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夜纖雪 -【佛堂春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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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5 11:29 PM

第六十章 勸解

      就在宋箬溪以為蠶娘不會提及往事時,她卻長歎了口氣,緩緩道:「居士何嘗不想帶小少爺走,可是當年居士受了重傷,沒有辦法從陸老太婆手中搶回小少爺,才留下小少爺在陸家,傷心離去。」

  「安姨養好了傷,為什麼沒有去接他呢?」宋箬溪偏頭問道。

  「神尼用了半年時間,才救醒居士。」蠶娘神色黯然,「居士雖然醒過來了,可是頭髮全白,內力盡失。以我和繭娘的武功,根本就不可能從高手如雲的陸家莊救出小少爺。」

  「安姨為什麼不請我師父幫忙?」

  「居士有請神尼幫忙,但是不知道神尼和居士說些什麼,居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寺中以居士的身份住下,然後一住就住了這麼多年。」爐上的水已沸,蠶娘提起銅壺,往茶壺裡注水泡茶。

  宋箬溪不屑地撇撇嘴,她猜都猜到慧謹會跟安隅說些什麼,無非就是因果輪迴那套說辭;歎了口氣,師父這麼一弄,害人家夫妻、母子分離了這麼多年,難道也能算是善業?

  「勞姑娘端一下糕點。」把茶點準備妥當,蠶娘把放糕點的托盤端起交給宋箬溪,她端起放著茶壺、茶杯的托盤。

  兩人走出廚房,走到正房邊,聽到屋內傳來安隅柔和地聲音,「顏兒,你能諒解娘當年因為不得拋下你,那麼也請你諒解當時你父親是被人蒙蔽,才會犯下大錯。」

  陸綮顏沉默不語,他的奶娘以及他身邊照顧他的兩個婢女,都深受過安隅的恩惠,在他懂事後,三人在他面前,把安隅受的冤屈由七分添成十分;把陸修齊的錯處過分地誇大,使得陸綮顏從小就認定是陸修齊的昏庸和無情,害他母子分離這麼多年的。再者,陸修齊對他十分的嚴厲,父子相處並不融洽,心中積怨已深,難已化解。

  「歲月迅疾,曾有過的那些刻骨往事,在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如水面拂過的一陣輕風,僅泛起淺淺的漣漪,復又是天地朗闊的清寧。」安隅心如止水,她只想化解父子倆之間的心結,不願陸綮顏背負不孝的非議,「顏兒,我對你的父親已不再有怨恨,請你也放寬心懷,過得自在輕鬆些,這樣娘才能放心,才能真正的了無牽掛,皈依佛門。」

  宋箬溪蹙眉,陸綮顏用母子親情沒能打動安隅,若是安隅斷了對兒子的牽掛,怕就要剃度出家,當個真正的佛門弟子了。

  「顏兒,父子無有隔宿之仇,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見陸綮顏還是不接話,安隅又繼續勸道。

  「我會聽娘的話。」陸綮顏為讓安隅心安,只得虛應道。

  「好孩子。」安隅聽得出陸綮顏言不由衷,但只要他肯踏出這一步,父子就有和解的一天。

  「居士,小少爺,奴婢送茶點進來了。」蠶娘揚聲道。

  「進來吧!」安隅應聲道。

  宋箬溪進門看到安隅和陸綮顏對坐在蒲團上,安隅滿臉慈愛地看著陸綮顏;陸綮顏微微低著頭,一副乖乖兒子聽母訓的模樣。

  蠶娘把糕點和茶水擺在矮几上,端到兩人中間,就帶著宋箬溪退了出去。

  「顏兒吃塊糕點吧!」安隅聲音輕柔如水。

  「好,娘也吃。」陸綮顏似乎不太習慣說這種溫情的話,語氣有些僵硬。

  「好,我們一起吃。」安隅歡喜地道。

  母慈子孝,親情感人。宋箬溪和蠶娘相視一笑,為兩人相聚開心。

  回到廚房,宋箬溪撒嬌道:「蠶娘,我還沒吃早齋,肚子好餓。」

  「姑娘請稍等,奴婢這就給姑娘下素麵。」蠶娘忙道。

  「謝謝蠶娘。」宋箬溪笑瞇瞇地在一旁坐下。

  蠶娘動作麻利地燒水煮麵,很快一碗熱騰騰的素麵就端到了宋箬溪面前,「姑娘,你慢慢吃,奴婢去後面摘些小菜。」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宋箬溪端碗吃麵。

  蠶娘提著竹籃,出門去摘菜。宋箬溪吃完麵,正要打水洗碗,陸綮顏站在門邊,道:「我娘找你。」

  「哦。」宋箬溪把碗擱在灶台上。

  陸綮顏沒有進房,逕直走到葡萄架下的木凳上坐著。宋箬溪看了他一眼,走到門口道:「安姨,我要進來嘍!」

  「好。」安隅帶笑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顯然陸綮顏的到來,令她心情愉悅,母子之間血濃於水,漫長的時間阻隔不斷這份天然的親情牽絆。

  宋箬溪走了進去,在安隅對面的蒲團上坐下,「安姨,你找我有什麼事?」

  「顏兒會在這裡多住幾日,我每日要念佛誦經,怕他枯坐無趣,想勞煩你陪他四處走走看看。」安隅客氣地笑道。

  「安姨,跟我說話不用這般客氣,陪他四處走走看看又不是什麼麻煩事。」宋箬溪調皮地眨眨眼睛,「我也可以趁機偷幾天懶,不用看那些書。」

  「你喲!」安隅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

  宋箬溪嬌笑道:「安姨,午齋我就不在這裡用了,免得打擾你們母子聊天。」

  「不打擾。」安隅笑,「你留下來一起用午齋,下午還要勞你送他去居士樓。」

  「好的。」宋箬溪滿口答應,哪裡知道安隅這是有意要她和陸綮顏多相處,好促成一段姻緣。

  「那我就將他托付於你了。」安隅一語雙關,笑意盈盈。

  「我會照顧好他的。」宋箬溪沒有覺察到話裡的用意,把陸綮顏當成普通客人。

  窗邊有道身影晃了晃。

  蠶娘提著滿滿一竹籃的菜回來,見陸綮顏背手站在院子裡,笑道:「小少爺,外面的太陽曬,您不如到偏房坐會,等居士做完功課,您再進去和居士說話。」

  陸綮顏知道蠶娘是安隅的陪嫁丫頭,這十幾年來自始自終陪在安隅身邊,放柔面部表情,「些許太陽,不妨事。」

  蠶娘看了看正房,沒聽有木魚聲,心中有些疑惑,難不成居士撇下小少爺,和姑娘手談去了?目光微轉,問道:「小少爺,您有沒有看到剛才領您進來的那位姑娘?」

  「她在房裡與娘說話。」陸綮顏道。

  蠶娘知道安隅心思的,抿嘴笑了笑,道:「小少爺不如去您那邊的凳子上坐著,藉著這茂盛的葡萄枝葉遮攔住了陽光,沒有那灼熱,可以涼爽些。」

  「好。」陸綮顏再次走去葡萄架下,坐在木凳上。

  蠶娘提著竹籃進了廚房,轉身端來一碟松子和一杯茶,放在石几上,笑道:「小少爺請慢用。」

  「有勞。」陸綮顏微微頷首,眸中有淡淡的笑意,蠶娘的細緻體貼,令他滿意。

  蠶娘笑笑,回到廚房,去準備午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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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5 11:48 PM

第六十一章 慈母為兒謀嬌妻

      安隅把要說的話說完,就讓宋箬溪去叫陸綮顏進去,笑笑道:「顏兒,你與靜塵對弈一局如何?」

  「好。」陸綮顏是不會拒絕安隅任何要求的,再者,可由棋藝觀人品,一舉兩得,撩起錦袍在棋盤邊坐下,手微微一抬,「請。」

  「你先請。」宋箬溪慣於執白,便由陸綮顏先取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開局。

  陸綮顏心思縝密,落下一子,就已想好後面三子如何下。他的佈局嚴密,滴水不漏。宋箬溪跟著安隅學棋不是照常規來學的,在佈局方面稍弱,破局方面反到強些。

  一個擅佈局,一個長破局,兩人下得旗鼓相當。

  觀棋不語真君子,安隅並不指點宋箬溪,安靜地坐在一旁,滿臉慈愛地看著他們,唇邊帶著愉悅的笑容,只覺得眼前這對男女是金童玉女,成親後定會夫妻和順,恩愛白頭。

  一子一子接連落下,隨著棋子越落越多,棋盤上已經密密麻麻佈滿了黑白棋子。宋箬溪蹙眉思考良久,將手中的白子放回裝棋子的玉盒內,「我輸了。」

  陸綮顏將黑子拋進玉盒,端起杯子喝茶。

  「以半目告負,可惜了。」安隅淡笑道。

  「棋藝不如人,當然會輸,沒什麼可惜的。」宋箬溪是安隅的手下敗將,早已對勝負不那麼在意,淺笑盈盈,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陸綮顏看著宋箬溪,眸色微亮,此女輸棋不氣惱,還願坦然認輸,棋品不錯,人品應該也不差。

  這時,蠶娘進來稟報道:「居士,午齋已經準備好了,請到偏房用齋。」

  「靜塵不必收拾了,就擱在那兒吧,我們先去用午齋。」安隅起身笑道。

  宋箬溪唇角彎起一道促狹地淺笑,安隅素來喜歡整潔,每次下完棋,不管是什麼時辰,也一定要把棋盤收拾好才行,今日卻一改常態,可見是迫不及待地要與兒子共進午齋,旁的事,就都不在意了。

  因在寺中,午齋全是素菜,安隅擔心陸綮顏吃不慣,柔聲道:「寺裡供著菩薩,不能用葷腥,委屈顏兒了。」

  「不委屈。」陸綮顏用行動說明,他不覺得吃素受了委屈,吃完一碗飯,又讓蠶娘去盛了一碗;桌上的六碟菜,每碟菜他都夾了許多吃。

  宋箬溪眸光流轉,抿唇壞笑,這小子為了哄母親開心,吃這麼多,他也不怕撐著。

  「顏兒,多吃點。」安隅見陸綮顏喜歡吃,非常開心,不停地幫他夾菜,「多吃點。」

  「娘,我吃飽了。」陸綮顏放下碗筷,語氣柔和,不再硬梆梆沒有起伏。

  「顏兒,你住在寺中,要遵守過午不食的規矩。不多吃點,一會會餓的。」安隅繼續幫他夾菜,「再吃點。」

  「安姨,就算現在吃得再多,一會還是會餓,不如包些糕點讓他帶過去吃。」其實宋箬溪一直覺得出家人不把糕點算在食物裡是在自欺欺人,這糕點難道就不是米和面做的嗎?

  「對對對,可以包些糕點帶過去,餓了再吃。」一話提醒沉浸在慈母情懷裡的安隅,起身去廚房讓蠶娘裝糕點去了。

  屋內剩下宋箬溪和陸綮顏,一個繼續撥拉碗裡的飯粒,一個端著杯子面無表情地喝茶。

  在宋箬溪數完碗裡那幾十粒飯後,安隅提著五層大食盒,優雅地進門了。宋箬溪好笑地搖搖頭,才一個晚上,陸綮顏就是食量再大,也吃不完五碟糕點,哎喲喂,安姨現在完全是個心裡只有兒子的慈母,那還有半點要了斷紅塵俗事,皈依佛門的樣子。

  「靜塵,勞你送顏兒去居士樓。」安隅見宋箬溪已用完飯,立刻趕人。陸綮顏畢竟是成年男子,不能留在淨蓮寺太久,要抓緊時間讓兩人相處才行,雖然這麼做與禮不合,可是她如此安排也是希望他們之間互有情意,不是強拉硬拽湊合成一對夫妻。

  「安姨,我飯後茶還沒喝呢!」宋箬溪奇怪地看著安隅,母子倆見面沒多久,她為什麼這麼心急讓陸綮顏去居士樓?

  「茶都涼了,不要喝了,你們去居士樓,到那邊再泡壺熱茶來喝。」安隅繼續趕人。

  宋箬溪伸手打開杯蓋,一股熱氣撲上來,柳眉上挑,促狹地笑道:「安姨,茶還是熱的喲!」

  陸綮顏看了眼宋箬溪,垂下眼瞼,淡定地道:「娘,喝完茶再走。」

  見兒子拐著彎幫宋箬溪說話,安隅心中歡喜,知道兒子對宋箬溪的印象不錯,笑著改口道:「好,那就等你們喝完茶再一起回居士樓。」

  安姨對兒子的話惟命是從,宋箬溪明眸流轉,唇邊的笑意更濃,端起茶杯,淺啜一口,慢悠悠,毫不心急地慢慢品嚐。

  安隅見狀,臉上露出寵溺的淺笑,這孩子又淘氣了。不過這樣也好,顏兒性格過於沉穩,靜塵活潑可愛,兩人能互補,他們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

  一杯茶再怎麼喝得慢,還是喝完了,宋箬溪起身道:「陸公子請。」

  「靜塵,你叫他綮顏呀,叫什麼陸公子,做甚麼要那麼的生分?」安隅嗔怪地斜了宋箬溪一眼,笑道。

  宋箬溪呶呶嘴,對稱呼不糾結,道:「綮顏,我送你回居士樓。」

  陸綮顏起身對安隅道:「娘,我先過去了。」

  「好,你明天再過來,今天要好好休息喔。」安隅柔聲道。

  陸綮顏點了點頭,率先走出門。

  「安姨,我走了。」宋箬溪跟著走了出去。

  出了小院的門,兩人一前一後,保持相隔三步的距離。午後的陽光,明亮刺目,眾尼或在禪房內午休,或找了陰涼的地方避暑,寺中靜悄悄的沒有什麼聲響。

  陸綮顏背著手,看著前面纖細的背影,眸色微沉,母親希望他能娶她為妻,他沒有拒絕。他不是九叔非要娶個情意相投的妻子不可,他不在意娶誰為妻,但是在陸修齊挑選出的姑娘和母親喜歡的姑娘中,他偏向母親喜歡的,更何況這位姑娘還曾經救過他。慶幸當日尋來的是比較心慈手軟的九叔,要不然這大膽的姑娘可能已經被滅口了,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靜塵。」陸綮顏小聲喚道。

  「嗯?」宋箬溪回頭,目光疑惑,「你叫我?」

  「靜塵是你的法號?」陸綮顏對宋箬溪住到寺中感到奇怪,女子要嫁人持家,讀太多經書,會心思淡漠枯寂,母親是被陸修齊傷透了心,才會避入佛門,她的年紀不大,應該不會受情傷,為何會在寺中長住?

  「是的。」

  「因何取此名?」

  宋箬溪想了一下,道:「師父給我取法號時說,菩薩端坐蓮台之上,靜觀紅塵俗世,憐眾生皆苦,願以無邊佛法,度一切苦厄。她希望我也能參禪悟道,得成正果。」

  「你要普渡眾生?」陸綮顏眉梢微動,他雖不在意娶誰為妻,但是娶個不通俗事,只知佛經禪理的女子,宅中之事就無人打理了。

  宋箬溪笑著搖頭,自嘲道:「我塵緣未了,窺不透這紅塵俗世,六根不淨,不能出家,更沒有能力去普渡眾生。」

  「你會一直留在寺中?」

  「不會,我明年九月就要回家了。」宋箬溪撇嘴道。

  「你不想回去?」陸綮顏聽出她語氣裡的低落。

  「有點。」宋箬溪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擰眉,不想多說此事,「我們走吧!太陽好曬。」

  陸綮顏背著手跟在她的身後,原來她會在寺中長住,也是逼不得已,想來這其中必有不願提及的原由,清冷無波地眸底多了一絲憐惜。

  從安隅住的小院到居士樓,幾乎橫穿過了整個淨蓮寺,就算宋箬溪一直往陰涼的地方走,還是被灼熱地太陽曬得直冒汗,不過這也跟僧袍太厚有一定的關係,宋箬溪無數遍地懷念現代那輕薄的布料。

  從側門拐到居士樓,宋箬溪一邊用手扇風,一邊回頭道:「總算到了,你快進去吧!」

  陸綮顏看著她被太陽曬得紅紅的臉,粉嫩粉嫩,就像水晶糕似的誘人,眸中異色一閃而過。

  「圓丁師侄,請你給這位施主安排一間禪房。」管居士樓的圓丁已年過四旬,宋箬溪跟她說話非常有禮客氣。

  「是,師叔。」圓丁恭敬地行禮,並不因為宋箬溪年幼而出言怠慢。

  「你不進去喝杯茶?」陸綮顏問道。

  「不用了,我好熱,出了一身汗。」宋箬溪急著回去沐浴更衣。

  「明天見。」

  宋箬溪愣了一下,笑,「好,明天見。」

  一進小院的門,宋箬溪就大聲喊道:「香繡快準備水,我要沐浴,熱死了。」

  「姑娘,你又大呼小叫了。」香繡聞聲從房裡走出來,皺著眉頭道。

  宋箬溪吐了下舌頭,停下腳步,擺出標準的大家閨秀矜持模樣,清了清喉嚨道:「香繡去準備水,姑娘我要沐浴。」眨眨眼,調皮地笑著補充一句,「這樣總成了吧!」

  香繡又好氣又好笑,「姑娘,你正經些吧!」

  宋箬溪笑,「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準備水吧。」

  「好!」香繡沒奈何地應著,認命地去準備洗澡水。

  宋箬溪笑嘻嘻地進門,香草迎上來,送上一把繡著蓮花的團扇,她接過扇子,讚道:「香草好機靈喲!」

  香草抿唇笑笑。

  「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嚕啦啦嚕啦啦,我愛洗澡好多泡泡……呸呸呸。」宋箬溪半瞇著雙眼,泡在溫熱的浴桶裡,長長的秀髮用檀木簪高高地盤在頭頂,水洗去了汗水和熱氣,清爽又舒服,胡亂地唱起歌來,剛哼了一句半句,就嫌棄地撇撇嘴,今天犯神經了,怎麼會突然唱起這首幼稚到極點的歌來了?

  香繡輕輕叩了叩木門,道:「姑娘,你洗好了嗎?上次來的那兩位媽媽來了,要見你。」

  「哦,知道了,我馬上出來。」六月十九是宋箬溪的生日,每年紀芸都會打發人送禮物,宋箬溪便以為是珠圓和劉四娘。

  宋箬溪回到房裡,卻發現來得並不是宋家的人,而是陳陌派來的人,皺眉不悅地問道:「你們怎麼又來了?」

  婆子絲毫沒有在意宋箬溪的神色,恭敬地下跪磕頭行禮,「奴給姑娘請安,姑娘萬福。」

  「不用多禮,起來吧!」宋箬溪還是不習慣這跪拜之禮,就算心中不快,也沒故意為難她們,讓她們繼續跪著。

  「謝姑娘。」兩個婆子磕了個頭,站起身來。

  「你們有什麼事,坐下說吧。」宋箬溪無比鬱悶,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擺脫陰魂不散的陳陌。

  「再過幾天就是六月十九,爺讓奴送壽禮來恭賀姑娘芳辰。」婆子捧起放在身旁的紅木雕花大錦盒,送到宋箬溪面前,另一個婆子上前打開盒蓋,金光燦燦,托盤裡是一對五翅鑲珍珠紅寶石的蓮花金鳳釵。

  婆子將裝著金鳳釵的托盤拿出,第二層托盤上放著雲鳳紋金簪,在金絲壘成的如意雲紋中一隻鳳凰翱翔其中。

  第三層托盤上放著一對金鑲玉簪,玉雕刻成「佛」字與白玉蓮花形托座相連。

  第四層托盤上放著一對雙鸞銜壽果金釵,釵頂是用金絲壘成的花托,花的中間立著一隻鸞鳥,鳥銜著壽果,鳥身和翅膀皆是用金絲掐成,站在花蕊中,微微顫動,展翅欲飛,頗為討喜。

  首飾皆是精品,價格不菲,但是,去年宋箬溪生日,陳陌並沒有送來壽禮,事出反常,必有因,眸光微閃,端起香草送上來的荷葉茶,淺啜一口,道:「你們應該不會僅是為了送壽禮而來,有什麼事直說,不必繞彎子。」

  兩個婆子對視一眼,圓臉的那個婆子笑笑道:「回姑娘的話,爺在五月初納了個姓盧的女子為妾。」

  「然後呢?」宋箬溪淡定地問道。

  圓臉婆子抬眼看了看宋箬溪,見她神色平靜,繼續道:「爺讓奴轉告姑娘,盧姨娘是不會影響到姑娘的地位,爺也不會讓盧姨娘生下子嗣,讓嫡子居後的,請姑娘放心。」

  對於陳陌的這番話,宋箬溪報以嗤笑,冷冷地道:「我沒什麼不放心的,你回去轉告他,不管他納多少個妾,都跟我沒有關係,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嫁給他,他別自作多情了。這些首飾你們帶回去給他,我不需要。」

  宋箬溪是實話實說,可是兩個婆子卻誤認為她說的是賭氣的話,那馬臉婆子陪笑勸道:「姑娘快別生氣,免得氣壞身子,這男人納妾是應當應份的事。」

  圓臉婆子也上前幫著勸道:「是啊姑娘,這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事,您不要為這事感到不快,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句應當應份,一句尋常事,猶如冰水兜頭澆下來,一陣寒意從心底冒了出來,宋箬溪呆怔怔地兩眼發直,如果說先前看的那些只是書面上的事,她看過氣過,撂在一旁,沒往心裡去,那現在這個活生生的事例,提醒她一件無法忽略的事,在這個時空男人納妾名正言順,這個問題她要如何面對?

  妥協?

  宋箬溪用力地咬著下唇,臉色蒼白,要她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她做不到。雖然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陳陌,但是嫁給其他的男人,結果也是一樣的,要到哪裡去找個不納妾的男人?

  「姑娘。」香繡見宋箬溪變了臉色,擔憂地喊道。

  兩個婆子交換了一下眼神,爺果然沒預料錯,姑娘生氣了,這女人就沒有不吃醋的。馬臉婆子勾了勾唇角,道:「姑娘,奴說句逾越的話,姑娘沒必要與那些姨娘們計較,沒得降低了身份。姑娘日後是正房太太,沒有人能過凌駕在姑娘之上。那些妾室不過是讓爺們找樂子的玩意,姑娘不用太在意,且放寬心。依奴看,只要爺心裡有姑娘,那就比什麼都強。」

  宋箬溪看了看她,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道:「你們不要再說了,拿著東西出去。」

  「姑娘,這首飾……」

  「出去!」殘酷的現實讓宋箬溪心煩意躁,厲聲喝道。

  「兩位媽媽還是請出去,不要再惹姑娘生氣了。」香繡打斷圓臉婆子的話,下逐客令。

  兩個婆子無奈,只得抱著錦盒離去,走出院門,見四下無人,衝著門口撇撇嘴,打心眼裡覺得宋箬溪氣性忒大,還沒過門,就這樣容不下人,當真是個妒婦。

  回去陳府,這兩個婆子把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訴了陳陌。陳陌聽後,不置一辭,臉上的表情卻是愉悅的,她肯為他吃醋,是件好事。

  此事,宋箬溪無從知曉,不細說。

  等那兩個婆子出去,香繡上前勸道:「姑娘不要難過,好在這親事還沒……」

  「我沒有難過。」宋箬溪打斷她的話,雙眉緊皺,神情煩躁,「沒有什麼親事,那是他一廂情願,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香繡小心翼翼地看著宋箬溪,「那姑娘在生什麼氣呢?」

  「我沒有生氣。」宋箬溪雙頭抱著頭,胡亂地拽著秀髮,「我只是在想去哪裡找個可以嫁的男人?」

  香繡微怔,眼珠轉了轉,接過香草遞來的蒲扇,邊扇風,邊笑問道:「姑娘想嫁個什麼樣的人?」

  「紅塵眾生,只願一人,若水三千,只取一瓢。君若不離不棄,吾願生死相依。」宋箬溪幽幽地歎了口氣,「我別得都不求,只想嫁給一心一意待我,不會納妾的男人。」

  香繡歎了口氣,姑娘的要求太苛刻了,自古以來,那個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就是農夫多打了三斗穀子,還想納房小妾暖床,更何況是有權有勢的男人。

  「好煩,不說了,我到床上躺會。」宋箬溪全身無力地走到裡間,躺在床上發呆。

  香草怕她熱,拿著蒲扇跟著進去為她扇風。

  屋頂,一個停留已久的紫色的身影疾速離去,束髮的白玉簪映著陽光,散發出瑩瑩的光澤。

  深藍的天穹下,群峰肅靜,掩映在如水月光裡的淨蓮寺寧靜恬淡,輕風拂過,松濤聲時有時無,宋箬溪無事,坐在院子裡小憩納涼。

  「吱」地一聲,虛掩的門被慧謹推開,她走了進來,「靜塵。」

  「師父。」宋箬溪起身相迎,「您怎麼來了?」

  慧謹微微淺笑,在椅子上坐下,待香草送上茶水退下後,問道:「靜塵,安隅的兒子為何而來,你可知道?」

  「他來探望他的母親。」

  「這是其一,還有其二,你可知道?」

  宋箬溪茫然搖頭。

  「他是為你而來。」慧謹語出驚人。

  「啊?」宋箬溪愕然,「這不可能!」

  慧謹抬頭看著夜空,緩緩道:「安隅想讓他娶你為妻。」

  宋箬溪瞠目結舌,安姨什麼時候起了這個心思的?她怎麼沒有覺察到?

  「靜塵,你命帶桃花,雖伴著青燈古佛,唸經打坐數年,然終斷不了這紅塵的牽絆,要再踏入俗世。」

  「師父,等等,您讓我消化一下這句話。」宋箬溪蹙眉想了想,「師父,我命中帶得是桃花劫,對不對?」

  慧謹口頌佛號,撥弄手中的念珠,道:「凡事皆有定數,不要問是劫是緣。」

  宋箬溪眸光轉了轉,問道:「師父,與我有姻緣的人是誰?」

  「靜塵,為師已經告訴過你,你的宿命已改,為師也推算不出你的姻緣,一切都要看你自己意願。」

  「既然我宿命已改,為什麼師父還能看出我命帶桃花?」宋箬溪指出慧謹話中的漏洞。

  「宿命引你來此,你既已來,改了命格,為師就再也推算不出。」慧謹垂瞼道。

  原來是這樣,宋箬溪蹙眉歎氣,突然眼中一亮,「師父,我的意願是剃度出家。」

  慧謹搖了搖頭,「佛門不是逃避的地方,你佛緣雖深,悟性雖高,可是塵緣未了,尚沒有大徹大悟,縱使為師為你剃度出家,到時候,你依舊會還俗。」

  「不會,我一定在寺中,跟隨師父好好修行,參禪悟道,早日得成正果,去往西方極樂世界。」宋箬溪表情認真,與其嫁給骯髒的男人,跟他的那些女人爭得頭破血流,她寧願待在寺中當尼姑,落得清靜。

  慧謹從寬大的衣袖裡拿出一卷書,遞給她,「你先看完這本寺規再決定是否要剃度出家。」

  家有家法,寺有寺規,只是宋箬溪在寺中住了幾年,除了遵守「過午不食」這條規矩,其他的規矩,慧謹沒說,宋箬溪也沒問,自然就更談不上遵守了。今天慧謹突然拿出寺規來,宋箬溪就知道,慧謹是要讓她知難而退。

  在寺中,宋箬溪忙著學習,和寺中的諸位大小尼姑接觸的並不多,對寺規並不是很瞭解,但是慧謹拿寺規來讓她打消出家的念頭,可見寺規的嚴苛,但是還沒瞭解寺規,就放棄,只怕慧謹會笑話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書。

  慧謹微微一笑,起身,出門自去。

  宋箬溪拿著書回房,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佛制戒律,祖訂清規,使學者七支四儀,苜所守法也。希全寺上下,嚴格遵守。」

  第二頁是寺中第一任主持寫的:「不聽是非,不傳是非;不說是非,不生是非;持戒守規,和合大眾;禁閒雜語,行正大方;精進念佛,老實做事;恭敬三寶,愛護常住;坐臥有禮,不譏他過;常懷慈愛憐惜眾生;謹守修行,往生淨土。」

  第三頁是滿滿的小楷字,隨意地一翻,就發現要遵守的規矩真是多如牛毛,共住規約、念佛堂規約、客堂規約、庫房規約、班首規約、維那規約、戒律堂規約、僧值規約……

  看得宋箬溪頭暈目眩,最讓她頭痛是眾尼一日行止細則:「每早聞四板即起,穿衣整齊,被條理順,帳子掛起,小圊後回堂,本位掛腿子坐。煞四板,聽三椎叫香……」

  連敲幾下木魚,念幾聲佛號,何時上香都有精細的規定,不能錯絲毫半分。宋箬溪長長地歎出一口氣,這佛門中的清規戒律比世俗的規矩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得,不就是嫁人,不就是嫁給有很多女人的男人,沒什麼大不了得,咬咬牙,閉著眼睛,就這樣稀里糊塗的過一輩子算了!宋箬溪放棄當尼姑的打算,把書合上,打了個呵欠,抬頭問道:「香繡,什麼時辰了?」

  「姑娘,快子時了。」香繡揉著眼睛走進來,「姑娘,你書看完了?」

  「差不多看完了,不看還好些,看了,讓我絕望到極點。」宋箬溪心煩意躁,揮揮手,「睡覺睡覺。」

  香繡見宋箬溪臉色不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今日時辰已晚,明天再找機會勸姑娘。

  在寺中住了這麼多年,宋箬溪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今天難得這麼晚才上床睡覺,頭一沾枕頭,眼瞼就沉沉地闔上,很快睡著了。

  夏季夜短,天早早就亮了。晚睡的宋箬溪並沒有晚起,生理時鐘讓她準時起床,只是精神有點不濟,一直犯睏打呵欠。

  「咚咚咚」木門被人叩響,在院子裡打掃地香草放下掃帚,去開門,打下看到外面站著一個陌生男子,下意識地要把門關上。

  「香草,他是來找我的。」宋箬溪洗漱完畢,走出門來,剛好看到門口那道秋香色的身影,忙道。

  香草把門又打開,陸綮顏沒有走進來,站在門外,問道:「今天不去練笛?」

  「去。」宋箬溪說著往門口走去。

  兩人又是一前一後,相隔三步的距離,出了山門,向左拐,沿著山路往上爬。宋箬溪知道他來此的原因,面對他時,多了有幾分尷尬和矜持,不願主動開口說話。

  陸綮顏一向沉默寡言,昨天能主動開口說話,已是極不容易的事,再者,他素來不近女色,不知道要跟宋箬溪說什麼好,唯有背著手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那塊巨石邊,宋箬溪爬上去盤腿坐著。陸綮顏沒有跟著爬上去,站在下面,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背影。她依舊穿著寬大的布衣僧袍,柔順的長髮沒有挽髻,用一條淡藍色的絲帶束著,披散至腰間,顯得十分素雅恬靜。

  「你不上來坐坐嗎?」宋箬溪回頭問道。

  「不合禮數。」陸綮顏有意試探。

  宋箬溪微怔,輕嗤一聲,道:「要講禮數,你就不該一大早去我院子找我,更不該跟我來爬山。」

  話音剛落,陸綮顏已跳上巨石,撩起錦袍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盤腿坐下。宋箬溪撇撇嘴,挑眉促狹地問道:「你不是說不合禮數,怎麼又上來了?」

  「站累了。」

  宋箬溪微愕,他這是在耍冷幽默嗎?

  天空一汪純藍,像是被水洗過一般,不見絲毫雜質,絲絲白雲浮在空中,兩人在巨石上安靜地坐了一會,陸綮顏取出玉簫,問道:「合奏一首?」

  「好。」宋箬溪也取出玉笛。

  陸綮顏淨玉簫舉到唇邊,簫聲緩緩響起,是一曲感秋懷人的《玉京秋》。(注)

  煙水闊。高林弄殘照,晚蜩淒切。碧砧度韻,銀床飄葉。衣濕桐陰露冷,采涼花,時賦秋雪。歎輕別,一襟幽事,砌蛩能說。客思吟商還怯。怨歌長、瓊壺暗缺。翠扇恩疏,紅衣香褪,翻成消歇。玉骨西風,恨最恨、閒卻新涼時節。楚簫咽,誰倚西樓淡月。

  宋箬溪蹙了蹙眉,他好好的吹這麼悲涼的曲子做什麼?眸色忽沉,似想到了什麼,微微垂下眼瞼,橫笛在唇邊,笛聲伴著簫聲,曲調跌宕起伏,樂聲哀怨惆悵、淒楚纏綿。

  只覺得煙雲浩渺,秋水遼闊,高林蔽日,蒼茫空遠,似看到西樓上有人憑倚欄邊,在側耳傾聽,身上披著一層淡月。笛韻低幽婉轉,簫聲悲咽淒愴,悠悠傳來,融洽得渾然一體,契合得妙到極致。

  在遠處有一個紫色的身影在默默地注視著他們,待曲終,才緩緩轉身離去,頎長的身影消失在綠蔭之間。

  宋箬溪放下玉笛,淡然道:「那只是安姨的意思,你與她說清楚你的意思,她是不會強迫你的。」

  陸綮顏一愣,道:「你誤會了。」

  「嗯?」宋箬溪挑眉,目露疑問。

  「曲意非我意。」

  「那你為什麼要選此曲吹奏?」宋箬溪不信。

  「試你的笛藝。」

  宋箬溪愣了一下,無語地斜睨他。

  「靜塵,我願意娶你為妻,你可願意嫁給我?」陸綮顏問得直接。

  宋箬溪愕然,古人不是都很含蓄的嗎?他怎麼可以問得如此直接?結巴地問道:「你為什麼願意娶我為妻?」

  「我為什麼不願意?」陸綮顏反問道。

  「我們才第二次見面,你根本就不瞭解我的為人,你不怕我是悍婦妒婦,娶進門後,會弄得家宅不寧嗎?」宋箬溪沉聲問道。

  「你的性格,娘很清楚。」陸綮顏相信安隅的眼光。

  宋箬溪嗤笑道:「安姨看到的都是我好的一面,我壞的一面,安姨不知道。」

  「壞的一面?」陸綮顏眉梢微動,「你說來聽聽。」

  「我善妒,娶我的男人,不可以納妾,終身只有我一人。」別的就不提了,宋箬溪單挑男人最不能接受地說。

  「我不是他。」陸綮顏停頓了一下,「我不會被女色所迷,更不會納妾。」

  宋箬溪眸光微轉,抿了抿唇,道:「我對你一點都不瞭解,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你想知道什麼?」

  「你脾氣好不好?你是什麼職業?你的收入是多少?家裡有沒有住房?」幾個問題一問出口,宋箬溪表情古怪,她怎麼有種在相親的感覺?

  「無官無職,有田有店。」陸綮顏回答得很簡潔,只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

  「你打不打女人?有沒有飲酒、賭博之類的不良嗜好?」反正該問的不該問都已經問出口,宋箬溪索性繼續問下去。

  「我不打女人,也沒有那些不良嗜好。」

  宋箬溪低頭,眸光閃爍不定,沉吟良久,抬頭看著他,慎重地道:「陸綮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又言而有信地話,我可以考慮嫁給你。」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陸綮顏意料之外,轉念想到宋箬溪能直言說出她善妒,說這些話也就不奇怪了,她不像尋常的閨閣女子那般造作扭捏,這樣才好,有什麼話直接說出來,省得猜來猜去,清冷的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你要好好考慮。」

  「我會的。」宋箬溪嫣然一笑,抬眸看看天,「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宋箬溪的心情顯然比來時要好,腳步輕盈,哼著小曲。陸綮顏照舊背著手悠然自在的跟在她身後,薄唇微微上揚,一向冷漠的臉上面色柔和。

  「安姨,蠶娘,我們來了!」進到小院,從柏樹下鑽過去,宋箬溪揚聲喊道。

  蠶娘聞聲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笑道:「少爺,姑娘。」

  「蠶娘,今天早齋吃什麼?」宋箬溪偏頭問道。

  「今天的早齋有小米粥、蓮藕糕、芋糰子和姑娘你喜歡吃的卷子,姑娘帶少爺去偏房坐,奴婢這就去把早齋送上來。」

  「娘不一起用?」陸綮顏聽房內的木魚聲沒有停下來,問道。

  蠶娘笑道:「居士已經用過了。」

  宋箬溪帶陸綮顏去偏房坐下,等了一會,蠶娘提著食盒進來,把小米粥和糕點端出來擺好,躬身行禮道:「少爺,姑娘,請慢用。」

  兩人用過早齋,安隅還沒念完經。兩人畢竟不是太熟,這樣面對面地枯坐著,不免感有些尷尬,宋箬溪想了想,找了個話題道:「綮顏,你跟我說說江湖上的事,好不好?」

  「恩怨即是江湖,有恩怨就有血腥,江湖上的事不適合你聽。」陸綮顏淡然道。

  「可是我聽人說俠義亦是江湖,有俠義就有正道,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你不願說出來嚇我,你可以選些不血腥的講給我聽。」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宋箬溪已經發現陸綮顏惜字如金,既然考慮要嫁給他,她可不想嫁個悶葫蘆,為免將來只能自言自語,像個瘋婆子似的,因此必須要讓他多開口說話才行。

  「不血腥的事。」陸綮顏凝眸想了想,「這件事大約發生在三年前,臨近西疆的五嶺府木岢鎮一帶盜賊猖獗,搶奪來往行人的財物。」

  「沒想到太平盛世,還有盜賊橫行,當地的官府難道就不管嗎?」宋箬溪憤然問道。

  「五嶺到處都高山密林,盜賊竄入林中,就蹤跡難尋。官府曾派人捉拿,卻損兵折將,無功而還。」

  「後來呢?」宋箬溪追問道。

  「朝中有人獻策,說可以請善用飛鏢的聖僧覺明大師幫忙緝拿。於是皇上就派大臣去甘露寺請聖僧。」

  「大師願意下山幫忙嗎?事情後來怎麼樣了?你快說呀!」宋箬溪著急地催促著。

  「你莫急,聽我慢慢說。」陸綮顏薄唇微微上勾,兩人要過一輩,總要有話題聊才行,她既然喜歡聽江湖上的事,他說給她聽又有何妨?「聖僧年事已高,不便親自出手,決定派弟子下山為民除害。為選出合適的人選,聖僧就讓幾名弟子比試射飛鏢。靶子是一個稻草人,擺放在一百步遠的地方。有個弟子分別擊中稻草人的手腕和腳腕,有個分別擊中稻草人的胸口和咽喉。大多弟子都以為會是擊中胸口和咽喉的那位弟子下山,只有聖僧暮年收的俗家弟子鄴疏華說應是擊中手腕和腳腕的弟子下山。而聖僧也果真選了擊中手腕腳腕的弟子。眾弟子不解。聖僧讓鄴疏華為他們解惑。鄴疏華道:『出家人以慈悲為懷,盜賊也分主犯從犯慣犯新犯,怎能一概而論,趕盡殺絕?如果不分青紅皂白都一鏢射死,豈不是太殘忍了?我佛慈悲,應給他們迷途知返的機會。』聖僧含笑頷首。這件事傳揚出去,那些盜賊不等那位師父到達木岢鎮,就收拾東西前往寺廟請罪,有的更是放下屠刀,剃度出家。」

  「這件事不但不血腥,還有佛經禪理在其中,你說得很好,我喜歡聽。」宋箬溪笑彎了雙眸,孺子可教,不枉她循循善誘。

  「顏兒在說什麼故事,娘也想聽聽。」安隅笑著走了進去。

  「娘(安姨)。」兩人起身道。

  「坐下說話。」安隅擇了張圓凳坐,笑盈盈地道。

  這日,在宋箬溪和安隅的刻意引導下,陸綮顏所說的話要比他平時數月說的話還要多。只是他說的故事皆是別人的,與他本人無關。

      --------------

      注:本文架空,此處借用南宋周密的《玉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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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12:00 AM

第六十二章 親口許婚托終身

      申時末,宋箬溪回到住的院子,進門就看到桌上擺放著昨日讓那兩個婆子帶走了的錦盒,微微蹙眉,問道:「東西怎麼會在這裡?她們人呢?」

  「姑娘出門後,她們就來了,非要將錦盒留下。奴婢不肯收下錦盒,她們就把錦盒擱在門外,奴婢追到山門想還給她們,可是她們已不見了蹤跡,奴婢只好把錦盒又拿進來。」香繡撲通跪了下去。

  香草在她身邊也跟著跪下,兩人都面帶憂色,她們擔心宋箬溪會生氣。

  「收下了就收下了,沒什麼要緊的,起來吧。」人都已經走了,再責怪她們也於事無補,宋箬溪無奈只能收下陳陌的這份厚禮。

  「姑娘,奴婢知錯了,請姑娘責罰。」香繡磕頭道。

  香草也跟著磕頭求饒。

  「起來,這不是你們的錯。」宋箬溪上前扶起她們,「算了,這件事不要再別提了。」

  「姑娘,這盒子要怎麼處置?」香繡問道。

  「還能怎麼處置,收起來吧!」宋箬溪勾唇笑笑,柳眉輕佻,「這些首飾價格不菲。以後要是萬一我們窮得沒飯吃了,可以拿到當鋪去換銀子。」

  「姑娘你又胡說了。」香繡搖頭歎氣,姑娘有時候就是這般的口無遮攔,勸都勸不住,著實讓人頭痛。

  宋箬溪吐了吐舌頭,嬌笑一聲,挽起衣袖,道:「香草備好筆墨紙硯,我要抄經練字。」

  淨了手,點上檀香,宋箬溪坐在書案邊,接過香草遞來沾好墨的筆,回頭問站在身後為她扇風的香繡,「香繡,我抄什麼好?」

  「先前奴婢聽靜平師父說,要抄百份大悲咒供在菩薩前,不如姑娘就抄大悲咒吧!」

  「抄大悲咒好,靜心。」宋箬溪苦澀地笑了笑,這兩天,她心煩意燥,是該抄大悲咒,靜靜心,提筆在紙下寫字,「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

  專心抄寫經文練字,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夕陽西下,暮色降臨,寺中點起盞盞油燈,慧謹走了進來,問道:「靜塵,你可決定好了?」

  「決定好了。」宋箬溪把寺規雙手奉到慧謹面前,雖然僅與陸綮顏相處一日,對他的瞭解不是很深,但就今天他的表現而言,算是個不錯的人選,「弟子還是嫁人吧。」

  「你有了決定,就照你的決定去做。只是,靜塵,『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這些道理你要謹記在心。」這些世俗的規矩和禮儀,本不該由慧謹這方外之人說出來,只是她不說,寺中其他人就更不合適說了。

  「師父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閨律》上也寫著女子不可與外男隨意交談和同行。但是師父,如果沒有機會接觸他們,我會認命,我會接受父母之命,聽從媒妁之言,盲婚啞嫁,逆來順受。可是現在我有機會去瞭解陸綮顏的為人,我想知道他是否值得我去嫁,我不想所嫁非人,到時候怨恨一生。」宋箬溪直視慧謹,幽深的眸底帶著一絲痛色,要不是莫名其妙穿越到這裡來,她怎麼落到如斯境地?

  慧謹沉吟片刻,道:「為師已瞭解你的想法,你要怎麼做,為師不會阻攔你,但是你要答應為師,絕不做出輕浮、敗壞名聲之事。」

  「師父,我答應您,我會謹言慎行,絕不會出敗壞名聲的事來,讓師父生氣。」從那些書中,宋箬溪已經瞭解,這個社會對女子的嚴苛,浪子回頭金不換,女子失足千古恨,若要回頭百年長。

  「你出去時,記得帶上婢女,沒有那位守規矩的大家閨秀身邊沒有婢女跟隨伺候的。」雖說有了宋箬溪的保證,慧謹也相信她會言而有信,但還是把事情再做謹慎點好,安隅會恪守禮教,但陸綮顏未必會,萬一宋箬溪被他的花言巧語給哄騙了去,且不說宋家那邊無法交待,她也不願暮年收的徒弟落到奔為妾的慘狀。

  淨蓮寺曾收留過許多或因一時情迷或被男子所騙,行差踏錯,做出令家族蒙羞之事,得不到家族諒解,永不能回頭的可憐女子。

  「弟子知道了,以後弟子出門,會帶香繡同行。」

  慧謹微微頷首。

  翌日清晨,天氣依舊晴好,宋箬溪沒有等到陸綮顏前來,眸色微凝,他為什麼沒有來?

  難道是要她去居士樓找他不成?若是在現代,她去找他,到也無妨,可是昨天慧謹已特意告誡過她,她今日若主動去找他,不止是有違師命,還有些不知羞恥。

  還是不去的好,她是未出閣的姑娘應該要矜持,昨天就當她不遵禮數,做錯了,今日改正,為時不晚。

  雖然陸綮顏沒有來,宋箬溪還是著帶著香繡一起出門,沿著那條山路靜靜行走,樹影婆娑,空氣清新,不時還有婉轉悅耳的鳥鳴聲傳來,一切都是那麼的寧靜幽遠。

  穿過那片松林,遠遠地就看到在巨石上有個人負手而立,身形修長挺拔,似臨風勁竹,只是那背影看起有點孤單。

  宋箬溪輕輕淺笑,他在此處等她,好過直接去院中找她,走過去喚道:「陸綮顏。」

  陸綮顏早從腳步聲裡就已經知道,來了兩個人,轉過身來,神色淡然,目光落宋箬溪身上,問道:「何處風光最好?」

  宋箬溪明眸流轉,淺笑道:「無限風光在險峰。」

  「上去一觀?」陸綮顏問道。

  「我怕我走到一半就走不動了,到時候拖累你。」宋箬溪出言試探。

  「無妨。」

  宋箬溪暗歎,跟惜字如金的男子在一起,聽不到甜言蜜語,罷罷罷,自行腦補,就當他不怕她拖累好了,笑道:「那就上去看看風景。」

  陸綮顏在前領路,宋箬溪主僕跟在後面,保持相隔三步的距離。左邊山上多種著松樹和杉樹,還有一些雜生的灌木,極少人去山頂看什麼風景,香客一般都在寺中,或去右邊的山上走走。崎嶇的小路上雜草足有半人高。

  雖然宋箬溪和香繡穿的不是姑娘們常穿得軟底繡花鞋,是硬底僧鞋,但是要讓兩個弱女子爬到山頂,路程太過艱難。

  「陸綮顏,我爬不動了。」宋箬溪沒力氣了,半靠在香繡懷裡,大口地喘氣。

  陸綮顏回頭看著她,遲疑片刻,問道:「我們下山?」

  宋箬溪累得雙腿發軟,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道:「你到山頂去看風景,我在這裡歇會,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下山。」

  「好。」陸綮顏施展輕功,快若流星,片刻就沒了蹤影。

  看著遠去的人影,香繡微微皺了皺眉,走到宋箬溪身邊坐下。宋箬溪靠在香繡的肩上,半瞇著眼睛。林中寂靜無聲,陽光透著枝葉照身下來,光影斑駁。

  忽然不遠處傳來幾聲異響,把主僕倆嚇了一跳,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蛇?」宋箬溪害怕那種環形的軟體動物,聲音發顫。

  「不像是有蛇爬過,好像是什麼東西在搖動樹枝。」香繡細聽了一下,分析道。

  「我們過去看看。」不是蛇,宋箬溪膽子就大了。

  「姑娘,太危險了,你站在這裡別動,奴婢去查看。」

  宋箬溪那能讓她獨自涉險,「我們一起過去。」

  「姑娘,這太危險,讓奴婢一人去。」

  「就是因為太危險,才要兩人去呀。」

  香繡勸不住她,主僕倆小心翼翼地尋聲而去,在灌木叢裡找到了一隻受傷小松鼠。小東西毛茸茸的,睜著一雙小眼睛驚恐地看著這兩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小身子縮成一團,吱吱地叫著,大尾巴不停地搖動。

  「你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我們是來幫你的。」宋箬溪柔聲安撫小松鼠。

  「噗哧」香繡笑出聲,「姑娘,松鼠可聽不懂你的話。」

  宋箬溪輕手輕腳地向松鼠靠近,那隻松鼠發出淒厲的叫聲,兩隻前爪衝著宋箬溪就抓了過來,要不是她縮得快,險些就要在她白嫩的小手上留條血痕。

  「姑娘,還是奴婢來吧!」香繡抽出塞在衣袖裡的手帕,抖開,往松鼠頭上拋過去,正好把它罩在了手帕下面,趁著它跟手帕糾纏之際,香繡上前很輕易地就將它抓住。

  「小心點,別再弄傷它。」宋箬溪上前幫忙,用手帕綁著它的兩隻前爪,細細查看,發現這隻松鼠的兩隻後腿不知道被什麼割傷,血肉模糊,疼得它全身顫抖,看著可憐。

  「怎麼會傷得這麼重?」香繡皺眉道。

  「這山上又沒什麼凶殘的野獸,也沒人會來捉它,這傷定是它在樹上亂蹦亂跳被樹枝刮的。」宋箬溪抽出手帕想撕成兩半,給它包紮一下,等回寺裡再上藥,只是那手帕挺結實,扯半天,也扯不開。

  「你們在做什麼?」陸綮顏的聲音在兩人的頭頂響起。

  宋箬溪抬頭道:「這隻小松鼠受傷了,我在幫它包紮,你幫我把這塊手帕撕開。」

  陸綮顏接過手帕,輕輕一扯,分成兩半,遞回給她。

  「謝謝。」宋箬溪接給手帕,給小松鼠的爪子包紮。

  小松鼠不知道是被宋箬溪笨手笨腿的弄疼暈過去了,還是感覺到她們的善意,閉著眼睛,窩在香繡的懷裡一動不動。

  「山頂的風光如何?」總算把松鼠的兩個受傷的爪子包紮好,宋箬溪起身問道。

  「好。」陸綮顏一字概括。

  「怎麼個好法?」宋箬溪笑瞇瞇地又充當引導師。

  陸綮顏沉吟片刻,道:「天藍雲淡,風勁氣爽;萬壑松濤,千峰翠影。」

  雖然說得還是過於簡單,但好歹比剛才有了進步,至少多了十五個字,慢慢教吧,這事不著急。宋箬溪笑笑道:「看過風景,我們該下山回寺了!」

  上山下山,費了不少時辰,已有早到的香客進寺來禮佛上香了。宋箬溪要去找靜問給松鼠上藥,偏頭對陸綮顏道:「綮顏,你從那條小路繞過去,別從寺中穿行,免得遇上那些來進香的香客。」

  陸綮顏性格孤僻,素來就不願見外人,宋箬溪這話深得他意,點點頭,就往那條小路走去。

  宋箬溪待他走遠,帶著香繡去尋靜問。靜問是菩薩心腸,接過小松鼠,細心為它上了藥,重新包紮好,道:「師弟,這松鼠傷得重,要養幾日才能放生,你是放在師兄這裡,還是帶回去自己養。」

  「師兄事忙,還是靜塵自己養幾日好了。」宋箬溪笑道。

  靜問笑道:「這是藥,師弟明日記得幫它換藥。」

  「謝謝師兄,靜塵回去了。」宋箬溪抱著松鼠,帶著香繡出了門,走到紫竹林,「香繡,你會編小籠子嗎?」

  「精緻的籠子奴婢不會編,編個裝它的小籠子,到難不住奴婢。」香繡笑,折了幾枝細竹,邊走邊編,走到院門時,就已經編好了一個簡陋的小籠子。

  宋箬溪把松鼠放進籠子,提著進了門,坐下樹下繡花的香草迎了下去。宋箬溪把籠子遞給她,「香草,這幾日勞你照顧一下這小東西。」

  香草笑著點點頭,提著籠子去找松子餵松鼠。

  宋箬溪徑直往後罩房走去,因為陸綮顏要去山頂看風景,錯過了用早齋的時辰,這會子著實餓了。香繡也餓了,一看她這舉動,就知她的意思,抿著嘴直笑,腳下也沒停,快步跟著過去了。

  吃過早齋,時辰已然不早,宋箬溪就沒往安隅那邊去,進房抄經書練字,用午齋時,去了慧謹房裡,陪她一起用齋飯,閒聊了幾句。午後小睡半個時辰,起來撫了半個時辰的箜篌,又看了一會子書,繡了塊手帕,又拿著松子逗了一會小松鼠。等到太陽西斜,叫香繡準備好洗澡水,沐浴更衣。用過糕點,坐在院子搖著團扇納涼,一天的時光就這麼消磨著過去了。

  第二天是六月十九,宋箬溪十三歲的芳辰,亦是觀音菩薩成道的日子,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寺中有寺中的熱鬧,不過宋箬溪一向都不喜歡去湊這份熱鬧,早早前往安隅住的小院。

  因為是宋箬溪的生日,三人說了吉話,還送上壽禮,安隅送的是一對通體碧綠的翡翠玉鐲,陸綮顏送給她一方蓮花形硯台,蠶娘還是煮了一碗長壽素麵。在這七十古來稀的年代,長壽或許才是最好的祝福。

