見春荼蘼給他的心理壓力有多麼的大。

      「也許他帶著菜刀,是為了防山上的野獸。」杜東辰涼涼的道。

      「對對,我是為了防野獸!」毛屠戶連忙跟著辯解。

      「可是。那條路不是張氏經常去采藥的嗎?她一個女人家能常來常往,身上只帶著采草藥的傢伙,從沒遇到過野獸,你為什麼就怕成那樣,還需要在腰裡別著菜刀?剛才,你可是說過的,你殺豬為生,為人兇悍得很。天不怕、地不怕。」

      「小心行得萬年船啊。」杜東辰代答。

      春荼蘼微微一笑,這個問題就這麼放棄了。在杜東辰全神貫注,打算強烈反駁的時候,她居然丟開了。杜東辰並不知道,春荼蘼今天訴訟的策略是:後發制人,以點帶面。

      所謂後發制人是先頭承認各種推測,然後一一反駁。這樣,說服力很強大。以點帶面,就是她提出諸多不合理之處,卻並不要求完全確定。只把這些灌輸在所有人的意念裡,留下極深的印象。當不合理處越來越多的時候。每個人心裡的天枰就會傾斜。

      這就是:事實,勝於雄辯。

      若是朝堂政治,春荼蘼可能不夠檔次,但若論在公堂上詭計多端,春荼蘼自認第二,全大唐就沒有人敢承認第一。顛倒黑白、指鹿為馬都不成問題,何況她如今占著理字。義字。

      這也就是在現代,為什麼證人上法庭前要演練的原因,因為會被對方律師抓住一切漏洞攻擊。沒有受過訓練的就會抵擋不住,從而露出破綻。就算沒有破綻,律師也會找出模糊處,以讓證據不那麼可信。她這還沒施展交叉質證大法呢,毛屠戶就頂不住了。

      其實春荼蘼倒有幾分佩服杜東辰,他在她的壓力下現在還能糾纏,而他只是熟悉大唐法律而已,並沒有給人當過狀師。這傢伙培養一下,必是個中好手。

      但,在她各色證據和疑問拋出來後,此時公堂上下,信任杜東辰的已經十不剩一。

      這時,她又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包縣令道,「這個是本縣劊子手的證詞。」

      「這有何用?」包縣令疑惑,所有人都疑惑。

      「大人,您應該看過仵作大人的驗屍文書了,上面清楚的紀錄,張氏的頭是被人一刀就砍落的,斷口平滑,左手施力。可以說,張氏還沒意識到有殺意之前,人就已經死了。從張氏頭顱的面部肌肉上,也可以證實。她神情安詳,只死不瞑目,似乎深深的不解。這說明什麼?說明殺手刀快而力大。劊子手的證詞,是說明砍頭需要力貫全身,角度由上而下,而且必須是極快的大刀方可做到。若是一位武功高手,條件略可放寬。」她說著,有意無意往旁聽席上瞄了一眼,「毛屠戶說他先是誤殺望塵和尚,後誤殺張氏,現在不如讓他做一個證物實驗。」

      「證物實驗?」包縣令來了興致,因為又是新詞,「怎麼做?」

      「大人,張氏是被砍頭誒,一個成年人的脖子再纖細,哪怕是個女人,也不是那麼好砍的吧?」春荼蘼做出驚悚的樣子來,「大人不妨叫人拿上一段木頭,模仿張氏的高度。鑒於木頭和人骨的硬度不同,就稍細一點好了。然後,讓毛屠戶來砍,大家就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他是如何做到一刀砍頭的。」

      「好,准了。」包縣令在杜東辰反對之前就拔出令簽,扔在地上,「來人,找一根夠長夠細的木頭,外加一把鋒利的菜刀來。」他也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春狀師打官司,不僅犀利可怕,還非常有意思,讓人忍不住要追尋最終的真相。怪不得啊,連那位至高無上的都要來偷偷摸摸看審。