  「謝謝安姨,謝謝綮顏,謝謝蠶娘。」宋箬溪收襝行禮,一一向三人道謝。

  用過早齋,安隅又去敲木魚唸經。宋箬溪與陸綮顏對坐手談。蠶娘則忙著摘菜洗菜,準備午齋。

  「我又輸了。」一盤棋,足足下了一個時辰,宋箬溪再次以半目告負,橫了對面男子一眼,笨得要死,都不知道讓讓她,討她開心。

  陸綮顏被她那眼橫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沒什麼。」宋箬溪輕歎,自我開解,這輸贏她又不在乎,他要真得刻意輸給她,也沒什麼意思。

  「再來一局?」

  宋箬溪搖頭,「時辰不早,該用午齋了。」

  陸綮顏將棋子撿入棋盒中。

  「綮顏,你的棋,師從何人?」宋箬溪柔聲問道。

  「六叔是棋癡。」

  「你的簫是何人所授?」

  「九叔精八音。」

  六叔,九叔,這家族人太多事情就多,會有扯不清的麻煩。宋箬溪眸光一閃,垂瞼道:「陸家人丁好興旺。」

  「陸家至今已是五代一脈相傳,祖父有三位結義兄弟。」因為是五代一脈相傳,陸修齊對陸綮顏期望很高,在教導他時十分嚴格,從不輕易表揚他,這使得父子之間的隔閡愈深,陸綮顏與那八位義叔關係到是非常融洽。

  「你的武功,又是你哪位叔叔教的?」知道只是異姓兄弟,宋箬溪鬆了口氣,笑問道。

  「我的武功非叔叔們所教,我在六歲時拜入孤絕老人門下為徒。」經過三日相處,陸綮顏已逐漸放開心胸,願意說出自己的事情。

  拜個師父叫孤絕,這就難怪陸綮顏的性格會這麼彆扭。宋箬溪撇撇嘴,問道:「你擅長用什麼兵器?」

  「劍。」

  「寺中不許配戴利刃,要不然,我就能見識一番了。」宋箬溪遺憾地道。

  「此劍出鞘,必要染血,你還是不見識的好。」陸綮顏認真地道。

  宋箬溪一哽,這個愣頭青,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教育一事任重道遠。

  用過午齋,宋箬溪雷打不動的午後小睡。蠶娘在廚房裡忙著做糕點,一會好讓陸綮顏帶到居士樓去吃。安隅與陸綮顏在院中陰涼處坐著,品茗聊天。

  「顏兒,淨蓮寺是清修之地,男子不便在此久留。明日,就回去吧。」安隅緩緩道。

  陸綮顏抿緊唇角,母子相聚,才幾日,他不捨得這麼快就離開,可也知道安隅的顧忌是有道理的。

  「顏兒,你無須難過和不捨,我們母子還有相見之日,待明年五月初二,你及冠之日,我必會出席。」安隅溫柔地笑道。

  「娘,您請多保重。」陸綮顏知她心意已定,無法更改,就不再相勸。

  「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休,不要再與你父親嘔氣,俗話說孝順孝順,你順著他便是孝了。」安隅不放心地再次囑咐道。

  「我會聽娘的話。」陸綮顏還是這句話。

  安隅把身邊的小錦盒拿起,遞給他,道:「這裡面是京中幾個田莊的地契和莊中幾個管事的賣身契。」

  「娘,我不要。」

  安隅笑,「這些身外之物,娘在寺中用不上,不給你,你要娘給誰?」

  母親只有他一個兒子,對於她的饋贈,陸綮顏難以拒絕,收下了錦盒。

  安隅從袖袋裡又拿出一個素布荷包,「你拿著塊玉珮去京中草言堂找繭娘,告訴她你的身份,她知道該怎麼做。」

  「娘,您這是要做什麼?」安隅這番舉動,像在是交待後事,惹得陸綮顏心裡一陣難過,臉色陰沉,冷聲問道。

  「傻孩子,你長大,要娶媳婦,成家立業。難不成,你想兩手空空去下聘?那可是會被人打了出來的喲。」安隅好笑地道。

  陸綮顏眉梢微動,道:「她說要考慮,事情沒定下來。」

  「一會,你就找個機會問問她可考慮好了。依娘看,靜塵不會拒絕你的。」安隅篤定宋箬溪會同意。

  陸綮顏點了點頭,冷俊的臉上有染上淡淡的紅暈。

  「你回去後,每月或差人送封信來,或差人送點小玩意來給靜塵,信上你多寫些江湖上的小事,小玩意選那種精緻討喜的。」安隅教兒子如何討好宋箬溪。

  陸綮顏又點了點頭。

  「你送信、送東西過來時,別直接報靜塵的名字,你就說是送給娘,娘會替你轉交給她。」寺中眾尼謹守寺規,不擔心會傳出閒話,但是寺中香火旺盛,來往的香客眾多,人多口雜,安隅考慮到宋箬溪的閨譽,說出這番話來。

  陸綮顏受教地再次點了點頭。

  安隅在屋外教子,宋箬溪在屋內睡得香甜,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寧靜美好。

  等宋箬溪小睡起來,安隅沒去急著去唸經,笑道:「我們來對對子,我出上聯,你們對下聯,看誰對得工整。」

  宋箬溪和陸綮顏都點了點頭。

  安隅出上聯,「寸土為寺,寺旁言寺,詩曰:明月送僧歸古寺。」

  陸綮顏想了想,對出下聯,「雙木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時入山林。」

  宋箬溪撇嘴,「安姨,你一開始就出這麼難的拆字,我不會對。」

  「又賴皮了。」安隅斜了她一眼,「你細細想想,必對得出來。」

  宋箬溪沉吟良久,答道:「日立傳音,音下心意,意寓:泉水滴石繞餘音。」

  安隅明眸流轉,又說出上聯,「紅塵吾看破,破鞋破衣破帽,以破就破,破破破。」

  「黔首爾當修,修身修性修心,要修早修,修修修。」宋箬溪對道。

  「靜塵此聯對得工整。」安隅讚道。

  「娘,另出一聯。」陸綮顏不願對此聯,對佛經禪理,更是厭惡到極點。

  安隅看了他一眼,也不強迫他,笑道:「路上行人,無雨無風常打傘。」

  「林中飛鳥,有朝有暮不歸巢。」陸綮顏應聲對出。

  安隅含笑頷首,她出上聯,宋箬溪和陸綮顏對出下聯,半個下午的時間慢慢的過去了。申時正,安隅要回房去唸經,道:「你們且回房休息去吧。」

  出了院門,見四下無人,陸綮顏問道:「你可考慮好了?」

  「還有兩年,我就及笄了。你若言而有信,到時候,記得帶人來見我父母。」宋箬溪揚唇淺笑,雖然陸綮顏於她或許不是最好的選擇,然事實她別無他選。

  陸綮顏知她允了親,眸底閃過一絲喜色,頷首道:「那日我必到。」

  私下許親,於禮不合,但是兩人沒有互送什麼定情信物,不過是口頭約定,就算萬一被人知曉,兩家只要一概否認,旁人到也拿不住什麼大的錯處。

  宋箬溪的生日已過,陸綮顏就沒有再繼續留在寺中,於第二天清晨離去。礙於世俗之禮,宋箬溪沒有去送他,只遣香繡帶去一句話,「多多保重,一路順風。」

  陸綮顏一走,宋箬溪又恢復了往日的作息,稍有改變的就是每日爬山,一般都帶上香繡或者香草。

  那隻小松鼠在院中養了幾日,傷就好了。這天清晨爬山,宋箬溪提著籠子去放生,「走吧,小傢伙,你自由了。」

  小松鼠跳到一邊,瞪著小眼睛看了看她,幾個跳躍,就消失在樹林之中。可是等宋箬溪和香草回到小院,卻發現這小東西趴在院中的樹上,還衝著她吱吱地叫。

  「姑娘,這小東西已經回來一刻鐘了,看來它是捨不得姑娘。」香繡邊拿松子餵它,邊笑道。

  「師父說過,萬物皆有靈性。」宋箬溪笑,「這小傢伙聽了這麼久的梵音,說不定日後會修煉成精,來報答我們呢。」

  古人多迷信,香繡和香草深信不疑,十數年後,因某人的姓名與這隻松鼠同間,讓兩人一直覺得是松鼠感受到佛光,得已投入人胎,與姑娘相見。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小松鼠似眷戀著這份溫情和善意,每天必來小院轉上一轉,在樹中跳躍來去,吱吱的聲音,給肅穆的寺廟,添了幾分生趣。

  七月二十日,陸綮顏派人送來了一套描彩的仕女娃娃。

  「靜塵,可喜歡?」安隅笑問道。

  宋箬溪眸光流轉,薄唇微揚,道:「安姨,這是你教他的吧。」

  「我教他這麼做,也要他肯這般做才行啊。」安隅輕輕佻眉:「他送你娃娃,你要送他什麼?」

  「這娃娃又不是他送給我的,是安姨送我的,我要送謝禮也該送給安姨,才不送給他。」宋箬溪狡黠地笑道。

  「這話說的極是。」安隅知她不願落下與陸綮顏私相授受的行跡,讓人說閒話,笑應道。

  宋箬溪繡了一架蓮花小屏風,讓安隅轉送給陸綮顏。陸綮顏將屏風擺在書案之上,日日相對。

  八月二十九日,陸綮顏派人送來一封信,上面寫著他參加英雄大會的事。宋箬溪發現陸綮顏說話惜字如金,但這文筆不錯,描寫起來,繪聲繪色,讓本就有些武俠情結的宋箬溪熱血沸騰,幾乎想離寺而去,仗劍行走江湖,「好想去參加英雄大會。」

  安隅柳眉緊皺,眼露嫌惡地道:「打打殺殺,沒什麼好看的。」

  「仗劍江湖,快意恩仇。」宋箬溪拿著筷子揮動了兩下。

  「靜塵,江湖有數不清的猙獰,充滿了血腥和眼淚,血是敗者的血,淚是弱者的淚,不是什麼值得流連的地方。」安隅是養在深閨裡的名門淑女,她的武功是在機緣巧合下學會的,她並不是真正的江湖人,遇到陸修齊後,才與江湖有了聯繫,可因為有了這個聯繫,令她飽受驚嚇。這也是草莽出身的婆婆喜愛的原因,是以,她並不願意讓陸綮顏娶一個江湖女子,她希望宋箬溪能讓陸綮顏遠離江湖,但是宋箬溪對江湖的嚮往,令她大吃一驚,出言告誡。

  看到安隅變了臉色,宋箬溪道:「安姨,我知道江湖險惡。我只是說說而已,我又不會武功,行走江湖一定死得很慘。」

  安隅口頌佛號,道:「我只希望顏兒能平平安安的過一生,不需要他去當什麼英雄。」

  宋箬溪聽懂了安隅的意思,給陸綮顏的回信上,對江湖事一筆帶過,細細問他一些瑣事,什麼各地的小吃,什麼人情風俗之類的。

  日出日落,週而復始,立冬過後,天氣一日冷過一日,鉛雲低垂,陰沉沉的,大雪將至。黃昏,豆大的雪粒子密集地打了下來,足足下了一刻鐘,大片的雪花飄飄灑灑落了下來,像撕碎的朵朵棉桃,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方漸漸小去。

  宋箬溪洗漱完畢,裹著厚厚的粗布棉衣,揣著暖暖的手爐,出來看雪,白茫茫一片,屋頂、樹梢都鋪著厚厚的雪,冷冷的空氣裡帶著淡淡的花香,這大雪天的,哪裡來得清幽的花香?詫異地環顧四周,看到在牆角邊插著一枝嫩黃色的臘梅花。

  宋箬溪走過去,撥出那枝臘梅,放在鼻尖輕輕一嗅,好香,這送花來的人在哪呢?她抬頭往屋頂上看去,沒有看到上官墨詢,嫣然一笑,這人跟小孩似的,玩起躲貓貓來了,揚聲道:「墨詢,謝謝你的花,改日你有空,我請你喝酒。」

  院外,上官墨詢聽到這句話,想起去年,與宋箬溪對飲一事,眸光微閃,勾唇淺笑,轉身飄然離去。

  宋箬溪將臘梅拿進屋內,尋了個粗土陶瓶供著。天氣寒冷,關門閉窗,屋中又放著炭盆,那花香被暖氣熏得幽香四溢。

  午後,慧謹突然過來了,看到瓶裡的花,眸光閃了閃,問道:「你上哪裡得來這枝臘梅花?」

  「別人送的。」

  「何人送與你的?」

  宋箬溪見慧謹問得著急,心中一緊,片刻遲疑,道:「是墨詢送的。」

  慧謹眉梢微動,神色未改,淡然道:「你取《妙法蓮華經》第三卷來給為師。」

  「師父,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把臘梅放在院子裡的,我沒見著他。」宋箬溪不想聽經文,苦著小臉解釋。

  「你取經來就是了,怎麼學著這般囉嗦起來?」慧謹在蒲團盤腿坐下。

  宋箬溪見狀,知道今日這一劫是逃不過了,乖乖去書格上取來經書,在慧謹對面坐下,「師父,經書取來了。」

  「念。」慧謹垂下眼皮,撥弄著念珠。

  宋箬溪嘟了嘟嘴,無奈地翻開經書,念道:「爾時舍利弗踴躍歡喜……」

  《妙法蓮華經》這第三卷,篇幅長,字數多,念得宋箬溪口乾舌燥,好不容易才念完,低著頭道:「師父,弟子要是做錯什麼事了,請您直說,弟子改了就是,您這樣拐彎抹角的,弟子太過愚鈍,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為師何曾說你做錯什麼了?」慧謹問道。

  「那您好好的讓我念這麼一卷長經做什麼?」宋箬溪不解抬頭看著她。

  「你身居佛門當中,不該誦經嗎?」慧謹唇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師父,您閒著無事,要來逗我玩,也別挑下雪天呀,萬一在路上滑倒摔傷了,可怎麼辦?」宋箬溪又好惱又好笑地道。

  「為師剛收到靜余從京中送來的信,太后日前下旨,命各府選出年滿十三歲到十七歲,才貌雙全的女子於明年二月送往京城,充盈後宮。」

  聽此言,宋箬溪倒吸了口冷氣,「師父,您不會是想送我去參選吧?」

  慧謹搖頭,道:「靜塵,為師知你的心意,怎麼會讓你去參選,但是宋家的人卻有可能會送你進京。」

  「師父,我不要去。」宋箬溪急了,她可不願去那人間地獄。

  「你莫心急,為師來告訴你這事,就是讓你及早想辦法,你只要不隨他們回去,就躲過此事。」慧謹安撫她道。

  「我那有什麼好法子。」宋箬溪愁眉苦臉,癟著嘴道。

  「天寒地凍的,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慧謹說反話指點她。

  宋箬溪眸中一亮,「師父,您是要我裝病?」

  慧謹雙手合十,口頌佛號,說了兩聲善哉,起身出門自去。宋箬溪對慧謹這種欲蓋彌彰的作法,哭笑不得。過了四五日,瓶中的臘梅漸漸凋謝,牆角又出現了一枝臘梅,卻依舊不見上官墨詢。

  宋箬溪沒怎麼太過在意,高人做事自有高人的道理,普通人沒辦法瞭解,揚聲對著空氣道了謝。

  過了十幾天,算著宋家人差不多要來了,宋箬溪就開始裝病。臘月十一的午後,珠圓和劉四娘她們幾個才抵達淨蓮寺。兩人一進門,就被滿屋子的藥味熏得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連忙用手帕掩住口鼻,跪下道:「奴婢無禮,請姑娘恕罪。」

  「都起來吧,這事不怪你們無禮,是這屋子裡的藥味太嗆人。」宋箬溪靠在床頭,微瞇著眼,聲音虛弱。

  「姑娘,你怎麼會病得這麼厲害?」劉四娘心疼地眼眶都紅了。

  「你們是怎麼照顧姑娘的?怎麼會讓姑娘生病?」珠圓低聲訓斥香繡和香草。

  「珠媽媽,不怪她們,是我淘氣,大冷的非要去看冰松雪景,著了涼,才病倒的。這幾日喝了師父開的藥,病已好多了,再過幾日,也就能痊癒。」宋箬溪故意拿起帕子掩著嘴,用力地咳了幾聲。

  「姑娘,喝口水潤潤。」劉四娘一手端起床邊的杯子,一手扶起宋箬溪,餵了她兩口茶水。

  宋箬溪推開杯子,問道:「珠媽媽,老爺、太太和少爺他們可都安好?」。

  珠圓滿臉諂笑,道:「回姑娘的話,老爺太太和少爺都好著呢,就是時時掛念姑娘,想著姑娘。太太是天天數著手指頭盼著姑娘回去,為了讓姑娘回去住得舒服,早把院子翻修一新,收拾好了,只等姑娘回家呢!」

  聽了這話,宋箬溪知道宋綏和紀芸並沒有要把她送去京中參加選秀的意思,鬆了口氣,這時覺得這場病裝得沒必要,道:「我生病的事,你們回去後不許告訴老爺和太太,就說我一切安好。」

  珠圓滿口答應,又討好道:「姑娘,等到明年九月,老爺太太會親自來寺中接姑娘回家。」

  劉四娘雖然不同意把宋箬溪在寺中再次病到的事,瞞著宋綏和紀芸,可是她拗不過宋箬溪的意思,只得答應不提。

  第二天,珠圓等人就離開淨蓮寺,回廣陵府,也帶回了宋箬溪送給宋綏等人的禮物。她們一走,宋箬溪的病,也就沒必要再裝下去。

  只是這年還沒過,京中就傳來不幸的消息,皇后娘娘於臘月二十七日在儲寧宮薨逝,年僅二十八歲,無子,謚號:孝穆皇后。

  皇上下旨,昭告天下,朝廷綴朝三日致哀,停宴止樂半年,民間半年內禁辦婚嫁喜事,宮中為即將到來的新年準備的種種慶賀活動,全部取消,就連小皇子週歲宴會,亦取消。

  因國母突喪,年前那道選秀的懿旨,就成了空紙一張,同時也打破了許多人的計劃和美夢。旁人且不說,身在廣陵府的宋箬湖已是傷心欲絕,她原想讓柳姨娘勸說宋綏送她入京參選,認定憑著她的容貌,必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一吐被嫡母壓抑這麼多年的怨氣,誰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命也?運也?

  「大姑娘,時逢國喪,不能入宮,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柳姨娘坐在宋箬湖身邊,輕輕地撫著她的背,柔聲相勸。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宋箬湖雙手捏著拳頭,往錦被上用力地砸,「錯過這次選秀,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參加下一次,我明年就十六歲了。」

  閩國的女子及笄前後議親,十八歲左右就要出嫁,可宋綏忙著公務,宅內之事全由紀芸打理。紀芸為人寬厚,並不苛待庶女,這兩年,也幫著相看了好幾戶人家,可是宋箬湖心氣高,百般挑不中。

  恰逢京中來道選秀懿旨,宋箬湖就愈發的嬌縱起來。紀芸惱了,索性冷上她些日子。先前,宋箬湖和柳姨娘並不在意,誰想到選秀一事出了變故,宋箬湖這才著急,要拖延兩年,她就才老姑娘了。

  「姑娘莫急,放寬心,你是老爺的長女,老爺必有好的安排,到時候給姑娘找個如意郎君,歡歡喜喜出了閣,當個正房主母,一樣威風八面。」柳姨娘扶起宋箬溪,拿著絲帕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昨兒,聽老爺身邊的長貴說,老爺這幾日會見城中的幾位少年才俊,看這架勢,應該就是在為姑娘選婿。」

  宋箬湖抽了抽鼻子,「你說的是真的?」

  「姨娘怎麼會騙你呢?」柳姨娘笑,「好姑娘,聽姨娘的話,別擔心,好好養身,安心等出嫁那天吧!」

  宋箬湖轉憂為喜,柳姨娘又哄了她幾句,吩咐她身邊的婢女好生伺候,就搖搖擺擺的出門回房。

  走到瑰麗園附近,柳姨娘看到玫姨娘身邊的婆子送出個郎中打扮的人,眼珠子轉了轉,回到院子,就吩咐身邊的心腹丫頭,「九露,你去打聽打聽是什麼事。」

  「是。」九露答應,退了出去,自去找相熟的人的打聽這事。

  大約半個時辰,九露就回來稟報:「玫姨娘這幾日吃不下飯,聞著油腥犯嘔,就以為懷孕了,稟明太太,請來郎中把脈,誰知道,鬧了個大笑話,不過是胃脹氣。」

  柳姨娘嗤笑,罵道:「不要臉的狐媚子,哄著老爺往她房裡去,以為得了意,她也不瞧瞧就她那死樣子,能懷上孩子,我呸!」

  另一間院子裡,許姨娘也再說差不多的話,語氣充滿了嫉妒和怒氣。

  原來十一月初,紀芸出門作客,回府下車時,不小心扭傷了腳踝,不能伺候宋綏。宋綏也怕打擾到紀芸養傷,就去玫姨娘那兒歇了一夜,要了兩回水,去書房住了兩日後,又去玫姨娘房裡歇了一夜,又要了兩回水。

  紀芸是嫡妻,宋綏常宿在她房裡,不容柳姨娘和許姨娘置喙,可玫姨娘與她們是一樣的身份,憑什麼霸佔老爺?是以兩人在紀芸面前挑撥了數次,誰知紀芸專心養傷,根本就不理會,兩人心中不平,遇上玫姨娘就拿話擠兌她。玫姨娘不動聲色,假裝沒聽懂,不與她們起衝突,這後宅內,到還算平靜。

  因為皇后的喪事,過年變得冷冷清清,方外之人不過年,這寺中的情況到是與往年一樣,沒什麼變化。雪一連下了數日,滴水成冰,上山的路上人跡罕至。

  「天氣寒冷,你別出四處走動,在房把這些佛珠串好,供在菩薩面前,等九月,你回家,把佛珠送給她們,算是你的一片心意。我佛慈悲,普渡眾生,會保佑她們的。」慧謹將一盒雕著「卍」字的檀木珠放在宋箬溪面前。

  「師父,現在才正月,等七月再串也不晚。」宋箬溪湊到慧謹面前,瞇著雙眼,「師父,您就這麼急著趕我走啊?」

  慧謹笑笑,垂瞼,口頌佛號,道:「念珠都要你親手串,不可以假手於人。每串一顆,念聲佛號。」

  「知道了。」宋箬溪無奈,只得窩在房裡串念珠。

  串了差不多一個月,每串十八粒,串成三十六串,供在菩薩面前。宋箬溪還跪在菩薩面前,敲著木魚念了十遍《般若波羅蜜多心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01:37 PM

第六十三章 箬溪離寺去廣陵

      立春過後,天氣轉暖,草長鶯飛,小松鼠又過來「拜訪」鄰居,而窩在房內「冬眠」數日的宋箬溪也開始出來活動了,鑽過橫臥的柏樹,揚聲喊道:「安姨,蠶娘,我來了!」

  蠶娘聞聲從正房走出來,雙眼紅腫,「姑娘,你來了。」

  「蠶娘,出什麼事了?你怎麼眼睛紅紅的?你哭了?」宋箬溪上前關心地問道。

  蠶娘還沒開口說話,安隅在屋內道:「靜塵,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姑娘進去吧,奴婢去給你準備早齋。」蠶娘抹著眼睛,往廚房走去。

  宋箬溪擔心地看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走進正房,見安隅盤腿坐在蒲團上,眼角邊帶著淚痕,急聲問道:「安姨,出什麼事了?」

  安隅淡淡地笑了笑,道:「靜塵,你先坐下,我有事與你說。」

  宋箬溪在她對面的蒲團上坐下,「你要與我說什麼?」

  「我托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應我。」

  宋箬溪看安隅一臉慎重,抿了抿唇,正顏道:「安姨,你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去做。」

  「請你收留蠶娘,恩養她老去。」安隅將蠶娘托付給宋箬溪。

  宋箬溪蹙眉,「安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師父已同意我剃度出家,皈依佛門。顏兒和蠶娘,就都托付給你了。」住在寺中帶髮修行的居士,身邊是可以有下人伺候,一旦出家為尼,凡事就要親歷親為,安隅也不能再住在這間小院,她要和其他眾尼一樣住禪房,去遵守寺中那多如牛毛的各種規約。

  在安隅勸說陸綮顏放下心結,原諒陸修齊時,宋箬溪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也很清楚安隅對出家一事的堅持,沒有勸說她改變心意,唯有答應她:「安姨,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所托的。」

  「靜塵,謝謝你。」安隅站起身,雙手合十,向宋箬溪行禮。

  二月初一,細雨綿綿,空氣潮濕陰冷,在大殿之上,菩薩面前,放下一切,了斷紅塵的安隅剃度出家,歸在靜葉門下,法號圓隅。從此俗世中再無安隅此人,佛門內添了位比丘尼。

  宋箬溪做為靜字輩的師叔,坐在一旁,當看著那一縷縷雪白的銀髮落滿一地,看著靜葉用香在安隅光禿禿的腦袋上烙下戒疤,看著安隅因疼痛微微扭曲的絕色容顏,微微垂下眼瞼,掩去眸中複雜的神色。

  蠶娘第二天就收拾包袱,搬進了宋箬溪住的小院。此時後,她終身陪伴在宋箬溪身邊,忠心耿耿,伺宋箬溪如伺安隅。

  小院裡的書籍、樂器以及那些小擺設都暫且擱在房裡,圓隅已和慧謹說好,這些東西都贈送給宋箬溪,等她回宋家時,再帶走,算是留給她當做念想。

  那間小院已沒人居住,宋箬溪就不用再過去,也不便去禪房找閉門修行的圓隅,這日子過得愈發的簡單,除了清晨出去爬爬山吹吹笛,就整天窩在房裡抄經、看書、彈箜篌、敲磬、繡花……

  陸綮顏在二月二十二日,派人送來了信和幾本名人字帖,圓隅收到後,讓小尼姑將信和字帖送過來給宋箬溪。宋箬溪並不喜歡臨摹名人的字帖,她更喜歡自成一體。

  這一日,香繡見宋箬溪坐在書案邊,抄了半個多時辰的經,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捧著茶杯,上前道:「姑娘,喝口茶,休息一會吧,你都抄了半個多時辰了。」

  「還差幾個字,抄完就休息。」宋箬溪手沒有停下來,直到把那幾個字寫完,才擱下筆,接過茶杯,喝了幾口解渴。

  「姑娘這幾日你抄這麼多經書做什麼?」香繡不解地問道。

  「師父讓我抄經書供在菩薩面前,說是為家人祈福。反正我又沒什麼事,就多抄點,再說這也沒有壞處,我還能練字呢。」宋箬溪覺得抄經書比串念珠好多了。

  「姑娘的字最近進步不少,這字看著好舒服。」香繡讚道。

  宋箬溪輕笑道:「你這稱讚到是別出新意。」

  「奴婢這不是稱讚,奴婢是有什麼就說什麼,姑娘的字就是寫得好看。」香繡笑著去收拾書案,把筆和硯台拿出去洗乾淨。

  三月中旬,春和日麗,生機盎然的萬物沐浴在暖融融的陽光下,靜問、靜臨陪同圓隅前往陸家莊,去參加陸綮顏的及冠禮。

  宋箬溪不敢想像陸綮顏看到出家人打扮的母親,會怎麼樣,雖然在給他的信裡,她有暗示過,但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明白。

  「事已至此,無法更改,少爺會接受的,等他過了難受的坎,也就沒事了。姑娘,不必過於憂心。」蠶娘勸道。

  「但願如此。」陸家莊遠隔千里,宋箬溪想管也管不了,只好希望觀音菩薩能保佑,陸綮顏不會難過太久。

  到了六月下旬,三人安然返回寺中。宋箬溪得知後,立刻帶著蠶娘去看圓隅,「安姨……」

  「師叔,弟子法號圓隅,請師叔稱呼弟子師侄,或者圓隅。」圓隅起身行禮,並再次糾正她對自己的稱呼。

  「安姨,我都說這只是一個稱呼,你就不要這麼在意。」

  圓隅口頌佛號,道:「這不是稱呼的問題,而是……」

  「安姨,你已是出家之人,對事情不要太過於執著喲,這樣是不對的。」宋箬溪打斷她的話,狡黠地眨眨眼睛。

  「這不是執著,這是……」

  宋箬溪眸光一轉,再次打斷她的話,道:「安姨,等我及笄後,我又該怎麼稱呼你呢?」

  圓隅一愕,等宋箬溪及笄,就嫁給顏兒為妻,不管她是不是出家,她永遠都是顏兒的生身母親。雖然她已經出家,不入俗世,但是顏兒來寺中,不能避而不見,這稱呼真成問題了。

  蠶娘在一旁,低頭忍笑,也只有姑娘才能問得居士無話可答。

  「罷罷罷,隨你怎麼叫。」圓隅無奈地道。

  宋箬溪沖蠶娘擠了擠眼睛,壞壞的笑,在蒲團上盤腿坐下,關心地問道:「安姨,你這次去陸家莊,沒有什麼事吧?」

  「一切安好。」圓隅笑道。

  「安姨,你不要學綮顏惜字如金,說詳細點,這幾個月我都擔心壞了。」宋箬溪撒嬌道。

  「顏兒有寫信給你,你自看去,別在這裡打擾弟子唸經。」圓隅把信拿出來,遞給她,下了逐客令。

  見圓隅拿起了木槌,敲了一下木魚,宋箬溪只好噘著嘴,拿著信走人。陸綮顏在信上寫著,他對圓隅出家的事早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他不反對圓隅出家,一切以圓隅的意願為重;還讓她保重身體,說明年定會去廣陵府看她。

  看到這封信,宋箬溪懸了幾個月的心,放下了。

  日出日落,一天天過去,離宋箬溪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香繡和香草已經開始收拾東西。宋箬溪留戀地看著住了五年的房間,百味雜陳。

  九月初一,午時剛過,宋家人就抵達了淨蓮寺,不過宋綏和紀芸因事沒能親自過來,來接宋箬溪的是宋淮,一進山門,丟下那些下人,打飛腳,向小院跑,進門就嚷嚷:「姐姐!姐姐,淮兒來了,淮兒來接你回家!」

  在屋裡繡花的宋箬溪被這喊聲一驚,又讓針給紮了手,十指連心,好疼!邊吮著手指邊起身往門邊走,這小子每回來都要害她受傷。

  香繡跟在後面直搖頭,這也小兩年了,二少爺怎麼還是這樣喳喳呼呼的?

  宋淮進門急,差點就撞上宋箬溪,還好收腳及時,「姐姐,你怎麼出來了?差點撞著你。」

  「聽到聲音,知道你來了,我就出來迎你。」宋箬溪看著面前的少年,略感詫異,才一年多不見,他長高了好多,已是個翩翩少年郎。

  「姐姐,淮兒來接你回家。」宋淮興奮地道。

  「好。」宋箬溪臉上的笑,帶著一絲苦澀。

  「姐姐,讓她們快點收拾,我們明天就走。」宋淮心急地道。

  宋箬溪歎道:「不用這麼心急,且休息幾日再走。」

  「不用休息,還是早走早好,免得那個老尼姑又耍花樣。」

  「淮兒,不許這樣說我師父。」宋箬溪板著臉道。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姐姐,你別生氣。」宋淮忙哄她。

  香繡抿嘴笑,上前道:「姑娘,少爺一路辛苦,你快讓少爺進來坐著,喝杯茶,歇歇腳吧!」

  「進來吧,怎麼弄得滿頭都是汗?」宋箬溪把手中的絲帕丟給他,「快擦擦。」

  宋淮一邊胡亂地擦著汗,一邊咧開嘴笑。

  「怎麼就你一人呢?珠媽媽她們呢?」等了一會,還不見珠圓等人前來,宋箬溪蹙眉問道。

  「她們走的慢,我是跑來的,當然快。」宋淮洋洋得意,端起茶杯,大口喝茶。

  宋箬溪笑著搖了搖頭,對宋淮會來,有點意外,問道:「學堂這個時候怎麼會放假?」

  「先生的母親病重,他回家伺疾。」

  「這大熱的天,趕路很辛苦吧!」這幾天恰逢秋老虎發威,比盛夏還熱上三分,人就像被放進烤爐裡烤著,宋箬溪躲在陰涼處,還熱得夠嗆,更別提這些頂著烈日趕路的人。

  「來接姐姐回家,不辛苦。」宋淮正顏道。

  宋箬溪心中一暖,問道:「爹娘身子可好?」

  「爹娘身體康健。」宋淮眸光閃了閃,走到宋箬溪面前蹲下,仰著臉看著她,「本來爹娘是要和淮兒一起來接姐姐的,誰知前幾日表嬸和表兄表妹來家中作客,爹娘走不開,才沒能來的。姐姐,你別難過,爹娘不是不疼你,是被事給拖著了。」

  宋淮急切地安慰,讓宋箬溪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我沒有難過,我知道爹娘疼我。再說,我更喜歡淮兒來接我。」

  「真的嗎?」宋淮雙眼珵亮。

  宋箬溪用力地點點頭。

  宋淮咧開嘴笑。

  姐弟倆閒聊了一會,氣喘吁吁的珠圓和劉四娘趕到了,跟在她們身後,還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四人進門往地下一跪,磕頭行禮道:「奴婢……給……姑娘……」

  「別忙著行禮了,起來先喝杯茶喘口氣。」宋箬溪體恤地道。

  「謝……姑娘。」四人嚥了嚥口水,努力平緩急喘的氣息。

  待四人喘夠了,珠圓讓那兩個少女跪在宋箬溪面前,諂笑道:「姑娘,這是太太身邊的香紋、香朵,太太讓她們來伺候姑娘。」

  「香紋(香朵)給姑娘請安,姑娘萬福。」這兩丫鬟本來不叫這名,紀芸知道宋箬溪身邊的丫鬟叫香繡香草,就把她們的名給改了,湊了四個香。

  「起來吧,你們既是太太身邊的人,這規矩肯定是極好的。香繡香草,你們要學著點,進了府,別給我丟臉。」宋箬溪端起姑娘架子說話,彆扭到極點,舌頭差點拐不過來。

  「是,姑娘。」香繡應聲,香草點頭。

  這時,蠶娘端著一碟剛做出來的糕點進來。

  珠圓微微皺眉,姑娘身邊怎麼又多一人?「姑娘,這位是?」

  「蠶娘是師父為我請來教我廚藝和女紅的先生。」宋箬溪擔心珠圓看低蠶娘,日後會到府中,在紀芸面前說三道四,就有意把蠶娘身份往高了說,還點明是慧謹請來的,不過,蠶娘本來就教過她廚藝,這話也不算說謊。

  珠圓笑,「原來是位女先生啊!」

  蠶娘面無表情地道:「姑娘菩薩心腸,抬舉奴婢,奴婢感恩,不敢居先生之位。」

  「蠶娘做的糕點,最合我的口胃,淮兒,你嘗嘗可喜歡吃?」宋箬溪拿起一塊糕點,遞給宋淮。

  劉四娘在一旁用警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蠶娘,她是宋箬溪的奶娘,本該是宋箬溪最倚重的人,可是宋箬溪在寺中一住數年,身邊多了伺候的兩個婢女,到也罷了,卻不想今日多了個什麼女先生,她岌岌可危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了,這可怎麼辦好啊?

  她在暗自著急,其他人並沒在意,說著閒話。

  「好吃,甜而不膩,裡面應該摻了蓮藕。」宋淮愛吃甜食,一塊糕點很快就吃完了。

  「淮兒有張小刁嘴。」宋箬溪打趣的道。

  宋淮衝她扮了個鬼臉,繼續吃糕點。

  「珠媽媽,奶娘,香紋,香朵,你們也嘗嘗吧。」宋箬溪客氣地道。

  「謝姑娘。」四人欠了欠身,香繡端著碟子到四人面前,讓她們各拿了一塊。

  三人對糕點讚不絕口,只有劉四娘捏著糕點不說話。

  宋箬溪住的院子不大,又在收拾東西,一派兵荒馬亂的模樣,宋箬溪就讓珠圓等人依舊去住居士樓。香紋香朵雖也心急,想要得到宋箬溪信任,但也知道這件事急不來,行了禮,就跟著珠圓往門口退。

  劉四娘卻扭捏著不肯走,欠身道:「姑娘,奴婢要留下來伺候姑娘。」

  「奶娘,一路辛苦了,回房好生歇會,我這邊有香繡和香草伺候就成了。」宋箬溪溫和地笑道。

  「奴婢知道奴婢笨手笨腳,不討喜,姑娘如今大了,嫌棄奴婢了,可是姑娘,你總歸是奴婢奶大的啊!你怎能就這樣不要奴婢了呢?」劉四娘帶著哭腔喊道。

  宋箬溪嘴角微微抽搐,正要開口說話。珠圓冷哼一聲,搶先罵道:「劉四娘,你這老糊塗的混賬東西,讓你奶姑娘那是太太的恩典,不是讓你……」

  「珠媽媽,劉媽媽是姐姐的奶娘,姐姐尚沒說話,何時輪到你在這裡大聲責罵?還有沒有規矩?」宋淮臉一沉,打斷她的話,不悅地訓斥道。

  珠圓和劉四娘俱變了臉色,二少爺的性子隨太太,好時就是笑面佛,事事寬待,惡時就怒金剛,容不得一點差錯,嚇都跪在地上,磕頭道:「姑娘,少爺請息罪,奴婢知錯。」

  宋箬溪頭隱隱作痛,撫額輕歎,她可不可以不回去?

  「姐姐,你怎麼了?」宋淮關心地問道。

  宋箬溪放下手,擠出一絲淺笑,道:「沒事,就是有點犯秋睏。」

  「姐姐進房去歇歇,淮兒先行告退。」宋淮起身行禮道。

  「好。」宋箬溪送宋淮出門,轉身回來,癱倒在椅子。

  「姑娘,可是害怕了?」蠶娘問道。

  宋箬溪看著她,歎道:「害怕也不能逃避,要勇敢面對,我們都要打起精神來。」

  「姑娘能這麼想是對的。」蠶娘道。

  「蠶娘,香草口不能言,勞你們多看顧她些,別讓人欺負了她。」每次珠圓來,宋箬溪都留意到她看香草的眼神裡透著嫌棄,怕珠圓會找香草的麻煩,鄭重地托付蠶娘。

  蠶娘看著香草,道:「姑娘放心,奴婢不會讓人欺負香草的。」

  香草眼淚汪汪看著宋箬溪,一臉的感動。

  「傻丫頭,你哭什麼。你是我身邊的人,我護著你是理所當然的,快別哭了。」宋箬溪柔聲道。

  香草擦去眼淚,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個頭。

  「哎喲,好好的,又跪著磕什麼頭,快起來。」宋箬溪歎道。

  接宋箬溪回廣陵是早就決定好的事,只需跟靜葉知會一聲便可。

  不過宋箬溪要帶回去的東西實在太多,宋淮帶來的三輛馬車,裝不下去,只得讓下人去山下又雇了兩輛馬車和三輛推車。

  九月初五,東西才收拾妥當,搬上推車。宋箬溪終於要離開住了五年的淨蓮寺,回廣陵府,從世外之地,重回凡塵俗世。

  身穿粉紅色絲錦衣裙的宋箬溪,粉嫩的如同一朵嬌美的盛放的花,盈盈跪倒在地下,眸光氤氳的看著慧謹,「弟子拜別師父。」

  慧謹雖已看透世事,淡定如佛,可是面對即將離去的弟子,眼中隱有淚光,只是心中不捨,嘴上卻道:「聚既是散,散既是聚。你起來,速速上車,趕路要緊!」

  「師父,您要好好保重。」

  慧謹微微頷首,轉身背對著宋箬溪,閉上雙眼,揮揮手,「去吧!去吧!」

  宋箬溪含淚轉身,香紋香朵不露痕跡地將香繡和香草擠開,扶著她上了馬車。宋箬溪撩開車簾,看著山門外,那些熟悉的面孔,淚水滑落,今日一別,不知何年才能相見?

  蠶娘跪在地下,衝著圓隅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上了馬車。香繡和香草也要跟著上車,珠圓一把抓住兩人的胳膊,眼中的厭惡顯而易見,「你們到後面馬車去坐。」

  「啊啊啊。」香草衝她喊了幾聲。

  香繡回頭,陪笑問道:「珠媽媽,怎麼了?」

  「一輛車上坐不下這麼多人,會擠著姑娘的。」珠圓理由充足。

  蠶娘聽到聲音,探頭出來,道:「姑娘用慣她們,沒有她們在身邊伺候怎麼成?」

  珠圓訕訕鬆開手,香繡和香草上了車。

  車廂很大,但是坐六個人,就太擠了。香紋香朵不敢跟香繡香草爭,只得下車,去坐後面的車。

  宋淮帶著他的兩個小廝坐第二輛馬車,珠圓、劉四娘和香紋香朵坐了第三輛馬車,第四輛馬車裝著書,第五輛馬車裡是樂器,三個推車是些雜物。

  馬車下了山,沒有進小村,從繞著小村的山路拐上了官道,大約又行一個多時辰,宋箬溪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路邊的樹木就有些稀疏,猜測應該快到城鎮的外圍了。

  「咦,怎麼不沿著官道繼續趕路呢?」宋箬溪見馬車往城裡駛去,奇怪地問道。

  蠶娘看了看外面的天,道:「快正午了,這是要拐進城裡吃午齋。」

  「蠶娘,是用午飯。」香繡笑著糾正她的話。

  「對對對,是用午飯。」蠶娘歎氣搖頭,「這年紀大了,腦子轉不過來,老是記不住,改不了口。」

  宋箬溪不甚在意地笑道:「改不了就不用改,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左右是同一個意思,大家明白就行了。」

  「姑娘,不成。這幾日珠媽媽把府裡的規矩仔仔細細地說給奴婢聽了,奴婢要把那不合規矩的地方都改了,不能讓她們說姑娘身邊的人不懂規矩。」香繡正顏道。

  「香繡說得在理。」蠶娘也贊同。

  香草猛點頭。

  見三人如此,宋箬溪到不好再說什麼,笑笑,只能隨她們的意。

  馬車拐到城中一間酒家前停了下來,宋淮從車上下來,趕到前面的車前,伸手扶宋箬溪下車,問道:「姐姐,在這家店用午飯可好?」

  「好。」宋箬溪對此沒有意見。

  店小二是熱情迎客,宋淮要了三張桌子,一張是他和宋箬溪,另外兩張是給蠶娘等人。

  宋淮點了魚肉雞等菜,手一揮道:「你們自去用飯,姐姐和我不用你們伺候。」

  宋箬溪數年不曾用葷腥,口味清淡,對那些油重味濃的菜淺嘗輒止,那碟青菜到是多吃了幾口,只用了半碗飯,就擱下筷子,端茶漱口。

  「姐姐,這些菜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我讓店家換你喜歡吃的菜。」宋淮道。

  宋箬溪擺了擺手,道:「不用換菜,我吃素這麼多年,突然吃太多的葷腥,腸胃會不適的,過幾日就好了。」

  宋淮聽這話,一臉心疼,「姐姐,委屈你了。」

  宋箬溪輕笑,其實吃素有益健康,可是,算了,還是別解釋了,就讓這個好弟弟多心疼一下她這個姐姐。

  用罷午飯,重新上路。

  到黃昏,進城投棧,香紋香朵和劉四娘上前來伺候,香繡和香草處處防備著,就是不讓她們插手。

  宋箬溪見狀,哭笑不得,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就暫且由著她們去了,相處久,應該就會和睦了。

  休息了一夜,天明再次出發。

  前兩天,雖說悶在車裡無聊,可還算舒服,可第三天,天氣比前兩天要熱,太陽拚命散發著光芒,普照大地,彷彿要把一切都烤焦了才罷休,人坐在車裡就像被放在蒸籠裡蒸,車外沒有一絲風,酷熱難耐,一路上行人稀少,車輪輾過乾燥的路面,揚起一陣嗆人的灰塵,讓人看著更加的煩躁,

  宋箬溪被熱得打不起精神,懨懨地歪在蠶娘懷裡,問道:「蠶娘,還有多少天才到啊?」

  「姑娘,照這個速度,還有四天就到廣陵府。」蠶娘搖著扇子,風都是熱的。

  「還要坐四天的車......」宋箬溪愁眉苦臉,「好辛苦啊!」

  「今天投棧後,姑娘好好泡泡澡,就不累了。」香繡笑著安撫她。

  宋箬溪翻白眼,可第二天還是一樣的累,討厭在炎熱的天氣趕路,討厭,討厭死了,懷念現代便捷的交通工具,長歎道:「有沒有近路?能不能超近路走啊?」

  近路是有的,可以提前一天到廣陵府,只是路不太好走,崎嶇顛簸,不過在宋箬溪強烈的要求和堅持下,還是超近路走了。

  這條路很偏僻,一路地來沒看到一個路人,靜靜的,坐在車中可以聽到馬蹄聲和車輪輾過的聲音,拐了個彎,蠶娘皺眉,打開車門,對趕車的車伕道:「前面有事發生,拐到路邊去避一避。」

  馬伕看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的話。宋箬溪知蠶娘不會無的放矢,道:「聽蠶娘的話,把車子拐到路邊去。」

  姑娘交待下來了,馬伕不敢不聽,回頭大聲道:「姑娘吩咐,拐到路邊歇歇。」

  第二個車伕聽到,也向後喊了一聲。

  宋淮以為宋箬溪被顛得難受,讓車伕停下車,跑了過來,關心地問道:「姐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我沒有不舒服,是前面有事,我們到路邊避讓一下。」宋箬溪道。

  宋淮疑惑地問道:「姐姐,你怎麼知道前面有事發生?」

  「這件事稍後再跟你解釋,先避到路邊去。」

  宋淮大聲道:「全部到路邊去歇歇。」

  車伕們聽命,趕著馬車往路邊去,只是這一耽擱,剛到路過,就聽到前面一陣嘈雜聲由遠至近,接著就看到三個凶神惡煞的男子推趕著兩個被綁住的人,硬推著往前走。

  被綁的兩個一男一女,全身上下髒兮兮的,頭髮凌亂地披散著,看身形,大約是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兩個孩子在烈日下,艱難前行,後面的三個男人稍他們走得太慢,每走幾步,就大聲咒罵,或者踢上兩腳。

  宋箬溪坐在車內,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到底要不要管這閒事?猶豫了片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閒事要管,問道:「蠶娘,你有沒有把握救人?」

  「沒問題。」其實蠶娘早就看不下去,想出手救人,只是宋箬溪沒有吩咐,她不能擅自主張,現在有的宋箬溪這句話,迫不及待地飛身掠出,救人去了。

  看到蠶娘與那三個大漢打了起來,宋淮愣了一下,走到宋箬溪坐的車邊,站在車窗下,問道:「姐姐,你上哪裡找來這麼厲害的婆子?」

  「師父幫我請的,你別婆子婆子的叫,要叫蠶娘。」

  「兩個小雜種,給老子滾回來,滾回來。」那兩個被綁著的孩子趁著蠶娘纏著三個大漢,拚命地往前面跑,三個大漢中的一個,追了過去。

  兩個孩子顯然被他們虐待過,體力太差,沒跑多遠,就被那個大漢拽住了,「叭」的一下,就將兩人摔在地上,他還不解氣,用力地踢了兩人幾腳,又抬腿踩在那男孩子的胸口上。

  宋箬溪和宋淮看到這一幕,臉色變得難看。宋淮厲聲道:「小丙小丁,快去救人。」

  跟在宋淮身邊的兩個小廝,會拳腳功夫,衝上去救人。

  這邊蠶娘已將另外兩個大漢擒住,點了他們的穴,一人踢上一腳,非常準確地將他們踢到了車前,揚聲道:「少爺,他們不是好東西,勞你審審他們。」

  「好的。」宋淮大喜,「我看過爹爹審案,我會審。」

  另一邊,那兩個小廝也將人給抓住,只是那男孩子被那大漢踢了兩腳,已經昏過去了,女孩也被摔得倒在地上動盪不得。

  宋箬溪對審案不感興趣,走過去看兩個孩子,「蠶娘,香繡把他們抱上車,去前面的鎮子找個大夫給他們看傷。」

  「姑娘,不妥。」打鬥時,珠圓縮在車上不敢出來,等到風平浪靜,才匆匆上前阻止。

  宋箬溪斜眼看著她,「有什麼不妥的?難道你要我見死不救嗎?」

  「不是,姑娘,奴婢的意思是,這兩個小叫花子怎麼能跟姑娘共坐一車,放到奴婢車上,奴婢會好好照顧她們的。」珠圓見宋箬溪動了怒,連忙改了口。

  「不用了,菩薩面前,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這幾日相處下來,宋箬溪看透了珠圓的為人,對她攀紅踏黑,十分的厭惡。

  珠圓被宋箬溪冷冷的目光盯著,不敢再多言,低頭退開。

  蠶娘抱起了那個男孩,香繡正要去抱女孩,那女孩緩過氣來,對著宋箬溪屈膝行禮,「謝謝姑娘救命之恩。」

  她的小臉髒污的幾乎看不出容貌,但是從她行禮的姿勢,不卑不亢的語氣裡,足以讓宋箬溪瞭解到,這女孩子定是生在富貴官宦之家,受過良好的教育。只是既然是少爺姑娘出門,身邊怎麼沒有帶隨從?又怎麼會弄到這般淒慘的地步?不過這個問題,此時不便問,笑道:「姑娘,不必客氣,現在路途荒涼無人,等我們趕到下一個鎮子,就尋個大夫給他治傷。」

  「謝謝姑娘。」女孩再次行禮,「他是我的哥哥,叫小則,我叫小唯。」

  「小唯姑娘,先上車,有什麼話一會再說。」宋箬溪示意香草扶著她。

  「謝謝姑娘。」女孩感謝地再次道謝。

  要帶上兩人和那三個壞蛋,馬車要重新安排,珠圓劉四娘挪到第一輛馬車上來,蠶娘帶著小則小唯和香紋香朵坐第三輛馬車。那三個壞蛋被綁著丟在宋淮坐的馬車裡,宋淮要繼續審他們。

  進了城,找了間客棧住了進去,宋箬溪讓香草帶小唯去梳洗更衣,又安排人去找出診的大夫。很快大夫就找來了,他在房裡為小則診脈看傷。

  小唯洗去污垢,換上乾淨的衣裙,出現在宋箬溪。宋箬溪看清她的容貌,就立刻知道她被三個壞蛋綁架的原因了,長得太漂亮。

  「姑娘的救命之恩,小唯沒齒不忘,請姑娘告訴尊姓大名,容小唯日後報答。」小唯為了表達對宋箬溪的感激之情,行大禮參拜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姑娘。

  宋箬溪側身避讓,微微欠身,還了半禮,道:「小唯姑娘不必言謝,求人危難,實屬應當。」

  小唯措詞道:「姑娘施恩不望報,可是總該讓小唯知道姑娘的姓名,好銘記在心。」

  宋箬溪見她被人綁架,受了一番折磨,雖有點驚恐不定,但仍舊能保持條理清晰,言談得體,可見是個心志堅強之人,便有了結交之意,笑道:「我姓宋。」

  「宋姑娘。」小唯再次行禮,「若是宋姑娘方便,可否送我們到廣陵府?」

  「真巧,我們就是要去往廣陵府去。」宋箬溪笑道。

  小唯正要說話,香朵敲門進來,稟報道:「姑娘,那個受傷的人已經醒了。」

  小唯面露喜色,急切地道:「姑娘,我想去看看我哥哥。」

  「一起去吧!」宋箬溪和小唯就去另一個房間看那位名叫小則的少年。

  洗去臉上污垢的少年,容貌與小唯有九分相似,漂亮的不像是男孩,看兩人年紀相當,應該是一對龍鳳雙生子。

  「你醒了那就好了,放心養傷,已經沒事了。」宋箬溪安撫他道。

  小則傷勢雖重,但萬幸肋骨沒有斷。大夫開了藥,說是散了體內的瘀血,傷就會好了。

  付了診金,讓下人跟著大夫去拿藥

  「小唯。」小則聲音虛弱的喊道。

  「哥哥。」小唯趴在床邊,眼淚奪眶而出,她年紀畢竟還小,在外人面前還能佯裝堅強,可在親人面前,柔弱的一面就露了出來。

  小則看到小唯梳洗乾淨,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扯了扯嘴角,再次昏睡過去。

  「宋姑娘,我想在這裡守著哥哥。」小唯輕咬下唇道。

  宋箬溪知她擔心哥哥,笑道:「好,一會我讓人把飯菜和藥送進房來,吃過後,你們就早點歇息。」

  「多謝宋姑娘。」小唯輕輕道。

  「不必客氣。」宋箬溪笑了笑,起身回房,「香朵,你去請少爺過來用晚飯。」

  「是,姑娘。」蠶娘和香草在照顧小則和小唯,香紋香朵和劉四娘就趁勢在宋箬溪身邊伺候。

  香朵剛走到門邊,宋淮就一臉興奮地跑了進來,揚聲道:「姐姐,姐姐,案子我審出來了。」

  「哦,他們招了什麼?」宋箬溪問道。

  「他們是一夥地痞流氓,在路邊看到這兩個兄妹長得漂亮,就起了歹意,擄了他們來,準備賣銀子。」

  宋淮這番話,證實了宋箬溪的猜測,輕歎,天子腳下尚有惡人欺負老婦,更何況這些山野之地,問道:「你既已審清案子,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我們要趕路,帶著他們不方便,不如把他們送去縣衙交給這裡的縣官來懲處。」

  宋箬溪想想也是,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來人,拿爹爹的名帖將人送到縣衙去。」宋淮頗有氣勢地道。

  三個壞蛋被送進了縣衙,至於他們得到怎麼樣的懲罰,因為宋箬溪第二天就離開了,不是太清楚。不過這個縣在廣陵府管轄之內,知府家的公子送來的人,縣令就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枉法不辦,這三人定然會被重罰。

  服了藥,小則的疼痛稍有減輕,但還不能起身,要平躺著。宋箬溪怕他傷情會因為趕路而加重,索性又花點銀子在這城裡雇了輛馬車,還讓蠶娘和香草陪著他們兄妹倆。

  「勞宋姑娘費心了,多謝。」小則靠在軟墊上,輕聲道謝。

  「不必客氣,好好養傷,別讓你妹妹擔心。」宋箬溪微笑道。

  帶著傷患,不能走崎嶇的近路,又拐回官道,不再顛簸。晌午時分,一行人在路邊小店歇腳用午飯,還借了店家的爐灶熬藥給小則喝。小則不能下車,小唯顧不得先用午飯,拿了兩個包子和稀粥上去給他。

  透過車窗,看到小唯在細心照顧哥哥,宋淮羨慕地道:「有個妹妹真好。」

  宋箬溪眸光微轉,夾了個包子放在他碗裡,有意逗他,「姐姐不好嗎?」

  「姐姐好,姐姐比妹妹好。」宋淮討好的笑,啊嗚一口咬在包子上,邊嚼邊含糊不清的說,「姐姐夾的包子都好吃些。」

  宋箬溪輕嗤一聲,笑罵道:「滑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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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01:58 PM

第六十四章 見親人喜憂參半

      平平安安又趕了兩天的路,離廣陵府只有半天的路程,若連夜趕路也能到達,只是太過辛苦,宋箬溪不願一臉疲倦的出現在宋家人面前,決定進小鎮投棧好好休息,養足精神,為明天正式見這個時空的家人做準備。

  時辰尚早,西斜的陽光映得滿天的晚霞紅艷似火,微涼的秋風時有時無地吹著,臨近黃昏,天氣沒有正午時分那樣炎熱,因趕路,沒能逛到街的宋箬溪今天逮到機會了,「淮兒,陪姐姐去逛街。」

  「姐姐,這小鎮子就一條街,沒什麼可逛的,等回來廣陵府,淮兒帶你去醉仙樓吃醉雞,去鮮一閣吃魚羊鍋,去天籟居聽小曲……」宋淮對廣陵府好吃好玩的地方如數家珍。

  宋箬溪偏頭問道:「為什麼非要等回來廣陵府才請姐姐呢?現在請姐姐吃點好吃的東西,就不可以嗎?」

  「可以。」宋淮滿口答應。

  「姑娘,少爺,請等等。」珠圓急聲喊道。

  「等等做什麼?」宋箬溪不悅地皺眉問道。

  珠圓陪笑道:「姑娘,大街上人多,不如帶上帷帽再出去。」

  宋淮接受了這個正確的意見,道:「香繡,去拿帷帽來給姐姐。」

  宋箬溪歎氣,戴上帷帽,隔著一層紗,還怎麼看街景?可是不戴,就不能出門,無奈,兩害取一輕,唯有接受。

  香草主動留下來陪伴蠶娘,宋箬溪帶上另外的三香和劉四娘。宋淮則帶上了小丙小丁,一行人出了客棧門。

  太平盛世,小鎮也是繁華熱鬧,人來人往的,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小販們在賣力地吆喝著,想多做幾筆生意。宋箬溪興趣盎然地一路逛了過去,忽然瞄到路邊一個外族婦人擺的攤子,攤上擺著許多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她眼中一亮,看上了一樣東西,快步走了過去。

  「姐姐。」宋淮連忙跟上。

  宋箬溪拿起攤上一個呈長方形有許多孔的木質小玩意,問道:「這個賣多少錢?」

  「姐姐,這是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孔?」宋淮問道。

  「這是口琴。」宋箬溪道。

  「口琴?口也能撫琴?」宋淮愣愣地問道。

  宋箬溪好笑地橫了他一眼,道:「口琴不是用來撫的,是用來吹的,就像吹笛子吹簫一樣吹的。」

  「你認識?你會吹?」攤主驚訝地看著她,操著濃重的異族口音問道。

  宋箬溪在現代曾經去少年宮學過幾年,仔細看了看手中的口琴,雖然這個口琴顯得有些簡易,但吹奏的原理應該是一樣的,笑道:「大概會一點。」

  「姑娘可以吹一曲子嗎?」攤主走南闖北,去過許多地方,沒有人會吹這口琴,不太相信她的話。

  宋箬溪用絲帕擦了擦口琴,撩開垂著的面紗,把口琴放在唇,試了試音,找準了調,吹了一首在現代經常吹的《螢火蟲》,輕快明朗的旋律,變換的節奏,表現出夜間螢火蟲在森林中飛舞的姿態。

  好聽的曲子,令人愉悅,吸引了來眾多圍觀者,得到了一致的叫好聲。那攤主顯然沒想到她真的會吹,還吹的這般的動聽,頗有遇到知音的感覺,爽快地道:「姑娘,這口琴送給你了。」

  「你做生意養家餬口,我哪能白要你的東西。」宋箬溪笑,把玩著手中的口琴,有些愛不釋手。

  宋淮取下腰間的荷包,從裡面倒出一兩銀子,放在攤子上,「這夠不夠?」

  攤主搖頭,堅持道:「姑娘,阿奴是不會收你的銀子,阿奴要把這口琴送給你。」

  宋箬溪把口琴放回攤子,失望地歎了口氣,「這樣的話,我只能不要了。」

  阿奴著急地搓了搓手,好不容易遇上一個會吹口琴的人,不願讓她空手而歸,只好退讓一步,道:「姑娘,那你給五文錢吧。」

  「你出得這價格不對,這口琴做工精良,音色極準,五文錢不夠,至少要賣二十文錢才行。」宋箬溪笑,拿起口琴。

  香繡數了二十文錢給阿奴,把那一兩銀子拿來還給宋淮。

  「謝謝姑娘,謝謝姑娘。」阿奴高興不止是因為做了一筆生意,而是因為遇上了宋箬溪這個知音。

  一行人離開了那個小攤,宋淮好奇地拿過口琴,問道:「姐姐,你怎麼會吹這個口琴?」

  「師父有請人教過我。」宋箬溪順口扯謊。

  宋箬溪帶著宋淮和下人繼續逛街,沒有注意到剛才的這一幕落入對面茶樓上兩人的眼中。

  左側的老者滿臉紅光,捋著長鬚,哈哈笑道:「有趣有趣,賣的要送,買的不要;賣的出價低,買的出價反而高,當真是有趣,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

  坐在老者對面的中年文士笑道:「那位姑娘,學生不認識,那個小子,學生到是認得。」

  「他是誰?」老者頗有興趣地問道。

  「廣陵府知府宋綏的次子宋淮。」中年文士道。

  「老夫瞧他年紀不大,應該沒有成親才對,那姑娘應該是他的姐妹。」老者分析道。

  中年文士微微頷首。

  「這宋綏在廣陵府為官已有五年了。」老者端起杯品了口茶。

  中年文士笑道:「他為官清廉,政績優良。明年離任,百姓定會送他萬民傘。」

  老者微瞇著眼,正要說話,一個神色慌張的男子衝了過來,在他面前一跪,道:「老太爺,老夫人請您趕緊回府。」

  「易品,家裡出了什麼事?」老者沉聲問道。

  易品看了眼中年文士。

  老者把杯子放桌上一放,道:「務觀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三姑奶奶和三姑爺來了,說則少爺和唯姑娘不見了,三姑奶奶和三姑爺一路尋到了府中,知道則少爺和唯姑娘沒有來,三姑奶奶已哭昏過去了,老夫人請老太爺趕緊回去拿主意。」易品道。

  老者一拍桌子,抬腿就走,「這有什麼拿主意可拿,趕緊出去尋人。這兩個混帳東西,兒女丟了才知道心急。」

  中年文士連忙跟上,邊走邊道:「先生莫急,學生與您同去。」

  一行人出了茶樓,上了馬車,急急忙忙的往廣陵府趕去,另一邊宋箬溪等人已逛完了這條不算太長的街,見天色不早,轉回客棧。

  暮色沉沉,華燈初上,宋箬溪和宋淮在房裡用完晚飯,宋淮突想起一事來,問道:「姐姐,我們要把那對兄妹帶回家嗎?」

  「他們本來就是要去廣陵府的,在廣陵府應該有親戚在,我們只要把他們送到親戚家去就行了。」

  「姐姐,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就叫做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宋箬溪輕笑點頭道:「是!」

  「姐姐,娘還擔心你在寺中住的太久,不通俗事。現看起來,姐姐心腸是很慈悲,也喜歡做善事,但是還是很有分寸的。」宋淮小大人似地道。

  宋箬溪恍然大悟,「原來你剛才是在考我啊!」

  宋淮嘿嘿地直笑。

  珠圓香繡幾個也跟著笑了起來。

  姐弟倆正坐著閒聊,小唯扶著小則走到門口,對站在門外的小丙小丁道:「勞煩兩位小哥通報一聲,我兄妹求見宋姑娘、宋少爺。」

  小丙笑笑,敲了敲虛掩著的門,道:「二姑娘,二少爺,小則公子和小唯姑娘求見。」

  「小丙,請小則公子和小唯姑娘進來吧!」宋箬溪在屋內應聲道。

  「兩位請進。」小丙推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唯扶著小則走了進來,兄妹倆行禮道:「宋姑娘好,宋少爺好。」

  「兩位好。」宋箬溪和宋淮還了禮。

  「兩位請坐,香草上茶。」宋箬溪客氣地道。

  「謝謝宋姑娘。」小唯欠了欠身,小則微微點了點頭。

  待兩人坐下,香草奉上茶,宋箬溪問道:「兩位過來有什麼事嗎?」

  「這一路上多虧宋姑娘宋少爺的照顧,我兄妹才能順利的到達廣陵府,聽聞廣陵府知府大人也姓宋,不知道與宋姑娘宋少爺是否是本家?」小則先道謝,再打聽兩人的身份。

  「那是家父。」宋淮並不隱瞞,反正,打聽一下,就能打聽的到。

  「原來是宋知府的公子姑娘,有禮。」小則拱了拱手。

  宋淮拱手還禮,問道:「明日就到廣陵府了,不知道兩位的親戚住在何處?」

  「明日把我們送到金寶街街口即可。」有小則在,小唯就不出聲答話,乖巧地坐在兄長身邊。

  宋淮目光微凜,問道:「你們的親戚住在金寶街?」

  「正是。」小則坦然與他對視答道。

  宋淮與他對視片刻,別開目光,道:「好,明天我們會送兩位去金寶街。」

  「多謝。」小則笑道。

  「不必客氣。」宋淮淡然道。

  小則起身,拱手道:「不打擾兩位了。」

  「慢走。」宋淮起身笑道。

  待小則兄妹離開,宋淮眸底精光閃動,道:「姐姐,我們救得這對兄妹不簡單。」

  「看得出來。」宋箬溪用手支著下巴,看著他,「然後呢?你是想要他們報答嗎?」

  「不,施恩不望報,才是君子所為。」宋淮正顏道。

  「既不望報,為什麼要告訴他們我們的身份?」宋箬溪挑眉問道。

  「我們施恩不望報,我們是心安了。可是他們受恩不報,於心難安。我告訴他們我們的身份,報不報恩就是他們的事。」宋淮理由充足。

  宋箬溪眸光微轉,「這個算你說的有理。」

  宋淮嘿嘿直笑。

  姐弟倆又說了一會子話,時辰已不早,明天還要趕路,宋箬溪回房休息,一夜無話。

  第二天的巳時正,就進了城,宋府在東邊的正街,金寶街在南邊,距離不算太遠,在金寶街街口停下馬車,小則和小唯下車向宋箬溪和宋淮再次道謝,「大恩不言謝,點滴在心頭,告辭!」

  「告辭。」宋淮也拱了拱手。

  小則和小唯轉身,疾步向裡面走去。

  宋箬溪和宋淮重新上了各自坐的馬車,宋箬溪靠在軟墊,眸色沉沉,面帶憂色,顯得有些近鄉情怯。

  蠶娘輕聲勸道:「姑娘不必憂心忡忡的,老爺太太是你的親身父母,縱是以後,你犯些小錯,他們也會護著你,不會太過苛責。」

  宋箬溪有苦難言,宋綏紀芸是殼子的親身父母,不是芯子的親身父母。

  「姑娘,奴婢常聽人說,親不親,一家人;好不好,骨肉親。姑娘是太太身上掉下的肉,沒有那個做娘的不疼女兒的,姑娘且放寬心,這日子會越過越舒坦的。」香繡幫著勸慰。

  宋箬溪眸光一轉,芯子換了他們又不知道,視她為親女,她根本就無須畏懼?再說,畏懼也沒用,如今也只能將他鄉當故鄉,視他們為父母。

  說話間,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宋箬溪微感詫異,這麼快就到了?

  「姑娘,拐兩個彎,往那條小巷穿過去就到府裡的後門了。」珠圓的聲音在窗邊響起。

  宋箬溪撩開些許車簾,往外看了看,淡笑道:「好。」

  若不是要送小則兄妹,馬車可從大街直走到宋府,送了他們,再繞回大街就繞得太遠了,宋淮怕紀芸在家等得心急,就超近路,從小巷子走。

  穿過那條小巷,就看到了宋府的後門,門邊有兩個門子靠著牆在說話,看到馬車經過,認出是自家的馬車,忙上前嘻笑地問道:「珠媽媽,你老這是從哪來呢?」

  「少爺接姑娘回來了,一邊去,別攔著路。」珠圓道。

  「給姑娘請安,給少爺請安。」兩個門子跪下磕頭道。

  「罷了。」宋淮在第二輛上探出頭來道。

  門子趕緊退到一邊,讓馬車通過。馬車繞著圍牆轉了小半圈,到了正門,並沒有停下來,直接進門,到二門處才停下來。

  車還沒停穩,宋箬溪就聽到一個女聲喊道:「溪兒,娘的乖女兒!」

  蠶娘拉開車門,宋箬溪就看到車邊站著個身穿薑黃繡菊花紋樣絲緞褙子,挽著斜斜的傾髻,髻上插著流光溢彩鑲著紅寶石的金步搖,眼中含淚的圓臉婦人,就知道這是宋箬溪的親身母親紀芸,嘴唇嚅了嚅,擠出一個字,「娘!」

  「我的兒,這一路上可是辛苦了。」紀芸伸出手,要親自扶寶貝女兒下車。

  宋箬溪猶豫片刻,把手放在她的掌心。下了車,宋箬溪發現二門處一堆女人,看她的目光各異,有不屑,有厭惡,有羨慕,有妒忌。

  宋淮從第二輛馬車上跳下來,裝模作樣地大歎了口氣,道:「娘有了姐姐,就不要淮兒了,淮兒好難過。」

  「娘當然要娘的乖乖女,誰要你這個頑皮小子。」紀芸白了他一眼,「溪兒,快隨娘進去,別理這個臭小子。」

  「娘和姐姐不想理臭小子,可是臭小子就要纏著娘和姐姐,甩都甩不掉。」宋淮走到紀芸身邊,嘻嘻笑道。

  「賴皮小子。」紀芸笑罵了他一句,帶著兒女從那堆姨娘庶女面前走過,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就好像她們根本就不存在。

  宋箬溪還搞不清她們誰是誰,也不知道以前與她們關係如何,當然也就不會去理會她們。

  主子們進去,珠圓指揮下人卸車上的東西,「你們趕緊的把姑娘帶回來的東西搬進去,小心些,別弄壞了。」

  香繡怕這些人不小心磕壞了宋箬溪喜歡的東西,帶著香草在一旁守著看著,只有蠶娘以及另外兩香和劉四娘跟隨著進去了。

  宋箬溪乖巧地任紀芸牽著她的手,微微垂瞼,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府中的景色,園子種著秋菊,開得茂盛,亭閣錯落,畫廊曲折,精巧別緻。

  紀芸直接帶宋箬溪去她住的院子,見姨娘和庶女還跟在身後,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微皺了皺眉,道:「你們都回院子歇著去吧!」

  「是,太太。」幾人似乎也不想看她們母慈子孝的場面,齊聲應著,轉身走人。

  打發走了礙眼的人,紀芸帶著兒女進房,沒在那正房坐,帶著去日常起居坐臥的耳房,房裡正面擺著圍榻,榻中擺著小方幾,几上擺著碧玉壽果盆景,兩邊擺放一對花幾,左邊花幾上是個藍釉繪白菊花的三足香熏爐,右邊美人觚內插著菊花,西邊擺放著四張椅上,下面放著腳踏.在椅子兩邊設了茶几,東邊擺著雕著吉慶有餘紋的亮格櫃,

  紀芸摟著宋箬溪在榻上坐下,宋淮在對面坐著,笑道:「娘,我把姐姐安然地接回來了,你要給我獎勵。」

  「不會少了你的。」紀芸橫了他一眼,細細打量懷裡的寶貝女兒,粉紫色繡折技花卉對襟上衣,穿著杏色雲綾裙,烏黑的秀髮挽著垂掛髻,髻中戴著雕花金束箍,左右兩邊各戴一朵是粉紫色絹花,清新別緻,臉色紅潤,眉清目秀,細緻粉嫩。由此看來神尼這幾年,沒有虧待女兒,不枉她每年奉上數千兩香油錢。菩薩保佑,她的乖乖女總算又回到她的身邊了。

  婢女奉上熱茶,宋箬溪正要伸手接茶,就見蠶娘給她打眼色,突然想到,她還沒給紀芸行禮,站起身來,地上沒有軟墊,只好道:「溪兒要給您行禮。」

  「我的兒,不用跟娘講究這些虛禮。」紀芸伸手又把她給拉回來坐著,「這一路辛苦,快坐著喝茶歇歇。」

  宋箬溪看到紀芸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寵溺的望著她,充滿了慈愛的眼神,不摻雜一絲雜質,滿滿都是世間最深厚的母愛,雖然不是她想要佔著這具身體的,但現在既然已經佔了,那麼就代替那個靈魂不知去向的人來孝敬她的母親吧!靠進紀芸懷裡,輕聲喊道:「娘!」

  「哎,哎,我的心肝寶貝。」紀芸摟著她,那架勢恨不得把女兒揉進肚子,重新再揣上十個月,「你總算回來了,娘好想你喲!」

  「娘,你摟得太用勁了,姐姐要喘不過氣來了。」宋淮看宋箬溪滿臉通紅,不停地向他使眼色,忍著笑意,提醒愛女愛得忘乎所以的娘,「你這是打算要謀殺親女呢?」

  「呸呸呸,你這個臭小子滿嘴胡說八道什麼。」紀芸邊罵兒子,邊鬆開手看女兒,「溪兒,娘有沒有弄疼你?」

  宋箬溪笑著搖搖頭,從腰間取下荷包,打開道:「娘,女兒親手串了幾串念珠放在菩薩面前供著,師父說戴著可保平安,娘選一串戴吧。」

  宋淮伸出手,讓紀芸看手上的念珠,「娘,這可是上好的檀木喔。」

  「市儈的小子就知道這些。」紀芸橫了他一眼,「你姐姐的這番心思,可不比這檀木更貴重。」

  宋淮點頭如搗蒜,「娘說的極是,姐姐的心思,貴值千金。」

  紀芸從荷包中拿出一串念珠,見顆顆渾圓,念珠上的如意結打得精巧可好,忙戴在手腕上,摸了摸珠手,伸手又摟過宋箬溪,心疼地道:「我的兒,累著你了。」

  「娘,女兒不累。」宋箬溪笑,眸光微轉,「蠶娘,你來見過我娘吧!」

  蠶娘上前,有小丫鬟遞上軟墊,她跪下磕頭,道:「蠶娘見過太太,太太萬福。」

  「她是誰?」紀芸微微蹙眉,珠圓回來沒提過女兒身邊還有這麼一號人啊?

  「娘,這是師父為我請來教我廚藝和女紅的先生。」宋箬溪笑道。

  紀芸沒想到慧謹會為宋箬溪請教廚藝的女紅的先生,愣了一下,笑道:「這到好,不用再請教習嬤嬤了。蠶娘是吧,以後姑娘的女紅就勞你多費心。快快請起吧!」

  「謝太太。」蠶娘起身,退回到宋箬溪身旁來。

  「溪兒,不是說你身邊還有兩個婢女伺候,怎麼沒見人呢?」紀芸目光掃了一下房裡的人,除了蠶娘,全是熟面孔。

  「女兒帶回了一些小東西,她們怕其他人沒得輕重,磕壞了,惹我生氣,在門口守著搬東西呢。」宋箬溪解釋道

  「這兩個丫頭到還仔細小心,不錯。」紀芸讚道。

  「娘,你要是再不讓人傳飯來,你的乖女兒和你的臭兒子就要餓得又細又小了。」宋淮歪在圍榻上,沒點正形地道。

  「你這破孩子越大越沒正經。」紀芸笑罵了一句,「溪兒,餓了吧?我們去吃飯。」

  「好。」宋箬溪扶著紀芸手臂,笑笑,「娘,讓蠶娘香紋她們也下去吃飯吧,這一路上她們也挺辛苦的。」

  「嗯,你們一路也辛苦了,下去讓廚房多添兩個菜。」紀芸大方地道。

  「謝太太,謝姑娘。」蠶娘和香紋劉四娘三人屈膝行禮道謝。

  紀芸帶著兒女往擺飯的小廳走去,中午宋綏在衙門裡不會回來,給女兒的接風宴安排在晚上。把伺候的婢女遣了下去,母子三人坐在桌邊用飯,反到自在隨意些,沒有遵守吃不言的古訓,邊吃邊聊。

  「溪兒,這菜不合你口味嗎?怎麼不吃呢?」紀芸眼裡滿滿的都是慈母的關懷。

  宋箬溪還沒答話,快嘴的宋淮搶先道:「娘,姐姐吃慣了清淡的,這些油鹽太重,姐姐不喜歡吃。」

  「哎呀,娘真是糊塗。」紀芸懊惱不已,迭聲叫人,「快快快,叫廚房趕緊做幾道清淡的菜來給姑娘吃。」

  「娘,不用了,這些菜,我吃的慣。」宋箬溪忙夾了一筷子菜,往嘴裡放,這下到是體會到陸綮顏在安隅面前拚命吃素菜的感覺了。

  「我的兒,你慢些吃,慢些吃,別噎著。」女兒不在這幾年,紀芸是日日牽腸掛肚,今日女兒終於回來了,坐在她面前,這感覺真是太好了,扯著手帕按了按眼角的淚水。

  「娘,你怎麼了?」宋箬溪問道。

  「沒事沒事,娘這是高興。」紀芸親自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宋箬溪碗裡。

  「娘,我也要。」宋淮把碗湊到紀芸面前。

  紀芸橫了他一眼,也給他夾了一筷子菜,「這麼大的人了,還掉飯粒。」

  宋淮咧開嘴笑了笑,道:「娘,我和姐姐在路上救了一對兄妹,今天早上順路把他們送去了金寶街。」

  「金寶街?」紀芸微微蹙眉,「可看到他們進了哪戶人家?」

  「他們一直往裡走,總歸就是那三家的人。」宋淮不甚在意地道。

  「他們可知道你們的身份?」紀芸又問道。

  「我們告訴他們廣陵府的知府是我們的爹爹。」宋淮笑道。

  紀芸搖頭歎道:「你這孩子,別人的身份不知道,到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別人了。」

  「娘,我見他們是富人家的孩子,肯定不願讓人知道他們有這番遭遇,指不定會暗中害人,所以才會告訴他們我們的身份,這樣或許可以起到阻嚇的作用。」宋淮把他的用意說了出來。

  紀芸皺眉想了一下,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宋箬溪卻愣住了,她根本就沒想到宋淮告訴小則兄妹身份,還有這樣一番用意。她的想法太單純了,根本就沒有去考慮救了人,還在防備別人以怨報德,阿彌陀佛,菩薩保佑,以後救人也要三思而行。

  「娘,我已經囑咐我們的人不要說出去,只要那兄妹不恩將仇報,這件事就不會洩露,否則的話,他們會名譽掃地。」宋淮表情嚴肅地道。

  紀芸輕歎道:「相安無事最好。」

  「姐姐,你別害怕,我這只是最壞的打算,那兩兄妹應該不是那種會恩將仇報的人。」宋淮見宋箬溪臉色發白,知道她被嚇倒,忙寬慰她。

  「溪兒,別怕。」紀芸上前摟著宋箬溪的肩,「有爹娘在,不會有事的。」

  「姐姐,住在金寶街的人雖都是有錢人,但是民不與官鬥,他們不會亂來的。」宋淮輕鬆地笑道。

  「真的嗎?」宋箬溪不放心。

  「娘難道會騙你嗎?」紀芸笑,「放心!」

  宋箬溪看著兩人的眼神,點了點頭,事已經發生,害怕也沒用,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吃完午飯,紀芸讓宋淮回他自己的院子,她則送宋箬溪去宋箬溪住的院子。

  宋箬溪住的院子離紀芸住的院子沒多遠,出門向右拐,繞過一叢翠竹就到了。這座宅子是官家的,各處的院子皆不是太大,這個院子比紀芸住的略小些,進門對著三間正房,兩側各有廂房一座,從東側迴廊過去,繞到後面是三間後罩房。

  院中間擺著三個大水缸,裡面種著蓮花,不過已是秋天,花敗葉殘,紀芸就讓婢女們把殘葉撈走,丟了十幾條金魚在裡面,迴廊邊擺著十幾個花盆,盆裡種著各色的菊花。

  紀芸牽著宋箬溪的手,帶她進了正房,「溪兒,你看看佈置的可喜歡,要有不滿意的,就讓人換。」

  宋箬溪目光掃過房中的佈置,與紀芸那邊的佈置大同小異,香熏爐是粉底繪雀鳥,花觚換成了春瓶,裡面插的不是花,而是三枝碧綠的芭蕉葉,到挺有趣的,微微笑道:「女兒很滿意,不用換了。」

  正中這間房是客廳,給宋箬溪待客用的,東側房間用屏風隔成兩間,裡面擺著架子床、衣櫥和梳妝台,外面設著美人榻和供值夜婢女住的晝床,西側房間裡設有書案和書架。東廂房,紀芸預備著給她當庫房用,西廂房給伺候她的大丫鬟住;倒座的房裡住著婆子和小丫鬟,三間後罩房,一間改成了小廚房,一間是原本就是浴室,還有一間當成雜物房。

  「溪兒,可喜歡?」紀芸帶著她把各房間都看了一遍,柔聲問道。

  「喜歡,謝謝娘。」

  「你跟娘客氣什麼,只要你喜歡,娘就比什麼都開心。」紀芸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宋箬溪指著垂首站在一旁香繡香草道:「娘,她們就是香繡香草。」

  香繡和香草上前跪下磕頭道:「奴婢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

  「姑娘說你們伺候的很盡心,都起來吧。」雖然珠圓已經告訴紀芸香草是啞巴,但是宋箬溪要留香草在身邊,紀芸自然不會為了個小婢女惹女兒不快。

  「謝太太。」香繡和香草又磕了個頭,站起身,退到一邊。

  「溪兒,這一路辛苦了,讓她們伺候你好好的睡個午覺。娘就先回房了,晚上,娘為你開接風宴。」紀芸笑道。

  「好的,娘慢走。」宋箬溪屈膝行了禮道。

  送紀芸出了門,宋箬溪卻沒有睡午覺,先安排香繡她們的住處。西廂房三間,第一間讓蠶娘和香草,第二間,讓另外三香住,第三間給了劉四娘和另外兩個婢女。

  其他人都沒意見,唯劉四娘不滿意,道:「姑娘,你不能這麼安排,奴婢可是你的奶娘!」

  宋箬溪微微皺了皺眉,耐著性子問道:「那奶娘覺得怎麼安排好呢?」

  「奴婢應該住第一間。」劉四娘盯著蠶娘,大聲道。

  「姑娘,奴婢可以住第三間。」蠶娘初進宋家,不想與劉四娘起衝突,主動退讓。

  「好吧。」宋箬溪看著劉四娘額頭上的皺紋,暗歎了口氣,重新分配,「奶娘香紋香朵住第一間,蠶娘和香草住第二間,香繡薄荷青荷住第三間。」

  分配好房子,宋箬溪去把箱子裡的書拿出來擺放好,又把圓隅送給她的樂器放在案几上,正忙著呢,就聽到屋外傳來婢女給宋淮請安的聲音,「二少爺好,給二少爺請安。」

  「姑娘在做什麼?」宋淮問道。

  「回少爺的話,姑娘在書房裡。」那奴婢答道。

  宋箬溪放下手中的書,走出書房,就看著宋淮手裡提著鳥架子,笑嘻嘻地進門,「姐姐,我帶它來看你。小東西,快說,姑娘好。」

  「美人兒!」鸚鵡怪腔怪調地吐出三個字。

  「笨死了,我是讓你說姑娘好。」

  「美人兒。」鸚鵡不聽他的。

  「不對,重叫。」

  「美人兒!」

  「不對不對,不是美人兒。」宋淮急了,這隻笨鸚鵡。

  「什麼叫不對啊,難道你姐姐我不是美人兒嗎?」宋箬溪忍著笑,在這個家中,宋箬溪跟宋淮算是最熟悉的,有意逗他玩。

  宋淮愣了一下,陪笑道:「我的姐姐當然是美人兒!」

  「美人兒,美人兒。」鸚鵡歡快地叫著。

  「少爺請喝茶。」香朵奉茶上來。

  宋淮放下鳥架子,端杯喝茶。

  「人說,物似主人形,它叫美人兒叫得這麼順口,莫非。」宋箬溪微瞇著眼,語氣一轉,「淮兒,你是不是調戲過姑娘?」

  「沒有,沒有,我是正人君子。」宋淮把茶水嚥下去,急忙否認。

  「那它怎麼會美人兒美人兒的叫,肯定是你教它的。」宋箬溪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哼,淮兒是個偽君子。」

  「不是的不是的,這隻鸚鵡也是大哥送來的,這些話都是大哥教的,不管我的事,大哥才是偽君子。」宋淮把髒水往宋濂頭上潑,為撇清關係,一點都不講兄弟之情。

  「好哇,淮兒,改天,我見著大哥,我就告訴他,你罵他是偽君子。」宋箬溪竊笑道。

  「姐姐,我錯了。」宋淮知道上當了,雙手扯著耳朵,可憐兮兮地求饒。

  宋箬溪把頭偏開不理他。

  「姐姐,你就疼疼淮兒吧,別告訴大哥,你要告訴大哥,大哥,一定會打得我屁股開花的,我是你最最可愛的弟弟啊!你怎麼忍心讓我受到傷害呢?」宋淮哭喪著臉道。

  宋箬溪被他逗得笑出聲,「好了好了,看你可憐,饒了你,我不告訴大哥就是了。」

  「謝謝姐姐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個可憐蟲。」宋淮深鞠一躬,鬆了口氣,姐姐還會逗他玩,就表示剛才的話沒有嚇壞姐姐。

  姐弟倆說說笑笑,時間很快就過去,起身去紀芸的院子。宋綏剛從衙門回來,紀芸一邊伺候他換衣,一邊道:「淮兒把溪兒接回來了,快正午了進的門。」

  「溪兒回來了,好好好,我過去瞧瞧她。」宋綏接過常服穿上,邊繫衣帶,邊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婢女給兩人請安的聲音。

  「老爺,你不用過去了,女兒已經來了。」紀芸笑道。

  說話間,宋箬溪和宋淮就進了門,一眼就看到穿著紺青長袍,腰繫錦帶的宋綏站在屋內。

  宋淮上前,恭敬地行禮道:「兒子給爹爹請安。」

  「女兒給爹爹請安。」宋箬溪忙跟著上前行禮,反正娘都叫了,這聲爹也不是很難叫出口。

  「溪兒長成大姑娘了,爹爹差點認不出來了,還以為是那個天仙到我家裡來了。」宋綏對兩個兒子寄予厚望,要求嚴格,對四個女兒則是一味的寵愛,只是那三個是庶女,礙著紀芸,不敢寵得太過份,而宋箬溪是紀芸的嫡女,五年不曾回家,一顆慈父心是柔情似水,嚴肅的臉上堆滿笑容,還打趣起她來。

  「爹爹,女兒在淨蓮寺親自串了一串念珠給爹爹,念珠已供在菩薩面前祈過福,師父說,戴上可保平安。」宋箬溪把念珠拿出來。

  宋綏喜滋滋地接過宋箬溪遞來的念珠戴上,「這珠子串得多好看,我家溪兒就聰明能幹,心靈手巧,不怕是爹爹的好女兒,乖女兒。」

  「老爺,那有您這麼誇自己女兒的,這要讓旁人聽見了,可有笑話說了。」紀芸當然願意宋綏寵著宋箬溪,可嘴上卻要說另外一套。

  「誰敢笑話我?」宋綏鬍子一吹,眼一瞪,「我女兒就是比別人家的女兒好,就比別人家的女兒強,難不成,還不讓我誇了?」

  「讓讓讓,你誇你誇,把你家閨女誇上天去。我不管,行了吧!。」紀芸一副受不了宋綏寵女的模樣。

  「我自己的寶貝閨女,我樂意誇上天,誰能耐我何?」宋綏何嘗不瞭解紀芸,有意順著她的意,繼續拿女兒說事,討她歡心。

  紀芸撇撇嘴,道:「行,誇吧誇吧,可勁了誇。」

  宋淮低著頭,想笑不敢笑,強忍著。

  「爹爹,娘,溪兒餓了。」宋箬溪還真擔心宋綏把她誇上天去,趕緊插嘴把話題岔開。

  「中午那菜不合溪兒口味,溪兒沒吃飽。」紀芸一聽宋箬溪餓了,那還顧得上別的,「老爺,去廳裡傳飯吧!」

  「好好好,走,溪兒,我們吃飯去。」宋綏跟宋箬溪說話的口氣,還像五年前,像哄小孩子。

  紀芸掩嘴一笑,「走吧,淮兒。」

  一家四口走進擺飯的花廳時,四個姨娘已到齊,三位庶女卻只到了兩個,釵環裙襖皆是一樣的,就連髮髻也挽著同樣的雙丫髻,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衣裳上繡著菊花,一個衣裳上繡著木芙蓉。

  「賤妾給老爺,太太,二姑娘,三少爺請安。」四個姨娘屈膝行禮。

  兩個庶女也屈膝行禮道:「給父親母親請安,給哥哥姐姐請安。」

  聽到她們叫哥哥姐姐,宋箬溪便知道來的是宋箬池和宋箬涓,沒來的是宋箬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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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02:14 PM

第六十五章 宅門鬥法智者勝

      「湖兒怎麼沒有來?」宋綏在正位上坐下,待紀芸在他左側坐好,目光一掃,發現長女沒到,皺眉問道。

  柳姨娘上前欠身道:「回老爺的話,大姑娘知道二姑娘要回來,今天早早的就去二門上候著,等了大半個上午,等到二姑娘回來。非常的歡喜,只是這秋日太毒,大姑娘曬得頭有點暈,身子不太舒服,如今在房裡歇著呢。」

  此話一出,另外三個姨娘眼皮皆跳了一下,蠢女人,當著太太面在老爺跟前上二姑娘的眼藥,找死也不挑好日子。

  紀芸眸底寒光一閃而過,看來這些天,她是太寬待她們了,讓她們不知道天高地厚,蹬鼻子上臉,想翻天了,冷冷地道:「湖兒病了,怎麼沒人來回我?」

  「太太在和二姑娘說話,妾身不敢打擾太太和二姑娘的興致。」柳姨娘欠身答道。

  宋箬溪微蹙眉,剛才柳姨娘說那番話,她還沒反應過來,但這一句是聽明白了,這女人是在說她壞話。

  「既然不敢打擾,這會子說出來就不怕打擾到我的興致了?」紀芸柳眉一挑,杏眼雙瞪,「你這是看老爺回來了,想向老爺告狀,說我這個嫡母虐待庶女,是不是啊?」

  宋箬溪不敢相信的看向紀芸,娘啊,這樣話也能說得這麼直白嗎?她卻不知道紀芸因為她回來,心中歡喜,這柳姨娘卻不知趣,挑這個時候來找麻煩,還說她回來累得宋箬湖生病,這比說紀芸不好,更讓紀芸生氣。

  三個姨娘輕吸了口冷氣,太太動真怒了,柳姨娘這下要倒大霉了。

  「賤妾沒有這樣的想法,老爺問起姑娘為何不來,賤妾只是如實稟報,請老爺明鑒。」柳姨娘跪在地上,趴在地上,擺出怯弱的姿態。

  「老爺,今兒索性把話挑明了說,省得有人一天到晚的鬧妖蛾子,你且問問她們,我這個做正妻嫡母的是不是虐待了她們?」紀芸厲聲道。

  「母親視女兒為己出,不曾虐待過女兒,請父親明鑒。」兩個庶女不等宋綏說話,欠身道。

  「太太待賤妾是極好的,從沒有剋扣賤妾的用度。」另外三個姨娘趕緊地跪在地上,表明態度。

  「夫人不要生氣,夫人的為人如何,為夫心裡清楚。」宋綏柔聲安撫紀芸。

  紀芸冷哼一聲,把頭偏開,不理宋綏。

  「湖兒既然病了,你就該稟報太太,請大夫看病。」宋綏看柳姨娘的眼神露出一絲嫌惡,他雖然不管內宅的事,但是他並不是對內宅的事一無所知。他知道紀芸從來不剋扣妾室和庶女的用度,月錢、四季衣服、首飾從來都是按時發放,點心茶水以及時令水果樣樣齊備,服侍的人只多不少。

  遙想他當年的處境,以及他知道的其他府中的情況,他覺得紀芸做得非常好的。只是這個柳姨娘隔一段時間就在他面前,暗示紀芸苛待她們,前幾次,他還半信半疑,可現在,他是完全不信了,放心把內宅交紀芸打理。

  「老爺,賤妾說要請大夫,可大姑娘說,二姑娘才回來,就請大夫進府,會衝撞了二姑娘,太過晦氣,說是歇歇就會好的。」柳姨娘繼續演戲。

  「哎喲,從沒聽說過生了病,不用找大夫,歇歇就能好的。」許姨娘嘲諷地撇嘴道。

  玫姨娘掩嘴一笑,道:「這沒病,可不就歇歇就能好了。」

  「病了就該請大夫看病,我這個當嫡母的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榮蕎,讓人去把大夫請進府來,給大姑娘看病。」紀芸冷笑,那個賤丫頭喜歡裝病。好,她就去請一堆大夫進府,把這風聲放出去,到時候,誰會願意娶一個病秧子進門?

  「是,太太。」榮蕎屈了屈膝,出去讓人請大夫進府給大姑娘看病。

  宋綏見事情算是處理好了,道:「行了,都坐下吃飯。你們都起來伺候太太用飯。」

  紀芸坐在宋綏左手邊坐下,宋箬湖沒來,宋箬溪被婢女領至宋綏的右邊坐下,宋淮依舊坐在紀芸的左邊,宋箬涓坐在宋淮的右邊,宋箬池坐在宋箬溪的右邊,妾室是沒有資格一起上桌用飯的。

  「夫人,溪兒今天剛回來,這餐是為給她接風,不如喝點酒,助助興可好?」宋綏見紀芸還板著臉,拿宋箬溪哄她開心。

  宋淮使了個眼色給宋箬溪。

  宋箬溪會意,道:「娘,喝點酒好不好?」

  看著粉嫩嫩的女兒,紀芸的臉板不住了,展顏笑道:「好,依你。」

  「來人,上酒。」宋綏道。

  婢女應聲送上酒杯,為六人斟了滿酒。

  宋綏舉杯道:「夫人,為夫敬你一杯。」

  「老爺,請。」紀芸與他碰了杯,一飲而盡。

  夫妻對飲的場景刺痛了柳姨娘,她的眼中滿是嫉妒的寒光;鄒姨娘站在那裡,神情木訥。許姨娘和玫姨娘眸光閃了一下,又恢復了平靜。

  「溪兒,你剛才說餓了,這會子可要多吃點,不然,一會肚子又會餓了。」宋綏看著宋箬溪,臉上帶著笑,夾了一筷子菜在她碗裡。

  「謝謝爹,溪兒會吃得飽飽的。」宋箬溪回了他一個甜甜的微笑。

  「二姐姐,小妹敬你一杯。」宋箬涓舉杯道。

  「多謝。」宋箬溪笑笑,與她碰了杯。

  「溪兒,你別喝太多酒,會醉的。」紀芸擔心宋箬溪量淺喝醉,明天酒醒會難受。

  「二姐姐,我先乾為敬,你隨意就好。」宋箬涓忙乖巧地道。

  「好。」宋箬溪喝了一口,酒味很淡,像水似的,可又沒杏子酒甜,不好喝。

  宋淮端杯走到宋箬溪身邊,「姐姐,淮兒也敬你一杯。」

  「好。」宋箬溪來者不拒。

  「姐姐,我喝完,你隨意。」宋淮笑道。

  然後,宋箬池也過來敬酒。

  看著姐妹和睦的樣子,柳姨娘不屑地歪了歪嘴巴,假模假樣;鄒姨娘輕舒了口氣,二姑娘的性子比以前好多了;許姨娘微微皺眉,這二姑娘變了好多;玫姨娘悄悄地打量著宋箬溪,這位二姑娘看起挺和氣的,應該不難相處。

  推杯換盞,這個接風家宴吃得其樂融融,吃完飯後,宋綏微醺的隨紀芸回了房歇息,三位姑娘也面帶桃色,由婢女扶回了房。只有宋淮絲毫沒有醉酒態,搖著扇子回房睡覺。

  次日,宋箬溪早早就醒了,她記得安隅說過,做子女的要給長輩早請安,晚問候,在寺裡不用遵守,在這裡要守規矩,打著呵欠,起身披上晨衣,趿著鞋走了出來。

  昨天值夜的香繡聽到聲音,睜開眼看到宋箬溪已經走了現來,忙坐起來道:「姑娘,你起來了!」

  宋箬溪打著呵欠,看了看窗外,天朦朦亮,「現在什麼時辰了?」

  香繡爬起來點亮蠟燭,出去看時間,「姑娘,卯時二刻。」

  「卯時未要去請安,不能睡懶覺了。」宋箬溪推開窗,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淡淡的菊花香。

  香繡點亮屋內的燈,穿好衣裳,去叫其他人進來伺候,院子裡頓時熱鬧起來。

  「姑娘,今天想挽什麼髻?」香朵手巧,善挽髮髻。

  宋箬溪看著銅鏡裡的人影,道:「挽個輕巧的髮髻,別太重。」

  「奴婢給你挽個小螺髻吧。」香朵笑道。

  「行。」宋箬溪對此沒什麼太多意見,她只會扎鬏子。

  香繡從衣櫥裡拿出紅藍綠三套衣裙,問道:「姑娘,你今天要穿那一套?」

  宋箬溪瞄了一眼,道:「穿淺綠色的那套好了。」

  香紋打開首飾盒,請她挑選佩戴的首飾。

  宋箬溪選了一根碧玉菊花釵,一根小金鳳簪和一對點翠耳環。

  「姑娘,這是不是太素淨了些?」香紋笑著提醒道。

  宋箬溪在盒子又選了一根金鑲珠靈芝釵,「就這樣吧!」

  挽好髮髻,插玉釵金簪,宋箬溪端詳一下,不錯,是個美人兒。

  青荷用絲帕托著個金燦燦的金鎖,「姑娘,奴婢幫你戴上。」

  宋箬溪嫌惡地撇嘴,「我不要戴這東西。」

  「姑娘,這是太太為你打的長命鎖,保佑你長命百歲,福壽安康的。」青荷笑道。

  「好吧。」宋箬溪無奈地在胸前掛上那塊金鎖,不能辜負紀芸的一片愛女之心。

  香繡和香草上前伺候她穿上衣服,薄荷端出一盒各色的絲帕,供她挑選。宋箬溪就著衣服的顏色,選了淺綠繡花手帕,已經收拾的妥當,裊裊婷婷向門外走去。

  「姑娘,喝碗粳米粥才去。」劉四娘端著碗粥從廊那頭走過來。

  「我不喝。」宋箬溪不習慣這麼早吃東西。

  「姑娘,這是奴婢一大早起來熬的,你好歹喝幾口,墊墊肚子,可別餓壞了身體。」劉四娘向宋箬溪表現出她的忠心和關懷。

  香紋勾起唇角,道:「姑娘去太太那邊請安,難道太太還會餓著姑娘不成?」

  宋箬溪看了香紋一眼,雖然她不喜劉四娘的爭寵,以及排擠蠶娘等行為,但是不管怎麼樣,劉四娘都是本尊的奶娘,宋箬溪不願其他人看輕了她,欺負她,端過她手中的碗,喝了兩口,笑道:「奶娘,小廚房的事都歸蠶娘管,你不用一大早起來熬粥,太辛苦了。以後,你就幫著我管束這些丫頭,別讓她們壞了規矩。」

  「哎哎,奶娘知道了,奶娘會幫姑娘管好她們的。」劉四娘心中一暖,鼻子發酸,姑娘還是看重她的。

  「香繡,香朵,走吧。」宋箬溪點名,讓香繡和香朵跟著。香紋抿緊唇角,狠狠地拿眼橫了橫劉四娘,都是這老東西害的。

  宋府的規矩,妾室卯正至太太處請安,伺候太太梳洗,姑娘們則是卯時未至太太處請安。只是紀芸不想一早就見那些礙眼的人,從來就不讓妾室進房伺候梳洗,姨娘們站在門口候著,等她梳洗後,再進去請安。

  「夫人這眉描得如何?」宋綏昨夜又留宿紀芸房中,他又飲了點酒,興奮頗高,摟著紀芸溫存纏綿了半夜,直至兩人筋疲力盡。今天就起得起些,紀芸服侍宋綏穿好衣服,她才梳洗。

  「老爺的手藝的愈發的好了。」紀芸讚道。

  「為夫都描十幾年了,再描不好,為夫就成那棒捶了。」宋綏笑道。

  紀芸噗哧笑出聲,道:「老爺就是棒捶,也是最好的棒捶!」

  「為夫要是棒捶,那夫人是什麼?」宋綏湊到她耳邊,小聲問道,話中意有所指。

  紀芸俏臉飛紅,嬌嗔地橫了他一眼,「老爺。」

  宋綏朗聲大笑。

  「老爺的眼光好,來幫妾身挑枝釵可好?」

  「為夫願效犬馬之勞。」

  四個姨娘規規矩矩站在門口,屋內夫妻打情罵俏的聲音傳入耳中,表情各異。鄒姨娘是早熄了爭寵之心,平靜的已然木訥;另外三位則忿忿不平,容貌她們並不比紀芸差,年紀還比紀芸小,這麼多年了,老爺怎麼就不移情呢?

  紀芸已梳洗打扮好了,榮蕎出門叫姨娘們進來,一抬眼,看到門口有一抹淺綠色,定睛一看,是二姑娘,忙回頭稟報道:「老爺,太太,二姑娘來請安了。」

  屋內紀芸一愣,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太太,就快卯時末了。」婢女稟報道。

  「已經這麼晚了。」紀芸接過婢女遞來的絲帕,往門外走去。宋綏搖著紙扇跟在後面。

  四個姨娘等宋箬溪走近,屈膝行禮道:「賤妾見過二姑娘,二姑娘萬福。」

  「四位姨娘萬福。」宋箬溪微點了點頭,算是還了禮,這些都是安隅以前教她的,現在都派上用場了。

  「奴婢給二姑娘請安,二姑娘請進。」榮蕎一邊給宋箬溪行禮一邊道。

  宋箬溪抬腿進房,看到紀芸和宋綏,屈膝行禮,「女兒給爹爹請安,給娘請安,爹爹萬福,娘萬福。」

  紀芸上前扶起她,「我的兒,你這麼早過來做什麼?」

  「溪兒是來給爹爹和娘請安。」

  「我的女兒就是孝順。」紀芸喜滋滋地道。

  「賤妾給老爺請安,給太太請安,老爺萬福,太太萬福。」四個姨娘走了進來,行禮道。

  紀芸摟著宋箬溪在圍榻上坐著,宋綏就坐在了她們對面,四個姨娘退至一旁站著。

  「爹爹今天不去衙門嗎?」宋箬溪問道。

  宋綏唇角微微上彎,道:「爹爹今天沐休,不去衙門。」

  說話間,宋淮、宋箬池和宋箬涓陸續來請安了,宋箬湖又沒出現。紀芸並不在意,道:「傳飯吧!」

  宋家的早飯是稀粥和包子,包子分肉餡和素餡。宋箬溪習慣性地夾起素餡的包子,紀芸看著一陣心痛,她的寶貝女兒以前從不吃素餡包子,卻被逼得吃了這麼多年的素,圓潤的小臉都瘦成瓜子狀了,「溪兒,不要吃素餡包,多吃點肉餡包。」

  宋箬溪愣了一下,笑應道:「好。」

  看宋箬溪吃了肉包,紀芸又道:「溪兒,吃過早飯後,你就回房睡個回籠覺。」

  「我不睏。」

  「你早上起這麼早,怎麼會不睏呢?」紀芸不信她的話。

  「娘,我今天已經起晚了,我在寺裡每天都是卯時起來,出去爬山的。」

  「爬山?」紀芸皺眉,「你爬山做什麼?可摔著碰著了?」

  宋箬溪解釋道:「娘,爬山可以呼吸新鮮空氣,鍛煉身體,身體好,人就不容易生病。」

  宋綏恍然大悟,「這定是神尼的養生之道。」

  「沒錯,神尼已年過八旬了,身體還那麼好。」紀芸相信了。

  「溪兒,爹爹今天沐休,帶你去爬山好不好?」既然爬山可以鍛煉身體,宋綏就想趁著今日有空去爬爬,帶女兒同去,還可以表現他慈父的一面。

  「好!」能出去玩,宋箬溪當然願意。

  「老爺,你可不能這麼偏心只帶溪兒一個人去,要出去爬山,就把淮兒、池兒和涓兒一起帶上吧,這人多也熱鬧些。」紀芸適時地表現出她身為嫡母對庶女的疼愛,至於大姑娘宋箬湖,一個字都沒有提。

  「好,一起去。」宋綏今天要當慈父,滿口答應。

  「謝謝父親,謝謝母親。」宋箬池和宋箬涓連忙起身道謝,大姐姐愚蠢的惹怒太太,她們反到沾了光,太太主動讓父親帶她們出去。

  柳姨娘猶豫了片刻,決定為宋箬湖爭取一下,上前道:「老爺,您不帶大姑娘一起去嗎?」

  「柳氏,大姑娘在生病,大夫說她要好好在房裡歇著。出去曬了太陽,吹了風,萬一病情再加重怎麼辦?」紀芸不等宋綏說話,理由充足地責問道。

  柳姨娘張了張嘴,無言已對。

  許姨娘和玫姨娘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蠢女人,被太太抓住把柄了吧!這下大姑娘會在房子裡「養」很長時間的病了。

  「湖兒有病就在家裡好好休息,以後有機會再去。」宋綏喝完粥,放下筷子,接過婢女送上來的漱口水。

  見父親已經吃完早飯,宋箬池和宋箬涓不敢耽擱,趕緊將嘴裡的包子嚥下去。

  宋綏帶著三女一子出門,前往去城外的小沂山。父子倆騎馬,三個女兒各帶一個婢女,六個坐一輛大馬車,後面跟著六個下人。他們剛離開沒多久,就有客上門了。來得不是別人,正是小則的父母。

  大紅描金的拜帖是用櫸木盒裝著送進來的,紀芸看完拜帖後,雖然不認識江元禮,可是一邊打發人把客人請進廳來奉茶,一邊派人去把宋綏追回來。

  聽到有客來訪,宋綏不得不返回見客。

  宋箬池和宋箬涓好不容易出門,就算不能去城外爬山,在街上逛逛也好。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宋箬池湊到宋箬溪身邊,「二姐姐,你剛回來,不如讓妹妹陪你去街上玩玩,順便買點東西吧!」

  「好啊。」宋箬溪也想逛街,所以不介意讓她們倆拿她當藉口。

  「父親,二姐姐想讓涓兒陪著去街上的店舖買些東西。」宋箬涓撩開窗簾,柔聲道。

  「溪兒想買什麼東西?爹爹讓人幫你買。」

  宋箬溪眨著眼睛,「爹爹,溪兒一直待在寺中,好久都沒有上街了。」

  宋綏一聽這話,心就軟了,道:「你去大街上走走,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只是別太晚回家,免得你娘擔心。」

  「知道了,爹爹。」宋箬溪笑彎了雙眼,乖巧地應道。

  「淮兒,照顧好你姐姐妹妹。」宋綏吩咐宋淮一句,就讓車伕調轉馬頭往回走。

  「姐姐,你想先去哪個地方?胭脂鋪,銀樓,還是文房店?」宋淮站在車窗邊問道。

  「你們想去哪裡?」宋箬溪偏頭問兩個庶妹。

  宋箬池的回答是:「我聽二姐姐的。」

  宋箬涓的回答是:「我要去銀樓。」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不同的答案。

  「淮兒,去銀樓吧。」宋箬溪採納了宋箬涓的意見。

  「去金萃樓。」宋淮翻身上馬,伴在馬車邊前往廣陵府最大的銀樓。

  「二姐姐,在金萃樓的附近有家賣糕點的店舖,佈置得十分雅致,可以坐在裡面品茗聽曲。」宋箬池不動聲色地向宋箬溪介紹道。

  「去了金萃樓,我們就去那兒坐坐,品茗聽曲。」宋箬溪笑,既然如了宋箬涓的意,當然也要滿足一下宋箬池的需求,不偏不頗。

  宋箬池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二姐姐性子比以前隨和多了。

  「二姐姐,在金萃樓的對面有家綢緞莊,聽說進了許多新的布料,我們買幾塊布,做新衣服好不好?」宋箬涓湊到宋箬溪面前親暱地道。

  宋箬溪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們本來打算出來爬山的,身上沒帶太多的銀兩,下次再去看。」

  「哦。」宋箬涓有點失望,又縮回原處坐好。

  宋箬池唇邊閃過一抹譏笑。

  金萃樓位於廣陵府最熱鬧的東三街,一路行去,叫賣聲不絕於耳,宋箬溪雖然很想撩開窗簾看看街景,可是見宋箬池和宋箬涓端正坐著,目不斜視,就好像根本沒聽到外面的聲音,只好忍耐。

  馬車走走停停,並沒有停在金萃樓正門,而是從側邊的小巷子拐進去,到側門停了下來。

  「姐姐,到了。」宋淮下了馬,走到車前。

  三個丫鬟拿出帷帽給三位姑娘戴上,依次下了車。金萃樓的側門有人候著,見有客上門,迎上來行禮,「宋二公子您來了!」

  「今日本公子的二姐姐要來挑選幾件可心的金飾玉器,叫你們掌櫃前來伺候。」宋淮的語氣略顯傲慢。

  宋箬溪眸色微轉,宋淮給她的感覺一直是愛吵愛鬧,愛耍賴皮,咋咋呼呼,沒個正經樣的小屁孩,但是經過這兩天的事,她清楚的知道他有心機,有算計,有著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城府,甚至在宋綏面前,他都戴著面具,畢恭畢敬,半句閒話不說。

  「二公子,請和三位姑娘到雅座稍坐片刻,小的這就去通知掌櫃前來。」那人讓一個侍婢帶路,送她們去雅座。

  金萃樓的後院十分的寬敞,中間挖著個圓形的池塘,不過池中的荷葉已殘,若是夏季前來,必然能觀賞到一池盛開的蓮花,圍著池塘建有十間雅房。

  金萃樓的生意很好,路過好幾間雅房,都有人在。

  「怎麼回事?」宋淮不悅地沉聲問道。

  那侍婢飛快地看了看宋淮,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將眾人進帶進了最裡間的一間雅房內。

  推開門,宋箬溪一眼就看牆上掛著那幅圖,松林巨石,還有坐在巨石上的那道身影,看著怎麼那樣的眼熟?