      很快,有差役出去,片刻又回來稟報,「大人,縣衙後面正有一棵小樹,手臂粗細,約一人半高。菜刀,拿了縣衙廚房的。據做飯的婆子說,前天剛磨過,快得很。」

      「好。」包縣令差點拍案而起,突然想到壁後有人,又坐下了,遺憾的道,「若全體去觀證物實驗,只怕耽誤時間,也比較混亂,不如各方都挑幾個代表。本官嘛,仍然坐證公堂,由書吏親去主持即可。」

      書吏站起身。又跟過來幾名差役。旁聽席上白敬遠和貼身大管家白衛既然站起來,杜衡帶著杜仲也要去。隨後是幾個愛管閒事的書生及替各方勢力站腳助威的官吏,還有幾個膽大的看審百姓,約摸二十人左右,被帶去現場。

      春荼蘼倒是沒動,因為她成竹於胸。杜東辰也沒有,因為他覺得很丟臉。

      留守眾人的低聲議論中,過了一盞茶時間。一群人回來了。

      書吏上前報告,「大人,各位,我們看得清楚。因為死者張氏和望塵大師身量都高,我就在小樹上劃了線,讓犯……罪嫌疑人砍那條線。一來他個頭兒矮,做不到由上往下發力。二來菜刀不是砍刀,也不是正經的武器,所以他完全不能一刀砍斷小樹。事實上是,他連砍了二十餘刀。樹才折斷。切口嘛,別說平滑了。簡直是狼咬狗啃一樣。」

      同去的人紛紛點頭,以示所言不假。

      毛屠戶白著臉,神情窩囊。就他這樣還殺人罪犯?他才是被虐的好不好?

      「這姓毛的根本沒那個本事嘛。」人群中有人來了一句,說中每個人的心坎。

      「還是那句話,情境不同。」杜東辰死不要臉的發言,「人起了殺心,有如惡魔附體。都說那時會有邪勁兒,力大無窮,不能以常人度之。現在毛屠戶砍不斷一棵小樹。又證明什麼?」

      「所謂公道自在人心。」春荼蘼略帶嘲諷地道,「能證明什麼,大家心裡有數,不是杜世子一句狡辯就能抹乾淨的。」

      然後,趁著杜東辰還沒回嘴,她把話題又拐回來道,「好吧,不管杜世子你承認不承認證據,我要問的都問完了。現在,就回到剛才我說的證據。根據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他和方寶兒相約在無名寺後的荒樹林相會。毛屠戶,這是你說的吧?」

      毛屠戶驚恐的點頭,不知道又有什麼陷阱。

      春荼蘼神色卻正,繼續道,「毛屠戶住在溪下村,毛記豬肉攤也在城東,都與無名寺相距甚遠,要到那裡去,得橫跨整個長安,為什麼要約在那裡見面呢?」

      「是……是方娘子……約我的。」

      「方寶兒為人低調,在國公府為妾之時,都甚少人見過。之前大病,更是隱居在國公府數年不出。無名寺香火凋零,距國公府又遠,方娘子怎麼會認得?」

      「春狀師這話問的可笑,方寶兒如何認得無名寺,毛屠戶怎麼知道?」杜東辰冷笑,「她在入我府為妾之前,誰知道去過哪裡?難不成,我國公府抬個妾,調查祖宗八代就算了,還要知道她去過哪裡燒香嗎?」

      「嗯,杜世子說得對。」春荼蘼點頭,然後轉向包縣令,「方寶兒已死,這個問題是無從得知了。但……毛屠戶還活著,即沒有飲酒,又沒有傻掉,應該記得去無名寺的路。就請包大人叫兩位差役哥哥帶著毛屠戶走一趟,看他能否準確到達無名寺。」

      啪一下,毛屠戶坐在了地上,兩眼發直。

      而春荼蘼看向杜東辰的眼神閃過狡黠。

      對不起了,又是陷阱問題,前面說方娘子是假,後面質問毛屠戶是否識路才是真。她之前充分瞭解過。毛屠戶生活的圈子就在東城及城外,他又不拜佛求經,寺廟是從不去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bluesky0601 發表於 2013-6-28 11:2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13 AM 編輯

第一百零五章 我撒謊了

      所有這些證據,是她梳理好脈絡,找出疑點,然後由大萌、一刀、小鳳、春大山及借來的賢王府侍衛,日夜不停搜集到的。她在堂上侃侃而談、口若懸河,就像機關槍一樣掃射,就是因為那些默默在背後工作的人們提供了充足的彈藥。這種屍體已毀、人證沒有、物證模糊的案子,旁證細節就更加重要。所以,此案一結,她一定要好好犒賞大家。

      包縣令現在對春荼蘼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於是言聽計從,立即著人帶毛屠戶去。只要毛屠戶不識得路徑,他前面所說的一切都是沒有基礎的,證詞的根本會立即坍塌。你連犯罪現場在哪兒都不知道,還說什麼殺人?張氏平時所走的那條路,雖然在無名寺所在的山頭上,但毛屠戶從來沒跟妻子走過!

      一個女人,辛苦走這麼遠的路,橫貫這麼大的長安城,然後進入深山老林,就為采藥以維持生計,幾天裡風餐露宿,就因為沒有生育,還不知道是男方或者女方的責任,就要被謾駡毆打,最後更是因為貪圖一身美服而倒楣的被誤殺,多冤枉哪!

      而她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上這個決定性證據,是要前面多佈炸點,然後等著最後引爆,不然證據不足啊。

      她的觀念是,要打,就把人打得翻不了身。沒有完美鋪墊,就不能出最後的大招。

      毛屠戶幾乎是被拖走的,還一步三回頭,好像公堂上有金子。他這樣,其實已經很說明問題了,但有的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也難怪,這不是普通的案子,背後是兩大世家的角力。

      此時天已過午,剛才採集證人證言時。大家順便把午飯都吃了,還歇了晌,這時候精力都充沛著。於是春荼蘼就說,「在等著毛屠戶識路的證據回來之前,案子不妨繼續審下去。」  

      「犯人都沒有,還審什麼?」杜東辰唱反調。

      「不叫犯人,叫犯罪嫌疑人。」春荼蘼借機灌輸現代法律觀念,「在能證明他確實是犯罪人之前。他只是有重大嫌疑。」  

      牆壁後的韓謀聽得頻頻點頭。

      這種新奇的觀點,還有什麼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都似乎極合他的意思。但在春荼蘼說出來之前,卻不能清晰成具體的語言。

      所以他看中這個丫頭,感覺他是上天派來給大唐的。因為他正有這種律法治國的想法,這個運用律法嫺熟無比的丫頭就橫空出世。

      他不相信她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學識和成熟的思想,而且她的家族環境。也不可能讓她接觸到更多的知識。但他不打算細究,因為她在。是神奇,也是大唐之福。

      「好吧,犯罪嫌疑人不在,審什麼?」杜東辰從善如流的道。

      「誰說犯罪嫌疑人不在?」春荼蘼反問,「又誰說嫌疑人只毛屠戶一人?包大人並沒有說過吧。在杜世子帶著你找到的嫌疑人毛屠戶到來之前,我正通過推理,嚴重的懷疑另一個人。」  

      「是誰?」包縣令問。重新想起這一茬來。

      春荼蘼向旁聽席一指,纖白的手指定在老奉國公杜衡的貼身侍衛杜仲的身上,「就是他!」  

      「你胡說!」這指責太突然、太重大。杜仲一時控制不住,當堂反駁。

      「春狀師,說話要有證據,《大唐律》中有誣告罪的,何況還是民告官。」杜東辰聲音中的冰冷掩飾著氣急敗壞,「當心受反坐之苦。」  

      春荼蘼當然知道,誣告、誹謗這類罪行,一旦認定,就會被反坐。所謂反坐,就是你告人家是什麼罪名,事實證明對方清白,那所告之罪應受的懲罰,就要由誣告或者誹謗者承擔。

      「我既然敢這麼說,自然就不是紅口白牙的亂講。」春荼蘼神色端正,「而且我所指認者是老奉國公身邊的貼身侍衛,怎麼會是民告官?我告老國公爺了嗎?杜仲再受器重,不過是奴婢部曲,我乃安國公之孫女,地位誰高誰低,杜世子弄弄清楚。」古代律法中最沒有人權的一條就是,地位低者告地位高者,本身就是罪過。就像敲登聞鼓,不管敲鼓者是否有冤枉,案件審結之後也要受流刑之苦。