  「姐姐,怎麼了?」宋淮見她站在門邊不進去,不解地問道。

  「啊,沒什麼。」宋箬溪收回目光,走了進去,裡面的擺設十分的簡潔,六張椅子,一張圓桌,牆角的小几上擺著香熏爐,爐中燃著月桂香,淡淡的,聞著讓心情愉悅,木窗推開半扇,一朵盛開的木芙蓉靠在窗欞上。

  四人坐定,那個侍婢就奉上了茶來。

  「哎呀,是上好的茗香。」宋箬池聞了一下,欣喜地道。

  宋箬涓不屑地挑眉道:「三姐姐,又不是沒喝過好茶,需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宋箬池臉微紅,低頭品茶。

  金萃樓的掌櫃已經趕來,進門給宋淮拱手行禮,「二公子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尚掌櫃,恕罪的話就別說了,我家二姐姐要挑幾件喜歡的金飾玉器,把你店裡的好東西拿來,讓我姐姐挑挑,別藏著掖著的。」宋淮笑道。

  「二公子,小的從來對您是掏心掏肺,那敢藏著掖著。」尚掌櫃轉身從跟在身後的小二手中接過兩個五層提屜,放在桌上,「這裡面都新出的金飾和上好的玉器。」

  「掌櫃,這幅畫是誰畫的?」宋箬溪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回姑娘的話,這幅畫是小的東家少爺畫的。」尚掌櫃笑道。

  「你家東家少爺姓什麼?」宋箬溪追問道。

  宋箬池和宋箬涓同時鄙夷地撇嘴,久居寺中,不懂俗事到也罷了,連禮儀廉恥都不知曉了,居然當眾問人家少爺的姓氏。

  「姐姐,人家這幅畫不賣,你就別打聽了。」宋淮忙幫他姐姐遮掩。

  宋箬溪這才意識到她問錯話了,可現在只能將錯就錯,「可我喜歡這幅畫的意境,我要買。」

  「姐姐,我們一會去書畫行,你挑你喜歡的畫,多買幾幅,這裡是金萃樓,人家賣的是金飾和玉器,不賣畫。」

  「姑娘,敝店名為金萃,只售金飾玉器,牆上畫兒只供自賞,概不出售。」尚掌櫃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這間雅室專供少爺使用的,那死妮子,怎麼把人帶到這間房來?帶進來也就罷了,為什麼偏偏讓這幅畫入了這姑娘的眼?

  「那好吧!」宋箬溪撇撇嘴,歎氣道。

  宋淮笑,道:「尚掌櫃,把東西拿出來,讓我姐姐選。」

  尚掌櫃鬆了口氣,抽出第一個抽屜,裡面擺著一套金鑲碧璽瑪瑙花卉頭面,碧璽是葉,瑪瑙是花,小碎珠是花蕊,非常的別緻。

  「二姐姐,這套頭面好漂亮。」宋箬涓一看就喜歡上了,可她也知道這一套頭面要不少銀子,她是買不起的,要撮起宋箬溪買,然後再慢慢從宋箬溪手上哄出來。

  宋箬溪卻沒說話,宋淮抬了抬手,示意尚掌櫃拿第二套。

  前面三個抽屜都是頭面,後兩個是耳環和手鐲,三套頭面各有特色,宋箬溪卻一套都沒選,耳環和手鐲只掃了一眼,連手都沒去碰。宋箬池和宋箬涓到是挑到了喜歡的,只是宋淮沒點頭,兩人不敢說話。

  尚掌櫃拿出擺著玉器的提屜,第一層擺著一對玉蘭花紋帶穿,青白玉,雕琢著玉蘭初綻。

  第二層擺著一個蓮瓣紋碗,潔白細膩,瑩潤無瑕,敞口弧腹,圓足。

  五個玉器皆看完,宋箬溪一樣都沒挑,眼睛瞄著那幅畫。

  尚掌櫃眼光閃了閃,知府大人的女兒,得罪不起,想了一下,措詞道:「姑娘喜歡這幅畫,旁得東西都看不上眼,小的知道,只是這幅畫,小的作不了主,若是姑娘有耐心,且等月底,小的東家少爺過來查賬,小的問過之後,再答覆姑娘,可好?」

  「好,若是他不肯賣,你也得差人來知會我一聲。」宋箬溪非要知道畫這畫的人是誰。

  宋淮哭笑不得,他這個姐姐性子還是那麼拗。

  「小的記下了。」尚掌櫃打算拖延點時間,希望宋箬溪會忘記這事。

  「既然要你幫我問話,我就光顧一下你的生意,我要那個蓮瓣紋的玉碗。」宋箬溪笑道。

  「多謝姑娘。」尚掌櫃鞠了一躬,這位難纏的姑娘還是趕緊走吧,他不想做她生意。

  「姐姐,首飾有沒有喜歡的?」宋淮問道。

  宋箬溪搖頭,「娘給我打了好多套,不用再買。」

  宋淮斜眼看著宋箬池和宋箬涓,「你們倆喜歡什麼?可各挑一件。」

  「謝謝二哥。」兩人齊聲道謝。

  宋箬池挑了一對金環鑲寶石的兔子搗藥形耳環,宋箬涓選了一對雲雀形金鐲。宋淮選了塊玉帶扣,一起付了銀子,離開金萃樓,去不遠處的那家糕點鋪。

  糕點鋪的名字叫千層酥,老闆非常有生意頭腦,不但賣各種糕點,還兼賣茶水,二層的小樓,一樓大廳坐散客,二樓包廂坐貴客,在廳中間擺著小圓台,台上坐著位賣唱的姑娘。

  宋箬溪嘗了那家糕點後,覺得沒有蠶娘做的好吃,吃了一塊就不肯再吃,還好這店裡的茶還不錯,品茗聽曲,到也是一樂,靠在欄上往下看。

  宋箬池和宋箬涓到是吃了許多,她們急著跟著宋綏出來爬山,早飯根本就沒吃飽。

  賣唱的姑娘懷抱著琵琶,玉指輕撥慢挑,朱唇輕啟,唱道:「百十里街衢整齊,萬餘家樓閣參差,並無半答兒閒田地。松軒竹徑,藥圃花蹊,茶園稻陌,花塢梅溪。一陀兒一句題詩,一步兒一扇屏幃。登瀛城便似一帶瓊瑤,綿山色千疊翡翠……」

  「啊!」一聲尖叫打斷了美妙的歌聲,廳內一片騷亂。

  宋淮走到欄邊往下看看,道:「小丙小丁,護著姑娘們下樓。」

  騷亂的人群散開了,宋箬溪看清下面的情況,有個男子倒在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雙眼圓睜,口吐白沫,不知道是中了毒,還是發羊癲風。

  「姐姐,別看,快回去。」宋淮護著宋箬溪下了樓,送她出門,上了馬車,「你們幾個護著姑娘趕緊回去,告訴爹爹這糕點鋪出事了。小丁你去衙門把肖捕頭他們叫來。」

  「淮兒,你小心些。」宋箬溪撩開窗簾,叮囑道。

  「姐姐,沒事的,我知道怎麼處理,你不要擔心,快回去。」宋淮笑笑道。

  馬車把宋箬溪三姐妹送到二門外時,宋綏和紀芸正好出來送客。

  「爹爹,千層酥裡出人命案了。」宋箬溪還沒下車,撩開車簾急聲道。

  宋綏一驚,問道:「你怎會知道的?」

  「我當時在店裡吃糕點喝茶,突然出事了,淮兒就讓我們先回來了,他留在那看著呢,請爹爹快過去吧。」宋箬溪從車上下來,急切地道。

  「江賢弟,不好意思,愚兄要趕去處理一下案子,失禮了。」宋綏拱手道。

  宋箬溪這才注意到,另一駕馬車邊站著一對夫妻,男的俊,女的美。

  「正事要緊,宋兄請。」那位俊男拱手道。

  宋綏急急忙忙的騎上馬,趕往千層酥去處理案件。

  「這個就是姐姐的女兒吧?」那美婦笑問道。

  紀芸沖宋箬溪招了招手,「溪兒過來,見過你江家叔叔江家嬸嬸。」

  宋箬溪上前行禮,「溪兒見過江叔叔,江嬸嬸,江叔叔安好,江嬸嬸安好。」

  「姐姐這個女兒真是美人兒一個,難怪我家那個小丫頭,在我耳邊不停地念叨,說她見著天仙姐姐了,天仙姐姐不但人美,還心善,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這模樣比天仙還要美上幾分呢。」美婦邊說邊從手腕褪下翡翠玉鐲往宋箬溪手腕上推去,「這個算嬸嬸給你的見面禮。」

  「她小孩家家的,你給這麼貴重的禮,她可受不起,趕緊的收回去。」紀芸上前阻攔道。

  「我給她的,又不是給你的。」美婦嬌嗔地橫了紀芸一眼,「紀姐姐,這大門口的,你就別拉拉扯扯的,讓人看了笑話。」

  紀芸無奈地鬆開手,道:「溪兒,你就謝謝你家嬸嬸吧。」

  「謝謝嬸嬸。」宋箬溪聽話地學著舌。

  「不謝,嬸嬸一見你就喜歡了,以後到嬸嬸家去玩。」

  「好。」宋箬溪狀態都沒太搞清楚,順口就應道。

  「紀姐姐,打擾多時了,我們改天再聊,先告辭了。」美婦笑道。

  「兩位慢走。」明明從車上下來三位姑娘,美婦卻只與宋箬溪說,只送宋箬溪見面禮,對另外兩個連問都沒問一句,這樣的舉動嚴格說起來有點的失禮,但是,這也是世人輕視庶出的一貫態度。紀芸對美婦的舉動非常滿意,這才是知道尊卑之分的人。

  那俊男微微頷首,扶著妻子上了馬車。

  目送俊男美婦遠去,紀芸牽起宋箬溪的手,邊往內宅走去,邊關心地問道:「溪兒,可嚇著了?」

  「沒嚇著。」宋箬溪笑,雖然那美婦稍顯熱情了點,但還不至於嚇著她,「就是這玉鐲太大了,不能戴。」

  「哎喲,娘不是問你這個,娘是問你在千層酥可嚇著了。」

  宋箬溪搖頭道:「沒嚇著。」

  紀芸看她臉色尚好,笑問道:「出去買了些什麼東西?」

  「買了個蓮瓣紋的玉碗。」

  「就只買了一個玉碗?」

  「沒挑到合心意的。」

  「母親,姐姐看中一幅畫,可那掌櫃不肯賣。」宋箬涓插嘴道。

  紀芸皺眉,眼中露出一絲惱意,「是什麼樣的畫?為什麼那掌櫃不肯賣?是哪家店子?」

  「娘,那掌櫃不是不肯賣,而是那幅畫是他東家少爺畫的,他要先問過東家少爺,才能決定價格。」宋箬溪趕忙解釋,她可不願讓紀芸去找金萃樓掌櫃的麻煩。

  「哦,等決定好價格,你告訴娘,娘幫你出銀子。」紀芸大方的道。

  「謝謝娘。」宋箬溪笑道。

  「池兒涓兒,你們買了些什麼?」紀芸總算記得也該問聲庶女。

  「回母親的話,女兒買了一對耳環。」

  「回母親的話,女兒買了一對金鐲。」

  「你們有沒有被嚇著?」紀芸語氣裡帶著一絲漫不經心,她們嚇沒嚇倒,她才不關心,不過問一句意思意思罷了。

  「回母親的話,女兒沒有被嚇著。」兩人齊聲道。

  「那就好,回房歇著去吧。」

  「女兒告退。」兩人膝行禮。

  打發走兩個庶女,紀芸親自送宋箬溪回了房,道:「蠶娘,去熬碗定神湯給姑娘喝。」

  「娘,我沒事,不用喝定神湯。」

  「真的沒事?」紀芸不放心,再次確認。

  「娘,我真沒事。」宋箬溪取下手上美婦送她的玉鐲,讓香繡收好,「娘,那對夫妻是什麼人啊?」

  「他們就是你和淮兒救的那對兄妹的父母。」

  宋箬溪剛才的態度,他們應該不是來恩將仇報的,這下才算真正的鬆了口氣,問道:「他們來做什麼?」

  「道謝,結交,封口。」紀芸三個詞概括了。

  「那就是說,這件事圓滿解決了!」

  「圓滿解決了。」紀芸笑,「你一直在擔心對不對?」

  宋箬溪點點頭。

  「傻孩子,有爹娘在,要你瞎什麼擔心。」紀芸嗔怪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宋箬溪抿唇一笑。

  「好了,你歇著吧。中午就在房裡用飯,不要跑來跑去的。」

  「知道了。」宋箬溪站起身來,「溪兒送娘出去。」

  紀芸把她按回去,「跟娘不需要講這些虛禮,好生歇著吧。」

  「娘,您慢走。」宋箬溪聽話的坐著。

  「好。」紀芸笑著出門自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11:07 PM

第六十六章 厭刁奴紀芸教女

      等紀芸出了門,宋箬溪嫌熱要脫掉外衣,劉四娘上前勸阻道:「姑娘,這還沒到安寢的時間,此時寬了衣,萬一有人來,看了不雅。」

  「有人來時,婢女會通傳的,那有人會貿然闖進臥房來的。」宋箬溪覺得劉四娘這話沒道理,反駁道。

  「薄荷,去把玫瑰露端來給姑娘喝。」劉四娘扭頭吩咐了一句,又陪著笑繼續勸宋箬溪,「姑娘喝了玫瑰清涼清涼,就不熱了。雖天氣熱,可是畢竟已入了秋,寒氣一不小心就染上了,染上寒氣會生病的,姑娘自小身子弱,可不能冷著,要好好養著。」

  宋箬溪知道劉四娘是一片好意,但是她熱得難受,眸光微轉,嬌聲道:「奶娘,我走累了,想去榻上躺著歇歇,穿著衣服,會不舒服。」

  「姑娘累了,趕緊寬衣歇歇。」劉四娘伸手要幫宋箬溪脫衣。

  宋箬溪退開一步,笑道:「奶娘,讓她們來吧。」

  「劉媽媽,還是讓奴婢們來吧,你老忙一上午了,還是歇歇吧,別累著了。」香紋上前將劉四娘擠開,笑呵呵扶著宋箬溪的手臂,「姑娘,左右下午不出門,不如卸了釵環,散了髮髻,這樣躺著更舒服。」

  「好。」宋箬溪接受了香紋的意見。

  香朵上前幫宋箬溪卸下釵環,散開髮髻。香紋幫宋箬溪寬了衣,宋箬溪穿著月白色中衣,懶懶散散地歪在東側房的美人榻上。

  香繡抖開織錦毯子蓋在她身上,道:「姑娘,一會就要吃午飯了,你可別睡著了。」

  「我不睡,我就躺會,你們都下去吧。」宋箬溪靠在錦墊上,挪了挪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半瞇著雙眼。

  青荷點好安寧香插在小香爐內和三香婢女退了出去,可是劉四娘卻還杵在房間,板著個臉,不知道是在生宋箬溪的氣,還是在生香紋的氣。

  「劉媽媽,你還不退出來,擾了姑娘休息,你可擔待不起。」香紋唇邊閃過一抹譏笑,糊塗東西,以為奶了姑娘就了不起,沒一點眼力。

  劉四娘瞪了香紋一眼,忿忿然退了出去,扭頭回了房。香繡拉上門,沒關實,虛掩著。

  總算清靜了,宋箬溪睜開眼,看著小香爐內那炷沁甜香裊裊升起的青煙,微微蹙眉,金萃樓裡那幅圖會是誰畫的?

  會不會是陸綮顏畫的?他有見過她坐在石頭上吹笛子,可是,依他那彆扭的性格,肯定不會把這幅畫掛在金萃樓內。

  這幅畫應該不是他畫的。

  不是陸綮顏畫的,會是誰畫的呢?

  難道是去淨蓮寺進香的香客畫的?

  若真是如此,就太奇怪了,畫這麼一幅畫掛在那裡是什麼意思?

  就算他要畫一幅意境悠遠的畫,也沒必要如此寫實,把她也畫上去。這有點涉嫌侵犯她的肖像權,雖然只是個背影,但背影也是她的背影,不經她同意,怎麼能擅自畫出來?

  分析來分析去,宋箬溪也分析不出為什麼有人要畫這麼一幅畫掛在金萃樓。

  「姑娘,正午時分了,是不是該傳飯了?」香繡在門外問道。

  「傳飯吧。」宋箬溪分析不出,索性也不分析,左右月底能見著人,到時候再說。

  婢女們進來伺候她重新穿好外衣,挽上小偏髻,沒有插金釵玉簪。

  薄荷去大廚房裡傳來飯菜,三菜一湯,清燉雞、清蒸鱖魚、菊花菘菜和菌腐肉湯,菜色都比較清淡。

  宋箬溪一個人吃不了太多,每樣嘗了點,吃了一碗小米飯就飽了,擱下筷子,突然想起安隅曾教過她,把菜賞給身邊婢女吃是一種恩寵,雖然她覺得讓別人吃自己的口水,算不上什麼恩寵,可是入鄉隨俗,笑道:「香紋香朵,這道清燉雞,賞給你們了。」

  香紋和香朵同時眼中一亮,面露喜色,屈膝行禮道:「謝謝姑娘。」

  「薄荷,青荷,這道鱖魚,賞給你們。」

  「謝謝姑娘。」薄荷和青荷也是喜出望外,她們一直擔心二姑娘不喜歡她們,會不要她們,今天姑娘賞魚給她們吃,就表明姑娘願意留下她們。

  宋箬溪沒有把另外兩道菜賞給香繡和香草吃,起身道:「你們都下去吃飯吧,我就在院子裡走走,不用跟著。」

  「是,姑娘。」五個婢女齊聲應道。

  宋箬溪在院子裡慢慢的散步,看到蠶娘走了過來,「蠶娘,你吃過午飯了嗎?」

  「奴婢已用過了。」

  「你在這裡住得習不習慣?」宋箬溪關心地問道。

  蠶娘笑道:「初來乍到是有些不習慣,慢慢的就習慣了,姑娘不必擔心奴婢。」

  「若是有什麼人說什麼話,你別悶在心裡,要告訴我。」

  「好。」

  「蠶娘,陪我走走吧!」

  「好。」

  主僕倆在院子裡安靜地走了兩圈,蠶娘送宋箬溪進房,伺候她上床睡午覺。

  午睡起來,宋箬溪又是一番梳洗,打發婢女把準備好的禮物送去給三位庶姐庶妹,喝完蠶娘為她泡好的桂花露,淨手焚香,安坐書案前,抄寫經書,一筆一畫,虔誠又認真,「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捨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二千五百人。菩薩摩……南無報恩德菩薩摩訶薩。摩訶般若波羅蜜。」

  香繡坐在一旁繡荷包。香紋不甘示弱,坐在她對面,納鞋底。送禮物回來的香朵和薄荷、青荷坐在廊下,小聲地說著話,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

  抄完一遍《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宋箬溪擱下了筆,「香草,把書案收拾好。」話一說完,發現香草不在房裡,蹙眉,「香繡,香草呢?我讓她管著這書房,她到好,硯好墨,人就不見了。」

  「姑娘別生氣,奴婢這就去幫你叫她。」香繡笑著放下荷包,出門去找香草。

  「姑娘,奴婢來收拾吧。」香紋主動請纓。

  「不用了,讓香草收拾,我抄的這些經書,都是她收著的,她做慣了。」宋箬溪說起拿起放在擱在笛架上的玉笛。

  香紋用力地咬了一下唇角,姑娘戀舊情,跟著姑娘不會有錯,她的年齡比姑娘小了兩歲,將來肯定是要當陪嫁丫頭的,若是被姑爺看中,還能當個姨娘,以後就是半個主子了,就算不被姑爺看中,日後配個管事,當管事嬤嬤也不錯,可是,前面有香繡香草攔著,她要怎麼做才能得到姑娘的寵信呢?

  宋箬溪不知道香紋所想,出了房門,走到樹蔭下,橫笛在唇邊,緩緩地吹響玉笛,樂聲悠揚響起,《游籬園》的曲調韻味深長,笛音柔美圓潤。

  吹了三首曲子,宋箬溪也累了,剛要轉身回房,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怪腔怪調的「美人兒。」回頭一看,宋淮提著鳥架子,笑嘻嘻地走進來,「淮兒,你什麼時候回來了?千層酥的事怎麼樣了?」

  「姐姐,你不害怕嗎?」宋淮驚訝地問道。

  「這有什麼害怕的。」宋箬溪撇嘴道。

  「真的不害怕?」

  「我很怕,怕得快暈倒了,這下滿意了?」

  宋淮挑眉笑道:「姐姐,容淮兒進去喝杯茶,再慢慢與你道來,可否?」

  見宋淮拽文,宋箬溪啞然失笑,道:「不否,進去吧。」

  宋淮將鳥架掛在廊下,和宋箬溪進房坐下。

  薄荷奉上茶水,退了出去。

  宋淮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千層酥裡的那個人死了,忤作查過後,發現他是中毒死的,鋪子已經封了,爹爹在查案,我沒事做就先回來了。」

  「死者的身份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祺郡王世子未來的小舅子,誠晉候的二公子庹炬。」

  又是郡王府,又是候爺府,宋箬溪聽著就覺得頭痛,眨眨眼睛,「這個案子會很麻煩。」

  宋淮贊同地點了點頭。

  「有線索嗎?」

  「有,還很多。」

  「說來聽聽。」宋箬溪頗有興趣地道。

  「他在五天前來廣陵府的,進城時,跟一個莽漢發生了點衝突。」

  「多大的衝突,會讓人下毒毒死他?」宋箬溪皺眉道。

  「四天前的晚上,他又與一個人發生了點衝突。」宋淮隱去了庹炬與人起衝突的地方,那種下賤的地方,不能說出來污穢了姐姐的耳朵。

  宋箬溪咋舌,這人真是個惹事精,挑眉問道:「三天前,他不會又與什麼人發生了點衝突吧?」

  「三天前的中午,他與人在酒樓爭搶位置,把人家的頭打破了。」

  宋箬溪雙手支著下巴,「接下來的這兩天,他又做了什麼好事?」

  「兩天前,他在街上打翻了幾個小販的攤子。昨天,他很老實,待在祺郡王府,沒出來,今天去醉仙樓吃了三隻醉雞,然後去千層酥喝茶聽曲,然後就突然倒下,然後就死了。」

  「爹爹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讓捕頭把這幾個與他有衝突的人全部抓來問話,再派人往京中給誠晉候府送信。」

  「在案子了結前,爹爹會很忙,我不能出去爬山了。」宋箬溪噘嘴。

  宋淮壞壞地笑道:「姐姐,家裡有假山,你爬假山好了。」

  宋箬溪瞪他,「我才不要爬什麼假山。」

  「姐姐,你怎麼不吹那個口琴?」宋淮岔開話題。

  「我吹笛子吹得不好聽嗎?」宋箬溪斜眼看著他。

  「好聽,宛如天籟之音。姐姐,過幾天,我帶你去天籟居,你一定喜歡。」

  「過幾天,是過幾天呢?」宋箬溪要把日期給確定下來。

  「等六天,我帶你去。」

  「說話要算數。」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宋淮拍著胸口道。

  「是真君子才行,就怕是偽君子。」宋箬溪抿著嘴笑。

  「姐姐,放心,你的弟弟上個正人君子,一諾千金,答應的事,絕不會忘。」宋淮表情嚴肅,眼中帶著笑意地道。

  「好,相信你。」宋箬溪笑。

  姐弟倆正說著話,門外聽到婢女給宋箬池、宋箬涓請安的聲音,「給三姑娘請安,給四姑娘請安,三姑娘萬福,四姑娘萬福。」

  「她們怎麼會來?」宋淮皺眉問道。

  「我送了禮物給她們,她們來道謝的。」

  屋外宋箬池問道:「二姐姐可在房裡?」

  宋淮笑,「我聽娘說,姐姐以前不屑做這種面子上的事。」

  屋外婢女答道:「二姑娘和二少爺在房裡說話。」

  「以前太小,不懂事,現在懂事。」宋箬溪斜他一眼,「以前淮兒還愛哭鼻子,如今怎麼不哭了?」

  宋淮笑了起來。

  「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來了。」婢女稟報道。

  「請三姑娘四姑娘進來。」宋箬溪應道。

  宋箬池和宋箬涓走了進來。

  「給二姐姐請安,二姐姐萬福。」宋箬池先給宋箬溪請了安,再對宋淮點點頭,「二弟好。」

  「給哥哥姐姐請安,哥哥姐姐萬福。」宋箬涓行禮道。

  「二位妹妹請坐,上茶。」宋箬溪客氣地道。

  宋箬池和宋箬涓在椅子上坐下,婢女送上茶水。

  「二姐姐送給池兒的禮物,池兒很喜歡,謝謝二姐姐,讓二姐姐破費了。」宋箬池欠身道。

  「涓兒也很喜歡,謝謝二姐姐。」宋箬涓跟著道。

  宋箬溪笑道:「許多年不曾見面,我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就隨意的挑了些,你們喜歡就好。」

  宋箬池和宋箬涓再三跟她道謝,因有宋淮在旁邊板著張臉坐著,兩人屁股都沒坐熱,就告辭離去。

  「姐姐,你別看她們叫我們哥哥姐姐叫得親暱,心眼可多著呢,不知道又會打什麼壞主意,你可別上當。」

  宋箬溪輕嗤一聲,問道:「你當你姐姐是三歲的小娃兒,就那麼好哄騙嗎?」

  「姐姐,你要是三歲的小娃兒,我還在襁褓裡。」宋淮嘻笑道。

  「你知道就好。」宋箬溪挑眉道。

  這天晚上,宋綏留在衙門查案,沒有回來,紀芸帶著三女一子用晚飯,四個姨娘規規矩矩站在旁邊。

  「淮兒啊,你先生已經回來了,明天,你開始去學堂上課,不許頑皮偷懶。」

  「娘,兒子知道了,兒子一定會認真讀書的,將來入仕為官,給娘掙個一品誥命。」宋淮笑道。

  「好好好,娘等著。」兒女有出息,紀芸比什麼都高興,看著宋箬溪和宋淮,再想到遠在京城的長子,臉上的笑意更濃,她生了三個好兒女,這輩子無憾了。

  接下來的兩天,宋箬溪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也很有規律,清晨早早起床,梳洗後去給紀芸請安,陪她吃過早飯,紀芸處理內務時,她就回院子,看書,寫字,擺弄樂器,午飯後,小睡起來散步,閒適愜意,等待黃昏,再去給紀芸請安,用過晚飯之後,陪紀芸聊聊天,回到房沐浴更衣,上床睡覺,一天結束。

  這日,宋箬溪給紀芸請安,看到宋箬池乖巧的坐在紀芸面前,二人正說著閒話。四個姨娘象佈景板似的杵在旁邊,低眉斂目。

  看宋箬溪進來,宋箬池起身行禮,「二姐姐,你來了。」

  「三妹妹比我來得早。」宋箬溪笑道。

  「給二姑娘請安,二姑娘萬福。」四個姨娘齊聲道。

  宋箬溪扯扯嘴角,妾室到正妻跟前立規矩的這事,真是太彆扭,本就相看生厭,偏要天天在眼前晃著。

  「溪兒,到娘身邊來。」看到寶貝女兒,紀芸臉上的笑多了幾分真心。

  「娘,昨天睡得好不好?」這幾天宋綏都在忙著查案子,早出門,半夜歸,宋箬溪擔心紀芸。

  「娘睡得好,溪兒睡得好不好?」紀芸捋著宋箬溪垂在耳邊的碎髮,動作輕柔。

  「溪兒睡得很好。」宋箬溪依在紀芸懷裡,「娘,中午我不想吃雞,天天吃雞,好膩。」

  「好,不吃雞,那溪兒想吃什麼?」紀芸摟著她的肩,滿臉寵溺的笑。

  「我想吃荷葉包飯和香酥羊肉。」

  紀芸親暱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哎喲喲,真是個饞嘴丫頭。」

  宋箬池在一旁羨慕又有些嫉妒地看著她們母女的互動,只有二姐姐才能在太太面前如此撒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太太,四姑娘來請安了。」婢女稟報道。

  宋淮已請過安上學去了,等宋箬涓一來,紀芸就吩咐傳飯,帶著三個女兒用早飯。

  「二姐姐,吃過早飯,我們一起去錦繡閣吧。」宋箬池輕聲道。

  「錦繡閣是什麼地方?」宋箬溪問道。

  「你爹爹為你們姐妹請了個教習先生教你們識文斷字,溪兒,你可想和二妹妹一起去上學?」宋綏給三個庶女請了一位教習先生教她們識文斷字,這幾日宋箬溪回來,紀芸就放了她們幾天假,今天是她們重新上學的日子。至於宋箬湖,紀芸早就說了,大姑娘身子弱,養病要緊,旁得事不必理會。這學,自是不用上了。

  「娘,我不要去。」宋箬溪沒興趣坐在教室裡再上一次學,在現代她上了十幾年,已經夠了。

  「好好好,不想去就不去,認得字就行了,用不著整天的詩詞歌賦的。」

  宋箬池和宋箬涓眼中閃過一抹疑色,以前二姐姐最喜歡吟詩作對,惜春悲秋,還愛坐在池塘邊彈箜篌,可這幾日,不見她有這些舉動,五年的時間,這性子變了許多。

  吃罷早飯,紀芸要處理府裡的事,三位姑娘和四個姨娘就告退了。宋箬溪回到房裡,坐在案前安靜地看書,青荷興沖沖跑來道:「姑娘,園子裡的醉芙蓉開了!」

  「醉芙蓉?」宋箬溪訝然看著她。

  「就是芙蓉三變的那個醉芙蓉。」青荷解釋道。

  「你說的是清晨開花雪白,正午轉成桃紅,黃昏又變成深紅的三醉芙蓉?」宋箬溪偏頭問道。

  「姑娘說的沒錯,就是三醉芙蓉,園子有兩株,奴婢聽人說,這廣陵府家家戶戶種的都是黃芙蓉和白芙蓉,只有咱們園子裡種著這兩株醉芙蓉。姑娘要不要過去看看?」青荷笑問道。

  「姑娘,還沒到正午,應該可以看到白花,一會兒說不定能看到桃紅色。」香朵也幫腔道。

  「好,那就去看看吧。」宋箬溪擱下書,「想看花的,就都隨我來。」

  眾婢積極響應,都要跟著去。劉四娘上前攔著,不悅地問道:「你們全跟去看花,這院子誰看啊?」

  「劉媽媽,你不去看花,就留下看院子。」幾個小婢女異口同聲地道。她們不過八九歲的年紀正是愛玩的時候,被劉四娘天天拘在院子,學繡花,學規矩,連逛個園子都找不到機會。今天難得姑娘肯帶她們去,沒有一個人願意留下來的。

  「你們幾個留下,姑娘身邊有香繡幾個伺候就行了。」劉四娘不讓她們去。

  「奶娘,你做事穩重,你留下來看院子,我放心些,她們這些人毛毛燥燥的,要是沒人管著,我怕她們會淘氣打碎了東西。」宋箬溪偏幫幾個小婢女。

  劉四娘一聽這話,高興了,乖乖留下。

  幾個小婢女出了門,衝著宋箬溪道:「謝謝姑娘。」

  宋箬溪笑了笑。

  一行人沿著粉牆邊的遊廊上走過,忽聽一個老婦的求饒聲聽到有響聲,其他人便收了聲,相互看了看。因為粉牆擋著,看不到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宋箬溪走到隔窗前,踮起腳往那邊看,只見一個老嬤嬤哭著跪在地上,正跟珠圓說話,「珠媽媽,果盤真得不是老奴打碎的,老奴做事一向老實本分,做錯了事,絕對不會隱瞞。求珠媽媽查清這件事,不要讓賬房扣老奴的月錢銀子,老奴就靠著這點月錢銀子給小孫子買藥。求求你了,珠媽媽。求求你了,珠媽媽。」

  珠圓一邊用圓頭銀簪剔牙,一邊斜著眼睛看著遠處,對跪在地上的老嬤嬤的求饒無動於衷。那老嬤嬤不停地向她磕頭求饒,額頭已經磕出血來了。

  「行了行了,你別跟我在這裡裝可憐,府裡的規矩擺在那裡,有賞有罰,公平的很,扣你一個月的月錢,已經是寬待你了,你要再囉嗦,就別當差了,滾出府去。」珠圓冷冷地道。

  「不要啊,珠媽媽。」那老嬤嬤又再次磕頭求饒。

  珠圓卻再不肯理她,從那老嬤嬤身邊走過,不知道是嫌她跪著擋了道,還是餘怒未消,一腳踢了過去。那老嬤嬤磕頭磕的頭暈目眩,被她一踢,倒在地上,動不了了。

  宋箬溪再也看不下去了,疾步從前面的月牙門走了過去,厲聲道:「珠圓,站住。」

  「那個不要命的混帳東西,敢直呼媽媽我……二姑娘!」珠圓沒聽出是宋箬溪的聲音,以為是那個婢女,開口就罵,這一轉身,發現宋箬溪站在她身後,怒目而視,嚇得打了個哆嗦,跪了下去。

  「你剛才罵誰呢?」宋箬溪陰沉著一張俏臉,眸底寒光閃動。

  「二姑娘,奴婢該死,奴婢不知道是您,奴婢這張嘴就是糞坑,狗屁糟糟的,二姑娘別放在心中,奴婢該死。」珠圓用力往臉上甩了兩巴掌。

  「你剛才不是挺威風的,這會子求什麼饒啊?」宋箬溪冷笑道。

  珠圓倒吸了口冷氣,二姑娘在寺裡待了五年,一副菩薩心腸,悲天憫人,要幫那個老東西出頭了,這可不成,忙道:「姑娘,那個陶媽,她打碎了東西,奴婢才教訓她的,非是奴婢耍威風。」

  「她打碎了什麼東西?值多少銀子?」宋箬溪不理會珠圓的分辯,沉聲問道。

  「她打碎了紅釉青花果盤,要四兩銀子。」

  「她的月錢是多少?」

  「三百錢。」珠圓低著頭,眼珠子轉過來轉過去。

  「果盤要四兩銀子,她的月錢才三百錢,你要她賠果盤,扣一個月的月錢可扣少了。」

  陶媽一聽這話,嚇傻了,呆坐在地上,完了,一年多的月錢的銀子沒有了,她和孫兒靠什麼活下去?

  「姑娘說的是,應該扣她一年零兩個月的月錢才對。」珠圓唇邊閃過一抹得意的笑。

  宋箬溪注意到了那抹笑容,微瞇了一下眼,問道:「那果盤擺放在哪裡?是如何打碎的?」

  「那果盤擺放在廚房的小庫房內,她去拿碗碟時打碎的。」珠圓對答如流。

  「可有人親眼看到是她打碎果盤的?」

  「當時就她一個人進去,不是她打碎的,還會能是誰打碎的?」珠圓理所當然地道。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宋箬溪冷哼道。

  「不是,奴婢不敢。」

  宋箬溪咬著牙齒道:「不敢?我看你是敢得很。」

  「姑娘,你誤會奴婢的意思了,奴婢是說,這果盤就是她打碎,不會再有別人。」珠圓一口咬定這事與陶媽有關。

  宋箬溪斜了珠圓一眼,道:「地上涼,先扶陶媽起來。」

  兩個小婢女上前扶起陶媽。

  陶媽有些迷糊地看著宋箬溪,二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珠媽媽,你既然問了我,這果盤是誰打的。我告訴你,這果盤說不定是老鼠爬過去打碎,又說不定……」宋箬溪彎下腰,靠近珠圓,「是有人打碎了果盤,故意栽贓嫁禍。」

  「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珠圓忙道。

  「你急什麼,我又沒說是你。」宋箬溪冷笑,挺直身體,「這小庫房是歸誰管的?」

  「是……」

  「你不用告訴我是誰,這個果盤打碎了,既然找不到是誰打碎的,這果盤就由管庫房的人賠,這是懲罰他管理不當。」宋箬溪懶得與珠圓囉嗦,眸光微轉,「天氣這麼熱,陶媽的傷口要處理一下,青荷,領她到我住的院子去給她上藥。」

  陶媽受寵若驚,拒絕道:「老奴不敢勞煩二姑娘,老奴自個兒回去洗一下就好了。」

  宋箬溪見陶媽穿著粗布衣服,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淚水,鮮血和塵土,可憐巴巴的模樣,就有心幫她一幫,口頌佛號,道:「我願與眾生結善緣,何來麻煩一說?」

  陶媽這時想到二姑娘剛從寺裡回來,是吃齋念佛的人,有顆菩薩心腸,定是真心願意為她治傷,忙感激地道:「二姑娘慈悲,老奴謝謝二姑娘,佛祖會保佑二姑娘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園子裡人來人往,這一幕自是落到許多人的眼中,這其中就有在紀芸院子裡伺候的二等丫鬟銀翹。

  宋箬溪也不去看花了,帶著陶媽回院子。珠圓看她走遠,從地上爬起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往廚房去了找管小庫房的人商量對策。

  守著院子的劉四娘聽到聲響,抬頭一看,見宋箬溪回來了,身後的小婢女還攙扶著個婆子,定睛一看,是廚房裡打雜的陶媽,再一看,陶媽臉上有血有淚有泥土,迎上前問道:「姑娘,可是這老東西衝撞了你?」

  「她沒有衝撞我。」宋箬溪徑直向房間走去。

  劉四娘愣了一下,隨手拽著個小婢女問發生什麼事。

  宋箬溪在圍榻坐下,陶媽被扶了進去,卻不敢往椅子上坐,畏縮地站在屋內,手足無措。青荷去拿藥,香朵奉茶給宋箬溪。

  「香繡,拿小杌子給陶媽坐。」宋箬溪知道這些人嚴守等級尊卑,在主人面前是不敢隨便落座的。

  香繡就拿了張小杌子給陶媽,笑笑道:「陶媽媽坐下吧。」

  「謝謝二姑娘。」陶媽不認識香繡,衝她露出一絲摻雜著討好和感激的笑。

  青荷拿著藥和紗布進來,有個小婢女也機靈地打來了一盆熱水。青荷蹲在陶媽面前,幫她處理傷口,傷口不算深,只是裡面有泥土,不清洗乾淨,一定會感染。

  「陶媽,你家有幾口人?」宋箬溪問道。

  「回姑娘的話,老奴家就老奴和一個小孫子。」陶媽站起來,躬著身子答道。

  「你不必拘禮,坐著回話。」

  「是。」陶媽看出宋箬溪待人寬厚,再次坐下。

  「你孫子多大了?」

  「回姑娘的話,他今年五歲了。」

  「他叫什麼名字?」

  「回姑娘的話,他叫小瓷。」

  「陶瓷?」宋箬溪掩嘴一笑,「這名字好聽。」

  「謝姑娘讚許。」

  「對了,陶媽,這管廚房小庫房的人是誰?」

  「回姑娘的話,管廚房小庫房的是羅有貴家的。」

  「這羅有貴家的與珠圓有什麼關係?」

  陶媽猶豫不決。

  「陶媽,有什麼話,你就放心的說,有二姑娘給你做主。」青荷邊把藥抹在她的額頭上,邊輕聲道。

  「回姑娘的話,她是珠媽媽小姑子的大姑姐的男人的二弟的媳婦。」

  這關係有點繞,宋箬溪想了一下,才理清,輕笑道:「原來是姻親聯成的關係。」

  屋外劉四娘已問清事由,進來劈頭問道:「姑娘,你怎麼能得罪珠媽媽呢?」

  宋箬溪聽這話,心中不喜,臉色微沉,惱怒地反問道:「我就得罪她了,怎麼樣?」

  「姑娘,珠媽媽是內管家,又是太太身邊伺候的人,她在太太面前說兩句話,不知道日後會攤上多大的麻煩。」劉四娘急聲道。

  「麻煩?什麼麻煩?」宋箬溪冷笑,別的事且不說,光聽劉四娘這話,就可知珠圓平日的所作所為了,她在府中橫行慣了,令人人都畏她如虎。

  「姑娘,倒也沒什麼大麻煩,不過是讓洗衣房的一件衣服洗三天,弄得奴婢們沒有衣服換洗,把過夜的菜重新炒過,再送來上。抓住一點小錯,不是趕人出府,就扣月錢銀子罷了。」香朵不屑地插嘴道。

  「我現在得罪了她,她也能把我趕出府嗎?」宋箬溪挑眉問道。

  香紋斜了眼劉四娘,搶先道:「她得罪了姑娘,姑娘不趕她出府,已是輕饒了她,她一個下人,有什麼資格趕姑娘出府,真是天大的笑話。」

  「可不是,這笑話,當真太好笑。」蠶娘端著一碟糕點,走了進來,「服侍長輩的人,做為小輩的姑娘少爺,要敬著些,原是沒錯的。可是畢竟主是主,僕是僕。宋家是名門望族,赫赫揚揚百餘年,府中世僕不計其數,有臉面的也不少,難不成還要姑娘少爺處處忍讓著她們,由著她們的性子做事不成?」

  劉四娘臉色巨變,正要說話辯解,門外傳來婢女給紀芸請安的聲音,「奴婢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

  宋箬溪知道剛才的事,肯定有人通報給紀芸了,又或者是珠圓去紀芸面前告了狀,起身迎了出去,揚唇笑道:「娘。」

  「溪兒。」紀芸笑容滿面地牽起她的手,母女倆進房在榻上坐下。婢女們奉上茶,退了出去。被紀芸突然而至嚇呆的陶媽也被青荷拉了出去,留她們母女在房內說話。

  「娘,你來有什麼事嗎?」宋箬溪主動開問道。

  「園子裡的事,我聽說了。溪兒,你是不是不喜歡珠圓?」

  宋箬溪低頭不語。

  「溪兒你有話不在娘面前說,那你要與何人說去?」紀芸看著她問道。

  「她是娘身邊的人。」宋箬溪看著紀芸,小聲道。

  「傻孩子,她是娘身邊的人,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孰親孰疏,都分不清了?」紀芸嗔怪橫了她一眼,「難不成娘糊塗到會為了個下人為難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下人本就是伺候主子,為主子分憂解愁的。若是她們讓主子不舒坦,不用她們就是,這滿府裡怕還尋不出一個合心意的婆子來?」

  「娘,溪兒說錯話了。」宋箬溪笑,「我是娘的女兒,她只是個下人,自是我親她疏。」

  紀芸端杯喝了口茶,問道:「溪兒,為什麼不喜歡她?」

  「她欺上瞞下,仗勢欺人,任人為親,隨意地懲罰他人,太可惡。」宋箬溪憤然道。

  「珠圓在娘身邊有十來年了,她是什麼樣的人,娘很清楚,可是娘為什麼要留她在身邊,溪兒有沒有想過?」紀芸柔聲問道。

  宋箬溪微微蹙眉,「她有一定的辦事能力,也是娘用得著的人,所以娘才會留下她,可是娘,你為什麼不找一個秉性好的人放在身邊用呢?」

  紀芸伸手把宋箬溪垂在額前的碎髮撫到耳後,「蠶娘、香繡、香草都是忠誠老實的人,但是她們也有各自的缺點。更何況,這世上並不全都是好人,有奸詐狠毒的人,有卑鄙無恥的人,有膽小怕事的,有居心不良的人,形形色色,你不能強求身邊全是好人,你要學會如何用人。好人該怎麼用,壞人該怎麼用,只要運用得當,她們都是有用的人,這就是御人之術。」

  「我只用好人,我不用壞人,壞人放在身邊,我會睡不安穩的。」

  聽到宋箬溪略顯孩子氣的話,紀芸輕搖了下頭,問道:「如果你身邊有壞人,你要怎麼做呢?」

  「趕走她。」

  「如果這個人是長輩指給你的,不能趕,你要怎麼做呢?」

  宋箬溪想了一下,道:「尋她個錯處,趕走她。」

  「那你做的這件事,與珠圓所為,又有何區別呢?」

  宋箬溪理直氣壯地道:「我趕走的是壞人。」

  「陶媽對珠圓來說,也是壞人。」

  宋箬溪抿緊唇角,所站的立場不同,好壞當然就有所不同,在她眼裡陶媽是好人,珠圓是壞人。可在珠圓眼裡,只怕她和陶媽才是壞人。

  「溪兒,眼裡固然容不下一粒沙子,心裡卻要如大海般,裝得下一灘沙子。沒有誰的人性是又純又粹的,沒有人是沒有缺點的,能識破,是精明,不說破,是厚道,能善用,是智慧。」

  「可是珠圓在府中橫行霸道,弄得怨聲載道,難道娘就任由她這麼放肆嗎?」宋箬溪承認紀芸這番話有道理,可是對珠圓的惡行還是不滿。

  紀芸想到宋箬溪已經十四歲,明年及笄後,就要議親,就算再疼她,過幾年也要送她出門了,本就要教她管家理事,只是考慮她才剛回來,打算讓她多休息幾月,過年了再教,不過現在有了這個好機會,不如就拿這事教她管家,笑道:「溪兒,娘就將這件事交給你來處置。」

  「交給我來處置?」宋箬溪訝然地問道。

  「你說珠圓在府中橫行霸道,弄得怨聲載道,這件事當然不能放任,你是娘的女兒,應當幫娘分憂,娘就把這事全權交給你了。」紀芸捏了捏宋箬溪的小手。

  宋箬溪輕輕咬了咬下唇,遲疑地問道:「要是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該怎麼辦?」

  「娘的溪兒聰明伶俐,娘相信溪兒不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的。」紀芸笑,到底是個孩子,第一次經歷此事,還是害怕的,當年她又何嘗不是有些膽怯呢?

  「娘,溪兒會好好處置這件事的。」宋箬溪接下了這個任務。

  紀芸笑著點頭,眸光流轉,當年母親暗中相助,讓她把事情處理的妥妥當當,如今,她會效仿母親,讓女兒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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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11:23 PM

第六十七章 懲惡奴箬溪立威

      送紀芸出了門,宋箬溪沒有馬上去廚房,雖然她不清楚紀芸為何要讓她來處置這件事,但是既然要她處置,那麼就藉著果盤當引子,抽絲剝繭查清珠圓在府中還做了那些事。

  珠圓有辦事能力又怎麼樣?難道就可以作威作福嗎?難道就可以隨意欺負別人嗎?紀芸有本事有辦法,只要能抓住老鼠,管它是貓還是狗,都敢養在身邊。可她自認沒辦法駕馭,也忍受不了,她還是用忠厚老實的人,那怕能力差點都行。

  宋箬溪把陶媽叫了進來,沉聲道:「陶媽,果盤的事,還沒完,太太太要我查清楚這件事,你老實告訴我,果盤是不是你打碎的?」

  「二姑娘,老奴可以對天發誓,老奴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謊言,老奴願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超生。」陶媽跪在地上,不顧額頭上的傷,重重地磕了下去,「果盤不是老奴打碎的。」

  「陶媽,你先起來,我問你話,你不必跪著,只要如實回答我就成了。」古人很在意誓言,聽到陶媽發這麼毒的誓,宋箬溪相信她不會說謊。

  「謝謝二姑娘,老奴一定說實話。」陶媽顫巍巍站起身來,半躬著身子。

  「果盤是什麼時候打碎的?是何人第一個發現打碎的?又是誰告訴珠圓的?」

  「回姑娘的話,果盤是今天早上打碎的,是廚房管事羅有貴家的第一個發現的,也是她告訴珠媽媽的。」

  所有的事都有這個羅有貴家的在裡面,宋箬溪眸光微閃,「你有沒有得罪過羅有貴家的?」

  陶媽苦笑了一下,道:「姑娘,老奴在她手下做事,那敢得罪她。」

  「你好好想想,你究竟有沒有得罪過她?」

  陶媽想了想,道:「回姑娘的話,前幾日,老奴氣不過,與她吵了一架。」

  「為了什麼事吵架?」

  「回姑娘的話,她剋扣老奴的月錢銀子。」

  「你犯了什麼錯,她要剋扣你的月錢銀子?」

  「回姑娘的話,老奴沒有犯罪,而是羅有貴家的仗著在廚房裡管事,要廚房裡的人月月拿銀子孝敬她,平時她扣老奴的月錢,老奴為了不丟了差事,只好忍著,可這一次,她扣了老奴一百文錢,只給了老奴二百文錢,老奴連給孫子買藥的錢都不夠,更別說這一個月的嚼頭,氣不過,才去找她理論的。老奴為了讓她把錢還給老奴,就說要去太太那裡把她藉著採購米糧貪沒府中銀子的事說出來。」陶媽只是老實,人並不蠢,隱約已猜到此事與羅有貴家的有關,索性把事情合盤托出,借二姑娘之力,除掉羅有貴家的。

  「你說她貪銀子,可有證據?」宋箬溪問道。

  「回姑娘的話,老奴沒有證據。」陶媽只是一個粗使婆子,在廚房裡做得久了,看出點端倪,要拿出實際證據卻沒有。

  宋箬溪凝眸想了想,道:「你先回廚房做事,什麼都別說,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會想法子幫你把月錢要回來。」

  「謝謝二姑娘,老奴曉得,老奴絕不會壞了姑娘的大事。」陶媽渾濁的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你去吧!」宋箬溪淡淡地笑道。

  打發走陶媽,宋箬溪叫婢女們進來,道:「青荷,你去賬房把廚房裡的賬冊來拿給我。」

  「是,姑娘。」青荷屈了屈膝,出了院門,卻沒有往賬房去,而是繞了個圈,去了紀芸的院子。

  「太太,青荷來了。」榮蕎輕聲對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紀芸道。

  紀芸睜開雙眼,「讓她進來。」

  青荷進到內室,行禮道:「太太,姑娘招陶媽進去問過話後,讓奴婢去賬房取廚房裡的賬冊。」

  紀芸含笑點了點頭,道:「榮蕎把賬冊拿給青荷。」

  榮蕎從案上的匣子裡拿出一本賬冊,交給青荷。青荷拿著賬冊出門又繞了個圈,才回宋箬溪住的院子。

  紀芸欣慰地道:「謀定而後動,我的溪兒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二姑娘是太太生的,這聰明能幹是隨了太太。」榮蕎奉承道。

  宋箬溪在現代沒學過會計,穿越到這裡,安隅雖教了她許多事,偏偏這查賬的事沒教她,好在蠶娘還稍懂點,再者這本賬冊,紀芸已經很巧妙地做了手腳,每一條都列的清清楚楚,兩人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一隻雞要一兩銀子,這雞是吃什麼長大的?這麼貴。」蠶娘嗤笑道。

  「這菘菜也挺貴的,一斤就要二十文錢。」宋箬溪雖沒買過菜,但是就看看府中下人的月錢,也能推算出物價,這菜價貴得太離譜了。

  廚房素來是就是油水最足的地方,米糧油鹽,每日採購的菜肉都有銀錢來往,只要報高一點價格,積少成多,一個月下來就是一筆大數目。

  廚房每月向賬房支取銀兩負責宋府上上下下的飲食,照這賬冊來看,府中的慣例,太太的菜例是六菜一湯,三葷三素;姑娘和少爺的菜例是五菜一湯,三葷兩素;幾位姨娘是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各院的大丫鬟和管事以及管事嬤嬤是三菜一湯,一葷兩素;二等丫鬟是兩菜一湯,無葷;其餘的粗使丫鬟小廝是到飯堂吃飯。老爺去哪房吃飯,多添一葷兩素。晚飯闔家在花廳用飯,八菜兩湯,四葷四素。

  若是按照賬上的菜價,這一天就有了十幾兩銀子,宋綏的俸祿是養不起這一大家子,也說明紀芸手上還有別得進項。

  這下就不是打碎果盤的這種小事,就成了廚房裡管事虧空貪污的大事。兩人都很高興,都沒去想為什麼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紀芸沒有發現?