      說完,她不理會杜東辰與杜仲,轉向公座,叫了聲包大人,又轉向堂下看審眾人,「之前我說過了,在方寶兒的屍體被發現之前,奉國公府並沒有傳出逃妾的消息。這個可以理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但作為家風嚴謹之世家,不可能放任此事不理,必定要派人秘密尋找的。而且尋人者,必定是老奉國公最信任的家僕。說到底,這個連環三屍命案,最終的源頭,只是方寶兒而已,望塵大師和張氏,都只是被牽連的。我猜,在命案爆發之前,奉國公府對外的消息是這樣的:方寶兒又病了,於是再度回到某個偏僻的院子中修養。陪伴她的,就是之前做假證的那個王婆子。若包大人或者諸位不信,請隨便拿了奉國公府的下人來問,必定如此。」這事她沒有紀錄證人證言,一來沒必要,這種「小事」瞞不住,沒必要叫證人來問。二來杜家的家僕都還要在杜家混,何必為個官司斷人生路?

      「杜仲是老奉國公的貼身侍衛,自然是一等一的信任之人。」春荼蘼繼續道,「而且,大家請看,杜仲身材高大,武力超群,慣用左手,雖出身奉國公府,卻在羅氏統領的軍中磨練過五年,平時配著稱手的武器。我調查過,有充分的證人可以證明,在三月十九到三月二十二日期間,杜仲還悄悄離府,沒有人能證明他消失這幾天做了什麼。而三月二十,正是那三名死者的死期!」  

      望著堂上堂下眾人,她深吸口氣道,「杜仲有禁得住推敲的殺人動機、有相應的手段和武力值,還有作案的時間,如果還覺得不夠的話……」她向守在公堂之側的過兒招了招手。

      過兒立即上前,打開一個盒子,取出一張有編號的紙出來。沒辦法,春荼蘼的袖子裡放不了這麼多東西。幸好她有人手可用。至於小鳳,已經悄悄離開,準備她設計的最後絕招去了。

      春荼蘼抖開那張紙,上面有黑色印跡,「這一張,是從方寶兒脖子後拓印下來的痕跡。當時,就是這隻手,把她按在水裡。生生溺斃的!」  

      眾皆譁然,突然生出對死者的同情,對殺手的痛恨。還有什麼比這更直觀,更刺激人的嗎?

      「杜仲,你敢不敢上來,把你的手和這個掌印對比一下?」她冷笑。

      杜仲不動。杜衡沉著臉。杜東辰不開口。

      包縣令忍不住了,因為皇上就坐在他背後,令他今天底氣很足,於是他扔下令簽,「來人哪。把杜仲帶上來比對。」  

      立即有差役上來,一個拿過春荼蘼手中的紙。另一個押過杜仲。杜仲到底是老奉國公面前一等一的得意人,身上自有氣勢,並沒有讓差役碰到身子,而是自己走過來。

      他瞪著春荼蘼,目露兇氣。但春荼蘼怎麼會怕,淡淡地道,「別想毀掉那張紙。那不是原件。原件早封存在衙門的檔案中,這樣的複件,我有的是。」  

      杜仲不吭聲。可卻不能不動。而當他的左手與紙上的拓印完全吻合時,公堂上一片驚歎。

      杜仲色面慘白。

      杜東辰卻道,「這能說明什麼?很多人的手掌是一樣大的。再說,這是從方寶兒頸兒拓取來的,未必沒有偏差。」  

      這時候,春荼蘼無比痛恨古代沒有指紋鑒定,沒有dna檢測。這麼多旁證,只要一個科學技術手段就可以讓案件落實,讓兇手伏法。但現在,她卻只能靠推理,靠說服。

      「杜世子說得有理,但別忘記了,這項證據是在其他旁證者吻合的情況下。別人也許有同樣大小的手掌,可是,卻未必具備其他條件!若你覺得仍然不服,我還有話要說。」  

      杜東辰簡直要瘋了。

      三屍命案,確實複雜難明。但,她從哪找出那麼多的證據來?難道說律法,真的是這麼深奧和值得深挖的嗎?

      只見春荼蘼往堂上堂下,深深施了一禮,抱歉道,「對不起各位,剛才我與毛屠戶對質時耍了個小花樣……咳咳……就是說到望塵大師的脖頸是向哪方折斷的。我告訴毛屠戶是左,我撒謊了,其實是右邊。」  

      眾人再度譁然。

      「 你!」杜東辰氣壞了。

      這個女人,怎麼能這麼詭計多端,狡詐如狐。一上公堂,她到底挖了多少坑讓他跳!

      「我之所以要這樣……」春荼蘼解釋,「是要證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兇手並不是個左撇子,而是雙手皆能的人。而他……」她指著杜仲,「在軍中使雙刀,兩手的力量幾乎沒有區別。」  

      說著,從過兒手中的盒子中拿出另一張有編號的紙,「這個是杜仲所在軍中時,同僚所做的證辭,充分支持剛才我說的話。」  

      然後她又繞到過兒身後,因為她身量高挑,過兒是嬌小型,所以她輕而易舉從背後環住過兒的脖子,然後向右象徵性的輕扭。

      「大家看,如果從後方施力,用力的習慣就是左手往左掰,右手往右掰。望塵大師的脖子是向右折斷的,他又身有武功,身材高大,足以證明兇手的身量比他還高,而且右手力大。再考慮方寶兒頸後的指印是左手施為,問題不是很清楚了嗎?」  



第一百零六章 原來另有姦情

      她看向杜東辰,眼帶嘲諷,「杜世子是不是要說,世上巧合的事很多,說不定這些全是巧合呢?那麼,我就再給你看點東西。」  

      說著,從過兒捧著的盒子中三度取出有編號的紙,連同剛才的兩張一起交給差役,送到公座上的包大人手裡。

      「這是一張物品清單,和其他證據一樣,上面有編號,便於大人查驗。」  

      「春狀師想得周到。可是,這是什麼清單?」包縣令溫和的問。他太佩服這個小丫頭了!

      「這個清單,是方寶兒所有財物的清單。」春荼蘼說到這裡,杜仲的臉色已經變了。

      春荼蘼眼觀六路,看到後再度露出嘲諷之意,「姓杜的,你很奇怪是不是?因為你殺掉方寶兒時,在她身上並沒有發現這些細軟。所以,毛屠戶所說把這些拿去賭錢,根本就是不成立的。幸好,之前取信之時,已經證明他在撒謊,因為他根本沒去賭場或者寺庫,更沒見過這些珠寶金銀。那麼,它們又是哪裡來的?我來揭開這個謎題……是從一對姓宋的夫婦手中得來。」  

      這句話,在某些人耳中太震撼了。於是,一直沉著得近乎木訥的老奉國公杜衡不受控制似的,騰地站了起來。而宋氏夫婦在范陽時就跟著方娘子,正是春大山在懸崖下面救起。只可惜宋大伯已死,宋大嫂強撐著說了那件重要的事後,也魂歸天國。

      「大人,請接受新的證據。」春荼蘼一臉嚴肅,那是對死者的尊重,「此案,並非是三屍命案,因為有五名死者。案件,是由賢王府的侍衛們上山打獵發現的紅繡鞋引起。為此,賢王世子殿下暗中幫了不少忙。曾經派自己的人沿山搜索證據。有一天,他們到了相隔三里之外的山林中,結果發現懸崖下面有兩具屍體。巧得很,有人認得兩名死者,正是貼身侍候方寶兒的宋氏夫婦。那王婆子說她才是近身侍候的,完全是信口胡言!她在杜府是做什麼的,一問便知。」  