  宋箬溪眸光微轉,問道:「蠶娘,這些人都是老油條,萬一她們不認賬,恐怕要勞累你一番,你能下得了重手嗎?」

  「姑娘放心,奴婢不會讓你失望的。」蠶娘清楚這是宋箬溪立威的時候,也是她樹立起她是宋箬溪身邊得力人的時候。

  「那就別耽誤時間,我們就去把這事給辦了。」宋箬溪帶著蠶娘,香紋香朵薄荷青荷以及劉四娘和陶媽前往廚房,有意沒帶香繡和香草。她們在寺裡住久了,心思單純,怕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樣骯髒的事。

  廚房裡已得到了風聲,一個小婢女站在門外張望,看到宋箬溪一行人向著這邊走來,衝著裡面喊道:「二姑娘來了!」

  等宋箬溪走進院子時,廚房裡十幾號人男左女右,規矩規矩地站在院子裡,廊下已擺好了柴木靠背椅,椅子旁邊放柴木三足圓幾。

  宋箬溪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蠶娘站在靠近椅子邊,其他人站在後面。

  「給二姑娘請安,二姑娘萬福。」十幾個人同時請安,聲音頗大,把停在樹上的鳥都驚飛了。

  婢女奉上熱茶,宋箬溪接過去並不喝,拿著杯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杯裡的浮茶,目光在眾人身上看過來看過去,並沒有急著問話。

  眾人在她的目光愈發的不安起來,一個果盤,沒多大的事,為什麼太太會讓二姑娘來處置?太太的性子,她們清楚,可二姑娘回府才幾天,是什麼性子,就沒人說的清,這事會怎麼處置,那就更不知道。

  「誰是這廚房的管事?」宋箬溪終於開口問話。

  聲音輕柔和緩,讓眾人繃緊的神經鬆了下來,二姑娘在寺裡住了這麼多年,又是個未及笄出閣的姑娘,不會有什麼狠毒的手段。

  「二姑娘,奴婢是廚房的管事。」站在最前面,頗為富態,穿著大花衣衫的胖婦人欠身道。

  「你叫什麼名字?」宋箬溪問道。

  胖婦人欠身答道:「回姑娘的話,奴婢夫家姓羅,名有貴,她們都叫奴婢羅有貴家的。」

  宋箬溪看著她胖得幾乎看不見眼睛的大肥臉,想起豬八戒,膘肥體壯,一會不知道能不能點得到穴道?喝了口茶,道:「你且站到一旁去,我有話要她們。」

  「姑娘,奴婢是廚房的管事,所有的事奴婢都知曉,姑娘想問什麼,問奴婢就好,不用問她們。」羅有貴家的沒有退下去,反而上前一步道。

  宋箬溪笑了起來,慢條斯理地問道:「你這是在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姑娘會被這些人給蒙騙了,到時候出了差錯,太太會責怪奴婢沒有提醒姑娘。」羅有貴家的振振有詞地道。

  宋箬溪手上的杯蓋與杯子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冷冷地看著她,「敢情我這個宋家二姑娘還不如你一個管事媽媽精明能幹,還不如你一個管事媽媽能分辨是非,還需要要你來指點,你來提醒。你既這般能幹,我這就去回明太太,以後宋府就交由你打理,其他人都聽你的派遣好不好?」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羅有貴家的跪在地上,「請姑娘明鑒,不要受旁人的挑撥,懷疑奴婢的忠心。」

  宋箬溪沒想到羅有貴家的有張巧嘴,勾了勾唇角,問道:「一直都是你在說話,何人挑撥了?」

  羅有貴家的小眼珠轉了轉,額頭滲與了一層冷汗,懊惱不已,太過心急,被二姑娘抓住話柄了,「奴婢……」

  「我還沒問話,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宋箬溪緩緩靠在椅背上,眸光流轉,「難不成,你做了什麼不能見光的事,心虛了?怕我問出來。」

  羅有貴家的心下咯登了一下,忙道:「奴婢沒有心虛,奴婢對太太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見不得光的事。」

  「既是這樣,你就站到一邊聽著,不要再這裡說三道四,耽誤我問話。」宋箬溪淡淡地道。

  羅有貴家的無言以對,只得站到旁邊去。

  「負責採購的是哪些人?」宋箬溪慢悠悠地問道。

  兩男兩女從隊列裡站出來,行禮道:「回姑娘的話,是奴婢(小的)。」

  「你們誰能告訴我,這一兩銀子一隻的雞是吃什麼養大的?」宋箬溪挑眉問道。

  四人皆不語,低垂的雙眼偷偷地瞄向羅有貴家的。

  宋箬溪冷笑,眸光微轉,「有句話說的好,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四人猶豫不決,二姑娘查出了多少事?她們要不要說?

  「你們好好想想,反正這裡離街不遠,要找個賣雞的賣菜的人來問問也不難。」宋箬溪把杯子往圓幾上一放,「就是費點事,不過我既然要查,也就不怕費這點事。」

  「姑娘,一隻雞市面上只賣五十文。」四人中那個稍瘦的女子衡量一下,決定投靠宋箬溪,跪下道。

  宋箬溪嘴角輕輕抽搐,這羅有貴家的實在是太貪了,閩國的物價,一兩銀子可兌換一千文錢,一隻雞,她就足足貪了九百五十文,柴米油鹽醬醋茶那就不知道貪了多少銀子,難怪她胖成這樣。

  有人開了頭,其他三人也趕緊交了供,菘菜最貴的時候一斤才賣八文錢,可報上去卻是二十文一斤,一斤就貪了十二文。羅有貴家的當真是雁過撥毛,就連幾文錢一斤的木柴,她都要貪銀子。當然四人也把關係撇清,說這價格全是羅有貴家的定的,還說如果她們不照羅有貴家的做,就別想當差。

  「想不到,家裡養了一隻老鼠。」宋箬溪嘲諷地笑,「還養得又大又肥。」

  「姑娘,她們這是在陷害奴婢,這些價格都是她們報的,奴婢一時不察,上了她們的當,奴婢有錯,奴婢以後一定細細盤查。」羅有貴家的辯解道。

  那四人竭力否認,把事情全推到羅有貴家的身上,還把她們為了保住差事,送了什麼給羅有貴家的都說了出來。

  「姑娘明鑒,她們這是在冤枉奴婢。」羅有貴家的磕頭道。

  宋箬溪是不會就這樣輕易饒過她的,最重要的是,還沒把珠圓扯進來,道:「陶媽,把你知道的事說出來吧。」

  陶媽從隊列中走出來,跪在地上,把過年時,羅有貴家的給珠圓送了份厚禮的事,剋扣眾人月錢的事,任意打罵眾人的事全說了出來。

  當差的人沒幾個是笨蛋,見狀,知道羅有貴家的犯事了,二姑娘這是要拿人立威,紛紛出言指證羅有貴家的,一時之間民怨沸騰,羅有貴家的罪行是罄竹難書。

  更有人舉出實例來證明,「二姑娘,上個月,羅有貴家的讓奴婢去給珠媽媽送東西,珠媽媽在罵人,地上連粥帶碗撂著在那裡,奴婢認得那是碗血燕粥,血燕一向是太太吃的,羅有貴家的偷了給太太吃的血燕粥孝敬珠媽媽。」

  「二姑娘,年初時,京裡的親家老太太送來幾枝上好的人參給太太,羅有貴家的藏了兩枝,送給了珠媽媽一枝,另一枝拿出去賣價,得了一百兩銀子。」

  「奴婢沒有,奴婢是冤枉的。」牆倒眾人推,又全是事實,羅有貴家的辯解不了,就拚命地喊冤。

  「冤枉的?」宋箬溪冷笑,「你是說所有人都冤枉你?這些事你都沒做?」

  「姑娘明鑒,奴婢沒做,奴婢真得沒做。」羅有貴家的趴在地上,滿頭大汗,死不承認。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宋箬溪看了眼蠶娘。

  蠶娘會意,走過去,看她一身的肥肉,點穴太費勁,而且也嚇不住人,三下五除二,卸了羅有貴家的兩條胳膊,劇痛得她眼淚瞬間掉了下來,紅潤的肥臉慘白如紙。

  一院子的人都驚呆了,包括宋箬溪,蠶娘這手下得可真重。其他人卻由此想到,二姑娘身邊有這樣心腸狠毒的人,二姑娘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還是老實點好。

  「你最好是乖乖把事情說出來,要不然,你這下半輩子就拖著這兩胳膊吧。」宋箬溪看羅有貴家的那模樣,有一絲不忍,但為了把事情查出來,也只好把這不忍撂在一邊,硬著心腸道。

  羅有貴家的知道她已經完了,也顧不得再幫珠圓隱瞞,把所有事合盤托出,這其中自然有她的貪慾在裡面,可也少不了珠圓在背後幫她撐腰壯膽。珠圓欺上瞞下做出來的那些事,因為羅有貴家的招供,也浮出水面。

  「這果盤是誰打碎的?」宋箬溪不忘還陶媽清白。

  「是奴婢打碎的,奴婢恨陶媽威脅奴婢,想嫁禍給她,讓珠媽媽把她攆出府去。」現在羅有貴家的也沒必須再隱瞞。其實當初陶媽說那些話,只是想嚇唬嚇唬羅有貴家的,好讓她把錢交出來。誰知她懷恨在心,就想尋個錯處把陶媽趕出去,恰好今天失手把果盤給打碎了,她計上心頭,順勢陷害陶媽。

  偏偏珠圓沒領會她的意思,只扣了陶媽一個月的月錢,沒把人給攆出去。更令她沒想到,這件事會讓宋箬溪給撞上,越鬧越大,一發不可收拾,連她貪污公中銀子的事也給攀扯了出來。

  這時,珠圓聞訊趕來,卻已為時晚矣,她的竭力否認,換來宋箬溪冷冷的威脅,「你不願承認也無妨,我不介意,讓你跟她一般下場。」

  珠圓一看羅有貴家的胳膊,就什麼話都不敢再說,癱倒在地上,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究竟是哪裡惹惱了宋箬溪,讓宋箬溪要拿她開刀。

  事情已經查出來了,可是要怎麼處置這些人,宋箬溪就不知道,這事她沒經歷過,看著地上的兩人,抿唇不語。

  青荷上前欠身道:「姑娘,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講?」

  「說吧。」宋箬溪看著她。

  「珠媽媽是太太身邊的人,深得太太的信任,可是她做出了這樣的事,辜負了太太對她的信任,實在太可惡。」青荷道。

  宋箬溪眸光微轉,明白了青荷的意思,「珠圓是太太身邊的人,我做小輩的越過太太處置了,有些不妥,青荷,你去請太太過來吧!」

  「是,姑娘。」青荷屈了屈膝,去請紀芸。

  廚房發生的事,早有人回報給了紀芸,她就一直在院子裡等著,青荷來請,她就帶著她身邊另外兩個得力的婆子、榮蕎、福茶以及幾個媳婦子,往廚房去。

  看到紀芸鐵青著一張臉進來,曾經見識過她雷霆手段的珠圓和羅有貴家的都打了個哆嗦,趴在地上全身顫抖。

  「娘。」宋箬溪起身行禮。

  「我的兒,可累著了?」紀芸臉色放緩,笑問道。

  「溪兒不累。」宋箬溪扶著她的手臂,「娘請坐。」

  紀芸輕輕拍拍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自有人搬來另一張椅子給宋箬溪坐,婢女送上兩杯熱茶。

  「奴婢(小的)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眾人給紀芸行禮道。

  「萬福?」紀芸冷笑,「我到是想清閒幾日,享享福,可就是有人不安分,要給我添堵。」

  「奴婢錯了,求太太饒了奴婢這條狗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珠圓和羅有貴家的拚命磕頭道。

  「做事做得好,我自會打賞,你們用這些個手段暗中貪污官中銀兩,我是絕對不容許的。」紀芸眸底寒光閃動,「周顯家的,秦孝家的,你們帶人去她們住的地方,把她們貪污的銀子搜出來。」

  「是,太太。」兩個婆子領命,帶上人去搜東西。

  「來人,把這兩個東西按著打幾十板子。」紀芸冷冷地發落著。

  「太太饒命,太太饒命。」珠圓和羅有貴家的撕心裂肺地喊道。

  那些媳婦子連長凳都不用拿,直接將兩人按在地上,叭叭地就開打。

  木板打在肉上的聲音,讓宋箬溪膽戰心驚,小臉發白,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握拳。紀芸一直留意著她的舉動,見狀,知道嚇著她了,這才開始教她管事,不能太心急,萬一把女兒嚇出病來,反到壞了事,還是慢慢來為好,手一揮,道:「罷了,把她們關進柴房去。」

  媳婦子住了手,只是兩人已經被打得半死,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媳婦子將兩人拖去柴房關了起來。看著地上兩道血跡,宋箬溪閉上了雙眼,都這個樣子她們還能活得了嗎?

  處理完珠圓和羅有貴家的,紀芸要處理廚房裡的其他人,「你們明知她們貪污受賄,卻隱瞞不報,我留你們何用?」

  「太太開恩,太太饒命。」一行人跪下磕頭。

  「娘,她們也是畏懼珠圓和羅有貴家的,才隱瞞不報的,錯不在她們,您就輕饒了她們吧。」宋箬溪這時到有些後悔不該查辦這件事,開口求情。

  「既然二姑娘為你們求情,這件事就罷了,日後好好當差,若再出半點差錯,我定不輕饒。」紀芸厲聲道。

  眾人磕頭謝恩。

  紀芸點了人當這廚房的管事,又升周顯家的當內管家,至於珠圓那一家和羅有貴家的其他人,如何處置,紀芸怕嚇著宋箬溪,就沒說出來,笑著對她道:「溪兒,你勞累這大半天了,娘送你回院子休息去吧。」

  「好。」宋箬溪不想管這事了,紀芸讓她離開,正合她的心意。

  紀芸送宋箬溪回了房,「溪兒,今天你這事辦得好,娘很喜歡。只是心腸太軟了些,這管奴才就是要下狠手!不讓他們知道厲害是不行的。」

  「可那到底是人命。」宋箬溪怯怯地道。

  紀芸笑了笑,「罷了,你還小,經歷的事也少,以後娘再慢慢教你,這事就不要再想了。」

  「嗯。」宋箬溪乖巧地點頭應了。

  紀芸叫婢女們進來,吩咐她們好生伺候宋箬溪,又對蠶娘道:「你熬碗湯給姑娘喝。」

  「是,太太。」蠶娘明白紀芸讓她熬的是什麼湯。

  紀芸自去處理餘下的事,在珠圓和羅有貴家的家裡搜出了上千兩銀子、珠寶首飾、綾羅綢緞、燕窩人參,還有地契房契。紀芸下令將兩人被賣到了西山苦窯,她們的家人一併賤賣了,曾經橫行府中的珠媽媽成為了過眼雲煙。

  府中其他人各自議論,宋箬涓咋舌道:「真想不到珠圓就這麼倒了。」

  「她活該,不過是個下人,作威作福的把自已當成了個人物,得罪了二姑娘,不死才怪。」許姨娘受過珠圓不少氣,幸災樂禍地道。

  「二姐姐從寺裡回來,反到狠心不少,聽說她讓身邊的那個婆子卸下了羅有貴家的兩條胳膊。」宋箬涓疑惑不解地道。

  「她畢竟是太太的生的,這骨子裡就是狠的,就是念再多的佛經也沒用,不會有慈悲心腸的。」許姨娘冷哼道。

  另一間院子裡,宋箬池感歎道:「二姐姐好厲害,這麼快就把珠圓和羅有貴家的貪污一事查清楚了。」

  鄒姨娘笑,「四姑娘,這不是二姑娘厲害,是太太厲害。」

  「姨娘這話是什麼意思?」宋箬池不解偏著頭問道。

  「太太這是在教二姑娘當家理事,要不然二姑娘怎麼會這麼快就能查清羅有貴家的貪污。三姑娘,你要多與二姑娘走近些,學一些太太的手段,日後,你嫁出去,才知道如何管家理事,姨娘幫不了你多少。」鄒姨娘語重心長地道。

  「明兒,我就去二姐姐那兒坐坐。」宋箬池受教地道。

  宋箬湖要「養病」,柳姨娘見不著她,這對母女沒法對此事交換意見。玫姨娘卻是嚇了一跳,她進門這幾年,沒怎麼見識到紀芸的手段,今日算是見識,連帶著對宋箬溪也有了新的認識,這位二姑娘不是簡單的人物,少惹她為妙。

  處理好餘下的事,紀芸回到房裡已近日暮,宋綏還沒從衙門裡回來,庹炬被毒死一案還沒抓到真正的兇手。

  「能讓溪兒知曉俗事,也不枉我任她在府裡橫行這麼久,今日她到是派上點用場了。」紀芸撥下髮髻上的金步搖,唇邊的笑容,十分的冷酷無情。

  聽到這話,周顯家的臉色微微動容,原來太太是故意縱容珠圓的,為得是教二姑娘管家理事。

  紀芸冷冷地斜她一眼,道:「她若不貪,何來今日之事?」

  周顯家的聽出紀芸話中的警告之意,清楚的知道若是她敢弄權貪污,珠圓如今的下場,將來就是她的下場,躬身信誓旦旦地道:「奴婢一定老實當差,絕不辜負太太對奴婢的信任。」

  紀芸淡淡地笑了笑,笑並不及眼底。

  吃晚飯時,宋箬溪沒有缺席。紀芸很高興,這就表明宋箬溪沒有被輕易嚇病,慢慢教,日後必能成為合格的當家主母。

  次日,易家派人下貼請宋家人明日過府做客。宋綏忙著查案,無暇同行,紀芸決定帶著宋箬溪三姐妹和宋淮去做客,在「養病」的宋箬湖當然留在家裡養病。

  柳姨娘氣得咬碎銀牙,要知道庶女最怕的就是讓嫡母給圈在家裡,不能出來交際應酬,沒有朋友,不為人知,到了適婚的年齡,嫡母隨意指個婚事,一副薄薄的妝奩給打發掉。嫡母既不費事還得了好名聲,可庶女的苦根本無處去訴。

  尤其是宋箬湖已經十六歲,再過兩年就十八歲了,難道要圈養在家裡成老姑娘?柳姨娘越想越急,卻又拿不出好法子來改變現狀,就算她想找宋綏出頭,可是宋綏不在家,她是妾室,沒有正房太太同意,是不能出門去衙門找宋綏,坐在房裡長吁短歎,愁眉苦臉。

  「姨娘,依奴婢的愚見,你不如向太太低頭,這樣太太就會把大姑娘放出來了。」九露幫著出主意。

  柳姨娘瞪眼道:「你這死妮子,你說什麼?讓我跟她低頭,想都不要想。」

  「姨娘,現在不是你和太太堵氣的時候,大姑娘眼瞅著一日大過一日,再不議親可就晚了。你是大姑娘的親娘,你要大姑娘想想啊,等大姑娘出了門,太太就再也不能拿捏著你了。」九露勸道。

  柳姨娘臉色變了變,想了又想,「左右我不過是個姨娘,本就被她壓著,也沒有低不低頭這一說。」

  九露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的神色,這會子才想明白,真是愚蠢到家了,跟著這樣的主子,沒有出頭之日。

  柳姨娘換了身衣服,往紀芸院子裡去,半道上遇著給宋箬池和宋箬涓送衣服的銀翹等人,「你們這是做什麼去?」

  銀翹笑笑道:「明兒要出門做客,這是太太給三姑娘四姑娘準備的衣服。」

  柳姨娘一聽這話,暗恨,面部肌肉就有些扭曲。

  九露見狀,上前提醒她道:「姨娘,銀翹姐姐她們奉了太太的命,送衣服給兩位姑娘,可耽誤不得。」

  柳姨娘吸了口氣,「你們去忙吧。」

  銀翹等人點了點頭,繼續送衣服。

  柳姨娘到紀芸院子時,紀芸正在挑選明日穿的衣服和首飾,聽到婢女通傳,唇邊露出一抹冷冷的笑,「讓她進來。」

  「賤妾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柳姨娘屈膝行禮道。

  紀芸在圍榻上坐下,淡淡地問道:「你這會子上我這來做什麼?」

  「太太,賤妾錯了。」

  「錯了?你做錯什麼了?」紀芸挑眉問道

  「賤妾不該叫大姑娘裝病哄騙老爺太太。」

  「柳氏,大姑娘的生病這事,諸位大夫都已確診,這是事實,怎麼會是哄騙呢?」紀芸是不會這樣輕易了這對母女。

  「太太,大姑娘沒病,都是賤妾胡亂出的主意,求太太饒過大姑娘,放大姑娘出來吧,賤妾願意接受太太的懲罰。」柳姨娘跪下磕頭,擺出嬌弱的姿態,求紀芸可憐。

  「柳氏,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可沒有關著大姑娘,大姑娘是在房裡靜心養病,等大姑娘病養好了,自然就可以出來了。」紀芸嫌惡地把目光移開,裝可憐哄得了男人,可哄不了她。

  「太太,賤妾知道錯了,求求你大發慈悲,饒過大姑娘,放大姑娘出來,讓她跟你一起出門做客,太太,大姑娘怎麼說也叫你一聲母親,你不能就這麼關著她,誤了她一生啊。」柳姨娘哀求道。

  紀芸冷笑,叫她母親又怎麼樣?不是她肚子裡出來的,她才不認,「你今日是瘋了是不是,盡說些瘋話,來人,把柳姨娘送回房去,請大夫來好好瞧瞧。」

  婢女齊聲著,叫來兩個粗使婆子,將柳姨娘架回了她住的院子。柳姨娘放低姿態求了紀芸,卻沒能讓宋箬湖出來,就怪九露出了個餿主意,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罵道:「你這個死妮子,你是不是投靠太太了?才故意出這主意,害我顏面盡失。」

  「姨娘,奴婢沒有。」九露滿腹委屈,這事怎麼能怪她?剛才又不是她像瘋婆子似的一路亂叫亂嚷?惹得府中的人指指點點。

  「我知道你攀了高枝,想討好太太,去她房裡伺候是不是?你別想,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柳姨娘撲到她身上,又擰又掐。

  「姨娘,奴婢真的沒有,奴婢一心為姨娘和大姑娘著想啊。」九露邊躲邊辯解,主子得勢,身邊的人才能得勢。

  柳姨娘那裡肯聽九露說,把一肚子怨氣全發洩在九露身上,直到她累了,才放九露離開。

  九露又氣又恨地回了房,躺在床上像死人一般,只是那雙眼睛裡露出的陰冷的目光,讓人心寒。

  翌日,紀芸帶著宋箬溪姐妹和宋淮坐著馬車前往易府,姐妹三人穿著同樣粉紅色對襟寬袖上衣,下系月白色綾裙,上面的花紋略有不同,宋箬溪是金絲繡的牡丹,宋箬池是銀絲繡的芍葯,宋箬涓是銀絲繡的月季。挽著垂掛髻,裝點著同款的首飾,胸前都戴著金燦燦的金鎖。宋淮則穿著雪青繡五彩團花圓領袍,用同色的髮帶束著髮髻。

  三位姑娘的衣服,紀芸早就預備好讓三位姑娘作客穿的,她雖不喜歡兩位庶女,但面子上的事,從不疏忽。

  馬車緩緩停下,當日所見的那位美婦江易氏和另一位年過四旬的貴婦親到二門外迎接。

  「紀姐姐,這是我家大嫂。」江易氏為紀芸做介紹。

  「易夫人好。」紀芸笑盈盈地頷首道。

  「宋夫人好。」易大夫人笑著看向宋箬溪姐妹幾個,「這四位想必是宋夫人的姑娘和公子了。」

  「見過易夫人,見過江夫人,易夫人安好,江夫人安好。」四人行禮道。

  「不必多禮,快快請進。」易大夫人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進了門,讓小廝將宋淮領去男人那邊,她自領著紀芸母女往內宅走去。

  易府是書香門第,清貴之家,庭院深靜雅致,沿著抄手遊廊往裡走。走一段路,進了垂花門就是一間寬敞的穿堂,穿堂中間擺放著一架五扇紅木嵌玉屏風,屏首雕著祥雲紋,底座雕著花卉,屏面用框架形成多寶格式樣,用鑲嵌的玉石製成花卉,山石盆景等圖案,與平常人家擺放的屏風不一樣,宋箬溪不由多看了兩眼。

  江易氏只顧著跟紀芸說話,不曾留意到。易大夫人卻瞧見了,笑問:「宋姑娘覺得這架的屏風如何?」

  宋箬溪愣了一下,笑道:「此屏風別出心裁,寓意極好。」

  「宋姑娘從何處看出這寓意極好?」易大夫人笑盈盈地問道。

  眾人停下腳步,紀芸微蹙了下眉,目露疑惑,易家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平安花,這是吉祥結,這是萬事山,這是玉如意,合在一起就是平安吉祥,萬事如意。」宋箬溪指著屏風上的圖案道。

  「宋姑娘真是聰慧過人,宋夫人有個好女兒。」易大夫人讚道。

  「易夫人謬讚,小女愧不敢受。」圖案那麼明顯,只要有眼睛,讀過幾天書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宋箬溪不好意思接受這個稱讚。

  「宋姑娘太謙虛了。」易大夫人和江易氏同時道。

  紀芸笑了,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懂點皮毛就賣弄,兩位夫人快別誇她了,省得她不知高低。」

  「紀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我看世侄女她就乖巧懂事,知書達理的,比我家那個丫頭乖巧多了。」江易氏笑道。

  說話間,眾人走過了穿堂,就看到一座精巧的假山,從假山邊繞了過去,沿著用鵝卵石鋪的路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又見一處穿堂,這穿堂,這穿堂上擺放一盆青玉山水紋山子。

  宋箬溪不敢多看,怕易大夫人又問她這山子可好?寓意如何?她雖跟著安隅學過鑒賞,可是沒必要處處顯擺賣弄。

  出了穿堂,沿著左手的抄手遊廊走,從菱花門走進去,就看到了五間大正房,隱約從房裡傳來嘻笑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11:40 PM

第六十八章 見外男箬涓心動

      「這是家裡的幾個女孩子在陪著老太太說笑。」易大夫人笑著解釋,免得宋家人誤會易家沒有規矩。

  紀芸不甚在意地笑道:「老人家都喜歡兒孫們圍繞在膝下說說笑笑的,我家老太太也這樣。」

  江易氏和易大夫人陪著紀芸往房裡走去,宋箬溪姐妹三個就並肩跟在後面,進了門,看到一位身穿著玄底繡團花褙子的老太太歪在一張三面鑲玉的圍屏榻上,身邊的圓墩上坐著四位穿紅著綠的姑娘。

  「宋姐姐,你來了!」江唯雖和易老太太說話,卻一直用眼角瞄著門外,看到宋箬溪進來,起身迎了上來道。

  穿紅衣的是易家大房的大姑娘易友貞,穿藍衣的是易家二房的二姑娘易友賢,穿綠衣的是二房的三姑娘易友德,三人在看到易大夫人等人進了門後,紛紛站了起來。

  宋箬溪揚唇,對江唯微微淺笑。

  紀芸不管小女兒們的事,笑著向易老太太行禮,「老太太安好。」

  「宋夫人快別多禮。」易老太太不等紀芸把禮行下去,已起身伸手攔下。她雖年長,但無誥命在身。易家先祖在前朝曾官居一品,可閩國立國後,易家再無人出仕,到易大老爺這一輩已有四代。宋綏是五品官階,紀芸就是五品宜人,比她這個白丁老人的身份要尊貴,紀芸能給她行禮,已經令她十分驚喜,這位宋夫人不以官職為傲,願尊敬老人家,值得結交。

  易家無人在朝中為官,可靠著辛平縣那座玉山和數千畝良田的田租及幾個城鎮裡十幾個鋪子的租金,也能衣食無憂,富貴綿長,可是畢竟從清貴的官宦之家沒落成清閒的農耕之家,易大老爺有意讓兩子入朝為官,重振家勢,只是還有著讀書人的清高,來往多是些文人墨客,不願主動結交官吏。這一次因小則小唯的事,與知府攀扯上了關係。在知府後面還有宋紀兩家,對日後兩子出仕有幫助,最讓易家人滿意的是這不算主動結交,是為了表達感謝之情。

  江唯已攜了宋箬溪的手,把她拖到易老太太面前,笑盈盈地道:「外祖母,這就是小唯跟您說起過的宋姐姐,您瞧瞧,她是不是比小唯漂亮多了?」

  「老太太好,老太太萬福。」宋箬溪的手被江唯牽著,不好收襝行禮,只得微微屈了屈膝,表示意思。

  易老太太人老眼不花,早就看到隨三位夫人進來了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三位姑娘釵環裙襖皆是一樣的,就連挽得髮髻也相同的,可讓她一眼看到的是宋箬溪,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容貌是三姐妹中最出色的,還有她的氣質超塵脫俗,縱使她身上穿著代表富貴的牡丹,卻依舊淡雅的宛若世外的一枝幽蘭。

  「宋姑娘的確比你要漂亮的多。」易老太太笑著點頭道。

  紀芸謙虛地笑道:「老太太抬愛,我家溪兒可不及江姑娘甚多。」

  宋箬池和宋箬涓上前來給易老太太行禮請安。易家的三位姑娘給紀芸行禮。易老太太和易大夫人初次與宋氏三姐妹見面,有表禮贈送,用紅木鑲玉盒子裝著,外表一般無異,看不出誰厚誰薄。

  紀芸也送給易家姐妹和江唯見面禮,也是用清一色的紅木雕花盒子裝著。七位姑娘又互相見禮,一番繁瑣的客套後,落了座,婢女奉熱茶。

  宋箬溪輕舒了口氣,微微垂瞼,端杯喝茶,姿勢優雅。宋箬池和宋箬涓的表現也不差,左手端起茶杯,右手輕拈茶蓋,尾指微微翹起。

  易老太太和易大夫人看在眼中,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聽說宋家二姑娘剛從寺裡回來,可看這坐立行走,卻不像久居方外的人,另外兩個雖是庶出,舉止端莊大方,由此可見宋家的閨學果然不凡,姑娘尚且如此,少爺的教養必然更好,易家就該與這樣的人家交好。

  兩家不熟,家常理短不好聊,不過說了幾句姑娘們的穿著打扮,教養心得,家中有幾個子女,又閒扯了幾句廣陵府附近的風光如何。幾位姑娘安靜的坐著,唇邊都帶著得體的淺笑。

  「我們說我們的話,你們幾個就別拘在這裡了,去園子裡轉轉吧!」易老太太輕笑道。

  易友貞答應著,領著其他六人出門往花園去。花園十分精巧別緻,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假山點綴,各色菊花開的正艷,與盛放的黃葵交相輝映。

  在假山的有一個小巧的木構四方亭子,亭中已備好熱茶點心,易友貞招呼眾人坐下喝茶,眾人可居高臨下的欣賞花園景色。

  「大姐姐,有如此美景,何不命人來吹幾套曲子?」江唯笑盈盈地道。

  「唯妹妹提議甚好,愚姐不曾想到,當真是失禮。」易友貞略帶歉意地對著宋箬溪姐妹笑了笑,喚身邊伺候的丫鬟去傳家裡伺候的來這裡吹幾套曲子。

  「記得只要簫琴便好。」江唯是風雅之人,在後面補充道。

  「慢著,大姐姐,與其聽她們吹,還不如我們自己來。祖父常說,自娛自樂,方是大樂。」易友德扭頭看著宋氏三姐妹,「不知道三位宋姑娘擅長什麼樂器?」

  「我家二姐姐彈箜篌,三姐姐彈琵琶。」宋箬涓不等宋箬溪答話,搶先道。

  宋箬池微蹙了下眉梢,看了眼宋箬溪,見她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輕舒了口氣。

  易友德拍了拍巴掌,欣喜地道:「太好,大姐姐和唯姐姐撫琴,二姐姐彈箏,宋三姑娘彈琵琶,宋二姑娘彈箜篌,我吹洞簫,宋四姑娘,你會什麼呀?」

  「我同三姐姐一樣,會彈琵琶。」宋箬涓笑彎了雙眼,想起許姨娘的話,要指著太太幫著找到極好的婆家那是不可能,凡事還要多打算才是。今日難得來易家做客,這一路看來,易家的家世極好,若能得了她們的喜歡,她的婚事就有著落了。

  「三妹妹,宋姑娘她們是來做客的,不可無禮。」易友賢不贊同看著易友德,裝規矩裝了這麼一會,就原形畢露了,真是急死人了。

  「這有什麼,我們都差不多大,沒必要像那些老古板一樣,講虛禮,玩玩樂樂,隨意點不好嗎?」易友德嬌縱的撇嘴道。

  「易三姑娘說的極是,隨意點好。」宋箬涓笑道。

  「好了,你也別叫我易三姑娘,我明年三月就十一歲,你多少歲了?」易友德牽起她的手,友好地問道。

  「我明年二月就十二歲了。」

  「那我叫你涓兒姐姐,你叫我德兒妹妹吧!」

  「好,德兒妹妹。」

  江唯笑道:「你們都姐姐妹妹叫上了,索性我們就排排年齡,別姑娘姑娘的叫了,顯得生分。」

  易友貞和宋箬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抹笑意,順著這幾個小的的意思。把年齡一排,易友貞與宋箬溪同年同月,比宋箬溪早了六天出生。易友賢和宋箬池同年,生日相差三個月。江唯和宋箬涓同年,生日相差一個月,易友德年紀最小。

  姐姐妹妹叫了一遍後,易友貞讓丫鬟取來她們常用的幾套樂器,如易友德所言的自娛自樂起來。她們這廂叮叮咚咚的玩得熱鬧,那廂易家兩位少爺及江則陪著宋淮也進了園子。

  聽到樂聲,易家二少爺易孝齊笑道:「這定是妹妹們在園中取樂玩鬧。」

  四人沿路向前行去,遠遠的就看到假山亭子內坐著幾位姑娘,穿紅著綠,隔得遠,雖看不清容易,但珠圍翠繞,花團錦簇的,令人賞心悅目。

  「大哥,我們何不過去瞧瞧她們在做什麼?」易孝齊年少貪玩,提議道。

  易家大少爺易孝修為人古板謹慎,想到宋淮是外男,不便與妹妹相見,再者,妹妹在亭中,宋家姑娘必定也在,他們對宋家姑娘而言也是外男,貿然前去,有失禮儀,甚為不妥。

  「大哥,既結通家之好,便是世兄世妹,那有這麼多忌諱。淮弟,表弟,你們說我這話說的可對?」易孝齊對長兄的性情十分瞭解,腦子一轉,就想出了這番說辭,還強行拉宋淮和江則配合他。

  宋淮一怔,啞然失笑。

  江則左手握拳放在嘴前,輕咳一聲,道:「我們並非刻意與她們相見,只是在花園裡偶遇上,若不去見禮,反到顯得太小家子氣,不知變通。」

  「表弟說的沒錯,太小家子氣,太不知道變通了。」易孝齊重重地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

  易孝修有幾分無奈地看著易孝齊,二弟的性子還要再磨磨才行。

  「易大哥,小弟來府中做客,沒想到在花園裡遇上了貴府的姑娘,應當要上前行禮請安才是。」宋淮擔心宋箬溪被人欺負,想去看看姐姐。

  一比三,易孝修只能順大流,去亭子給諸位姑娘見禮。婢女們看到四人走來,向亭子裡玩得開心的姑娘們稟報道:「姑娘,大少爺,二少爺和表少爺,還有另外一位公子過來了。」

  易友貞和易友賢已經彈奏完畢,現在是宋箬池在彈琵琶,聽到稟報,就停了手。

  領頭的男子穿著寶藍色暗花錦緞袍子,腰間繫著錦帶絲絛,容貌俊郎,眉宇帶著濃濃的書卷氣。

  與宋淮並肩而行的少年,膚色稍黑,容貌與易大夫人有幾分相似,五官端正,穿著白底繡紅團花圓領袍,比宋淮高了一個頭,顯得比較健壯。

  走在最後的是江則,他容貌在四人中最為出眾,穿著天藍撒花圓領袍,腰間懸掛著青玉雙魚佩,宋箬涓看到他眼中亮光閃動,砰然心動,不由暗讚了句,美哉,少年郎。

  易家三姐妹也在打量宋淮,見他穿著雪青繡五彩團花圓領袍,相貌堂堂,顧盼生輝,有一股子兩位兄長沒有的威嚴氣勢,果然是官宦之後,與常人不同。

  眾人又要進行一番行禮問候。易氏三姐妹和江唯皆是規規矩矩的向宋淮收襝行禮,「小女見過宋公子。」

  宋淮躬身一一還禮,自稱小可,稱對方為姑娘。

  宋箬溪和宋箬池分別上前給易家兄弟和江則行禮,自稱小女,稱對方為公子。

  「箬涓見過三位公子。」宋箬涓略略抬首,衝著江則抿嘴一笑,眸光流轉,帶著一絲嫵媚的風情。

  宋箬溪、宋淮和宋箬池同時皺眉,以閨名自稱已然失禮,抬頭看江則笑,更顯輕浮,只是當著眾人面,又在別人家作客,不好出言訓斥她,只得假裝不在意,把頭偏開。

  江則神色未變,淡然還了禮,「小可見宋姑娘,宋姑娘有禮。」

  亭內太過狹窄,四位公子沒有進去,站在亭外。易孝齊看亭中擺著豎箜篌,笑問道:「『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不知這箜篌何人會彈,能不能彈一曲,讓我等感受一下什麼叫做『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如何?」

  「我家二姐姐會彈。」宋箬涓又跳了出來。

  宋箬池心底微顫,看向宋淮,果見他眼中閃過一抹怒意,暗暗叫苦,四妹妹今日是怎麼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錯。

  宋箬溪這次到沒往深處想,搬來箜篌本來就是要彈的,不過是多了四位聽眾罷了,淡然淺笑,在箜篌前坐下,一曲《清音水調》從指尖緩緩流出。

  隨著樂曲,彷彿看到沙灘上,水鳥晚棲,池塘邊,夜色朦朧。剎那間,雲層被風兒撥開,月光下,花兒婆娑弄影。層層簾幕遮住了點點燈火,夜已深,風未停,猶自吹拂;清晨起,落英繽紛,滿徑花香,人在景中行,漸行漸遠,樂聲轉緩,慢慢的消失。

  宋箬溪回來數日並沒有彈過箜篌,宋箬涓以為她久居寺中,不曾彈過,技藝已然生疏,今日定會丟醜,卻不想,她彈得如此悠揚婉轉,令人聽而忘憂,沉浸其中。

  一曲終了,宋箬溪站起來,欠了欠身,謙虛地道:「小女獻醜了。」

  「宋二姑娘太謙虛了,這曲子彈得太好聽了!我從來沒聽過如此優美的樂聲。」易孝齊讚不絕口。

  江則讚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宋淮微微揚唇,眸中帶著濃濃的笑,對他們的稱讚,與有榮焉,他的姐姐自然是世間無雙的人,誰都比不上。

  易友德撲上來抱著宋箬溪的手臂,撒嬌道:「溪兒姐姐,你教我彈箜篌好不好?」

  宋箬溪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低頭看著她紅粉撲撲的小臉,甚是可愛,笑應道:「好。」

  「謝謝溪兒姐姐,溪兒姐姐真好。」易友德嘴巴甜甜地道。

  「宋二姑娘,你別看三妹妹現在一副乖巧的模樣,其實她的性子最刁鑽古怪,你可別被她騙了,到時候她會讓你頭痛不已。」易孝齊好意提醒宋箬溪。

  「二哥,你好討厭!那有這麼說自己妹妹的。」易友德氣惱,跺腳不依地嚷道。

  易孝齊翻了個白眼給她,「我說的是事實,免得二姑娘上了你的當,脫不了身,叫苦不迭。」

  「你你……」易友德拿他沒辦法,扭頭跟宋箬溪解釋,「溪兒姐姐,你聽他胡說八道,我很乖,我一定聽你的話。」

  宋箬溪輕笑出聲,安撫快要炸毛的易友德,「我不會聽他的話,我知道,你很乖,你會聽我的話。」

  易友德滿意了,回頭沖易孝齊示威地一笑。易孝齊回了她一個鬼臉。易孝修只覺頭痛,有客人在,二弟三妹也不知道要收斂,還在胡鬧,真是失禮,太失禮了!

  宋箬涓有意要引起江則的注意,逕直抱起琵琶,叮叮咚咚地彈起《思春》,春來溪水漲,郎搖船門前過,妾提裙下妝台,偷偷來相訪,船小空惆悵。何日妾為紅菡萏?何時郎為花底浪?相親相依無隔障。

  聽宋箬涓彈出此曲,宋淮氣得險些吐血,宋家的臉都讓她給丟光了。宋箬溪撫額,初次見面,就當眾向男人表達愛慕之情,真不知道是該佩服宋箬涓的大膽,還是該鄙夷她沒有腦子;宋箬池則用看瘋子的目光看著宋箬涓。

  易家兄妹五個神色僵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江氏兄妹面面相覷,宋箬溪清雅脫俗,宋淮穩重大方,另一位宋姑娘也還守禮,怎麼這位宋姑娘會如此的不莊重?

  好在這令人無語尷尬場面,被來請她們回廳吃中飯的婢女給化解了。眾人出了亭子,下了假山,男往左,女往右。

  宋箬涓猶不知已丟了臉,不停地回頭張望。宋箬池氣極,用力拽著她的胳膊,壓低聲音,咬著牙問道:「四妹妹,你這是在做什麼呀?」

  「我做什麼,不要你管。」宋箬涓甩開她的手,看著遠去的江則,眉尖微蹙,他怎麼都不回頭看看她呀?

  回廳中,多了位身懷六甲的婦人,正是易友賢姐妹的親娘易二夫人。宋氏姐姐又與她見了,易二夫人也準備了表禮相贈。

  眾位姑娘都沒提及剛才的事,應酬完畢,宋家人坐著馬車回家。到了二門外,宋淮翻身下了馬,瞪著宋箬涓,對紀芸道:「娘,你趕緊請個教養嬤嬤回來,好好教教爹的好女兒,免得出去丟人現眼。」

  說罷宋淮一甩衣袖,去書房寫先生佈置下來的功課。

  紀芸一聽這話,知道在易家有事發生,將姐妹三個帶回院子,把婢女摒退,盯著宋箬涓,沉聲問道:「四丫頭,你在易家做了什麼?」

  「母親,女兒沒做什麼事。」宋箬涓不認為她做錯了。

  紀芸冷笑,「三丫頭,你說。」

  宋箬池低頭咬了咬唇,「四妹妹,她……她……」

  紀芸一拍桌子,「你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娘,還是我來說吧。」宋箬溪歎了口氣,把在花園裡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紀芸氣極反笑,「你從今起禁足,每日抄寫《女誡》十篇,沒有我的話,不許出門。」

  「我又沒做錯事,母親憑什麼要禁我足,罰我抄寫《女誡》?」宋箬涓不服,梗著脖子喊道。

  「罰你抄寫《女誡》就是要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你再敢頂嘴,就讓婆子打你的嘴。」紀芸咬牙切齒地道。

  宋箬涓抿緊唇角,雖不敢再說話,但臉上的神色表明她並不甘願受罰。

  「來人,把四姑娘請回院子去,好好的照看起來。」紀芸揚聲道。

  如此,宋家姑娘又被關起來一位。

  宋箬溪倒了杯茶給紀芸,勸道:「娘,消消氣。四妹妹,她還小,慢慢教,教得好的。」

  「爛泥扶不上牆。」紀芸接過宋箬溪遞來的茶,看了眼還杵在一旁的宋箬池,「你回房吧!」

  「女兒告退。」宋箬池行禮,退出房去,走到院子外,才敢抬手抹抹額頭上的冷汗,對宋箬涓的事,心有餘悸,嫡母帶她們出門應酬,明明是樁好事,偏被宋箬涓攪和成了禍事。

  屋內,紀芸已經心平氣和,摟著宋箬溪問道:「你在園子裡見著了易家兩位少爺,你覺得他們的性情如何?」

  「啊?」宋箬溪眨眨眼睛,「娘,你問這個做什麼?」

  「易家有條家規,娘聽了很喜歡。」紀芸笑。

  「什麼家規?」宋箬溪不解,易家的家規與宋家人沒有關係,這喜歡從何談起?

  紀芸吊宋箬溪的胃口,端起杯子喝茶。

  宋箬溪眸光微轉,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紀芸相中了易家,要給她議親?

  「溪兒,想不想知道?」紀芸逗女兒。

  宋箬溪真想說不想知道,但是,算了,還是順娘意,無奈地笑著點頭道:「想。」

  「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紀芸對宋綏納妾內心是不願的,只是沒辦法反抗而已,當從易二夫人口中知道易家這條家規,簡直讓她欣喜若狂,她不願她的女兒受她同樣的苦。

  「這個與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宋箬溪裝糊塗,眸光一轉,「難道娘打算也立這麼一條家規?太好了,未來的大嫂和未來的弟妹一定會很感謝娘的。」

  「你在瞎扯什麼?」紀芸輕輕拍了她一下,「娘這是在為你謀劃。」

  宋箬溪皺著一張小臉,不幸猜中,這是要為她議親,怎麼辦?她又不能告訴紀芸,她已私下把親許給了陸綮顏,只得道:「娘,我還小,這事不急。」

  「不小了,明年六月就要及笄啦。」紀芸親暱地摸著她的臉,「剛生出時的小模樣還在娘的眼前,卻不想我女兒已經長大了,就要嫁人了。」

  宋箬溪苦笑,現代十四歲,她在上初中,在情愛上還是朦朦朧朧的,到古代沒有戀愛,直接談婚論嫁,嗚呼,悲哉!