      「死了?!」杜東辰也忍不住問道。不過他控制力比他祖父還好,只是臉色數變。卻仍然保持了身體的平靜。假如,忽略他無意識張握不停的手的話。

      「死了。」春荼蘼點頭,才不告訴他,宋氏夫婦還吊著一口氣,說了些話後才離世。

      「可他們怎麼會死?」春荼蘼反問,「那處懸崖並不陡峭,夫婦二人絕不可能同時掉了下去。還有,男人的身上有刀傷,顯然是被人追殺,逼入懸崖。他們是接應方寶兒的。卻沒想到等到了兇手。此證據,進一步從側面說明。兇手就是奉國公府的人。因為只有他們,才知道和方寶兒同時離開的還有宋氏夫婦,並通過蛛絲馬跡,追尋而去。這是明顯的殺人滅口,斬草除根哪大人!若兇手另有其人,連殺三人後,有什麼理由再去追殺宋氏夫婦。而且是在距無名寺三里之遙的地方!」  

      「你說這些推測有什麼用,我要真實的證據!」杜東辰咬緊牙關,不管多丟臉也不認。他也沒辦法。因為他退不得半步,不然,奉國公府就栽到家了。

      牆壁後的皇上韓謀聽到這話,不禁輕聲歎息。所有人,包括他在內都清楚的知道,兇手就是奉國公府的人,可也就是沒有直接的人證和物證。這個局,不知道春荼蘼要如何破解?

      只聽春荼蘼不住冷笑,「杜世子真會視而不見,這麼多證據,全部指向奉國公府,你就能閉著眼睛裝作不知。這是什麼學問,厚臉皮功?」她說得毫不客氣,也不給面子。

      杜東辰面色漲紅,咬著牙說,「你得讓我心服口服。」若不咬牙,齒關必定打顫了。

      「你只問我要證據,我倒要問問你們家的杜仲!」春荼蘼大聲道,對杜東辰的胡攪蠻纏雖然理解,卻也有些火大,「可敢把你的佩刀拿來看看,找個用刀的高手判斷一下,此刀與張氏的斷頭傷是否契合?和宋氏夫婦身上的刀痕是否一致?屍體雖然已經不能查驗,但刀口的形狀大小都畫了下來,當時也有用刀高手親自看過,完全可以做證!還有,你們家杜仲能否把自個失蹤四天裡所做的事講一遍,有沒有人可以證明?如果說不出也做不到,只能說明是做賊心虛!」  

      「那幾日杜仲做了什麼,是他自己的私事,為什麼要向公堂說明?」杜東辰反駁。

      「呵呵,笑話!」春荼蘼冷笑,「事關公堂上的命案,哪容得私事!」  

      杜仲在一邊抿著嘴不說話,因為他無話可說,被春荼蘼逼得仿佛他站在懸崖邊上。

      眼看對峙的氣氛漸濃,雙方也僵住了。杜東辰瞄了一眼自己的祖父,已經平靜下來的杜衡同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杜東辰得到暗示,哈哈一笑,也同樣大聲道,「你拿出這麼多所謂證據,誰知道有沒有做假?而你對此案如此在意,難道不是因為私心?」  

      「杜世子,你把話說明白。公事公辦,對事不對人,是立身為人的根本。咱們在公堂之上說公堂事,人身攻擊就沒有意思了,太損你國公府世子的風度。」春荼蘼冷冷地道。

      「是嗎?我只是就事論事。難道,不是因為方寶兒從前在范陽時,與你的養父有舊,所以你才這麼賣力氣,一定要誣陷我奉國公府嗎?」  

      瞬間,公堂炸開了鍋。這是大新聞哪,原來另有姦情! 眾人想著,無數道目光就掃向了春荼蘼和隱在人群中的春大山。白敬遠也是一愣,感覺有些不好。而春大山幾乎立即離座,卻生生穩住自己。

      相信女兒!相信女兒!不要添亂!

      春荼蘼在群情沸騰中,仍然十分鎮定,就像狂風中的一杆小竹,彎而不倒。只是她的笑容雖然美麗,卻讓杜東辰感覺背後的汗毛全豎起來了。那是一股子要最後翻底牌的氣勢,而且必定是決定性的!

      杜東辰突然有點後悔,這是他與祖父商量的最後一招,打算不到萬不得已時不用。可現在他恍然覺得,用了這招。才會令自己萬不得已。

      「杜世子,這招轉移視線大法不錯,只是作用不大。」春荼蘼慢慢踱到杜東辰身邊,低聲道,「可惜你沒有去了解我。要知道了解對方,也是公堂辯護的一部分呀。我這個人,別的還好,惹我的話。如果不是逼急了,我很溫順的,一般不會計較。但若動了我家裡的人,我必和對方拼上性命。哪怕是雞蛋碰石頭,也要甩對方一身蛋黃!」  

      「你什麼意思?」杜東辰莫名其妙的怯了。

      春荼蘼笑笑,卻不理會他,而是站到公堂正中,做了個雙手下壓的姿勢,等人們的議論聲小了些,才朗聲道。「杜世子說得不錯,方寶兒確實是我與我養父的舊識。可是。請問哪條律法規定,不能為相識之人申冤?你又有什麼理由說我為證據做假?而相應的,大家會好奇,那方寶兒之前一病數年,原來不是病,也是逃了出去啊?」  

      底下,「對呀對呀」之聲不絕於耳。

      包縣令都傻了。只感覺一環扣一環,令他的腦子不大夠使。就連隱藏的韓謀也不由自主的欠起身子,仔細聽春荼蘼下面的話。

      「方娘子之前逃到范陽。以開酒樓為生,後來因為一個案子,露了行跡,這才被奉國公府捉回。但杜家沒有懲罰她,而是讓她恢復身份。這樣的寬宏,她為什麼又要逃?」  

      「許是要投奔你的養父?」杜東辰潑髒水很有水準,「不然怎麼是賢王府的侍衛們出門打獵,發現了這樁大案?如果我沒記錯,你養父現在是賢王府的親衛隊長吧?」  

      「我卻不這麼想。」春荼蘼回道,「方寶兒兩度逃離奉國公府,因為她不願意留在仇人身邊!」  

      嗡!底下又是大亂。

      杜東辰面色雪白,目光閃爍的看著春荼蘼。

      春荼蘼惡劣一笑,「對不起,杜世子,我又撒謊了。我們找到宋氏夫婦時,宋大嬸還有口氣在。她對我說了方娘子的來歷,不多不少,當時有十幾個賢王府侍衛都聽到了!」  

      杜東辰聞言,身子一晃,就像被雷劈了似的。他下意識的要抓春荼蘼,手下卻空了。就見春荼蘼再度回到公堂正中,以他無可阻擋的聲音道,「大家可還記得多年前的朱禮謀反案?大家可知道朱禮的正妻是趙氏?這趙氏有一個庶妹嫁到南邊,多年未回京,也不與他人來往。而在朱禮案爆發之前一年,夫婦雙雙病故,留下的惟一女兒只能被接到朱府之中。這個女兒行事低調,又因為家境並不寬裕,燒得一手好菜。可惜她的命格太差了,才過府沒多久,就被牽連而下了大獄。謀反大案,誅九族的。她為什麼得以活命?只因為,老奉國公杜衡是當年的主審官!他看中了方寶兒的姿色和廚藝,偷偷把她換了出來!」  

      當年,杜衡主審此謀反案,可謂雷厲風行,血腥遍地,誰能想到他竟然以公循私!所有人都這樣想著。而《大唐律》中明確規定:凡職當監臨之官吏,娶被監臨下之女為妾的,處杖打一百,如果是給親戚娶的,也如此懲罰。其中有官職而不處於監臨之位的,減一等處罰。女家不處罰。

      這還是輕的。若皇上懷疑了杜衡的忠誠,朱禮謀反案都有重審的可能!

      杜家不惜暴露方寶兒曾經逃過一次的事,也要陷春氏父女於不義境地,就是想讓方寶兒之死與杜家撇開關係,從此抹去別人懷疑她真實身份的可能。一個屢次逃跑的妾室而已,他們杜家不在乎!所以,也沒有必要去殺!

      可沒想到,春荼蘼手中的驚天證據,令他們越陷越深。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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