  「這易家大少爺今年十九歲,二少爺今年十六歲,兩個人的年齡與你都相當,聽易大夫人的那口氣,這大少爺讀書要比二少爺好,當然二少爺也不弱,明年春闈兄弟倆都會下場,若是兩人通過,就能去京裡參加秋闈,要他們再通過,有宋家和紀家在,必能讓他們謀得好職位,到時候我的乖女兒就成了官太太。溪兒,你覺得他們兄弟哪個比較好?」紀芸分析兩兄弟的情況,覺得前景十分的美好。

  宋箬溪見紀芸一副已認定易家的態度,腦子裡極速運轉,把身子一扭,撲在榻上錦墊,帶著哭腔嚷道:「人家在寺住了那麼久,才回來幾天,娘就急著把人家嫁出去,娘一點都不疼我。」

  紀芸愣了一下,連忙解釋,「我的兒,娘不是這個意思,娘不是要急著把你嫁出去,娘是覺得易家不錯。」

  「易家再不錯,也沒有自家好,娘不疼女兒,娘不要女兒。」宋箬溪繼續裝哭。

  「你是娘的心肝寶貝,娘不疼你,還疼誰?我的兒,你快別哭,你把娘的心都哭碎了。我的兒,就是把親事定下來,娘也要留你到十八歲才能嫁。」紀芸撫著她的背,柔聲哄道。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要嫁人,我不嫁,我不嫁。」宋箬溪耍賴道。

  「好好好,不嫁不嫁,我們不嫁。」紀芸沒想到宋箬溪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只好先順著她的意思道。

  「娘,就算要議親,也得先細細打聽以後再決定,不能光憑著那條家規,就把女兒嫁過去。萬一他們是不納妾,可卻往那不乾淨的地方去鬼混,照樣能把人給活活氣死。」宋箬溪知道紀芸不過是那麼一說,等她轉身離開,說不定紀芸就給易家遞話,讓易家人請媒婆上門,才又想出另一套說辭來勸服紀芸。

  紀芸聽這話有道理,笑道:「行了,娘會細細打聽後,再決定的。」

  宋箬溪稍感放心,「娘,沒事,我先回房了。」

  「去吧。」紀芸笑,讓婢女們好生伺候宋箬溪回房去。

  另一邊,許姨娘知道宋箬涓被禁了足,急急忙忙往她住的院子去,在門口被婆子攔下了,無奈,只得把宋箬涓身邊的婢女叫出來打聽。

  得知在易府發生的事,許姨娘不但不覺得宋箬涓做錯了,卻怪是紀芸太偏心,要把江家這門好親事留給宋箬溪。她壓根就沒想到江則比宋箬溪小三歲,就算紀芸願意把女兒嫁過去,江家母子也未必願意娶一房大媳婦。這話沒人跟她說,她氣呼呼地邊走邊小聲咒罵著紀芸母女。

  「以為討好她,順著她,就能有好結果,現在怎麼樣?還不是被禁了足,還有抄寫《女誡》。」柳姨娘倚在門口,邊嗑瓜子,邊嘲諷地笑道。

  許姨娘冷笑一聲,道:「等老爺回來,我跟老爺一說,四姑娘就會被放出來,還能得到一門好的親事。到是大姑娘,她八成會在院子養病養到死了。」

  「啊呸!」柳姨娘朝她吐了口唾沫,「放你娘的狗屁,四姑娘才會被禁足禁到死,永遠都別想出來。」

  「哼,走著瞧吧!」許姨娘扭著腰肢,從柳姨娘面前走過,留給她濃郁的胭脂香味。

  「騷貨。」柳姨娘衝著她的背影罵了聲,轉身回了房。

  這天,宋綏回得不算晚,戌時初刻進的門,逕直往紀芸住的院子走去,半路上卻被許姨娘給攔住了。

  許姨娘穿著一襲淡藍色的輕紗,半遮半掩的,隱隱約約透著美好的纖細的身軀,素腰一束,不盈一握,雙峰高聳,顫顫巍巍,雙目含情,媚意脈脈,朱唇微啟,欲語還休,雖已過三旬,朦朧月光下,看著卻像二八年華,還帶著少婦的韻味,見宋綏走近,嬌滴滴喚道:「老爺!」

  宋綏停下腳步,微瞇著雙眼,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妾身在這裡等老爺呀!」許姨娘不停地拋著媚眼,「老爺,您辛苦了,妾身熬了人參湯給老爺喝,老爺隨妾身去妾身的院子吧,讓妾身伺候老爺安寢。」

  且不說在這裡人來人往,離紀芸的院子又近,就庹炬的案子,已夠讓宋綏心煩,祺郡王府在不停地施壓,誠晉候府的人眼看就要到了,可是案子還是懸而未決,這兩府要是奏上一本,他這五年辛辛苦苦累積來的政績,只怕是丁點都沒有了,沒心情與許姨娘過多地糾纏,不耐煩地道:「有事說事。」

  許姨娘被宋綏厲聲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身子,柔弱無措的模樣,頗惹人憐惜,只是此刻的宋綏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懶得再理會她,抬腿就要走。

  「老爺,四姑娘被太太禁足了!」許姨娘一把抱住宋綏的手臂,急聲道。

  宋綏皺眉,看著她,問道:「涓兒因何故被太太禁足?」

  「今日太太帶三位姑娘和二少爺去易府作客,四姑娘深得那府中有幾位夫人的喜歡,四姑娘隨易府的姑娘去花園遊玩,偶遇了易府的幾位……」

  「老爺,您回來了。」紀芸的聲音遠遠的傳來,打斷了許姨娘的話。

  宋綏甩開許姨娘的雙手,向前走了兩步,見紀芸穿著月白色寬袖長袍,頭髮隨意的挽了個傾髻,斜斜地插著根白玉簪子,鬢角處垂下的幾縷髮絲,晚風輕拂,揚起她的衣袂,柔和的月光照映在她身上,彷彿為她披上一絲輕紗,恰似嫦娥仙子謫落凡間,眼中浮現一片柔情。

  紀芸笑盈盈走到安綏面前,屈膝行禮,「妾身見過老爺,老爺辛苦了。」

  「夫人不必多禮。」宋綏伸手扶起紀芸,一直板著的臉露出溫和的笑容。

  紀芸掃了許姨娘一眼,抬頭看著宋綏,道:「許姨娘在此處攔著老爺,必是為了四姑娘被禁足一事。老爺,這裡人多嘴雜,有事些不方便說,不如回房,慢慢聽,如何?」

  「聽夫人的。」宋綏和紀芸並肩而行。

  許姨娘哀怨的跟在後面。

  回到房中,紀芸親手奉茶給宋綏,「老爺,先喝杯茶,聽妾身慢慢跟你說。」

  紀芸說起易府的事,沒添油加醋,可還聽得宋綏怒容滿面,但這事,他卻不能說紀芸沒管教好。他是庶出,養在嫡母身邊,吃盡了苦頭,到柳姨娘生下宋箬湖,他那時與紀芸成親不過兩年多,怕紀芸會剋扣庶女,就不想讓庶女養在她身邊。

  紀芸十分聰明,看出宋綏的意,她也不想把庶女養在身邊,不是她肚子裡出來的,養不熟,索性就順了他的意,說是讓人家母女骨肉分離,太過無情,還是讓姨娘養著,多放點伺候的人也是一樣的。宋綏見她如此知情識趣,待她就親近了幾分,有了宋箬湖的先例,別外兩個庶女都養在各自生母身邊,就連教養嬤嬤、教習先生也是宋綏親自挑選。紀芸是半點手都沒插,這絕對不能怪嫡母把庶女往歪了養。

  宋綏越想越覺當日之事做錯了,嫡妻教養比妾室的教養那要強得多,他怎麼會讓姨娘養姑娘?可這錯他不能承認,狠狠地飛起一腳,踹在許姨娘身上,罵道:「好好的姑娘被你教養成這樣,你還有臉杵在這裡,滾回院子去,禁足,每日抄《女誡》五十遍,沒有我的話,不許出來。」

  得,又關進去一個。

  紀芸唇邊閃過一抹冷笑,上前勸道:「老爺莫氣,四姑娘還小,慢慢教,會教好的。」

  「就怕她已經讓人教壞了。」宋綏恨聲道。

  紀芸眸光轉了轉,在他身邊坐下,道:「老爺,我讓我大哥大嫂從宮裡請來了位嬤嬤,打算教溪兒的,要不,讓她順帶著也教教四姑娘?」

  「宮裡的嬤嬤?」宋綏眼中一亮,「已請到了?」

  「請到了,過幾日就要進府了。」

  「這事你怎麼沒告訴我?」

  「老爺公務繁忙,這些後宅小事,妾身怎麼會拿來煩你?」紀芸嬌聲道。

  「還是夫人知道心疼為夫。」宋綏摟著她的削肩道。

  紀芸橫了他一眼,道:「你是我的夫君,生同床,死同穴的人,我不心疼你,我心疼誰去。」

  宋綏舒心地笑了,妻者,齊也,與共祭祀,只有原配嫡妻才有資格和他站在一起,也只有原配嫡妻才是一心向著他的。是夜,夫妻雖沒有纏綿,躺在床回憶兩人這麼多年的點點滴滴,到也滿腹的柔情蜜意。

  次日清晨,三個姨娘來給紀芸請安,知道許姨娘被老爺禁了足,鄒姨娘還是那副木頭臉,柳姨娘回到房裡,笑得差點背過氣去。玫姨娘暗自心驚,愈加的謹慎起來。

  半夜下了場秋雨,天氣驟然轉涼,院子裡落滿枯黃的葉子,宋箬溪早早的去給紀芸請安,「娘,晚上有沒有被雨聲給吵著?」

  「沒有吵著,你有沒有被吵著呀?」紀芸笑,輕輕握著她的手,臉色一沉,「變天了,也不知道給姑娘多添件衣服,要你們何用?」

  香朵和青荷嚇得,跪了下去。

  「娘,這與她們不相干,我有添衣服。可是我穿再多衣服,手也是這樣冰冰涼涼的。」宋箬溪忙解釋道。

  紀芸一聽這話,自責不已,道:「溪兒,這都怪娘,在懷你時不該貪涼,吃冰鎮的西瓜。去寺休養了這麼多年,這毛病還沒好。」

  「娘,這與你懷我時,吃沒吃西瓜沒關係啦!」宋箬溪好笑地道。

  「怎麼沒關係?我就懷你時吃過冰鎮西瓜,你兄妹三個,就你的手就冰涼,你大哥和淮兒他們的手可暖和了。都怪娘不好,都怪娘不好。」

  「娘,我就是手涼點,這也沒什麼,揣個暖手爐就是了。」宋箬溪見她非要這麼認為,也不與她爭辯,眸光一轉,「娘,淮兒呢?」

  「他今日約了同窗去書店,早早就出門了。」紀芸笑道。

  宋箬溪鬱悶地撇嘴,這小子忘記了當日說的話。

  過了一會,宋箬池進來請安,兩人陪紀芸用過早飯,紀芸留下了宋箬溪,讓榮蕎把個小巧的青花暖手爐燒得暖暖的,塞到她手裡,才打發她回院子。

  午後,宋箬溪用過午飯後,院子裡的落葉已經掃乾淨,地上殘留著雨水,便沿著走廊散步,剛走了圈,就聽到門口傳來鸚鵡怪腔怪調地聲音,「美人兒,美人兒。」

  「宋淮,你這個偽君子,說話不算數。」宋箬溪衝著門口生氣地道。

  「姐姐,淮兒沒有說話不算數,淮兒就是來接你去天籟居的。」宋淮提著鳥架子走了進來,笑嘻嘻地道。

  「哼,騙人。」宋箬溪撇嘴道。

  「淮兒不騙姐姐。」宋淮把鳥架子掛在廊下,「姐姐,你進去換身衣服,把頭髮梳一下,我們這就走。」

  「不用跟娘說一聲嗎?」宋箬溪問道。

  「我已經跟娘說過了,娘答應了。」宋淮從懷裡搗出兩張銀票,「這是娘給我的,讓我帶你去買點喜歡的東西。」

  宋箬溪轉惱為喜,道:「香繡快點幫我找衣服,香朵快幫我梳頭髮。」

  「來了來了。」把幾個婢女趕緊上前來伺候。

  「香朵,梳最簡單的髮髻。」宋箬溪著急出去玩。

  香朵笑道:「姑娘,那就往這邊擰一下,改成玲瓏髻,好不好?」

  「好好好,你動作麻利點。」

  「姑娘,穿這套行不行?」香繡拿著粉紫色鑲淡紫邊繡著折枝梅花紋花薄緞窄袖圓領袍和米黃色綾裙問道。

  「行行行。」

  「姑娘,戴珍珠簪和小金鳳好不好?」香紋挑選合適的首飾。

  「好好,快點吧!」

  一連忙亂後,宋箬溪打扮好了,揣著香草硬塞來的暖手爐,走了出來,「好了,淮兒,我們走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6 11:54 PM

第六十九章 聽戲文深有感觸

      天籟居是一座戲樓,每月會上演一部新戲,宋淮訂了二樓正對戲台的三個包廂中的一個,請宋箬溪來看戲。姐弟在包廂內坐下,戲樓的茶水博土送上了香茗一壺,點心數碟。

  一場開戲鑼鼓聲響過,正戲上演。這齣戲名叫《百年長恨》,演得是一位官宦家的姑娘與個書生私定終身,至珠胎暗結,後被始亂終棄的故事。

  戲共分七場,第一場花園會,第二場樓台別,第三場洞房變,第四場相思淚,第五場湖畔難,第六場廳堂血,第七臨終恨。

  一場一場唱下去,唱得觀眾情緒激動,聽得宋箬溪眼淚汪汪。

  「姐姐,你再哭眼睛就要腫起來了。」宋淮勸道。

  宋箬溪聽而未聞,眼睛盯著戲台,手裡捏著絲帕,看到那丫鬟為了姑娘去找書生,讓人斷了舌頭,眼淚滴滴往下落。香繡和香朵也是眼睛紅紅,淚水往下淌。

  宋淮頭痛地歎氣,「姐姐,這只是在唱戲,你就不要哭了。」

  「你不帶我去聽歡喜的戲,帶我來聽這慘兮兮的戲,我又不是鐵石心腸,她這麼慘,我怎麼會不哭?」宋箬溪拿著帕子邊抹著眼淚,邊哭道。

  宋淮撓了撓頭,「淮兒錯了,姐姐,下次定帶你聽笑嘻嘻的戲。」

  「嗯。」宋箬溪瞄了他一眼,目光回到戲台,繼續看戲,繼續哭。

  宋淮無奈搖頭,也只得隨她去。

  唱到第七場,姑娘臨終產子,與書生的妻子在客棧相遇,姑娘一字一血地唱道:「姑娘呀,姑娘既知事明亮,我也不必說細詳。不怨他來拋棄我,只怨自己少主張。」

  宋箬溪頷首,若是這姑娘潔身自好,也不會有淪落至此。

  「我也是個官家女,自幼讀過書幾章。理當做個貞節女,不應該私下訂鴛鴦。」

  這四句唱得宋箬溪心猛地一緊,小臉微紅,她就私下訂鴛鴦了,心虛地端起茶杯喝茶。

  「因此被人看不起,將我當作路柳樣。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若要回頭得百年長……」

  宋箬溪輕歎,人先自重,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師父當日的告誡真是太及時了。

  宋淮勾起唇角,問道:「姐姐,過幾日,請這戲班子回家唱出堂會如何?」

  宋箬溪眸光微轉,「你是要讓她們把這齣戲唱給涓兒聽?」

  「不能讓她連累到姐姐的名聲受損。」宋淮聲音陰沉地道。

  宋箬溪明瞭宋淮意思,畢竟她和宋箬涓同為宋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請她們到家裡來唱堂會吧。」

  「我為他,茶不思來飯不想,我為他,一夜想到大天亮。我為他神思恍惚懶梳妝,我為他,身擔不孝瞞親娘。我為他,被父推入湖中央,我為他,連累小菱遭禍殃。我為他,當飾賣衣作路費,我為他,拋頭露面走羊腸。我為他,途中受盡風雨苦,我為他,舉目無親落他鄉。我為他,客店當作安身處,我為他,黃花閨女把孩子養。我為他,眼淚哭出無其數,我為他,口吃黃連無處講。」

  這一氣唱出來的十八個「我為他」,聽得宋箬溪無限惆悵,癡情女子負心漢,但願陸綮顏不要辜負她的托付。

  這齣戲演完,已是申時正,宋箬溪戴上帷帽和宋淮走出包廂,不想與坐在另一個包廂看戲的祺郡王世子遇上了。

  「宋淮見過世子,見過李夫人。」宋淮行禮,雙眉緊皺了一下,怎麼會遇上這個色鬼?

  「小女見過世子,見過李夫人。」宋箬溪向後退了半步,屈了屈膝,抬眸見陪在祺郡王世子身邊的少婦十分的眼熟,仔細一看,正是那年在花朝節曾見過的李曉棠。

  李曉棠穿著桃紅撒花窄袖直筒襖,下面是桃紅繡雀鳥紋的綾裙,挽著驚鵠髻,左側戴著三翅金鳳釵,兩翅稍短,中間的那根翅橫貫整個髮髻,鳳嘴銜三串流蘇,垂落在額前,隨著她的走動,微微晃動,顯得十分的華麗富貴。

  只是李曉棠眉宇間透著一股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倨傲,生生減了幾分姿色。

  「宋淮啊,你這是陪誰來看戲?」長長的面紗遮攔住了宋箬溪的模樣,隱隱綽綽看不真切,祺郡王世子看了眼,就挪開了目光,笑問道。

  「這是家姐。」宋淮笑笑道。

  「哦,原來是宋姑娘。」祺郡王世子笑,「常聽人說宋大人膝下有四位姑娘,養在深閨人未識,不知這位是排行第幾?」

  宋淮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惱色,答道:「這是宋淮的二姐姐。」

  「本世子還有事,你姐弟自去吧!」祺郡王世子揮手道。

  「宋淮告辭。」宋淮拱拱手,從他身邊走過。

  宋箬溪微低頭跟在宋淮後面,卻不想祺郡王世子突然伸手來撩她的面紗。宋箬溪雖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反應極快,向後退了一步,低頭,用絲帕遮住了臉。

  祺郡王世子看宋箬溪的打扮十分的清雅,身形裊娜,便對她隱藏在面紗下的容貌感到好奇,他素來就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又好色成性,仗著郡王府的權勢,還沒娶正妻,就已納了好幾房妾室,還有了二房夫人,欺宋綏不過是五品官,就不顧禮儀去撩宋箬溪的面紗。

  宋箬溪避讓的快,祺郡王世子沒看清,大失所望。宋淮萬沒想到祺郡王世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大驚失色,立刻上前將宋箬溪拉到身後護著,厲聲道:「世子請自重。」

  「本世子是看面紗沾了點東西,想幫拿走,卻不想誤撩開宋姑娘的面紗,不好意思,莫怪莫怪。」祺郡王世子強言狡辯。

  「世子爺,你嚇著人家姑娘了。」李曉棠嬌笑道。

  宋淮怒火中燒,卻知官大一級壓死人,有氣不能發作,只得咬了咬牙,扶著宋箬溪,「姐姐,我們走。」

  「宋淮,令姐的容貌普通,戴不戴帷帽也無妨。」祺郡王世子沒看清宋箬溪的容貌,又見她避讓得那麼快,就自以為是的認定她容貌不好,在後面哂笑地道。

  「世子爺,這醜人從來都多作怪。」李曉棠尖著嗓子道。

  姐弟倆沒有搭話,匆匆往店門走去,宋淮雙唇緊抿,眸底閃過一絲厲色,今日之事,他不會就這麼算了,他會想法子為姐姐討公道的。

  走到馬車邊,宋箬溪忽然來了句,「淮兒,哭腫了眼睛也不是沒好處的。」

  宋淮一愣,笑了。

  這次後,宋箬溪就再也沒有去天籟居聽過戲。

  「姐姐,你哭得眼睛都腫了,今天不要去街上買東西,回家好不好?」宋淮問道。

  「去趟金萃樓。」

  「姐姐要買首飾和玉器?」

  「不是,已經過了好幾天了,我要去問問那掌櫃的,他家的東家少爺來了沒。免得他以為我不記得這件事,就不來告訴我。」

  「姐姐,你就那麼喜歡那幅畫?」宋淮覺得那幅畫畫得是不錯,可也不值得宋箬溪如此唸唸於心。

  「對,我很喜歡那幅畫,我一定要買到它。」宋箬溪瞇了下眼,她一定要見到畫畫的人。

  宋淮拗不過她,讓馬車轉去金萃樓。

  「那位李夫人是祺郡王世子的妾室?」宋箬溪問道。

  「姐姐問這個做什麼?」宋淮看著她。

  「我是覺得有些奇怪,這個祺郡王世子怎麼會未娶妻,先納妾?」宋箬溪皺眉道。

  宋淮皺了皺眉,道:「姐姐,這事不好入女兒家的耳,你就別問了。」

  宋箬溪撇撇嘴,眸光微轉,問道:「祺郡王世子未過門的妻子是誠晉候府的排行第幾的姑娘,這可總能告訴我吧?」

  「嫡出的大姑娘。」

  「誠晉候府有幾個嫡出的姑娘?」

  「有兩個,大姑娘和五姑娘。」

  宋箬溪微微蹙眉,大姑娘才還沒出嫁,這就表明五姑娘的年紀更小,花朝節在誠晉候夫人的身邊見到的就應該是大姑娘,當時那夫人不是跟另一個夫人說好要結親,怎麼會變了?

  「姐姐,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宋箬溪見宋淮露出不信的表情,笑了道,「我在寺裡曾見過一位誠晉候府的姑娘,想知道是不是她嫁給那個什麼臭世子。」

  宋淮想起剛才的事,關心地問道:「姐姐,剛才可嚇倒了?」

  「姐姐沒這麼膽小。」宋箬溪盯著他,「這件事你不許告訴娘,免得娘以後不放心再讓我出來。」

  「姐姐,以後你出來,帶上蠶娘,或者我跟大哥說一聲,幫你找兩個會武功的婢女來。」

  「不用了,我回去跟蠶娘說說,看她能不能教教香繡她們。」宋箬溪不想這麼麻煩。

  「姑娘,若蠶娘願意教,奴婢願意學,奴婢不怕吃苦。」香繡為剛才沒能護住宋箬溪,耿耿於懷。

  「奴婢也不怕吃苦。」香朵忙道。

  「等我跟蠶娘說了,看她的意見吧。」宋箬溪笑。

  宋淮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姐姐身邊的人必須要忠心護主,這兩個丫頭不錯。

  馬車在金萃樓側門停下,尚掌櫃見宋氏姐弟再度光臨,笑著迎上來,這禮還沒行,就聽到宋箬溪劈頭問道:「掌櫃的,你家的少爺什麼時候來?」

  「姑娘,現在還沒到月底。」尚掌櫃臉上的笑透著一絲苦澀,這位姑娘的記心咋怎麼好?

  「我知道,我是來提醒你的,你家的少爺來了,要馬上來通知我。」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通知姑娘。」

  「若是讓我知道你家少爺來了,你沒有通知我,我就……」宋箬溪眸光轉了轉,「掌櫃的,你知道我爹爹是誰吧?」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尚掌櫃額頭冒汗,半躬著身子。

  「如果你敢不通知我的話,我就叫我爹爹封了你的鋪子。」宋箬溪威脅道。

  宋淮抿緊唇角,眼中帶著笑意,姐姐裝狠都裝不像。

  「是是是,小的一定通知姑娘。」尚掌櫃躬著身子道。

  「你要記住?」

  「小的記住了,小的不敢忘記。」

  宋箬溪滿意地點了點頭,「淮兒,我們回去吧。」

  送走宋氏姐弟,尚掌櫃長舒了口氣。

  身邊小二擔憂地問道:「掌櫃的,這宋姑娘要是讓知府大人封鋪子,可怎麼辦?」

  「她不會那麼做的。」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

  尚掌櫃和小二轉身,面前站著個穿紫衣的男子,赫然就是上官墨詢,兩人行禮道:「少爺,您來了!」

  「尚叔,隨我來。」上官墨詢轉身往最裡面的雅間走去。

  尚掌櫃跟了上去。

  上官墨詢在椅子上坐下,尚掌櫃垂手候立一旁。

  「發生了什麼事?」上官墨詢淡然問道。

  尚掌櫃把事情原由說了一遍。

  上官墨詢看著牆上的畫,眸色微沉,沒想到她會來這間雅間,罷了,終究留不住,起身親自將畫取了下來,捲好遞給尚掌櫃,「下次她再來,把畫給她,若她問我是誰,就說芸芸眾生,不必多問,好畫送給惜畫人。」

  「小的知道了。」尚掌櫃接過畫,猶豫了一下,「少爺,您是不是認識那位宋姑娘?」

  「不認識。」上官墨詢斷然否認,「尚叔,你去忙你的。」

  尚掌櫃應聲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姐弟倆回到家中,去給紀芸請安。紀芸心細,看到宋箬溪眼睛有些紅腫,急切地問道:「溪兒,在外面誰欺負你了?你怎麼哭了?」

  「沒有人欺負我,是看戲看哭了。」宋箬溪羞澀地笑道。

  宋淮笑道:「娘,你不知道,姐姐就像個小孩子,哭得稀里嘩啦的。」

  「你這孩子,不帶你姐姐去看高興的戲,把你姐姐弄哭了,還取笑姐姐,討打的相。」紀芸在宋淮的肩上輕輕捶了一下,笑罵道。

  「啊!」宋淮倒在榻上,「我被打暈過了!我暈了!暈了!」

  「暈了還會說話啊?」宋箬溪撇嘴道。

  宋淮抬起頭,嘻笑道:「我裝暈。」

  「這皮小子。」紀芸笑著搖搖頭,拉起宋箬溪的手,「是什麼戲?讓我家的閨女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

  「娘,淮兒說,過幾天請那戲班子來家裡唱堂會。」

  宋淮坐起身來,唇角勾起嘲諷的冷笑,道:「讓爹爹的那三個好女兒好好聽聽這齣戲。」

  聽這話,紀芸了然一笑,道:「等過幾日,你爹爹把案子查出來,就請人回來熱鬧熱鬧。」

  「案子還沒查出來嗎?」宋箬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問道。

  「聽你爹爹說,那幾個與他衝突的人,都有人證明,他們當時不在千層酥,那間鋪子裡也沒有搜出毒藥來。」紀芸皺眉,為這個案子感到擔憂。

  「像他那種愛惹事生非的人,只怕到處都有仇人,不能局限在這幾個人身上,說不定,是京裡跟他有仇的人,尾隨而至,然後趁機下毒。毒藥都被他吃進肚子裡了,在鋪子裡面當然就搜不到毒藥了。」宋箬溪拿起碟子裡的蘋果,順嘴閒扯道。

  宋淮眼中一亮,「娘,姐姐這話說的有理,我這就去告訴爹爹去。」

  他一陣風似的走了,留下紀芸母女面面相覷。

  半晌,宋箬溪眨眨眼睛,問道:「娘,我剛說什麼了?」

  紀芸笑著摸了摸她的臉,「我家女兒說了有用的話,會解了你爹爹的燃眉之急喲。」

  宋箬溪笑笑,啃了口蘋果。

  母女又說了一會子閒話,宋箬溪就起身回院子,在院門遇到宋箬池。

  「妹妹見過二姐姐。」宋箬池屈膝行禮道。

  宋箬溪看她手上拿著個小包裹,笑問道:「三妹妹手裡拿著什麼?」

  「池兒給母親做了一雙鞋。」宋箬池打開包裹,裡面放著雙繡著福壽紋的繡花鞋,做工細緻,針線細密。

  「三妹妹這雙鞋做得真好。」宋箬溪真心稱讚,她繡活雖做的不錯,可鞋底始終納不好,這鞋子從來就沒完整的做出來一雙過。

  「二姐姐若是喜歡妹妹的手藝,妹妹願意替二姐姐做雙鞋。」宋箬池怯怯地看著宋箬溪,臉上帶著一絲討好的神色。

  「好,那就有勞三妹妹了。」宋箬溪有些同情宋箬池,這麼小的年紀,只因為是庶出,就要低人一等,處處討好嫡母,看嫡母的面色生活,嫡母也不容易,待非己出的,要像親生,那是不可能,說來說去,都是男人造的孽。

  「那一會,妹妹過去拿二姐姐的尺寸。」宋箬池欣喜地道。

  「好。」宋箬溪笑著點點頭。

  「二姐姐請慢走。」宋箬池笑道。

  宋箬溪帶著香繡和香朵回了院子,趁著宋箬池還沒來,去找蠶娘,把在天籟居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蠶娘,你願意教香繡她們武功嗎?」

  「她們學些拳腳功夫才能更好的保護姑娘,不過奴婢看那香紋不像安分的人,就別讓她學了。」蠶娘道。

  「學功夫很辛苦,不是所有人都願吃這個苦的,你看著挑幾個人學好了。」

  「奴婢會仔細挑的。」

  婢女們學武功的事就定了下來,蠶娘選了七個人出來,香繡、香朵、薄荷和青荷,還有三個小丫鬟,分別叫:小紅、四丫和桃兒。蠶娘嫌三人的名字不好聽,要宋箬溪給換個名字。

  宋箬溪覺得好笑,難道蠶娘這個名字就很好聽嗎?這話自是不好說出口的,拗不過蠶娘的意思,給三人改名,小紅改叫巧紅,四丫改名叫巧丫,桃兒改名叫巧兒。

  這是後話,順帶提一句,宋箬溪與蠶娘又說了會子話,聽到門外說宋箬池來了,出來見她,閒話幾句,就讓香繡把鞋子的尺寸告訴了她,還讓香草裝了些蠶娘做的糕點送給她吃。

  「謝謝二姐姐的糕點,妹妹先回去了,過幾天就給姐姐送鞋子來。」宋箬池屈膝行禮道。

  「白天做鞋子,晚上別做,免得熬壞了眼睛。」宋箬溪溫和地笑道。

  這關心的話,讓宋箬池心中一暖,點點頭,道:「妹妹知道,謝謝二姐姐,妹妹先回去了。」

  宋箬池一出門,劉四娘就道:「姑娘,你怎麼讓她幫你做鞋子?」

  「讓她幫我做雙鞋,有什麼問題嗎?」宋箬溪不解地問道。

  「姑娘,你怎麼能穿她做的鞋?」劉四娘急道。

  「我為什麼不能穿她做的鞋?我娘也穿她做的鞋。」

  「太太才不會穿她做的鞋。」劉四娘鄙夷地撇嘴道。

  宋箬溪眸中閃過一絲不悅,道:「行了,不過是一點小事,那有這麼多閒話說。」

  「姑娘,奴婢……」

  「好了,我累了,奶娘,你出去吧!」宋箬溪靠在美人榻上,背轉身子,不理她。

  劉四娘看她這樣,委屈地癟了癟嘴退出房去。

  這人不老,咋這麼糊塗?香繡輕輕搖了搖頭,取來薄緞毯子搭在宋箬溪身上,「姑娘,一會就要去花廳用晚飯了,你別睡著了。」

  「我不餓,我不去吃飯了。」宋箬溪在紀芸房裡啃了個大蘋果,剛又吃了好幾塊糕點,那裡還吃的飯下。

  「奴婢把飯傳回院子,放在小廚房裡熱著,姑娘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再吃,好不好?」青荷出主意道。

  「好吧。」宋箬溪同意了。

  青荷出門去傳飯,順便讓小丫鬟去告訴紀芸院子裡告訴紀芸,宋箬溪不去花廳吃飯的事。宋淮去衙門,估計不會回來吃晚飯,紀芸也懶得去花廳和宋箬池用晚飯,就打發人把飯傳到院子,又讓人告訴宋箬池,叫她也留在房裡吃飯。

  次日,易家姐妹和江唯不請自到,紀芸聽到通傳,愣了一下,就讓人將四位姑娘領進了宋箬溪住的院子。

  「溪兒姐姐,你說過要教我彈箜篌的,你要言而有信喲。」易友德進門就嘟嘴道。

  「我言出必行。」宋箬溪笑,將四人讓進屋內坐下,「你先喝杯茶,歇歇,一會就教,可好?」

  「三妹妹,你既要讓溪兒姐姐教你彈箜篌,你怎麼不行拜師禮呢?」江唯促狹地笑問道。

  「誰說我不行拜師禮了?」易友德剛坐下,忙又站起身走到宋箬溪面前,收襝就要向她行大禮。

  宋箬溪伸手攔住她,笑道:「唯兒妹妹在說笑呢,你別當真。箜篌我也只懂點皮毛,不過是把先生教我的,依葫蘆畫瓢再教你罷了。」

  「溪兒姐姐太謙虛了,彈成那樣,還叫只懂點皮毛,那這世上就沒人會彈箜篌了。」易友賢掩嘴笑道。

  婢女們沏了茶來送上來,易友德一掀蓋子,茶香裊裊,驚奇地道:「這是什麼茶,竟這樣的香?」

  「這是香桂茶,我閒著無事,在書上看到個制茶的法子,就做了出來,我喝著挺好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幾位的口味?若是不喜,我叫她們換茗眉來。」宋箬溪笑道。

  易友德吹了吹,喝了一口,品了品,道:「好喝,我喜歡喝,溪兒姐姐,你包點給我帶家裡去喝吧!」

  「三妹妹。」易友貞、易友賢和江唯同時喊道。對易友德這個自來熟的性子,著實頭痛,雖然嘴上喊著姐姐妹妹,但畢竟才第二次見面,說話能不能婉轉點?能不能講點禮節?

  「我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三個姐姐同時喊我。」易友德沒心沒肺地笑道。

  易友貞三人恨不得暈過去算了,帶這丫頭根本就是帶出來給她們丟臉的。

  宋箬溪笑,「德兒妹妹的性子直爽,我喜歡,這茶一會包一大包,讓你帶回去泡著喝。」

  「謝謝溪兒姐姐。」易友德笑嘻嘻地道。

  易友賢橫了她一眼,道:「你倒真不客氣。」

  易友德扮了個鬼臉給她看,拈起一塊糕點往嘴裡放,「真好吃,比家裡的糕點好吃多了,溪兒姐姐……」

  「三妹妹,你該不會又想讓溪兒姐姐給你裝一匣子帶回去吃吧?」江唯打斷她的話。

  易友德眼睛珵亮,「唯兒姐姐,你可以當我肚子裡的蟲了!」

  江唯輕啐她一口,對宋箬溪道:「溪兒姐姐,你別理她,她就是個雁過撥毛的傢伙,什麼都想要。」

  易友賢起身對著宋箬溪行禮道:「溪兒姐姐,小妹真是失禮。」

  「不妨事。」宋箬溪笑,「就是一點茶葉和點心,能得到德兒妹妹喜歡,我好高興。」

  「這點心也是溪兒姐姐想出來的不成?」易友德眨著眼睛問道。

  宋箬溪抿嘴笑著點點頭。

  「溪兒姐姐,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易友德歡呼雀躍。

  「三妹妹,坐好。」易友賢要被氣死了,暗暗咬牙,回家後,定要讓娘好好整治這丫頭。

  「賢兒妹妹,在我這裡沒關係,你就由著她吧!」宋箬溪笑,易友德這樣子才像個十歲的孩子,天真無邪,愛吃愛玩,比思春的宋箬涓要好得多。

  易友德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溪兒姐姐,教我彈箜篌吧!」

  宋箬溪讓香繡搬出來,教易友德彈箜篌,約教了小半個時辰,就快正午,宋箬溪就請四人去花廳用飯,又讓人把宋箬池叫來陪客。紀芸過來打了個照面,說笑了幾句就起身走了,並沒有與她們一起吃飯,免得她們拘束。

  吃完午飯,略坐了坐,宋箬溪內急,告聲罪,去了淨房。從淨房出來,見江唯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唯兒妹妹怎麼在這裡站著?」

  「我有話要與姐姐說,特意在這裡等姐姐的。」江唯笑道。

  宋箬溪攜著她的手,帶她到廊下欄杆邊坐下,「你要與我說什麼?」

  江唯忽跪了下去,宋箬溪連忙扶起她,「有話你說,不要跪禮,你我平輩結交,這跪下去,我怎麼受得起?」

  「姐姐受得起,當日若非姐姐,唯兒和哥哥就遭了大難。姐姐的救命之恩,唯兒終身不忘。」

  「救命之恩的話,不要再說了。唯兒妹妹,我不知道你因為什麼離開家,我也不問你,我只是想勸你一句,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考慮周全了再做,萬不可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宋箬溪正顏道。

  「姐姐的話,唯兒記下了。」江唯拿絲帕按了按眼角,「明天我就要回懷安了,今日是特意來向姐姐辭行的。姐姐日後你回京,可要來懷安看我。」

  「懷安離廣陵很遠嗎?」

  「有十天的路程呢。」江唯眸光微轉,「姐姐,肯定不知道懷安離京城有多遠。」

  「我是不知道。」宋箬溪坦然承認,「懷安離京城有多遠?」

  「半天路程。」

  「回京後,我定去看你。你也要來看我。」

  「好。」江唯笑靨如花,明眸流轉,風情無限。

  宋箬溪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打趣道:「唯兒妹妹,你這麼笑啊,真是迷死人了,我要是男子,定要娶你為妻。」

  江唯沒料到一向正經的宋箬溪會跟她開這個玩笑,「溪兒姐姐,你這麼快就被三妹妹教壞了!」

  「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箬溪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道。

  「兩位姐姐的體己話說完了沒有呀?」易友德從走了過來,笑問。

  「說完了。」江唯和宋箬溪異口同聲的道。

  「你們說完了,我就有話說了。」易友德瞇著眼睛,做出一副凶樣,「剛才我聽到有人在說我壞話,是誰說的?」

  「你聽錯了。」江唯笑道。

  「是嗎?」易友德伸手去撓江唯的癢癢,嚇得江唯往宋箬溪身後躲。

  宋箬溪笑著去攔易友德,三人鬧成一團。

  「好了好了,唯妹妹,三妹妹快別鬧了,時辰不早了,打擾了這麼久,我們該告辭回家了。」易友貞笑道。

  三人停止打鬧,整理了一下衣容。

  宋箬溪就送四人到二門外,送給易友德一包茶和一匣子點心。次日,下起了雨,濕寒陰冷,紀芸不讓宋箬溪出門,宋箬溪只好讓香繡替她去給江唯送行。

  接連下了幾天秋雨,天氣愈加的寒冷,這天下午,宋箬溪窩在紀芸的房裡,在紀芸的指導下學著打算盤計賬。

  「太太,老爺回來了!」婢女揚聲稟報道。

  紀芸抬頭看看了時辰鐘,申時初,老爺這麼早就回來,難不成出什麼事?有幾分詫異和擔憂地迎了出去,宋箬溪起身跟在後面。

  「老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紀芸拿著帕子,擦去宋綏肩上的雨水笑問道。

  宋箬溪見宋綏面帶喜色,笑問道:「爹爹可是有什麼喜事?」

  「有什麼喜事,讓我們爺這麼高興?也說出來讓我娘倆樂上一樂?」紀芸接過婢女送上的茶杯,親手奉到宋綏面前。

  「到也不算什麼喜色。」宋綏在椅子上坐下,接過杯子,「就是庹炬的案子已查清,兇手抓著了。」

  「恭喜老爺。」紀芸鬆了口氣,這案子再拖下去,麻煩可就大了,現在查清,抓著了兇手,當真菩薩保佑。

  「爹爹好厲害。」宋箬溪小拍了一下宋綏的馬屁。

  宋綏喝了口茶,笑道:「這事不是爹爹厲害,是淮兒提醒了我,讓我查查與庹炬在來廣陵府之前是不是與人結過怨仇,這一查就查出來了。這事,當記淮兒一功。」

  「原來是這樣,那就是不是淮兒的功勞,是溪兒的功勞。」紀芸在宋綏對面坐下。

  宋綏訝然,「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紀芸就將那日宋箬溪順口說的話說了出來,「老爺,這難道不是溪兒的功勞嗎?」

  「夫人說的極是。」宋綏朗笑,「我家閨女是巾幗不讓鬚眉。」

  紀芸撇撇嘴,「老爺就會嘴上誇誇。」

  「夫人要為夫如何做?請細說分明。」宋綏心情極好,捋著鬍子問道。

  見狀,宋箬溪悄聲退了出去,幾個婢女也跟著退了出去,留下空間讓夫妻倆打情罵俏去。

  「女兒回來已經二十多天了,就隨我出去做了一回客。我想過兩天請個戲班子回來,請關係近的幾家夫人姑娘來聽聽戲,玩鬧一天,老爺可同意?」紀芸偏頭問道。

  「這等小事,夫人自己作主就成,無須問為夫。」宋綏笑道。

  紀芸眸光微轉,「請戲班子的銀子誰出啊?」

  宋綏一愣,哈哈笑道:「自是老爺出。」

  紀芸起身,笑盈盈給他行禮道:「妾身就謝謝老爺了。」

  「夫人只嘴上謝謝為夫可不成。」宋綏手一攬,將她摟入懷中,嘴就往她臉上湊,這些日子沒心情行這樂事,今日機會難得。

  「老爺,這大白天的……」紀芸驚呼一聲,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宋綏抱走,往內室走去,紅暈佈滿雙頰,也不掙扎,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把臉靠在他的臉上。

  夫妻倆在床上直鬧到月亮升起,才叫丫鬟和婆子進來擺飯,用過晚飯,又上床窩著,翻雲覆雨,被浪起伏,折騰到三更半夜才安生。

  屋內傳來的細細碎碎的呻吟和求饒聲,讓守夜的榮蕎聽的面紅耳赤,羨慕不已,太太真是有手段,老爺縱有四房妾室,加起來留宿的日子也沒太太一人多。

  次日清晨,柳姨娘、鄒姨娘、玫姨娘在院外侯了許久,被秋風吹得全身冰涼。妾室給正房請安,一日都不許誤,這是規矩,就算凍病了,與不能用怨言。

  等到日上三竿,正房的才有了動靜,丫鬟們忙碌起來。姨娘們知道,太太起來了。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銀翹出來請三位姨娘進屋。

  宋綏和紀芸一左一右坐在圍榻上,宋綏神清氣爽,嘴角帶笑,紀芸面色紅潤,神情嫵媚。

  三個姨娘請安畢,榮蕎進來道:「老爺太太,剛已去給二姑娘二少爺三姑娘傳過話了,知道免了今日請安,二姑娘還在睡覺,二少爺已經出門往書堂去了,三姑娘在房裡繡花。」

  「溪兒比以前貪睡些了。」宋綏笑道。

  紀芸橫了他一眼,道:「溪兒還小,還在長身體,多睡會兒好。」

  「夫人說的是。」這點小事,宋綏不與她爭執,捋著鬍子,女兒已十四了,等嫁了人,天天要立規矩,在家裡也沒幾年了,嬌養著吧!

  婢女擺上早飯,三個姨娘服侍宋綏和紀芸用罷早飯,漱了口。宋綏要回衙門,紀芸和三個姨娘就上前伺候他穿好官服。

  送走宋綏出了門,紀芸坐回原處,淡淡地道:「後日,家裡請客,若是大姑娘病好了,就讓她出來坐坐吧。」

  紀芸主動放宋箬湖出來,令柳姨娘感到十分意外,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呆愣住了。

  「怎麼?這大姑娘的病還沒好嗎?」紀芸聲音一沉,冷冷地問道。

  「不是,大姑娘的病已經好多了。」柳姨娘回過神來,忙道。

  紀芸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道:「病好了,就要多穿點衣服,不要風吹吹,又病倒了。」

  「太太放心,賤妾會伺候好大姑娘的,不會讓大姑娘再病倒了。」柳姨娘忙道。

  「那就好。」紀芸清咳了一聲,「去把許姨娘叫來。」

  等了一會,被禁足的許姨娘帶到了紀芸面前,「賤妾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

  「後天家中請客,你好好伺候著四姑娘,別讓她做些不該做的事,說些不該說的話。」比起裝病的宋箬湖,紀芸更恨不知羞恥的宋箬涓。

  許姨娘和柳姨娘一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道:「賤妾會時時刻刻跟在四姑娘身邊的,不會讓四姑娘出任何差錯。」

  「沒什麼事,你們下去吧!」紀芸嫌惡地皺了皺眉,將四個礙眼的人打發走,叫管事的去請戲班子,派人給各府下帖子。

  這天黃昏,守在大門的小廝讓二門上的婆子到宋箬溪的院子稟報,說是蠶娘的侄兒遣人送來些東西,要給蠶娘。

  侄兒?

  蠶娘疑惑地皺眉,她無父母無兄弟姐妹,從哪裡冒出來個侄兒?

  宋箬溪想了一下,抿嘴淺笑,招手讓蠶娘到她身邊來,湊到她耳邊道:「蠶娘,是陸綮顏。」

  蠶娘恍然大悟,笑呵呵地去大門外見「侄兒」派來的人。

  大門外放著個大木箱,木箱旁邊站著兩個彪形大漢,這兩人不認識蠶娘,見她出來,先確認身份,「你是蠶姑姑?」

  蠶娘從懷裡摸出一方小銅印,兩人辨認後,單膝下跪,「陸無影,(陸無窮)見過蠶姑姑。」

  「東西我收下了,你們回去吧!」蠶娘把銅印放回懷裡。

  「是。」兩人齊聲應道,起身就走。

  蠶娘要宋家將木箱抬進去,兩個下人抬不起,四個人才把東西抬起。蠶娘納悶,少爺給姑娘送得是什麼?這麼沉,難不成是銅鑄鐵澆的東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2:12 AM

第七十章 嫡妻妾室皆難為

      看著四個小廝抬進一個巨大的木箱,宋箬溪直犯嘀咕,這送什麼來了?需要用這麼大的箱子裝嗎?

  因為是打著蠶娘「侄兒」的名義送來的東西,木箱理應送進蠶娘的房間,可是木箱太大,房間的木門太窄,放不進去。

  「姑娘,可否暫時將這木箱搬到正房,等奴婢取出東西來,再做打算?」蠶娘恭敬地道。

  「好,搬進去吧。」宋箬溪配合演戲。

  木箱搬進正房,蠶娘請宋箬溪進房,把其他人全趕了出去,當時,她利落地卸掉羅有貴家的胳膊,令闔府一干人等膽顫心寒,她說的話甚至比宋箬溪還管用,沒人敢反駁,包括劉四娘。

  蠶娘把門關上,道:「姑娘,打開來看看吧。」

  宋箬溪打開箱蓋,裡面擺著兩個小一點的木箱,嘴角抽了抽,這是在玩套箱遊戲?

  蠶娘抿著嘴笑,幫忙把其中一個提了出來,「姑娘,這裡面應該有東西了。」

  宋箬溪打開蓋子,裡面又是兩個小點的箱子,抬頭看著蠶娘,懷疑地問道:「蠶娘,這禮物該不會就是箱子吧?」

  「不可能的。」蠶娘覺得陸綮顏的性格就是再彆扭,也不會送箱子來給宋箬溪。

  「要是裡面還是箱子怎麼辦?」宋箬溪斜眼看著她。

  「不會的,姑娘,你再打開看看。」

  宋箬溪打開箱子,箱子裡東西用棉布包著,一個個拆開,瓷童子騎牛、娃娃騎鼓、白公雞、黑釉馬、白釉瓷狗、黃釉瓷狗等一堆這個時代小孩子玩的瓷玩具。憨態可掬,蠻可愛的,但不適合她這個年齡玩好不好?

  宋箬溪無語了,陸綮顏這是把她當小孩子在哄。

  蠶娘忍著笑,用棉布把這些包好,放回箱子,「姑娘,你去開另一個看看。」

  宋箬溪打開另一個箱子,裡面的東西又是用棉布包著,蹙眉,不會又是娃娃吧?拆開一看,抿唇笑了,總算送了套能用的東西,紫檀木文房用具,筆筒、筆架、花插……

  筆筒上雕著荷亭清暑圖,雕刻精美,意境清幽;筆架上雕著荷花紋,其他物件皆雕著荷花圖案,設計精巧,是擺在桌案上的佳品。

  「這套文房用具,姑娘可還滿意?」蠶娘笑問道。

  宋箬溪挑挑眉,「還行吧!」

  「姑娘繼續開箱子吧!」

  宋箬溪又打開一個,裡面還是兩個箱子。蠶娘幫著提出來。打開其中一個,宋箬溪又傻眼了,裡面裝木質的小刀小弓小劍,十八般武器樣樣齊全,還有匹小木馬。

  「噗哧」蠶娘忍不住笑出了聲。

  「蠶娘。」宋箬溪斜眼看著她,噘起了嘴。

  蠶娘掩著嘴,道:「姑娘,奴婢覺得這應該是少爺為以後的小少爺和小姑娘準備的。」

  宋箬溪張張嘴,好吧,她不得不承認,蠶娘這個說法像是那麼一回事,只是這會不會太心急了?親還沒成,就為孩子們準備東西。

  「姑娘,來開這箱吧,應該是給你的禮物。」蠶娘把最後一箱從大箱裡提出來。

  宋箬溪走過去,打開箱子,這箱的確是給她的,十幾枝筆,從羊毫到紫毫,從大楷到小楷;兩塊墨,一塊松煙墨,上下飾如意雲紋;一塊油煙墨,上下飾著只雲雀;一疊玉白紙,一方雕著芙蓉花的硯台。

  「原來我是個才女呀。」宋箬溪自嘲地喃喃自語。

  「姑娘當然是才女。」蠶娘表情認真的看著她,「姑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哪樣比旁人差了?」

  宋箬溪斜她一眼,道:「蠶娘,你贊錯人了吧?我不會撫琴。」

  「姑娘會吹笛,會彈箜篌,會敲磬,這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宋箬溪眨眨眼睛,問道:「那你何時見過我與旁人說起過詩詞歌賦了?又怎麼知我詩詞歌賦不比旁人差了?」

  「昨兒奴婢還聽姑娘對著滿院的落葉,說什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那不是在吟詩?那是在做什麼?」

  宋箬溪被蠶娘堵得到沒話好說了,苦笑道:「好吧,從今往後我就是才女。」

  東西全看過了,把瓷娃娃和武器收入木箱,全搬進東廂房,文房用具和筆墨紙硯就擱在書房,最大那個木箱,蠶娘卸下雜房的窗子,把它硬塞了進去。

  半夜又下了場雨,天氣愈加的寒冷,一下就從和暖的初秋進入了深秋,卯時已過天還沒亮,宋箬溪醒了,畏寒不肯起床。

  守夜的香繡穿戴好,隔著帳幔,笑問道:「姑娘,昨兒沒去給老爺太太請安,今兒也不去嗎?」

  帳內沒應聲。

  「姑娘,你還沒醒來嗎?」

  宋箬溪慢悠悠地應道:「醒來了。」

  「今兒姑娘不去給老爺太太請安嗎?」

  「去。」宋箬溪打個呵欠,古代大家閨秀整天在家,沒什麼事要做,起這麼早做什麼?宅在房裡,看書,繡花,無聊到極點。

  香繡一邊挽帳幔,一邊回頭對門外道:「姑娘起來了。」

  香紋等人就帶著小婢女進來伺候。

  「姑娘,今天奴婢給你梳百合髻,好不好?」香朵握著牛角梳問道。

  「今天不出門,挽個簡單的偏髻就好了。」宋箬溪不喜歡挽髻,喜歡隨意地扎個小鬏,坐臥都方便。

  梳妝打扮,換好衣服,宋箬溪揣著暖手爐要出門,香繡拿著一件大紅撒花披風披到她肩上,「姑娘,早上起風了,涼,披上這個擋著風。」

  「香繡,冬天我裹著棉被出去好不好?」宋箬溪戲謔地問道。

  「冬天,姑娘可以穿厚實的襖子,出風毛的斗篷和狐裘的大氅出去,不用裹棉被的。」香繡抿嘴笑道。

  「嗯,我把它們全穿上,就成球了。」宋箬溪橫了她一眼,帶著香朵薄荷出了門,往紀芸住的院子走去。

  遠遠地宋箬溪就瞧見丫鬟婆子簇擁著三位姑娘往這邊走,宋箬池和宋箬涓,宋箬溪當然認得,另一個穿著紫紅繡五彩花的緞面小襖和寶藍色長裙的姑娘看著面生,但她是誰,不用多想,宋箬溪也知道,是尚未謀面的宋家的大姑娘宋箬湖。

  宋箬溪有意放慢了腳步,四人剛好在門口遇上。宋箬池屈了屈膝,淺笑盈盈地喊道:「二姐姐。」

  宋箬涓繃著張小臉,眼角眉梢都帶著怨氣,看得出來,她不是很高興,但還規規矩矩地向宋箬溪行禮道:「二姐姐。」

  宋箬湖和宋箬溪身材相仿,打量了一下她,就把目光往上眺,擺出身為長姐的姿態。

  當日宋箬溪回來,宋箬湖就找藉口裝病,宋箬溪就知道她不好相處,對她此時的態度,並不在意,笑笑道:「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

  宋箬湖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應聲了還是沒應聲,抬腿就往院子裡走。宋箬池微蹙了下眉,關這麼多天了,大姐姐怎麼還是這樣?不知道反省,要是惹惱了二姐姐,被太太知曉,又能討到什麼好?

  宋箬涓眸底閃過一抹嘲諷,死相樣,擺什麼臭架子。

  宋箬溪神色未變,笑意盈盈地道:「兩位妹妹,我們進去吧!」

  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整整齊齊地站在面前,嬌聲請安。宋綏自是喜歡,臉上帶著笑,道:「你們姐妹一日大過一日,過幾年,就要各自離家,到時候就難得一聚,在家中的這些時光要知珍惜,相親相愛才好。」

  「爹爹(父親)教誨,銘記於心,不敢忘卻。」四人齊聲應道。

  宋箬溪沒回來時,宋箬湖到還不覺得,今日聽到她親暱地叫爹爹,只覺得異常刺耳,暗恨,就連稱呼都有嫡庶之分,是同一父親所出,這樣太不公平了!

  宋綏正顏道:「明日家中宴客,你們要好生招待,不許與客人鬧脾氣。」

  「老爺這話白吩咐了,她們姐妹這麼大的人了,難不成這點道理都不知曉?她們會乖巧聽話,好好招待客人,不會給老爺丟臉的。」紀芸盯了宋箬湖一眼,眸光微轉,「老爺,衙門還有事等著你去忙,還是擺飯吧!」

  「擺飯。」宋綏笑道。

  榮蕎出去叫人把早飯擺上桌,四個姨娘伺候六人用罷早飯。恭送宋綏出了門,紀芸牽起宋箬溪的手,將她帶到圍榻上坐下,道:「大姑娘,四姑娘,剛才你父親的話,你們可聽清楚了?」

  「回母親的話,女兒聽清楚了。」宋箬湖在紀芸面前還是挺老實的,和宋箬涓一起低頭應道。

  「聽清楚了,就要照著做,別右耳朵進,左耳朵出,不往心裡去,全當耳旁風。」紀芸繼續敲打她們,若不是為了女兒的名聲,她還真懶得管教她們。

  「女兒不敢,女兒一定牢牢記在心中。」兩人答道。

  「三姑娘,你二姐姐說那日易家姐妹來作客,你招呼的好,明日,你就幫著你二姐姐一起陪客吧!」宋箬池知情識趣,不像宋箬湖和宋箬涓,紀芸有意給她臉面。

  「女兒知道了,謝謝母親,謝謝二姐姐。」宋箬池應道。

  鄒姨娘一直呆滯的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二姑娘一句話,比旁人說一百句都有用。

  宋箬湖不屑地撇撇嘴。

  宋箬涓的表情有些羨慕,又有些嫉妒。

  「行了,你們都回院子準備去吧,明天不要失禮。」紀芸掃了一眼杵在房裡的四個姨娘,「你們也下去歇著吧。」

  「是,太太。」

  「是,母親。」

  等四個姨娘和三個庶女退下,紀芸就摟著宋箬溪,跟她說明天請客的事。古代請客比現代講究,請誰、不請誰都是有規矩的,並不是說與誰關係好,就得請,還得考慮到身份地位,彼此之間的關係,這請客的用意。

  「這次請客主要是為了讓你認識一些朋友,省得你天天窩在家裡悶得慌。祺郡王府家中有事,郡王妃和兩個縣主不會來。韋同知家沒有女兒,就沒發帖子請;李同知家有一個女兒,嫡出,叫李卿,已定親,在家忙著繡嫁妝,不知道她明天會不會來;張府學正家有兩個女兒,一嫡一庶,嫡的叫張宛眉,庶的叫張畫眉……」

  一堆官職一堆人名,聽得宋箬溪頭隱隱做痛,就像在聽慧謹念佛經,苦著小臉問道:「娘,你到底請了多少客啊?」

  「不多不多,明日來作客的姑娘也就八九位。」

  「啊,這麼多啊!」宋箬溪眉頭皺得緊緊的,加上她和宋箬湖三個,就有十幾個人,能湊好幾桌麻將了,她說應酬的話估計都能把舌子說得打結。

  「我的兒,你別擔心,明天,娘讓榮蕎陪著你。」紀芸輕笑出聲。

  「娘讓榮蕎跟著我,那娘身邊就沒人使喚了。」

  「娘身邊還有福茶她們。」紀芸撫了撫宋箬溪額上的碎髮,「那些表禮,娘都替你準備好了,都用織錦荷包裝著,等散了席,你就送給那些姑娘們。」

  「謝謝娘。」宋箬溪倚在紀芸懷裡,心裡暖洋洋的。

  「以往家中請安,你不在家裡,大姑娘是你爹爹的庶長女,就由她出面待客,她是個不懂禮數的東西,擺著知府家大姑娘的架子,狠是得罪好幾家的姑娘。」紀芸歎了口氣,「我怕你爹爹面子上難看,都給瞞了下來。」

  「娘,你放心,我不會與客人起衝突的,我會忍讓她們的。」

  「我的乖女兒,明日來的那幾位官職都比你爹爹低,你又是嫡出的姑娘,她們巴結你還來不及,不會與你起衝突的。就怕湖丫頭和涓丫頭,盡說些不著調的話,丟人現眼。」

  「爹爹和娘都特意囑咐過了,她們會知道輕重的,再說明天請了戲班子來,讓她們坐著看戲就是。等她們看了那齣戲,就不會做出丟臉的事。」宋箬溪勸慰道。

  紀芸笑了,慈愛的看著宋箬溪,滿心歡喜,怎麼看都是自己生的女兒是最好的!

  母女倆又商量了一下明天宴客的菜式,閒聊了幾句,宋箬溪就回了院子。她在房裡坐下,宋箬池就過來了,拿著做好的繡花鞋,粉紫的鞋面上用五彩線繡著雙飛的蝴蝶,又別緻又好看。

  「二姐姐,鞋子做是做好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腳?」宋箬池坐在椅子上,手捏著絲帕,略顯羞澀地低著頭,小聲道。

  「我試試。」宋箬溪彎腰脫下腳上的鞋,青荷上前伺候她穿上新鞋。

  劉四娘在一旁看著直皺眉頭,卻不敢多話,這幾天宋箬溪冷著她,不讓她近身,她雖愚笨些,但也看出來了,姑娘性子不像五年前了。

  宋箬溪下地走了兩步,「很合腳,三妹妹的手真巧。」

  「二姐姐穿著合鞋就好。」宋箬池高興地道。

  宋箬溪坐在椅子上,抬起腳,左右動了動,笑道:「明天我穿那套粉紫色的衣服,正好配這雙鞋。」

  宋箬池聽她這麼說,又驚又喜,要知道她做給紀芸的鞋,紀芸雖然收下,但是一次都沒穿過,她有些氣餒,可是姨娘要她繼續做,她只好繼續做,沒想,她給宋箬溪做的鞋,宋箬溪不但願意穿,還願意在明天請客的時候穿出來待客,感動的淚盈於睫。

  「三妹妹,怎麼了?」宋箬溪看著她眼角有晶瑩的水光,忙問道。

  宋箬池含著淚笑道:「二姐姐,謝謝你。」

  「你給我做鞋,該我謝謝你。」宋箬溪笑,眸光流轉,「你既謝謝了我,我不能讓你這謝謝白說了。」

  宋箬池不解地看著她。

  宋箬溪笑道:「香繡,把那套鑲紅寶的雲雀頭面拿來給三姑娘。」

  香繡應了一聲,去東側房拿出一個錦盒出來,在宋箬池面前打開,金光燦燦,紅寶閃爍,雲雀展翅欲飛,精緻華貴。

  「三妹妹,這套頭面,送給你。」宋箬溪道。

  「二姐姐,這套頭面太貴重了,池兒不能要。」宋箬池推辭道。

  「拿著,明天你要和我一起陪客,不能失禮。」

  宋箬池想了一下,雙手接過錦盒,「池兒謝謝二姐姐。」

  劉四娘忍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二姑娘,這套頭面是太太特意給你的,你不能給三……」

  「太太給了我,就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用得著你來多嘴嗎?」宋箬溪不等她把話說完,打斷她的話,目光冷冷地盯著她。

  「二姐姐,這套頭面,還是二姐姐留著戴吧。」宋箬池怯怯地看著劉四娘。

  「你是我妹妹,我送東西給你,你拿著就是了,聽旁人的閒話做什麼?」宋箬溪板著臉,不悅地道。

  青荷扯了一下劉四娘的衣服,要她不要再亂說話。

  劉四娘抿緊唇角,低下了頭。

  宋箬池咬了咬唇,看看劉四娘,又看看宋箬溪,「謝謝二姐姐,明天,池兒會戴這套頭面陪二姐姐一起招呼客人。」

  「好。」宋箬溪展顏一笑。

  「池兒不打擾二姐姐了,池兒先回房了。」宋箬池起身行禮。

  「香繡替我送三妹妹出去。」宋箬溪客氣地道。

  香繡送宋箬池出了門,宋箬池並沒回院子,抱著錦盒一路小跑地去了鄒姨娘的院子,進門迭聲喊道:「姨娘姨娘。」

  「哎哎。」鄒姨娘邊應著邊從房裡出來,手裡提著件縫了半隻袖子的衣服,「三姑娘,這是怎麼了?」

  「姨娘快進屋,我有東西給你看。」宋箬池喜滋滋地道。

  鄒姨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宋箬池開心的樣子,應該不是壞事,跟著她進了房,「三姑娘,什麼事這麼高興啊?」

  宋箬池打開錦盒,「姨娘你看。」

  鄒姨娘輕吸了口氣,「這頭面,姑娘哪裡來的?」

  「二姐姐送給我的。」

  鄒姨娘皺眉,「二姑娘為什麼送頭面給你?」

  「我給二姐姐做了雙鞋,二姐姐明天要穿著見客。」

  「也就是說,那雙鞋得了二姑娘的喜歡?」

  「姨娘,二姐姐從寺裡回來後,性情隨和多了,也不愛計較了。今天早上,大姐姐甩臉子給二姐姐看,我以為二姐姐會生氣,誰知道二姐姐根本就沒理會。」宋箬池依在鄒姨娘身旁,輕聲道。

  鄒姨娘眸光閃了一下,道:「三姑娘,你千萬別學大姑娘。哼,三姑娘,你等著看吧,大姑娘會有苦頭吃的。」

  「我知道,我不學她。」宋箬池撇嘴道。

  「三姑娘,二姑娘喜歡你的手藝,你就別怕辛苦,再做雙鞋給二姑娘。」

  宋箬池點點頭,道:「我這次做的是粉紫的,下次做湖藍的,我看二姐姐喜歡穿這兩種顏色的衣服。」

  「好姑娘,真是辛苦你了,都是姨娘沒用,讓你受委屈了。」鄒姨娘想到宋箬池還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奉承嫡母和嫡姐,仰人鼻息,眼眶微紅。

  「姨娘,我不委屈,母親和二姐姐都待我極好。」宋箬池扯絲帕給鄒姨娘按了按眼角,「你別難過。」

  母女靜靜地依偎在一起,溫暖著彼此。

  晚上,宋綏從衙門回來,紀芸一邊伺候他寬衣,一邊道:「老爺,明日妾身請了易家的來,你多留意一下易家那兩個兄弟,考考他們的學識。」

  宋綏聽這話,以為她是為宋箬湖相看人家,微微皺眉,「夫人,這易家雖然在前朝曾出仕為官,但如今已成是普通人家,配湖兒,這門第是不是低了些?」

  「老爺,妾身不是給湖兒相看,是給溪兒相看。」紀芸把茶奉給他,淡然道。

  宋綏臉色微沉,「那就更不成了,溪兒可是我的嫡女。」

  「老爺,男子不看出身,女子不看嫁妝。若有能力,自可封妻蔭子,若無本事,縱是做了官,也會落得個免官削職,禍及妻兒的下場。」紀芸正顏道。

  「夫人這話是有道理,但是,在這廣陵府,要找個門第相當,人品好,有本事的男子來庇配溪兒,比比皆是,沒必要找個白丁。」

  紀芸眸光一轉,道:「老爺,溪兒去寺中一住四五年,吃了多少苦頭,才回來我們身邊,沒嬌養幾年就要出嫁。妾身不企望別的,妾身就希望她能過得舒心,妾身不想她嫁去那些高門大戶,天天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妾身寧願她低嫁。」

  宋綏輕歎道:「夫人,不管低嫁,還是高嫁,都要到婆婆面前立規矩的。」

  「妾身已打聽過了,這易老太太待媳婦如同親生女,易家家教如此,那易大夫人將來待溪兒也會一樣。」

  宋綏沉吟片刻,道:「夫人既然主意已定,為夫就依你,只是這事要等明年他過了春闈,才能定。若是他連春闈都通不過,縱是他家再好,他就沒有資格娶溪兒。」

  「這是自然,妾身斷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白丁。」

  宋綏捋著鬍子,欲言又止。

  「至於湖兒的親事,這兩年,妾身相看了好幾家,可是湖兒都不滿意。她雖叫妾身一聲母親,可到底不是妾身親生的,妾身不好強硬的讓她答應。畢竟成親後,日子是她在過,萬一兩人不合,結成怨偶,她會記恨妾身這個嫡母一輩子的。妾身想,不如等明年春闈過後,榜上招婿,老爺覺得這主意如何?」紀芸察顏觀色,知道宋綏要說什麼,不等他開口,主動提及。

  「夫人這主意甚好。」宋綏面露喜色。

  「時辰不早了,老爺,等妾身換件衣服,就去花廳用飯吧。」

  宋綏點了點頭。

  紀芸走進臥房,臉上的笑消失不見,冷著一張俏臉,洩憤般地用力扯著衣襟上的盤扣。宋綏坐在外面,榮蕎等人不能出言相勸,只能動作麻利地拿衣服出來伺候她換上。

  換好衣服,紀芸站在銅鏡前,端詳了片刻,長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努力扯出一絲笑容走了出去,「老爺,走吧!」

  花廳內,宋箬湖、宋箬池和宋箬涓坐在椅子上喝茶聊天,四位姨娘候立一旁。

  「三姐姐,聽說你給二姐姐做了雙鞋。」宋箬涓挑眉道。

  宋箬池淺笑道:「今天做好,已送給二姐姐了。」

  宋箬涓問道:「三姐姐,二姐姐穿那雙鞋子可合腳?」

  「二姐姐穿著很合腳。」

  宋箬涓眸光微轉,問道:「二姐姐她有沒有給什麼東西謝謝你?」

  宋箬池看了宋箬涓一眼,垂下眼瞼,道:「妹妹給姐姐做東西哪能要姐姐送東西答謝。」

  宋箬涓懷疑地盯著她,「可是有人說看到你從二姐姐院子裡出來時,懷裡揣著個錦盒。」

  「那必是她看錯了,那是包鞋子的布。」宋箬池不想引起她的嫉妒,撒謊道。

  宋箬涓見問不出什麼,撇撇嘴,端起茶杯喝茶。

  「自有針線房裡的幫她做鞋,你用得著這麼上趕著做雙鞋送她嗎?」宋箬湖鄙夷地斜睨宋箬池一眼,「放著姑娘不做,非要學那些卑賤樣,討好賣乖。」

  宋箬池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父親的教誨,我不敢忘,做姐妹當相親相愛,我給二姐姐做鞋,是我做妹妹的一番心意。」

  宋箬湖臉色微變,眸底閃過一抹厲芒,問道:「既是這般,三妹妹,我也是你姐姐,怎麼不見你做雙鞋送給我?難道與姐妹相親相愛,還分人不成?」

  「大姐姐若不嫌我做工粗劣,我就做雙鞋送給大姐姐。」宋箬池好脾氣地道。

  宋箬湖冷笑兩聲,道:「你做的鞋我無福消受,你還是去討好你的好二姐姐去吧。」

  宋箬池微微淺笑,並不接話。

  姐妹們不再交談,花廳內一片寂靜,直到宋綏和紀芸來,三人才起身行禮,「女兒見過父親,見過母親。」

  「溪兒和淮兒去哪裡了?」等眾人行完禮,宋綏落座問道。

  「回老爺的話,二少爺有位同窗生日,二少爺去赴宴了。」伺候宋淮的婢女上前行禮道。

  「二姑娘來了。」門外傳來婢女的通傳聲,接著披著披風,揣著暖手爐的宋箬溪晃晃悠悠地走了進來。

  「溪兒,你很冷嗎?」早上宋箬溪進門請安時,已解下披風,放下了暖手爐,宋綏就沒看到她這副打扮,這會見她穿得這麼厚實,驚訝地問道。

  「回爹爹的話,溪兒不覺得冷,可是溪兒的手冰涼,娘就逼著溪兒穿這麼多衣服,怕溪兒受寒生病。」宋箬溪苦惱地道。

  「你手為什麼冰涼?」宋綏關心地問道。

  「老爺,這事等回房再告訴你。」紀芸不好意思當著眾人面說是她貪吃所至。

  宋綏不明白為什麼這件事要回房再說,但也沒有再追問,道:「溪兒快坐下,擺飯了。」

  宋箬湖來用餐,坐的位置就有了變化,宋箬溪從右邊坐到了紀芸身旁。桌上八菜四湯,四葷四素,正中放著砂鍋雞。宋箬溪喜歡吃雞翅,香繡動作快,上來就將一個雞翅夾進了宋箬溪的碗裡,接著就去夾第二個,伺候宋箬湖的婢女竹杏的筷子幾乎與她的筷子同時夾住雞翅。

  「雞翅是大姑娘的。」竹杏脫口而出。

  香繡一怔,就鬆開了筷子,竹杏就將雞翅夾進了宋箬湖的碗裡。紀芸皺了一下眉,不動聲色地繼續吃飯。

  宋箬湖唇角勾起,挑釁地看了眼宋箬溪,見她專心地在吃雞翅,似乎對沒搶著另一個雞翅並不在意,頓時覺得吃在嘴裡的雞翅沒有那麼美味了。

  香繡沒夾到雞翅,就去夾魚鰾,那也是宋箬溪喜歡吃的。不想,又和竹杏的筷子遇上了。宋箬池和宋箬涓含著飯,眼睛盯著兩人的筷子。

  「大姑娘愛吃魚鰾。」竹杏道。

  「香繡,我要吃香菇和菘菜。」宋箬溪輕聲吩咐道。

  香繡再鬆開筷子,去夾香菇和菘菜給宋箬溪。竹杏將魚鰾夾進了宋箬湖的碗裡。

  紀芸神色未變地吃著飯,彷彿根本就沒看到一般。

  宋綏眉尖微動,看了宋箬湖一眼,眸色沉了沉,身為長姐,卻無長姐之雅量,還要妹妹相讓,把庶女交給妾室來養,犯了個大錯,但願還來得及改正。又讚許地看了眼宋箬溪,還是夫人教出來的女兒好,知道禮讓。

  柳姨娘臉上閃過一抹得意的笑,太太有什麼了不起的,當著老爺的面,還不是什麼話都不敢說。

  許姨娘看到了她臉上的笑,鄙夷地撇撇嘴,蠢貨。

  五人安靜的吃罷飯,奴婢們奉消食茶。

  「夫人,明日之事,可安排妥當了?」宋綏問道。

  「已經安排妥當,明日老爺與男賓們在景雅堂用飯,妾身和女賓在暖香堂。」

  「如此安排甚好,辛苦夫人了。」

  「老爺客氣,這些都是妾身份內之事。」紀芸笑道。

  宋綏沉吟片刻,道:「你們姐妹幾個,雖不用做滿腹經綸的才女,但也要明理懂事。為父明日托府學正大人替你們尋位好先生。」

  「女兒會好好跟先生讀書的。」四姐妹起身應道。

  紀芸知道宋綏是嫌現在這位先生沒有教好他的三個庶女,要另尋良師,眸底閃過一抹譏笑,歪脖子樹任憑請再好花匠也弄不直。

  坐著說了一會子閒話就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天色依舊陰沉沉的,太陽被厚厚地雲層遮攔著,散發著無力的光芒,好在沒有颳風下雨,不會妨礙賓客們出行。

  看到藕荷色繡紫薇花直筒圓領袍,下著水紅長裙,挽著百合髻,戴著鑲紅寶石雲雀花卉頭面的宋箬池,宋箬涓難掩嫉妒,問道:「三姐姐何時得了這麼一套好頭面?」

  宋箬池笑笑,避而不答,道:「四妹妹該進去給父親母親請安。」

  宋箬涓眸光閃了一下,難道是昨天她從宋箬溪院子裡出來,懷裡揣的就是這套頭面?「三姐姐,這套頭面是二姐姐送給你的吧?」

  宋箬池假裝沒聽到,逕直往房內走去。

  宋箬涓在後面氣得咬了咬牙,冷哼一聲,不就是給宋箬溪做了雙鞋,她也會。

  姐妹倆進了房,宋箬溪正偎在紀芸身邊說話,身上穿著嶄新的粉紫色繡百花蛺蝶的窄袖對褙子,下繫著白底繡紅梅長裙,裙下露出一雙粉紫色繡蝴蝶的繡花鞋,挽著雙平髻,髻上插著鑲紫寶石的五菱花,纏絲鑲珍珠蝴蝶簪和小鳳金釵,耳朵上是朵梅花耳墜,美得讓人羨慕。

  宋箬涓跟著宋箬池行了禮後,在椅子上坐下,道:「二姐姐這鞋子的蝴蝶就像是活的一般,繡得真好看。」

  「這鞋子是三妹妹幫我做。」宋箬溪拉了拉裙子,讓一雙鞋全露出來,「娘,我覺得做鞋好難,虧得三妹妹年紀比我小,還能做出這麼一雙好鞋。」

  「嘖嘖,虧你還有臉說呢。」紀芸嘴上說得嫌惡,眼中卻滿是慈愛寵溺的笑意。

  「娘,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溪兒就是做不好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你的理由多。」紀芸笑笑,看向宋箬池,「池兒今天這身打扮很漂亮。」

  「謝謝母親誇獎。」宋箬池笑道。

  這時,宋箬湖進來,大紅色繡牡丹團花寬袖對襟褙子,白色百褶裙,挽著近香髻,戴著鑲紅寶花鈿華勝,赤金流蘇簪,點翠垂珠藍玉耳墜。

  「你回去換過再來。」紀芸淡淡地道。

  「母親,女兒這身打扮有什麼問題嗎?」宋箬湖這身打扮本來並無差錯,大紅色也是主家常穿的顏色,問題是,宋箬溪沒有選擇穿大紅色,她穿得是粉紫。按著閩國的禮儀,宋箬湖要配合她的顏色。

  雖然在內講究長幼,但對外講究的是嫡庶,以嫡為主,庶為次。宋箬溪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早就讓人通知三位姐妹。上次宋箬溪姐妹三人去易家作客,穿得是同色衣服,但細節還是有所區別的,這是為了突現出嫡出的尊貴。

  「柳氏,你帶大姑娘回房,告訴她錯在何處。若是不知道改正,就留在房裡養病好了。」紀芸把手中的杯子放桌上一放,冷冷地道。

  「太太,大紅色是主家的顏色。」宋箬湖這身打扮是母女倆商量出來的結果,柳姨娘也不覺得有什麼錯。

  紀芸盯了她一眼,懶得與這對母女廢話,直接道:「秦孝家的,大姑娘病還沒好,不宜出來吹風,請大姑娘回房養病。柳姨娘也跟進去照顧大姑娘好了。」

  「是,太太。」秦孝家的帶著人將宋箬湖母女架了回去。

  宋箬湖出來不到兩天就又被關進房裡養病,順帶連她的生母也一起被關了起來。

  辰時未,第一個客人到了,是張府學正大人和夫人以及他們的嫡女張宛眉。張夫人帶了四份禮來,可只見著三位宋姑娘,宋箬池和宋箬涓以前就見,只有宋箬溪面生,她就知道這位就是宋家嫡女,笑道:「這個定是宋夫人的寶貝女兒二姑娘。」

  「小女見過張夫人。」宋箬溪笑著行禮。

  「世侄女不必多禮,薄禮一份,世侄女可不要嫌棄。」張夫人送上見面禮。

  客套了一番,請張家母女到房裡坐下,奉茶閒聊。

  第二個到的是姓趙的通判一家。

  宋箬溪又收薄禮一份。

  易家是第三個到的,易二夫人懷著身孕沒來,易二老爺出門不在家,易大老爺夫妻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侄女前來,這是一次難得的與官員結交的機會。

  「溪兒姐姐,我又來了喲!」易友德就進門,就笑呵呵地道。

  見易友德就要撲過去抱宋箬溪,慌得易友賢趕緊抓住她的胳膊,飛快地道:「三妹妹,記住你答應娘的話。」

  易友德站住腳,蓮步輕移,擺出一副標準大家閨秀的模樣出來。惹得宋箬溪掩嘴直笑,「德兒妹妹,你裝得真像。」

  「溪兒姐姐說什麼呢,人家本來就是這樣的。」易友德裝得徹底,說話連牙齒都不露了。

  易友貞和易友賢哭笑不得看著她。

  「貞兒姐姐,賢兒妹妹,你們別管她了,到房裡去與張家姐姐趙家妹妹說說話吧。」宋箬溪一串姐姐妹妹說下來,膩歪得要命,這什麼規矩,為什麼要姐姐妹妹這麼稱呼?

  宋箬溪和宋箬池陪著兩人到西邊的暖閣,東邊暖閣,夫人們在閒扯。

  宋箬涓把易友德拉到一邊,問道:「唯兒姐姐怎麼沒來?」

  「唯兒姐姐回懷安了,你不知道嗎?」易友德偏頭問道。

  宋箬涓大失所望,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那個美少年?

  客人們就陸續來了,進二門,由小廝和婢女分別領去景雅堂和暖香堂,男賓就由宋綏父子接待,女賓就由紀芸母女招呼,宋箬溪收到十數份薄禮。

  宋箬溪不像宋箬湖擺架子,笑意盈盈,和藹可親,讓那些曾受過宋箬湖氣的姑娘們暗暗點頭,這庶出的就是比不上嫡出的。

  到了正午,眾夫人姑娘入席。開宴點戲,紀芸笑道:「這次讓天籟居的戲班子她們唱這個月的新戲,希望各位夫人和姑娘們喜歡。」

  各位夫人這個道:「早就想去開,一直脫開身,今日可以一飽耳福。」

  「聽說這戲挺好看。」

  「是呀,說唱詞也好聽。」

  婢女上菜,戲台上開場鑼鼓敲響,好戲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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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1:39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4-10-27 11:39 AM 編輯

第七十一章 不速之客欺上門

      戲子們咿咿呀呀唱著《花園會》,紀芸看了直搖頭,道:「這寫戲本子的人亂編,哪個官宦家的姑娘身邊只帶一個婢女的?誰家的後花園會任由外男隨便闖入的?那圍牆都是沒用的嗎?想翻就翻的?」

  趙通判夫人掩嘴笑道:「夫人,這寫戲本子的都是些窮酸書生,寫這些是為了混口飯吃,哪裡知道官宦人家的規矩。」

  「咱們就把這戲當個笑話看吧!」張夫人笑道。

  「這齣戲,我們聽聽到無妨。」紀芸目光掃過幾位姑娘,那意思是這男女私情的戲碼,未出閣的姑娘們如何聽得?擱下筷子,「來人,把戲停了,叫班主來。」

  「夫人,我有話要說,若說的不對,您別介意。」一位藍衣夫人笑道。

  紀芸淡然一笑,道:「常夫人有話請講。」

  「我是個粗人,說話糙,若是說錯了,諸位夫人別怪。」常夫人又向眾夫人告了罪。

  眾夫人皆笑道:「不怪你,請說吧。」

  「我們也是從姑娘走過來的,少女懷春這事,人人都有過,姑娘們養在深閨,不知世道人心險惡。這些戲雖說有些胡編,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依我之見,可以讓姑娘們聽聽,別輕易上了壞人的當。」常夫人頗有見識地道。

  紀芸沉吟不語。

  張夫人道:「宋夫人,常夫人話糙理不糙,這戲詞遲早會傳遍大街小巷,唱下去到也無妨。」

  「諸位夫人意下如何?」紀芸徵詢各位夫人的意見。

  眾夫人互相看了看,交換了一下意見,同意戲繼續唱下去。

  聽到那姑娘說出了閨名,眾夫人搖頭,「太沒規矩,怎能在外男面前說出閨名?」

  宋箬溪瞄了眼宋箬涓,見她很認真地在看戲,難道對牛彈琴了?

  看到那姑娘被書生信誓旦旦地哄得私定終身,還收留書生住下,眾夫人齊變了臉色。

  「這還了得!」

  「花言巧語焉能信?」

  「養這等無貞節之女,還不如掐死!」

  「沒規矩,不知廉恥!」

  眾位姑娘看著憤怒地母親們,腦子裡那點綺想都消散了。

  從樓台別、洞房變唱到了相思淚。眾位夫人嗤笑道:「無媒苟合怎會有好結果。」

  唱到了湖畔難,姑娘的生父逼姑娘跳湖自盡,眾位姑娘緊緊捏著絲帕,小臉都有點發白。

  這時,守門的婆子急匆匆來稟報,「夫人,祺郡王世子攜李夫人已到了門外。」

  紀芸雖感驚愕,但還是停了戲,匆匆趕去迎客。

  宋箬溪雙眉緊鎖,這兩人跑來做什麼?

  「聽說這位李夫人出自承恩候府,不知與貴妃娘娘是什麼關係?」有夫人問道。

  「她是貴妃娘娘的族妹,非本家。」

  「這就難怪了。」

  「貴妃娘娘沒有嫡親的妹妹,就是一個庶女,叫什麼夢蝶。」

  「我聽說啊。」有位夫人似有八卦要講,看了看姑娘們,用帕子掩住嘴,「沒什麼。」

  說話間,紀芸已陪李曉棠進來了。姑娘們紛紛站起來,與她見禮。李曉棠目光微微上眺,扭著細腰走到主位上坐下了,倨傲地道:「不必多禮了,都起來吧!」

  穩穩坐在位置上的諸位夫人臉上神色未變,只是目光帶著嘲諷。不過是祺郡王世子的妾,無品無級,擺出世子妃的架子,真是馬不知臉長。

  李曉棠接過婢女送上熱茶,淺啜一口,問道:「宋夫人,把你的女兒叫來讓本夫人見見。」

  「福茶,去請姑娘們過來。」紀芸輕聲吩咐道。

  「慢著,那些庶出的,本夫人是不見的,就讓你們嫡出的姑娘來見本夫人。」李曉棠的話一點不留情面,當眾貶低庶出,就算是老於世故的諸位夫人都冷了臉色。

  姑娘們坐得不遠,李曉棠的話,聽聽清清楚楚,宋箬溪眸光微沉,宋家與承恩候家有隙嗎?還是本尊曾與李曉棠有舊怨?

  紀芸眉梢微動,道:「福茶,去請二姑娘過來。」

  福茶將宋箬溪請了過來。

  宋箬溪走到李曉棠面前,收襝行禮,「小女見過李夫人,夫人萬福。」

  「抬起頭來,讓本夫人瞧瞧。」李曉棠的口氣就像她要瞧的是阿貓阿狗似的。

  紀芸繃不住,臉上露出一絲怒意。

  宋箬溪站直身體,抬頭與李曉棠直視,神色淡然,唇邊噙著一抹淺笑。

  李曉棠眸光一閃,「喲,好個美人兒,我見猶憐。」

  「夫人謬讚,小女愧不敢領。」

  李曉棠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你過來一點,讓本夫人仔細看看。」

  若是李曉棠是位老夫人,讓宋箬溪過去,體現對晚輩的疼愛。但她只比宋箬溪大了兩三歲而已,這麼做,就令人不快。

  宋箬溪猶豫片刻,還是向前走了兩步,畢竟李曉棠身後有祺郡王府,畢竟世子尚未娶正妻,就算她癩蛤蟆插雞毛撣子冒充大尾巴狼,也要暫且忍讓。

  等宋箬溪走近,李曉棠伸手抓起她的手,「宋二姑娘這手好漂亮,又白又嫩,十指尖尖。咦,二姑娘這戴得是什麼呀?」

  李曉棠挽起了宋箬溪的衣袖,露出她戴上手腕上的菩提子念珠。

  「二姑娘怎麼說也是知府家的姑娘,怎麼戴這麼個玩意?」李曉棠一臉鄙夷的神色,「初次見面,本夫人就把本夫戴得這個玉鐲送給你戴,那玩意就別戴了,取下來丟掉吧,免得惹人笑話。」

  「這念珠是金剛菩提子,乃是覺明大師贈送給小女的,囑咐小女片刻不離身。」宋箬溪淡然一笑,「夫人的玉鐲還是自己戴吧,小女戴小女的念珠就好。」

  金剛菩提子已然是名貴之物,又是聖僧覺明大師贈送,別說比普通的玉鐲要貴重的多,就算是上等的翡翠玉鐲也要稍遜一籌,究竟是誰有眼不識金鑲玉?究竟是誰惹人笑話?不言而喻了。

  諸位夫人和姑娘們都露出了笑意,做妾室的人就是沒見識。

  李曉棠臉色微變了一下,露出不信的嘲諷笑容,道:「二姑娘真會說大話,你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得到覺明大師的青睞?隨隨便便拿串木頭珠子冒充金剛菩提子,二姑娘,你一定是讓人給騙了。」

  「夫人,請慎言,覺明大師乃是先帝御封的聖僧,相信沒有人敢拿大師來說謊。」紀芸再也無法忍下去了,敢欺負她的寶貝女兒,就是天皇老子,她不懼,更何況只是個並無多大實權的祺郡王府。

  「二姑娘是實誠人,有什麼說什麼,絕不會像有的人空口說白話。」那個剛才要說八卦的夫人語出嘲諷,意有所指。

  李曉棠眸光閃爍,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將茶水潑向宋箬溪。宋箬溪一看李曉棠抓杯子,就提高了警惕,可是還是退慢了一步,茶水全潑到了她的裙子上。

  「哎呀,不好意思,我失手了。」李曉棠裝模作樣地道。

  「你不是失手,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拿茶水潑溪兒姐姐。」易友德氣憤地喊道。

  在座的都不是瞎子,對李曉棠這種惱怒成羞的失禮舉動,都很生氣,紀芸眸底閃過一抹厲芒,可當事人宋箬溪卻一點都沒生氣,唇邊噙著淺淺的笑,「夫人失手打翻了茶盞,弄髒了小女的裙子。」

  紀芸看到宋箬溪如此委曲求全,既感到欣慰又覺得難過,抿了抿唇,道:「香繡,薄荷陪姑娘回房換件裙子。」

  「小女失陪一下。」宋箬溪有禮地沖眾位夫人和姑娘們微微欠了欠身。

  宋箬溪得體大方的表現,讓眾位夫人不由對宋家的女兒都高看了一眼,宋家的閨律果然嚴謹,這才是知書達理、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不是那些只能給人當妾的無知女人可比擬的。

  宋箬溪帶著香繡和薄荷出了暖香堂,走過一段抄手遊廊,穿過垂花門,從花園小徑穿過去,走著走著,突聽到東西倒地的聲音。宋箬溪回頭一看,香繡和薄荷暈倒在地上,尖叫聲還沒出口,就被人一把摀住了嘴。

  「溪兒是我。」一道男聲在耳邊響起。

  雖然聽出是陳陌的聲音,但是宋箬溪眸底的驚恐半點沒減少,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後花園誰說男人不能隨便闖進來?圍牆對他來說,形同虛設。

  陳陌鬆開了手,將她轉了過來,笑道:「溪兒,好久不見。」

  「你怎麼會在這裡?」宋箬溪蹙眉問道。

  「來廣陵府有事,順便來看看你。」陳陌看著面前的美貌少女,幽深的眸底泛著一絲柔情,「溪兒,有沒有想我?」

  「我為什麼要想你。」宋箬溪不屑地撇嘴道。

  「怎麼還在為那事生氣?」陳陌唇角勾起好看的笑弧,「她不會影響到你的地位。」

  宋箬溪不想與他多說廢話,環顧四周,還好沒人經過,急切地道:「你快走吧,被人看見不好。」

  「你放心,府裡的人都在看戲聽曲,不會有人經過的。」陳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溪兒,告訴我,你有沒有想我?」

  宋箬溪偏開頭,向後退開兩步,避而不答他的問題,道:「我是回房去換裙子,稍後還要進去,不能再外面耽擱太久。」

  「你這裙子是怎麼回事?」陳陌鬆開手,微瞇起雙眼,看向宋箬溪穿著的那白底繡紅梅長裙,上面的茶漬非常的明顯。

  「沾了茶水。」

  「誰弄的?」陳陌沉聲問道。

  「祺郡王世子的一個妾。」宋箬溪低頭看著茶漬,這麼大一塊,肯定洗不掉,這條裙子不能穿了。

  「你得罪了她?」

  宋箬溪搖搖頭。

  陳陌眸光微轉,笑道:「那她就是嫉妒你比她漂亮。」

  宋箬溪挑眉,「你又沒見過她,你怎麼知道我比她漂亮?」

  「在我心中,你最漂亮,沒有人比得上你。」

  對陳陌的甜言蜜語,宋箬溪無心去聽,道:「你來廣陵有事要辦,你就快去辦事吧,別在這裡耽誤時間。」

  陳陌面露不悅,道:「才見面,你就這麼著急催我走。」

  「陳陌,我未出閣的女子與男子在後花園說話,萬一被人看見了,我還要不要名聲?」宋箬溪聲含怒意地問道。

  「不會有人看見的。」陳陌微瞇著眼,眸底閃過一抹陰冷的寒光,「萬一有多嘴的人看到,殺掉他就是了。」

  宋箬溪皺了下眉,低聲罵道:「凶殘成性。」

  「你說什麼?」陳陌聲音透著一絲危險的氣息。

  宋箬溪抬頭看著他,「暴君必亡,仁者無敵,這句話,你有沒有聽說過?」

  「奪江山焉能不染血,我非暴君,我乃是開國之君。」

  「戰爭可奪得天下,但不能治理國家。施仁政,才能天下太平。」

  陳陌幽深得眸底精光閃過,唇邊的笑意更濃,「溪兒,你果然是上天賜予我的皇后。」

  宋箬溪翻了個白眼給他看。

  「唧唧唧」突然傳來幾聲鳥鳴。

  「溪兒,說你想我。」陳陌再次勾起宋箬溪的下巴。

  「想你。」如果陳陌肯走,宋箬溪不介意撒個小謊。

  「真乖。」陳陌笑了,「溪兒,我要走了,有空,我再來看你。」

  「哎,她們倆怎麼弄醒?」宋箬溪見陳陌要走,忙問道。

  陳陌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拋給宋箬溪,「給她們聞一下。」

  拿小瓷瓶給兩人聞聞,兩人就會醒,但是要怎麼解釋她們突然暈倒這件事呢?宋箬溪有些頭痛,該死的陳陌,真是會給她找麻煩。想不出說辭,但不能讓香繡和薄荷繼續躺在地上,沒辦法只能先將兩人弄醒再說。

  「姑娘,出什麼事了?」兩人醒來同時問道。

  宋箬溪佯裝不知地搖頭。

  「剛才好像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香繡皺眉回憶道。

  「哎呀,該不會有賊偷偷溜了進來吧!」薄荷一臉驚恐地道。

  「哪個賊會蠢得跑到知府府上來偷東西。」宋箬溪否認她的說法,眸光微轉,「有可能是昨天夜裡我們沒睡好,被堂上某人的臭氣給熏得受不了,走出來就暈倒了。」

  香繡和薄荷笑了起來,「姑娘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是她滿身的臭氣把我們熏暈倒的。」宋箬溪非把責任往李曉棠身上推。

  這種說法自是不能取信兩人,宋箬溪挑眉道:「如果不是她的臭氣把我們熏倒的,那你們說我們怎麼會突然暈倒的?」

  香繡和薄荷回答不出來。

  「算了,這是件小事,就當沒發生,不要跟旁人提起,免得太太知道會擔心。」宋箬溪囑咐道。

  兩人雖覺得這件事怪怪的,可是姑娘既然已經這麼說了,兩人也不好再緊咬著不放,小心地伺候宋箬溪回房換裙子。

  宋箬溪中途退席回來換裙子,裙子上又有那麼一大塊茶漬,勢必引來劉四娘和蠶娘的詢問,知道堂上發生的事。蠶娘眸色沉了沉,問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教訓教訓她?」

  「蠶娘,狗咬我們一口,難道我們就要去咬狗一口嗎?」宋箬溪輕笑道。

  蠶娘笑道:「姑娘說得有理,不與她一般見識。」

  「像她那種人,日後會有厲害的人給她大教訓,我們沒必要理會,省得髒了我們的手。」宋箬溪換了一條水紅色繡白菊的裙子,把梅花耳墜換成菊花耳墜,帶著香繡薄荷回了暖香堂。

  戲台上的戲已近尾聲,「……何況他既不認我,我還有何面目活世上。我只能,閉門推出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張……」

  宋箬溪悄聲走了進去,到姑娘們那邊坐下。姑娘們見她來,都紛紛出言安慰她。

  「我沒事,讓各位姐妹們擔心了。」宋箬溪淺笑道。

  「溪兒姐姐,我幫你想法子教訓她。」易友德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宋箬溪一驚,忙勸道:「德兒妹妹,千萬不要亂來,會惹禍上身的。她是個妾,以後我們不會跟她打交道,沒必要理會她,就當她是個瘋婆子。」

  「三妹妹,溪兒姐姐說的有理,你要聽話。」易友貞附和道。

  易友賢瞪著她,沉聲道:「三妹妹,你要亂來,我回去告訴娘,禁你足,罰你抄《女誡》一百遍。」

  「我知道了,不要威脅我好不好?」易友德嘟著小嘴道。

  宋箬溪看著坐在主位上,不可一世的李曉棠,微微淺笑,「德兒妹妹,覺明大師曾說過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姑娘們想了想,笑讚道:「覺明大師此言甚是有理。」

  說話間,戲台上的戲已唱完,姑娘死,書生亡,一場悲劇慘兮兮。紀芸評點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知禮數,何至於此?」

  「宋夫人說的有理,人不知禮數,如同禽獸。」張夫人指桑喊槐。

  「比禽獸還不如,烏鴉尚知反哺,小羊還知跪乳。」易大夫人也是話中帶刺。

  李曉棠聽出言外之意,冷笑幾聲,起身道:「後生的鬍子比眉毛長,這戲已看完,本夫人要回去了。」

  紀芸端著茶杯,坐在椅子上沒動,淡淡地道:「夫人慢走,我這裡還有客要陪,就不遠送了。」

  李曉棠盯著紀芸,「宋夫人好無禮,客人要走,連送都沒送,何來遠送一說?」

  「不知道夫人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話,叫做『禮尚往來』,我與有禮之人講禮,與無禮之人,就無須講禮了。」紀芸毫無畏懼地與她對視,「雖說世子尚未娶世子妃,但祺郡王府還有郡王妃在,改天我到要去拜訪拜訪郡王妃,把這事說上一說,到要看看是誰無禮。」

  李曉棠雖然小人得志張狂了點,但對郡王妃還是有所忌憚和畏懼,臉色微變,拂袖而去。

  紀芸起身向各位夫人賠罪,「今日真是失禮,還望各夫人莫在意。」

  「不速之客上門擾事,不怪夫人。」眾夫人都能體諒。

  又喝了一杯茶,說了幾句閒話,男賓那邊散席,眾夫人攜女告辭離去,榮蕎早就將備好的荷包拿來,讓宋箬溪一一送給各位姑娘。

  送走客人,紀芸就把宋箬溪帶回院子,「我的兒,委屈你了。」

  「娘,我沒覺得委屈,我只是有點奇怪。」宋箬溪皺眉,「我是不是以前得罪過她?」

  「你見都沒見過她,怎麼會得罪她?」紀芸輕嗤一聲,「承恩候以前在工部織染所任大使,不過是個小小的九品官。李家一族,並無人在朝中當高官,與宋家從來就沒有來往過。」

  「這就奇怪了,她誰都不找,直接就找上我,還那麼失態地把茶水潑在我身上,好像與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紀芸沉吟片刻,道:「這件事是有些蹊蹺,一會我問問你爹爹。」

  宋箬溪扭了扭脖子,打了個呵欠,道:「娘,我好累,我要回房睡覺。」

  紀芸聽她說累了,趕緊讓婢女伺候她回房。宋箬溪剛離開沒多久,小廝就扶著宋綏回來了,帶著些許的醉意。

  紀芸讓婢女送上醒酒湯,灌了他兩碗,幫他脫下外袍,安置在晝床歇著,點了炷安寧香,把婢女遣下去,她坐在一旁翻看賬冊,九月底,又要安排打點過年的禮物,往京裡送的東西也要準備好,趁著沒下雪,早早就要送過去,免得路上耽擱,娘家那邊晚點到沒事,宋家那邊是萬萬晚不得的。

  宋綏迷迷糊糊的睡了小半個時辰,睜開眼,看到紀芸在身旁守著他,心中感動,到底是結髮夫妻,坐起身來,柔聲喊道:「芸兒。」

  紀芸微愕,回頭一看,笑道:「老爺,你醒來了。」

  「芸兒,我想聽你叫我三郎。」宋綏趿著鞋走了過去,從背手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

  紀芸嘴角輕抽了一下,這人喝醉酒還沒清醒過來嗎?

  「芸兒?」宋綏含住她耳垂,用舌頭輕輕地舔著。

  紀芸只覺得渾身一陣酥麻,就順著他的意喊道:「三郎。」

  嬌滴滴的聲音,令宋綏心癢難耐,一把抱起她,往內室走去。紀芸有事要與他說,並不想與他同房,可又架不住他酒後的蠻勁,只得如了他的願。

  荒唐過後,雲收雨散,紀芸窩在宋綏懷裡,半瞇著眼道:「老爺……」

  「叫為夫三郎。」宋綏一腔柔情蜜意。

  紀芸哭笑不得,這人今日是什麼了?「三郎,易家兄弟如何?」

  「學識還算不錯,只是大的那個太過死板,小的那個太過活跳,都非良配。」宋綏瞧不上易家兩兄弟。

  紀芸蹙眉道:「大的是太老實了,小的那個才十六歲,性子再磨上兩年也就好了。」

  「大的那個配湖兒到是合適。」

  聽這話,紀芸氣得俏臉微微扭曲,恨不得一口咬死宋綏算了,她為女兒相中的人家,豈能讓給宋箬湖?就算女兒不能嫁給易家,她也絕對不便宜宋箬湖,寧願不結這門親,忍了半天,才把這口怒氣給忍下去,換了個話題道:「老爺,今日在暖香堂祺郡王世子的那個小妾尋溪兒麻煩。」

  「為什麼?溪兒招惹她了?」

  紀芸就將暖香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問道:「宋家與李家素來無怨無仇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寫信去京裡問問。」

  「這事一定要問清楚,不能讓溪兒白受了這個委屈。」

  「溪兒能忍下氣,不當眾與她發生衝突,做得非常好。」宋綏撫著紀芸的背,讚道。

  「在自己家裡還要被人欺負,只能忍氣吞聲,我看著好心疼。」紀芸帶著哭腔道。

  宋綏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寒光,連祺郡王世子的小妾都敢如此囂張,不就是欺負他只有五品官職,且等著,將來他遂了凌雲志,必會讓祺郡王世子知曉他的厲害。

  暖香堂發生的事,瞞不住宋淮,知道姐姐受了委屈,提著鳥架子來哄姐姐開心,卻不想宋箬溪在睡覺,就去廚房尋蠶娘,直接道:「蠶娘,我要替姐姐出氣,你助我一臂之力。」

  蠶娘就把宋箬溪的意思告訴了宋淮。

  宋淮凝眸想了一下,道:「好,我聽從姐姐的意思,不去找那個女人的麻煩。」

  經過這天的事,宋箬溪的好名聲就傳開了,人人都說宋知府的二姑娘,知書達理,有容人之雅量,是名門閨秀的典範。再者,她又有聖僧贈送的佛珠,更讓人覺得她是有福氣之人,各府的姑娘都願與她結交。

  而紀芸從京中請來的嬤嬤也進府了,嬤嬤姓嚴,四十有七,清瘦幹練,頭上的髮髻梳得一絲不亂,雙目炯炯有神,她向宋綏和紀芸行了禮,就提出要見見四位姑娘,看看她們的坐立行走。

  宋箬湖因此又再次被放了出來。

  四位姑娘站在了嚴嬤嬤面前,聽從指揮。

  「請四位姑娘給老爺太太行禮請安。」

  「請四位姑娘各走一圈。」

  「請四位姑娘坐下。」

  「上茶。」

  「請四位姑娘各喝一口茶。」

  四人一一照做後,嚴嬤嬤欠身道:「老爺,太太,二姑娘不必學了。」

  「為什麼二姑娘不用學?」紀芸請嚴嬤嬤主要是為了教宋箬溪,那三個是搭頭。

  宋綏目帶疑惑地看向嚴嬤嬤。

  嚴嬤嬤唇角微勾,「二姑娘的姿勢標準優雅,已無須再學。」

  「嬤嬤,難道我的姿勢就不標準優雅嗎?」宋箬湖不服氣地問道。

  「大姑娘的姿勢不標準不優雅。」嚴嬤嬤直言不諱。

  宋箬湖不屑地撇嘴道:「你老眼昏花了吧。」

  「湖兒,不得無禮。」宋綏訓斥道。

  嚴嬤嬤看了宋箬湖一眼,欠身對宋箬溪道:「二姑娘,可否勞煩你再做一遍?」

  「好。」宋箬溪放下茶杯,站起身,走了一圈,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嬤嬤,這樣可以了嗎?」

  「辛苦二姑娘了。」嚴嬤嬤淡淡一笑,「大姑娘可看出來了?」

  「我也是這麼走的。」宋箬湖梗著脖子道。

  「三姑娘可看出來了?」嚴嬤嬤換個人問。

  宋箬池想了一下,道:「二姐姐走路時,裙擺幾乎沒有晃動。」

  嚴嬤嬤微微點點頭,「四姑娘看出什麼來了?」

  「二姐姐是用三指提杯蓋的。」

  「兩位姑娘說的都對,三位姑娘的姿勢粗看來,沒什麼大問題,可是細看就不及二姑娘甚多。老奴就指出三姑娘的其中的一處錯誤,其他慢慢再來改。大姑娘坐下時,向後挪動,十分的不雅。三姑娘走動時,腳步不夠輕盈。四姑娘接杯時,險些沒有接住,喝茶時發出了聲音。」嚴嬤嬤毫不客氣地道。

  紀芸臉上露愉悅的笑容,她的女兒果然是最出色的。

  宋綏汗顏,看來還是嫡妻教得好,連宮裡出來的嬤嬤都挑出不差錯來,起身道:「嬤嬤,下官的這三個女兒就有勞嬤嬤好好管教了。」

  「老奴必不負大人所托。」嚴嬤嬤欠身道。

  對於嚴嬤嬤只教三個庶女的事,紀芸有點鬱悶,早知女兒不用學,她費這麼大勁請個嬤嬤來做什麼?為他人做嫁衣,尤其是為宋箬湖那個不尊重嫡母的丫頭做嫁衣,她說什麼也不願吃這個虧。

  不過人已請來了,紀芸不可能就這樣把人送走,就遣秦孝家的去跟嚴嬤嬤傳了幾句話,「三位姑娘是姨娘生的,嬤嬤別太嚴厲,免得太太不好做。」

  嚴嬤嬤經歷世事,如何不知這話外之意,管教起來,就沒有那麼嚴格,大面上不出錯就成。反正這銀子又不是姨娘給她的,只要太太滿意就好。

  宋箬湖三人跟著嚴嬤嬤學禮儀,宋箬溪跟著紀芸學管家理事。轉眼到了九月二十九日,宋箬溪還不見金萃樓傳話過來,正打算明天去金萃樓一趟,金萃樓派侍婢送畫上門。

  宋箬溪志在見人,並不是要這幅畫,「你們東家少爺現在還在不在金萃樓?」

  「回姑娘的話,東家少爺昨日就已經離城回京了。」侍婢按照尚掌櫃的吩咐答道。

  「這畫他說賣多少銀子?」

  「東家少爺說,好畫送給惜畫人,不收姑娘的銀子。」

  宋箬溪眸光微轉,道:「我不能白要別人的東西,這畫你帶回去,轉告你家掌櫃的,就說,我要與你們東家少爺親自談價錢。五天內,若是他不來見我,我就讓我爹爹封了你們的鋪子。」

  那侍婢只得將畫又拿了回去,並把宋箬溪說的話轉告給尚掌櫃聽。尚掌櫃拿著畫去雅室見上官墨詢,「少爺,宋二姑娘不肯收畫,她要與你親自談價錢。五天內,若是你不見她,她就要讓知府大人封了鋪子。」

  上官墨詢似乎沒聽到尚掌櫃的話,依舊看著手中的書。

  尚掌櫃搓了搓手,道:「少爺,萬一惹惱她,她真讓知府大人來封鋪子,怎麼辦?」

  「那就讓她封鋪子好了。」上官墨詢不甚在意地道。

  「少爺,這……這怎麼成?」尚掌櫃急了。

  上官墨詢抬頭看著他,「尚叔,宋知府為官清廉公正,不會隨便封店舖的,你無須擔心。」

  「可是,少爺,若是那二姑娘找個藉口,哄得宋知府封了鋪子怎麼辦?」

  「她不會的。」上官墨詢向後靠在椅背上,眸色幽深,她會那麼說不過是要逼他出來,可是明知她會成為他的侄兒媳婦,他又怎能再見她?他不能讓那一點悸動繼續擴散,他不見她,就不會被撥動心弦,就會慢慢地忘記,他和她就只叔叔和侄媳婦。

  「萬一……」

  「沒有萬一。」上官墨詢打斷他的話,「尚叔,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去忙你的。」

  尚掌櫃不明白上官墨詢為何不肯見宋箬溪?想問,又不敢問,歎了口氣,退了出去。

  上官墨詢看著桌上的畫軸,唇邊露出一抹苦笑,這丫頭好固執。

  就在這天,庹焰住進了城中最大的客棧,這件事,宋箬溪無從知曉。

  五天過去了,金萃樓沒人來,宋箬溪非常生氣,可是她還沒辦法以勢壓人讓宋綏封鋪,跟紀芸說了一聲,親去店舖找麻煩。

  尚掌櫃一看宋箬溪第三次登門,陪笑道:「姑娘你來了。」

  「那副畫呢?」宋箬溪問道。

  「在房裡掛著。」

  「取下來給我。」宋箬溪氣呼呼地道。

  「姑娘請稍等,小的這就給你取來。」尚掌櫃讓侍婢招呼宋箬溪坐著飲茶,他急急忙忙往最後一間雅室走去。

  進了門,尚掌櫃對上官墨詢行禮,道:「少爺,宋姑娘來了,她要這幅畫。」

  上官墨詢把手中握著的畫遞給尚掌櫃。

  「少爺,老奴問逾越的話,您為什麼不肯見她?」尚掌櫃還是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我不認識她,為什麼要見她?」上官墨詢睜著眼說瞎話。

  這句話任誰都不會相信,可尚掌櫃不敢拆穿他,只得拿著畫出來見宋箬溪。

  「掌櫃的,你轉告東家少爺,算他狠。」宋箬溪咬著銀牙,恨聲道。

  尚掌櫃苦笑,「姑娘慢走。」

  宋箬溪帶著香朵和青荷出了門,上了馬車。

  香朵看她一直板著臉,輕聲問道:「姑娘,畫既然已經買到了,你為什麼一定要見那位東家少爺?」

  宋箬溪不好說實話,想了一下,道:「你就當你家姑娘吃了雞蛋,覺得很好吃,想見見下這蛋的母雞。」

  兩個婢女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宋箬溪看著手中的畫,微微垂瞼,歎了口氣,畫畫的人,如此迴避她,或許有難言之隱,算了,她也沒必要為了這麼件小事,咄咄逼人,就此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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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1:56 AM

第七十二章 貪美色居心叵測

      馬車剛轉出巷口,一群在街上玩耍的孩童,吵鬧著丟過來兩串鞭炮,「辟嚦叭啦」,一陣的鞭炮聲響起,煙霧瀰漫,炸開的紙屑打在馬的眼睛上,那馬吃痛受驚,撒開四個馬蹄拖著馬車就向前狂奔。

  青石路面,很平整,車內的人到沒覺得顛簸,只是覺得速度太快,搖晃的厲害,宋箬溪感到不穩當,喊道:「小橙,大街上不要跑這麼快,撞著人就麻煩了。」

  「姑娘不是小的要跑這麼快的,是馬發狂了!」小橙邊答應著,邊拚命拉韁繩,想要控制住馬。

  宋箬溪欲哭無淚,她咋這麼倒霉?這已是第二回遇到馬發狂,看來又要被顛得七葷八素,五臟移位,喊道:「小橙,你盡量讓馬往人少的地方跑,別撞著人。」

  「小的知道,姑娘你要坐穩了。」

  「我盡量。」宋箬溪沒什麼信心,苦著臉道。

  香朵和青荷在盡量保持平衡的狀態下,用身體護著宋箬溪。

  車廂上有宋家的標誌,金萃樓的小二認得,吃驚的喊道:「不好了,是宋知府家的馬發狂了!」

  尚掌櫃探頭一看,沒錯,就是剛才宋箬溪來時坐的輛馬車,轉身就往雅室跑,「少爺,不好了。」

  「何事如此驚慌?」上官墨詢放下手中的書問衝進房來的尚掌櫃。

  「少爺,宋姑娘坐的馬車,馬發了狂,拖著車……」話沒說完,尚掌櫃感覺身邊一陣風刮過,面前的人不見了。

  「少爺出門往左追。」尚掌櫃衝著那道紫色的背影大聲喊道。

  上官墨詢飛簷走壁,一路追趕了過去。

  「讓開,快讓開,別攔著道,馬發狂了。」小橙控制不了馬,只能大聲呼喊,要路人讓開。

  雖一路上造成了不少驚慌,還好沒有撞著人。馬車沿著東大街向前跑,街上混亂的場面,並沒引起坐在酒樓裡倚紅抱翠的庹焰和祺郡王世子的注意,直到庹焰無意間往窗外一看,看到對面屋頂上飛掠而過的上官墨詢,懷疑地問他身邊的侍從,「剛才那個身影是不是雒淇公子?」

  「是。」那侍從比他的眼力要好的多,肯定地道。

  「雒淇公子到廣陵來了?在哪裡?」祺郡王世子推開懷裡的女子,撲到窗口,四處張望,只看到稍遠處有道紫色的身影。

  「不知道是什麼事會讓瀟灑來去,不為俗事掛心的雒淇公子如此的心急火燎?」庹焰語氣帶著一絲嘲諷,「你追過去看看。」

  「是。」那侍從縱身從窗口跳了出去,追趕上官墨詢。

  祺郡王世子摸著眉毛,「你和雒淇公子熟不熟?」

  「在京中曾見過幾面。」庹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幫我引見一下如何?」祺郡王世子挑挑眉。

  庹焰一看他那模樣,就知他打著什麼主意,眸光微閃,道:「雒淇公子雖然幾次拒絕了皇上的賜婚,但是,我沒聽說過他好男色。」

  祺郡王世子嘿嘿一笑,把倚在庹焰裡的女子拖開,湊到他耳邊,「他不好我的色,我好他的色。那年三月三,我在清酌園見了他一面,至今難忘,對他早有了親近之意。」

  庹焰雖然妻妾成群,貪戀美色,但是並不像祺郡王世子這樣男女不忌,什麼髒的臭的都往房里拉,聽到祺郡王這樣的話,心中不悅,皺了皺眉,放在膝上的左手緊緊握拳,妹妹嫁給這樣的紈褲公子,這一生算是毀了。

  「庹焰,你可不要想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祺郡王世子蠻橫地道。

  「世子放心,我不好此道。」庹焰向後靠在椅子,離祺郡王世子遠一點,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對他的厭惡半點不露。

  「其實男人不比女人差,那些小倌也蠻有意思的。雒淇公子容貌比女人還美,滋味一定很好。」祺郡王世子眼冒淫光,唇邊帶著淫笑。

  庹焰笑而不語,只是那笑並不及眼底。

  上官墨詢並不知道他被一個男人給惦記上了,他已追上了狂奔的馬車,飛身跳下,落在馬背上,也不知他在何處點了一下,馬緩緩地停了下來。

  總算停了!小橙緊張地全身無力,連謝謝都來不及說一聲,就癱軟地從車上滑了下來,坐在地下大口地喘氣。

  上官墨詢急著知道宋箬溪的情況,一時忘記了禮數,拉開了車門,關心地問道:「丫頭,你有沒有受傷?」

  宋箬溪看著面前的絕色男子,懷疑她被車子顛得眼花,眨眨眼睛,「墨詢?」

  「是我。」上官墨詢眸中閃過一抹異色,「你有沒有受傷?」

  「應該沒有受傷,就是頭有點暈。」宋箬溪連滾帶爬地從車子裡下來,「謝謝你出手相救。」

  上官墨詢看她髮散釵斜,明明一副狼狽樣,卻透著慵懶的美態,就像美人春睡起來,心中一驚,忙把目光移開,語氣冷淡地道:「舉手之勞,你不用客氣。」

  「這些馬太容易受驚了,我以後再也不要出門了,就算出門,我也不要坐馬車,嚇死我了。」

  聽她還能抱怨,上官墨詢知道她並沒被嚇得太狠,道:「這馬沒馴好,馴好的馬,不會這麼容易受驚。」

  宋箬溪不想來第三次驚馬事件,問道:「這馬要怎麼馴?」

  「姑娘,現在可不是問這話的時候啊!」青荷小聲提醒她道。

  宋箬溪頭上的一根圓頭金釵掉了下來,這下就算不照鏡子她也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垂下來的長髮胡亂地往頭上一挽,問道:「你今天救了我,明天我再來專程謝謝你,你住在哪家客棧?」

  「你已謝過我,不必再言謝。」上官墨詢目光遠眺,始終不看近在咫尺的少女,「我今天就會離城去別處。」

  「那你什麼時候再來?」宋箬溪問道。

  上官墨詢眸色微沉,道:「我會派人送匹馴好的馬到府上給你。」

  「我又沒問你要馬。」宋箬溪撇撇嘴道。

  聽她嬌嗔的語氣,上官墨詢微蹙了下眉,吩咐道:「扶你家姑娘上車。」

  香朵和青荷一左一右扶著宋箬溪的手臂,道:「姑娘上車,該回府了。」

  宋箬溪看四周的路人都在看她們,俏臉微紅,趕緊踩著木杌上了車,坐下後,撩開窗簾,「墨詢,祝你一路順風,改天有空,我請,我讓我爹爹請你喝酒。」

  「好。」上官墨詢微微頷首。

  宋箬溪放下了窗簾,忽又撩開,「謝謝你送我的臘梅花。」

  上官墨詢淡淡地笑,眸色愈加的幽深難明。目送馬車緩緩離去,轉身混入人群中,左閃右轉,瞬間消失無蹤,讓尾隨他的那個侍從無從再追,只得折回酒樓。

  「姑娘?」庹焰摸著下巴,上官墨詢見慣美色,能讓他如此在意的人,必是人間絕色,「是誰家的姑娘?模樣如何?」

  「屬下打聽過,馬車是知府家,上面坐得應該是宋知府的女兒。只是距離太遠,頭髮被馬車顛得凌亂,屬下沒有看清楚。」

  庹焰眸光微閃,「宋綏有四個女兒,不知道是哪一個?」

  「一定不是老二,上次我在天籟居聽戲,遇到過她,樣子十分的醜陋。」祺郡王世子嫌惡地道。

  庹焰勾唇一笑,端起酒杯喝酒,並不去糾正祺郡王世子這個錯誤的認識。已過數年,宋二姑娘應該已出落得更加迷人了。

  「雒淇公子住在什麼地方?」祺郡王世子問道。

  「屬下沒能跟上雒淇公子,不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沒用的東西。」祺郡王世子大失所望,生氣地罵了道。

  庹焰眸底閃過一抹怒意,打狗還看主人面,這侍從是他的人,要罵也是他這個當主人的罵,何時輪到外人來管教?

  祺郡王世子扭頭對他的兩個隨從道:「多帶幾個人,給本世子在城裡好好找找,務須找到雒淇公子。」

  那兩個隨從苦著臉躬身道:「世子爺,小的沒見過雒淇公子。」

  「他見過,讓他帶你們去找。要是找不到,小心你們的狗命。」祺郡王問都不問一聲庹焰的意思,就恣意地使喚起他的侍從來了。

  那侍從並不答話,看著庹焰。

  庹焰放下酒杯,道:「你就帶他們去找找好了。」

  那侍從就帶著祺郡王府的人滿大街尋找上官墨詢,只是並無所獲。上官墨詢與尚掌櫃說了一聲,已經離城回京。

  庹焰雖讓侍從聽了祺郡王世子的派遣,可這心憋屈的厲害,他養尊處優,被旁人奉承慣了,在祺郡王世子面前陪了這麼久的小心,已是他的極限,不耐煩再應酬,起身道:「世子,我約好要去拜會宋知府,先行一步。」

  「行了,你去吧!」祺郡王將靠在他身邊的女子摟入懷裡,把杯裡酒灌進那女子的嘴裡,「乖乖來餵爺喝酒。」

  庹焰鄙夷地輕哼了一聲,帶著侍從去府衙見宋綏,案子已破,兇手已抓,他該將庶弟的棺材運回京城安葬,為表示感謝,他會找藉口去宋府拜會宋夫人和四位宋姑娘,就可以再睹芳容。

  在庹焰離開酒樓的同時,宋箬溪也回到了家,怕紀芸會擔心,在車上就已重新挽好了頭髮,整理好的衣著,又囑咐小橙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才帶著香朵和薄荷回後宅見紀芸。

  宋箬溪進門看到宋箬涓乖巧的坐在紀芸面前奉承,有些奇怪,她怎麼會在這兒?

  「二姐姐,你回來了!」宋箬涓笑盈盈地站起身來,原來那日她看完《百年長恨》,隱約覺得這是嫡母在敲打她,又羞又惱,在房裡砸了套茶具,悶在房裡關了幾天,猛然間想起以前張家庶女曾經說過話,這庶女不怕嫡母敲打責罵,就怕嫡母不管不問,到時候隨便擇個阿貓阿狗嫁了,所以這嫡母願意敲打到還是好事,表明嫡母願意幫著擇戶好人家,這才硬生生地忍下了那股怨氣,來紀芸面前討好賣乖。

  「溪兒去金萃樓買了什麼好東西?」紀芸笑問道。

  「沒買,我就光看了看。」

  紀芸訝然問道:「為什麼沒買?沒有喜歡的?」

  「娘,逛街不一定要買東西的,逛街也不是為了買東西,是為了享受逛街的過程,那是一種樂趣。」宋箬溪壞壞地笑道。

  「歪理一套一套的。」紀芸親暱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娘,我餓了。我要在你這裡吃中飯,什麼時候傳飯?」宋箬溪親暱地抱著紀芸的胳膊。紀芸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已經讓她從心裡接受了這位母親,言語行動上就越來越親近紀芸,自自然就撒起了嬌。

  「時辰還早了點,再等會,不過也快了,你要是餓了,娘讓她們拿些點心給你吃。」紀芸滿臉慈愛的笑容,「福茶,去端些點心來給二姑娘吃。」

  宋箬涓羨慕又有點哀怨地看著宋箬溪,這種直白的話,也只有宋箬溪敢說,她就沒這個好命,誰讓一個是太太親生的,一個是姨娘生的。

  小婢女端著一盆溫水進來,跪在宋箬溪面前,伺候她淨了手,問道:「四姑娘要不要洗洗?」

  「不用了,我不餓。」宋箬涓惱怒地皺著眉,讓她用宋箬溪用過髒水洗手,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話裡帶著一股子怨氣,紀芸聽了出來,抬眸看了看她,輕嗤一聲,養不熟的白眼狼。

  福茶很快端上來兩盤精緻的小點心,擱在宋箬溪面前的小几上,「二姑娘,點心別吃太多了,今天太太讓廚房裡做魚鰾給你吃。」

  「魚鰾就一個,我吃再多點心,也不妨礙我吃魚鰾啊。」宋箬溪笑,伸手捏起一塊點心。

  「太太讓廚房買了五十多條魚來,讓廚娘把魚鰾全取出來做給姑娘吃。」福茶解釋道。

  「娘,這要花好多銀子的。」

  「只要我家溪兒喜歡吃,花再多銀子也無妨。」上次宋箬溪沒能吃著魚鰾,紀芸看在了眼中,記在了心上,別說是魚鰾,就是上好的人參燕窩魚翅,只要宋箬溪喜歡吃,她也有得是銀子買,手上各處的莊子,田地、店舖那樣不賺錢,靠著宋綏那點俸祿和宋家每戶給的那點銀子,早就捉襟見肘。

  「有娘的孩子是個寶。」宋箬溪笑彎了雙眼。

  紀芸摟著她笑,「娘的溪兒當然是娘的寶貝!千金不換的寶貝。」

  宋箬涓坐在旁邊看著,嫉妒得幾乎要抓狂,兩隻手不停地絞著那方絲帕。

  快到晌午了,宋箬涓知道紀芸不會留她吃飯,知趣地起身道:「母親,女兒回房了。」

  「去吧。」紀芸神情淡淡的。

  婢女問過紀芸後,把飯菜擺了上來,魚鰾是用魚肉魚湯一起煮,味道真不錯。

  「這魚肉魚湯不會是倒掉了吧?」小碗裡就盛著魚鰾和一點點魚湯,不見魚肉,宋箬溪忙問道。

  「府裡上下這麼多人,魚肉魚湯給她們吃。」紀芸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裡,「不許光吃魚鰾,別得菜也要吃。」

  「我什麼菜都吃,我不挑食。」宋箬溪把紀芸夾給她的菜放進嘴裡。

  紀芸嗤笑道:「還說不挑食,盡吃些刁鑽古怪的東西。」

  宋箬溪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紀芸的碗裡,討好地笑道:「娘吃菜。」

  母女倆親親熱熱吃了飯,宋箬溪陪著閒聊一會,就犯睏回房睡覺去了。

  下午時,張家派人送來四張貼子,張宛眉請宋箬溪姐妹們過府作客,紀芸就婢女把請帖送去給了四位姑娘。

  傍晚,宋綏從衙門回來,不見紀芸在房裡,問道:「太太去哪裡了?」

  「回老爺的話,太太在淨房。」

  宋綏想了一下,知道紀芸的小日子來了,就讓婢女伺候他脫下官服,換上家常半舊的寶藍色圓領袍,「讓人去告訴少爺和姑娘們,不必去花廳,大冷的天,把晚飯傳到房用。」

  「是,老爺。」福茶答應著,出門叫小丫鬟去各院子通知。

  宋綏坐在房裡,邊喝茶邊等著紀芸。

  過了一會,紀芸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宋綏,笑道:「老爺回來了。」

  「你身子不舒服,快坐下喝杯茶暖暖。」宋綏放下手中的杯子,親自來扶紀芸。

  紀芸斜了他一眼,這人無事獻慇勤,非奸既盜,眸光微轉,任他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接過婢女奉上的紅棗茶,小口地抿著,打定主意不開口詢問,到要看看這人說什麼。

  「晚上風大,我已經讓她們把晚飯傳到房裡來用,你就不要出門了。」

  「謝謝老爺。」紀芸眸光溫柔地看著宋綏,對他能照顧她的身體,還是挺感動的,但是這份感動並沒有讓她放鬆警惕,優雅地抿著紅棗茶。

  「夫人,明天誠晉候世子會來家中拜訪,為夫會留他府中用飯。」

  「老爺放心,妾身會打點好的。」雖然紀家和尹家素來不和,但是紀芸絕對不會因此而怠慢庹焰,淡笑道。

  「那就辛苦夫人了。」宋綏端起茶杯喝茶。

  「老爺說那裡話,這本就是妾身份內之事。」紀芸笑應著。

  一杯紅棗喝完了,紀芸也不見宋綏再說別的話,揣摸著他這是要她主動問,抿了抿唇,他要她問,她就偏不問,看誰熬得過誰。

  到了用晚飯的點,榮蕎進來問過紀芸的意思,傳人進來把飯菜擺好,伺候夫妻倆用飯。

  吃完飯,婢女送上養生茶,夫妻對坐房內,紀芸捉摸著宋綏該說事了,誰知宋綏閒談,不往正事上說。

  茶已飲完,宋綏起身道:「天色不早,夫人好生歇著,為夫還有點公務要去書房處理,夫人就不必等為夫了。」

  紀芸知道這句話不過是個好聽的借口,他是去那幾個妾室的房裡,不過他既要全這個面子,她就給他這個面子,道:「老爺忙公務也該注意身子,晚上還是早點安寢的好。」

  「為夫知道,你也早些休息。」宋綏邊說邊往門外走去。

  紀芸送他出了門,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冷笑,轉身吩咐婆子關門下鎖,上了床,也不去想宋綏會去了哪裡,也不去想宋綏獻了慇勤,為什麼不把事說出來?安安穩穩地睡覺。

  次日清晨,鄒姨娘、許姨娘和玫姨娘早早的候在了門外,柳姨娘還沒來,紀芸就知宋綏昨夜歇在柳姨娘房裡,當著其他三個妾室的面,她也沒有多問。

  卯時末,宋淮和四位姑娘過來請安,知道四人要去張家作客,宋淮笑道:「娘,我要去書香院,正好順路,我送姐姐過去,下午,我順道再接姐姐回來。」

  宋家在東,張家在西,距離頗遠,讓宋箬溪過去作客,紀芸是有些不放心,聽他這麼說,笑道:「在路上好好照顧你姐姐。」

  「娘,你放心,我會把姐姐全須全影地送去,又全須全影地接回來。」

  宋箬溪鬱悶地撇嘴,明明她才是姐姐,怎麼反到讓弟弟來照顧她?

  這時,滿臉春意的柳姨娘陪著宋綏走了進來。

  宋淮斂去了臉上的笑容,眸光也冷了幾分,隨四位姐妹向宋綏行禮請安。宋箬溪擔憂地看向紀芸,見她神色如常,苦笑,若紀芸介意這事,就不會有宋箬湖三個了。

  「你們四個這是要去哪裡?」宋綏見姐妹四人穿著同色衣裙,釵環髮髻皆相同,就知她們要出門,笑問道。

  「回父親的話,女兒們要去張學府正家作客。」宋箬湖笑道。

  「你們到了張家要守規矩,不許吃酒、不許胡鬧、不許與人鬥氣,知不知道?」宋綏吩咐道。

  「知道。」四人齊聲應道。

  「湖兒,你是長姐,在外要有長姐的風範,好好照顧三個妹妹。你們同是宋家的女兒,要相互幫襯,不要讓旁人說宋家的女兒沒教養。」宋綏語重深長地提點四個女兒道。

  「湖兒一定會照顧好三個妹妹,不會讓她們做錯事,惹出笑話來。」宋箬湖擺出長姐的風範道。

  「爹爹放心,女兒去張家會守規矩,絕不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好好作客,盡興而歸。」宋箬溪鄭重地做出保證。

  宋箬池措詞道:「女兒會聽大姐姐和二姐姐的話,在張家多聽少說,不惹事生非。」

  「女兒會聽三個姐姐的話,跟在姐姐身旁,不到處亂跑。」宋箬涓也表了態。

  對四個女兒的態度,宋綏非常滿意,點了點頭,道:「吃過飯就去,早去早回。」

  「是。」四人齊聲應道。

  吃完早飯,紀芸親送姐弟五個到院門外,再三叮囑跟著去的香繡青荷,「你們兩個要好好服侍二姑娘,一步不許離了人,不許姑娘到水邊去,姑娘使性子要好生勸著,不許惹姑娘生氣,不許……」

  「娘,你乾脆拿根繩子把我綁在你身邊好了。」宋箬溪不滿地紀芸拿她當小孩子,嚷嚷道。

  宋淮忍不住笑了,道:「娘,姐姐又不是沒有出過門,你不需要這麼擔心。」

  「娘多囑咐了幾句,你姐弟就不耐煩,就嫌娘囉嗦了啊?」紀芸佯裝生氣,板著臉道。

  「淮兒可不敢嫌娘囉嗦,是姐姐嫌娘囉嗦。」宋淮撇清關係,把罪名往宋箬溪頭上推。

  宋箬溪沖宋淮眥了下牙,回頭諂笑地道:「娘,你還有什麼囑咐,請儘管說,女兒一點都不嫌娘囉嗦,一定洗耳恭聽。」

  紀芸輕笑出聲,道:「不說了不說了,你們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姐弟們齊齊到二門處,姑娘們上了馬車,宋淮翻身上了馬,在前面領路,前往張家。

  車內,宋箬湖笑道:「二妹妹在寺裡一住四五年,回來這麼久,我們也沒機會聊天,今天在路上到是可以好好聊聊。」

  「大姐姐,要聊什麼?」宋箬湖的友好態度,讓宋箬溪感到詫異,但對她的善意,宋箬溪不好拒絕,只是她找不出話跟宋箬湖聊,把找話題的工作推給宋箬湖。

  宋箬湖眸光一閃,「二妹妹,可知道這張家的姐妹雖然一嫡一庶,可吃穿用度沒有差異,風度氣質也沒有差異,衣著打扮也沒有差異,初次見面,若是不說,沒有人能分出她們誰是嫡,誰是庶。」

  「上回張家只來了嫡女。」宋箬溪淡笑,這不就是有了差異。

  「那是因為畫眉抱恙在身。」

  宋箬溪沒調查,不知真偽,不發表意見,接過香繡遞來的松子仁放在嘴裡嚼著。

  「宛眉不驕矜,畫眉不畏縮,她們在人前都是落落大方,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宋箬湖挑眉問道。

  宋箬溪眸光微閃,靠在錦墊上,在沒搞清宋箬湖說這番的意圖前,她不會隨便接話。

  宋箬湖顯然也不需要宋箬溪回答,正顏道:「那是因為張夫人寬容大度,她把庶女當成親生女兒一般,悉心培養,用心照顧。」

  這話明擺著是說紀芸不寬容大度,不把庶女當親生女兒一般,悉心培養,用心照顧。宋箬溪焉能容宋箬湖當面詆毀紀芸,冷笑道:「嚴嬤嬤是太太從宮裡特意請來的,在她的教導下,若是大姐姐還不能做到人前落落大方,只能說大姐姐資質太差,難以教化。非是太太沒有悉心培養,用心照顧,」

  「你敢說我資質太差!」宋箬湖性情急躁,一聽不如意的話,勃然大怒,揮手就要打人。

  青荷眼明手快,抓住了宋箬湖的手腕,手下一用勁,捏得宋箬湖慘叫出聲。

  「姐姐,怎麼了?」宋淮聽到聲音,回頭問道。

  「沒事,大姐姐嚼松子咬著舌頭了。」宋箬溪笑應道。

  宋淮信以為真,沒再多問,只要宋箬溪沒事,其他人與他無關。

  「放手放手,你這個死丫頭,敢抓我的手,你還有沒有規矩?」宋箬湖厲聲問道。

  青荷板著臉道:「大姑娘講規矩,奴婢就講規矩,大姑娘不講規矩,奴婢也只好不講規矩。」

  「你!」宋箬湖瞪著宋箬溪,「你還不叫她放手。」

  「青荷放了大姑娘。」宋箬溪不想太跟這個才十六歲的姑娘多計較。

  青荷鬆開了手。

  宋箬湖的兩個婢女忙幫她挽起衣袖,白嫩嫩的手腕處有個很明顯的紅印。

  「宋箬溪,這件事,我會告訴父親的,到時候,我看你怎麼辦?」宋箬湖挑釁地看著宋箬溪。

  宋箬溪眸光微閃,這個才是她的目的嗎?

  「長幼有序,你縱婢欺負長姐,害長姐受傷,宋箬溪,我到要看看,到時候,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宋箬溪看著宋箬湖,悠然地吃著松子仁。

  「父親一定會禁你足,罰你抄《女誡》的。」宋箬湖嚇唬宋箬溪。

  宋箬溪不想與宋箬湖起爭執,索性閉目養神。

  香繡打開側邊的小箱子,拿出小被子來給宋箬溪搭在身上。青荷拿出隨身攜帶的安寧香片,往進暖手爐裡。

  「你要不想受罰,就乖乖向我認錯,我會大人不計小人過,幫你向父親求情。」宋箬湖自說自話。

  「大姑娘,請說話小聲點,二姑娘在休息。」香繡道。

  「宋箬溪,你就等著受罰好了!我絕對不會幫你向父親求情的。」宋箬湖氣急敗壞地道。

  姐妹倆一個生氣,一個裝睡,車內寂靜無聲,半晌,宋箬溪微微睜開眼,看到宋箬湖板著臉坐在那裡,輕歎搖頭。

  馬車從東走到西,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巳時正方停在張府二門處,守在門口的丫鬟婆子將人接了進去。

  庹焰也差不多這個時候到了宋府,在廳中落座,宋綏請了府中兩位清客當陪客。

  庹焰目光掃過廳堂,笑問道:「宋大人,怎麼不見貴府的公子?」

  「小兒送他的姐妹去張府學正家作客,要晚間方回。」宋綏笑道。

  庹焰眸光微轉,笑,「聽聞宋大人棋藝高超,今日有幸,能否與宋大人手談一局?」

  宋綏自然不會推辭,令人搬上棋桌棋盤,「世子請。」

  庹焰取黑子開局,宋綏執白子,兩位清客坐在一旁觀棋。

  棋下了半個時辰,還沒下完,已近午時,紀芸遣人來稟,宴席已備好,請四人入席。

  庹焰存心討好,言談間,頗對宋綏的意,賓主俱歡。

  宴罷,庹焰笑道:「世叔,我們接著把這盤棋下完。」

  「賢侄請。」一頓飯吃了下來,兩人的稱呼都改了。

  又下了半個時辰,棋下完了,庹焰以三目獲勝,起身道:「世叔,時辰不早,小侄告辭,下次再來與世叔對弈。」

  宋綏一向自持棋藝高超,難得棋逢對手,不願放他離開,道:「賢侄回客棧也無大事,不如留下來用過晚飯再走,我們再下一局。」

  庹焰假意猶豫片刻,笑道:「長輩言,小侄焉能不聽,小侄就再陪世叔對弈一局。」

  一子一子落下,時間一點點過去,申時末,下人來報,少爺姑娘已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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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2:24 PM

第七十三章 動真怒裝病懲夫

      「讓少爺過來拜見誠晉候世子。」宋綏吩咐道。

  下人應聲而去。

  見宋綏只讓宋淮過來見客,庹焰這才想到宋綏雖是五品官,可宋家是名門望族,非蓬門蓽戶,家教森嚴,女子是不能隨便見外男,也就是說他白費心機,在這裡浪費了一天。

  「啪」庹焰將拈在手中的黑子落下,低垂的眸底精光閃過,無功而返,從來都不是他的作風,抬眸看向坐在對面的宋綏,笑道:「有一年,小侄隨姨母去淨蓮寺進香,還多虧了二姑娘引見,才得已見到神尼尊容,後匆匆離去,尚未向二姑娘道謝,真是失禮。」

  「這對小女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不算什麼。」宋綏笑呵呵地往棋盤上落下一子。

  「這次小侄前來廣陵,姨母特意交待要小侄到府上拜訪,好謝謝二姑娘。」庹焰緊接著將子落下。

  「賢侄不必客氣,這只是小事一樁不必言謝。」宋綏心思在棋上,沒聽出庹焰話外之意。

  庹焰摸了摸下巴,道:「當日姨母看二姑娘十分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哪家的姑娘,覺得她小小年紀借居寺中,太過淒苦,姨母就起了憐憫之心,險些要向神尼討要二姑娘,還好曾家表妹認了出來,要不然對二姑娘就太過失禮了。」

  「吃齋念佛的人,都是慈悲心腸,令姨母又不知實情,才會如此。」宋綏大度地道。

  庹焰暗自著急,他現在還沒襲爵位,現在提出納宋箬溪為妾,宋綏必然不答應,若是能見著宋箬溪,哄得她首肯,宋綏就阻攔不了了,只是要怎樣才能讓她出來相見?

  就在庹焰一心二用之際,宋淮已進了門,看有外人在,行禮道:「父親,兒子回來了。」

  「淮兒,來見誠晉候世子!」

  宋淮行禮道:「小子見過世子,世子安好。」

  「賢弟不必多禮,你小時候,愚兄還曾見過你。」庹焰雙手虛扶,客氣地笑道。

  「小弟在京中時年紀尚小,已經不記得了。」見庹焰以賢弟相稱,宋淮也改了稱呼。

  「那時愚兄聽你朗朗背出《學子訓》,就知你日後必成大氣,難得來廣陵,過府拜訪,就想瞧瞧當年的小神童,誰知世叔說,你隨姐妹去張家作客,以為會緣慳一面,還好賢弟你回來了,愚兄不虛此行。」庹焰欺宋淮年少,有意討好他,打算從他這邊突破。

  「小弟非隨姐妹們去張家作客,而是去書香院看書,順道接送姐妹們。」宋淮笑道。

  「聽聞廣陵府書香院內藏書百萬,不知賢弟可尋到了什麼好書?」

  「好書到是找到幾本,只是全被二姐姐要了去。」

  「令姐全要了去,你就不惱?」

  「不惱,只要姐姐喜歡就好,小弟明日還要陪她再去尋書。」

  庹焰眸底幽光一閃,得到這個消息,令他欣喜不已,讚道:「令姐是個愛書之人。世叔,宋家不愧是名門望族,連世妹都學識淵博。」

  「她們些許認得幾個字罷了。」宋綏捋著鬍子,開心的笑,「來來來,賢侄,你我先下完這盤棋。」

  宋淮站在宋綏身旁看兩人下棋。

  晚間,庹焰留在宋府用過晚飯,才告辭離去,次日,特意前去書香院等候宋氏姐弟,卻不想,兩人並沒有來。到不是宋箬溪神機妙算知道他要去,刻意避讓他,而是宋箬湖在宋綏告了一狀,致使她無法前去。

  昨日宋綏在家待客,不曾去衙門處理公務,今日一早,由玫姨娘伺候著換上官服,用過早飯,就出門準備去衙門,那知剛踏出院門,宋箬湖就哭哭啼啼地過來,「父親。」

  「湖兒,這大清早的,你哭什麼?誰欺負你了?」宋綏皺眉問道。

  「父親,二妹妹她縱婢傷行兇。」宋箬湖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已由紅變青的指印,她肌膚白淨,那道其實沒造成什麼傷痛的指印就顯得十分的觸目驚心。

  送宋綏出門的玫姨娘看哭得梨花帶雨般的宋箬湖,微微蹙眉。

  宋綏盯著那道指印,目含怒意,沉聲問道:「你受了傷,怎麼不讓人請大夫來看?」

  「女兒不敢,女兒怕驚動了太太,又被關起來。」宋箬湖淚如雨下,悲痛欲絕地看著宋綏,「父親,女兒的手腕痛了一夜,女兒會不會因此傷殘?」

  「不會的,湖兒莫擔心,父親這就令人請城裡最好的大夫,為你治傷。」宋綏一邊安慰宋箬湖,一邊讓人去請大夫。

  「二妹妹好狠的心。」宋箬湖低下頭抹眼睛,眸底閃過一抹得意的笑,她就不信宋箬溪這次不受罰。

  「去,把二姑娘叫來。」宋綏把宋箬湖帶進了玫姨娘的房裡。竹杏領了宋綏的「雞毛」,興沖沖地去提「犯人」宋箬溪。

  玫姨娘看宋綏在輕言細語的哄宋箬湖,悄聲退出房,打發身邊的婢女去請紀芸。

  竹杏趕到宋箬溪的院子裡,宋箬溪正揣著暖手爐要出門。竹杏下巴微抬,也不給她見禮,道:「二姑娘,老爺讓你馬上過去。」

  「去哪裡?」宋箬溪問道。

  「玫姨娘的院子。」竹杏道。

  宋箬溪眸光微轉,「蠶娘,你隨我去。」

  「是,姑娘。」蠶娘應聲走了出來。

  宋箬溪帶著蠶娘和青荷出門,跟著竹杏,前去玫姨娘的院子。

  「二姑娘來了。」宋箬溪一進院門,婢女就向內通報。

  「讓她進來。」宋綏聲音帶著怒氣。

  宋箬溪走進房,看到宋箬湖眼睛紅紅地坐在房內,輕嗤一聲,走到宋綏行禮道:「女兒給爹爹請安,爹爹萬福。」

  「溪兒,你為何縱婢行兇,弄傷你姐姐?」宋綏冷冷地問道。

  「回爹爹的話,溪兒不曾縱婢行兇。」宋箬溪輕聲道。

  「你姐姐手腕上的傷難道是假的不成?」宋綏鬍子一吹,擺出在堂上審案子的威嚴狀,只可惜面前沒有驚堂木讓他敲。

  宋箬溪微蹙眉尖,對宋箬湖拿這種一查就能查清的小事來誣賴人,實在是有點想不通,難道她就不怕事情查清後,被宋綏責罰嗎?又或者說她還有什麼後招?眸光微閃,道:「大姐姐既然來向爹爹告狀,就該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這麼掐頭去尾的算是怎麼回事?」

  宋箬湖不答話,扭身向後,大聲的哭了起來,擺出一副受盡委屈,卻敢怒不敢言的可憐模樣。

  「啪!」宋綏一拍桌子,怒道:「溪兒,你當著為父的面,就敢如此咄咄逼人質問你姐姐,可見平時,你是如何的肆意欺負姐妹?」

  宋箬溪訝然,沒想到宋綏會這樣定她的罪,眸光微凝,道:「父親,我回家不過月餘,大姐姐在房裡養病二十來天,我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我那有機會肆意欺負她?」

  「你在家沒有機會欺負湖兒,所以你就趁昨日出門縱婢行兇,弄傷你姐姐。」宋綏自認案情已清,痛心地看著宋箬溪,「原本以為你是個知事達理的孩子,卻不想如此嬌縱蠻橫。枉為父平日裡憐你疼你誇你讚你,卻不想心腸如此狠毒,對親姐姐也能下此毒手。真不知道你娘是怎麼教導你的?今日,若是為父不罰你,旁人會說為父養女不教,從今日起,你禁足一月,每日抄《女誡》十遍,沒有我的話,不許出門。」

  宋箬溪目瞪口呆,她沒想到宋綏會如此扭曲她的話,沒想到宋綏會冠她一個嬌縱蠻橫、心腸狠毒的帽子,更沒想到宋綏就這樣草率的結了案,並說出了懲罰。

  宋箬湖用帕子遮著臉,掩藏著她上揚的唇角。

  青荷上前跪下道:「老爺容稟,不是二姑娘縱婢行兇,弄傷大姑娘的,是大姑娘出言詆毀太太,二姑娘見大姑娘不尊嫡母,就說了大姑娘幾句,大姑娘不但不聽,還惱羞成怒,揮手要打二姑娘。奴婢出手攔住了大姑娘,大姑娘手腕上的指印是奴婢一時失手捏的,這事不是二姑娘縱使的,請老爺明鑒。」

  宋箬溪不屑地撇嘴,明鑒個屁,就他那糊塗審案法,廣陵府這五年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錯案,虧得外面的人還讚他為官清正廉明。

  「父親,這婢子是二妹妹的人,她說的話不可信。竹杏可為女兒作證,女兒絕對沒有說過詆毀太太的話。」宋箬湖辯解道。

  「青荷是我的人,竹杏又何嘗不是姐姐的人,青荷說的話不可信,難道她說的話就可信了?」宋箬溪嘲諷地問道。

  宋箬湖道:「父親,竹杏為人老實忠厚,所言必定句句屬實,絕不會欺瞞父親的。」

  竹杏跪在地下,道:「老爺,事情不是青荷說的那樣,而是二姑娘嫌大姑娘在馬車上擠著她,讓青荷強行拖開大姑娘,弄傷大姑娘的手腕。」

  宋箬溪眸底閃過一抹厲芒,上前道:「父親,這件事溪兒不想過多的辯解。父親為官多年,定然知道若要聽真言,需要用重刑的道理,那麼就請父親好好審審這兩個婢女,看看到底誰在撒謊。」

  玫姨娘倒了杯熱茶,遞到宋綏手上,道:「賤妾逾越說句話,望老爺莫怪。」

  「你要說什麼?」宋綏心煩地皺眉,口氣不悅地問道。

  玫姨娘看到去找紀芸的小婢女悄聲溜進了房,知道紀芸已到,此刻就站在屋外,輕笑道:「賤妾知道老爺急著去衙門處理公務,但是這事牽涉到兩位姑娘,老爺還是抽點時間,查清楚的好。老爺常說,查案要細緻,不能讓好人冤屈,讓壞人逍遙。今日為著兩位姑娘的名聲,老爺還是多問幾句吧!」

  宋綏看看宋箬湖,又看看宋箬溪,「若是讓我查出誰在說謊,必不輕饒。」

  「父親,此地沒有衙役供父親差遣,蠶娘,你就助父親一臂之力吧!」宋箬溪看著竹杏,勾起唇角,「想來竹杏和青荷會像羅有貴家的一樣會實話實話的。」

  「是,姑娘。」蠶娘上前一步。

  「父親,這蠶娘也是二妹妹的人,她一定會幫著二妹妹做手腳的。」宋箬湖著急地喊道。

  「父親,出家人不打妄言,蠶娘受慧謹師太熏陶多年,她辦事最為公正,絕不會偏袒任何人。」宋箬溪欠身道。

  宋綏對慧謹的名聲還是信服的,點點頭。

  看著蠶娘走近,竹杏臉都嚇白了,磕頭道:「老爺饒命,是大姑娘要奴婢誣陷二姑娘的,大姑娘要打二姑娘,青荷才會捏傷大姑娘的手腕的。」

  宋箬湖一呆,蠶娘什麼都沒做,竹杏怎麼就招供了?難道竹杏讓宋箬溪給收買了?

  宋箬溪眨眨眼,蠶娘的震懾力也太大了吧!

  情況急轉直下,宋綏不太能適應,怔怔盯著磕頭的竹杏。

  「賤妾就說嘛,二姑娘素來慈悲,待人和善,從不與人起爭執,怎麼可能會做出欺壓長姐的舉動?這下可還了我們二姑娘的清白了!」這是討好太太的良機,玫姨娘賣力的演出,「可憐我們二姑娘被人欺負,連早飯都沒用,就站在這裡聽訓聽了半天,要是讓太太知道,可不得心疼壞。」

  宋箬溪看著玫姨娘拋過來的眼色,知道是讓她做出受了委屈而哭泣的樣子來,可惜淚腺著實的不發達,愣是擠不出半滴眼淚,唯有作罷,抿緊雙唇,看著宋綏。

  「父親,竹杏她撒謊,她被宋箬溪收賣了。她們合著伙欺負女兒,父親,你要為女兒作主。」宋箬湖跪在地上,哭喊道。

  看著地上哭哭啼啼的長女,和冷靜自若的次女,宋綏這次選擇相信次女,冷哼一聲,惱怒地瞪著宋箬湖,罵道:「你當為父老糊塗了是不是?你身為長姐,不以身做責,不但做出誣陷妹妹的事來,還敢欺騙為父,實在是太可惡了,拿家法來!」

  「父親,女兒沒有,女兒沒有,是她們合夥欺騙父親,不是女兒,女兒是冤枉的。」宋箬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本以為當時車上只有她們六人,雙方都是口所無憑,只要她這邊一口咬定是宋箬溪欺負了她,宋箬溪就會百口莫辯,就算宋綏一開始不相信,不懲罰宋箬溪,但是肯定會對宋箬溪有所懷疑,日後她只要再次栽贓嫁禍,就肯定能讓宋箬溪倒大霉。誰知道竹杏會這麼怕死,還沒用刑,就招了供,讓她猝不及防。

  玫姨娘唇邊閃過一抹嘲諷的冷笑,有什麼蠢娘就生什麼樣的蠢種,沒腦子就安分守己,別去做害人的事,可是蠢人多作怪,偏偏不消停,非要惹事,這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老爺公務繁忙,這後宅的事,還是讓妾身來處置吧!」紀芸走了進來,神色肅然。

  宋綏看到紀芸,表情有些不自然,起身道:「這事就交給夫人了,本官還有要事要辦。」

  「老爺慢走。」紀芸欠身道。

  宋綏疾步離開。

  紀芸目光冷冷地掃過宋箬湖,嚇得她渾身一顫,停了哭聲,癱倒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宋箬湖此刻的可憐樣,無法平息紀芸的怒火,給她的懲罰毫不留情,左右手各打五十戒尺,禁足半年,每日抄《女誡》、《女書》、《閨律》各十遍。

  這時,柳姨娘聞風趕到,還沒來得及為女兒求情,紀芸搞起了株連,柳姨娘左右手各打三十戒尺,禁足三月,每日抄《女誡》、《女書》、《閨律》各十遍。

  至於竹杏,打二十板,貶為粗使丫頭,去洗衣房洗衣服。

  說完三人的懲罰,紀芸牽起宋箬溪的手,臉色稍緩,柔聲問道:「溪兒,餓壞了吧?」

  「早起喝了碗桂圓茶,這會還不怎麼餓。」宋箬溪笑道。

  「我們回去吃早飯去。」紀芸牽著宋箬溪走了兩步,忽然像想起了什麼,回頭看玫姨娘,「玫姨娘,就勞你盯著婆子們施行家法,若是打得不好,就重頭再打。」

  「能為太太效勞,是賤妾的福份。」玫姨娘是聰明人,立刻領會了紀芸的意思。宋箬湖足足挨了一百多下戒尺,柳姨娘也被打了近百下,一雙手腫得老高,還要包著紗布忍痛抄《女誡》、《女書》和《閨律》。

  紀芸帶宋箬溪回院子吃完了早飯,把她摟入懷裡,道:「溪兒,你放心,娘是絕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娘一定幫你出這口惡氣。」

  「娘,你還要做什麼?」宋箬溪以為懲罰了柳姨娘母女,這事就算完了,可聽紀芸這意思,還事沒完。

  「娘從明天開始就不管這宅子裡的事了。」紀芸冷笑,敢讓她的女兒不好過,她就讓所有人都不好過。別說宋箬溪沒有欺負宋箬湖,就是欺負了又怎麼樣?

  「啊?」宋箬溪茫然地看著紀芸,這話是什麼意思?

  「溪兒,娘的手段,你可要好好學喲。」

  「哦。」宋箬溪呆呆的應著,還是猜不透紀芸要做什麼。

  當天,宋綏回來得比較晚,他似乎不太好意思去見紀芸,逕直去了玫姨娘房裡歇下,第二天大早就去了衙門,根本不知道紀芸生病的這件事。

  宋箬溪聽到紀芸生病的消息,微怔,昨天還生龍活虎,一夜之間就病了?這也太不合理了,擺明了是在裝病,娘這手段也不怎麼樣。可是當她進門看紀芸穿著草綠色中衣,頭上綁著帕子,躺在床上,臉色蠟黃時,嚇了一跳,撲到床邊,急道:「娘,你怎麼真得病了?」

  「傻丫頭,娘沒病。」紀芸看她擔憂的樣子,心中一暖,還是女兒貼心,「娘是在裝病,但是你要來侍疾。」

  「娘,你到底要做什麼呀?」宋箬溪蹙眉問道。

  「娘要做什麼,你且看著好了。」紀芸冷冷地笑。

  紀芸不肯明說,宋箬溪只好強忍疑惑地看著。

  這天傍晚,宋綏剛一進門,守門的婆子就告訴他,「老爺,太太病了。」

  宋綏聽到紀芸病了,就去看她,誰知榮蕎把他攔在門外,「老爺,太太說不能過了病氣給老爺,請老爺去別處歇著。」

  「可請大夫來給太太診過脈了?」宋綏問道。

  「回老爺的話,已請大夫給太太診過脈了,大夫說太太要臥床靜養,這病才好得快。」

  聽榮蕎這麼說,宋綏只好離開,去花廳用飯,宋箬溪和宋淮都沒來,只有宋箬池和宋箬涓,「二姑娘和二少爺去哪裡了?」

  「回老爺的話,二姑娘說太太病了,她身為女兒要服侍照顧母親的身子,陪伴母親,不過來用飯。」香朵欠身答道。

  「回老爺的話,二少爺憂心太太的病,在書房裡翻看醫書,不過來用飯。」

  宋綏心往下沉,難道夫人的病很嚴重?連聲問道:「請得是哪個醫館的大夫給太太看病?大夫是怎麼說的?太太究竟得了什麼病?」

  廳內一片寂靜,無人回答他的問題。

  宋綏急了,飯也顧不得吃,又匆匆趕去紀芸的院子,再次被榮蕎攔下,「老爺請別打擾太太養病。」

  「太太究竟得了什麼病?」

  「回老爺的話,大夫說,太太得了心病,要好好靜養才行。」

  「大夫開的藥方在哪裡?」

  榮蕎把早就準備好的藥方呈給宋綏。

  宋綏藉著廊下的光,看了看藥方,上面開的全是補藥,沉吟片刻,猜到紀芸得了什麼心病,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居然能跟他耍這一套,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到要看看她能裝病到幾時。

  一天,兩天,三天,紀芸的「病」沒好,花廳裡用飯的人只剩下宋綏和宋箬涓父女兩人。宋箬池說嫡母生病,她雖不能侍疾在身旁,但為了讓嫡母的病快些好,她要閉門吃齋念佛,求菩薩保佑嫡母的病快好。

  宋綏咬著牙齒冷笑,好,很好,怒火中燒,決定與紀芸槓上了,看誰擰得過誰。

  這個情況持續到第五天的早上,宋綏就冷笑不出來了,府中的大管家來找他,「老爺,賬房裡支不出銀子,廚房裡沒銀子買米買油買鹽買菜。老爺,這事該怎麼辦?」

  「賬房裡怎麼會支不出銀子?」這麼多年,宋綏從沒為錢財操過心,他也不知道廚房每個月初就把銀子支走了,對大管家的話絲毫沒有懷疑。

  大管家翻賬本給他看,指著收入那一欄,「這是老爺的俸祿。」

  宋綏看了一眼,數目沒錯。

  「這是本家送來的每月利銀。」

  宋綏又看了一眼,數目也沒錯。

  「這是每天的支出。」反正每筆賬都記得清楚,大管家也不細說,慢慢地翻給他看。

  宋綏越看眉毛皺得越緊,這兩筆銀子在十天內已全部用完了,那就是說,這麼多年來一家的每月開銷都是紀芸拿銀子出來貼補的。

  「老爺,明天就要給下人們發月錢了,各院冬季的衣服也該縫製了,往京裡送的年禮也要開始準備了。」大管家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的寒光,府裡能有今天的風光,全靠太太的支撐,老爺還真以為這一大家子是靠他那點俸祿養活的。

  宋綏嘴角抽了一下,道:「這是後宅的事,你去問太太。」

  「老爺,太太已病了數日,二姑娘和二少爺不准任何人去打擾,小的不敢去煩太太。」大管家冷笑,這會子想起太太來了,晚了,太太這口氣沒消下去之前,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宋綏眸光閃動,這下明白紀芸裝病是為了什麼,她這是想用銀子來拿捏他,門都沒有,起身去多寶格上的錦盒裡拿出兩張銀票,「讓賬房去提銀子。」

  大管家接過銀票看了下數目,道:「老爺,這裡只夠兩天的日常開銷,府裡人的月錢,還……」

  「延遲發放。」宋綏厲聲道。

  「是。」大管家躬身行了禮,退出房去,冷笑,延遲發月錢,那就不會有人做事。

  過了三天,大管家沒來找宋綏,宋綏滿府在找大管家,好不容易才在廚房裡找他,「你在這裡做什麼?」

  「老爺,老奴在燒火做飯。」大管家可憐兮兮地道。

  「灶上的人去哪裡了?」宋綏雙眉緊鎖,他從衙門回來,發現馬車不見了,在大門處又沒看到守門的門子,這下連廚房都沒人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管家歎氣,道:「老爺,這沒月錢,誰會做事,他們說是要……」想了一下,才想起宋箬溪說的那兩字,「他們說是要罷工,老奴阻攔不了,辜負了老爺太太對老奴的信任,請老爺責罰。」

  宋綏氣得鬍子翹了起來,轉身就去找紀芸,這個死女人太狠毒了,她這是要害得他顏面掃地。

  這一次,榮蕎沒有攔著宋綏,讓他進了房。

  屋內嗆人的藥味,讓宋綏連打了三個噴嚏,走進臥房,昏暗的燭光下,紀芸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色蠟黃,氣若懸絲。守在床邊的宋箬溪滿臉憔悴,寬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弱不勝衣。

  宋綏倒吸了口冷氣,「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紀芸不應聲。

  宋箬溪用力地在大腿上擰了一把,總算逼得淚腺擠出了兩滴眼淚,帶著哭腔喊道:「爹爹!」

  「溪兒,你娘這是怎麼了?」宋綏聲音發顫地問道。

  「娘病了。」宋箬溪答了句廢話。

  「夫人。」宋綏坐在床邊,「夫人,你快醒醒。」

  紀芸打定主意要裝昏睡,那裡會這麼容易讓他叫醒?

  「爹爹,你好好陪陪娘!溪兒去熬藥。」宋箬溪拿絲帕捂著嘴,退到外面去了,她怕她忍不住笑場,破壞了紀芸的計劃。

  「芸兒,芸兒,你別嚇我,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宋綏這下真得慌了,他沒有死妻另娶的打算。

  紀芸暗自冷笑,芸兒,哼哼,這會子叫她娘都沒用。她拿銀子幫他養妾室、養庶女、撐門面,她養夠了,撐夠了,她不養了,不撐了。

  「來人,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給太太看病。」宋綏著急地喊道。

  「哎喲,怎麼這麼吵呀?」紀芸及時醒來了,聲音微弱地問道。

  「芸兒,你醒了。」宋綏湊到她面前。

  「老爺?」紀芸半瞇著眼,假裝看不清楚。

  「是我,芸兒。」宋綏後悔不已,他怎麼會認為她在裝病呢?結髮這麼多年,紀芸是什麼性子,他最清楚不過了,她怎麼可能會裝病?

  「老爺,你怎麼進來了?」紀芸柔軟無力地推了推宋綏,「快出去,快出去,妾身不能把病氣過給你。」

  見紀芸病得這麼重,還關心他的身體,怕他受到傷害,宋綏感動得一塌糊塗,眼眶泛紅,「芸兒,你別擔心我,我身體強壯的很,不會那麼容易生病的。」

  「老爺,有些事,妾身一直瞞著你,今天不能再瞞了,妾身不知持家,這家裡已無銀子可用,妾身無顏見你。」

  「是為夫沒用,為夫讓夫人操碎了心。」宋綏一陣懊惱,內院之事,全是紀芸掌管,他從不操心,看了賬本,他才知道,這個家全靠紀芸撐著。

  「老爺,妾身撐不下去了,妾身希望老爺以後能善待妾身的三個孩子,濂兒已長大,淮兒也懂事,只有溪兒去寺中住五年,未經管教,俗務不知,性子刁鑽,妾身已管教不了她了,望老爺多憐惜她,別太苛責她。」紀芸說得聲淚俱下。

  「芸兒,你不要這麼說,溪兒她很好,她乖巧懂事,是我誤信了湖兒的話,錯怪了溪兒。」

  紀芸閉著眼睛,一副力竭的模樣。

  「芸兒,你別睡,你睜開眼睛跟我說話。」

  紀芸緩緩睜開眼睛,「老爺,三郎。」

  「芸兒,你一定要撐下去,你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

  「老爺,大夫說妾身這病要用補藥養著,可現在家裡的情況,那裡吃得起那些名貴的補藥。」紀芸淒苦地慘笑道。

  宋綏一聽這病有救,道:「這事你別管,為夫來想法子。」

  「老爺,你能有什麼法子?」紀芸不信地搖頭。

  宋綏沉吟片刻,「家裡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賣一些人出去。」

  「不行,你是堂堂知府,只有買人進來的道理,斷不可賣人出去,那會讓人笑話的。」紀芸喘了口氣,「再說,那些下人賣出的那幾兩銀子,連根人參鬚怕都買不起。」

  宋綏用力地捋著鬍子,苦苦思索能從哪裡弄來一筆銀子。

  紀芸靠在床頭,靜靜地看著,半晌,歎了口氣道:「老爺,你就別苦惱了,就讓妾身去吧。」

  「芸兒,你別急,容我再想想,我一定能想出法子來的。」宋綏在屋裡走來走去。

  紀芸微微勾起唇角,她到希望他能想出好法子來,不用她再拿銀子去養那些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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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2:41 PM

第七十四章 為面子節儉渡日

      宋綏在房裡轉了四五個圈,停了下來,道:「芸兒,我寫信給父親,請他寄銀子過來。」

  「老爺,這是不合規矩的,老太太不會同意的。」紀芸垂下眼瞼,掩藏起眸底那抹嘲諷的神色,這法子虧他說得出口,找宋家兩老要銀子,還不如直接拿刀去割他們的肉。

  宋綏比紀芸更清楚嫡母的嘴臉,皺緊雙眉,繼續在房裡轉圈子。紀芸神色淡然地看著他,就因為他是庶出,礙於他的面子,不想讓他難過,這麼多年來,大面上她從來就沒有苛待那些庶女,只要她們安分守己,她不介意養著她們,日後再賠副妝奩讓她們出嫁,卻不想縱得宋箬湖自以為是個人物了,吃著她的,用著她的,不但不感恩戴德,還敢算計她的寶貝女兒,還敢說她不寬容大度,好,這次她就讓這些人好好領教一下什麼叫著苛待,什麼叫著小雞肚腸,什麼叫著嫡庶之別。

  「芸兒……」宋綏站在紀芸面前,欲言又止。

  「老爺想到什麼法子了。」紀芸微瞇了下眼,千萬不要讓她猜中,他想到的法子是要她寫信去找娘家要錢。

  「芸兒你寫封信給岳父岳母大人,請岳父岳母大人寄幾千兩銀子來周轉一下。」宋綏說得異常艱難,顯然他也很清楚找紀芸娘家要錢太丟臉。

  紀芸看著他,眸色平靜,內心失望無比,緩緩地道:「妾身明天會修書一封給爹娘,讓他們寄點銀子來。」

  宋綏坐在床邊,握住紀芸的手,「芸兒,謝……謝謝你。」

  「老爺,我爹娘寄來的銀子,該怎麼用?」紀芸刺探他的想法。

  「給你買藥治病。」宋綏毫不遲疑地答道。

  「銀子都給我買藥治病,那這一大家子的開銷要從哪裡來?」紀芸故意問道。

  宋綏想到賬冊上那一筆筆開銷,雙眉緊鎖,有俸祿,有本家的利銀,日子怎麼會過成這個樣子?

  紀芸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這男人就是這樣,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就開始犯疑心了,垂下眼瞼,哀聲道:「老爺,都是我沒用,老爺有俸祿,又有本家的利銀,我手裡也有陪嫁,卻把府中弄成這步田地。我不知持家,連累老爺跟著我受苦,若是我能持家節儉些,依照族中規矩來做事,不去聽別人的閒言碎語,處處以名門望族自居,在家錦衣玉食,奴僕成群,出入車轎齊備,前呼後擁。全然忘記了細水長流年年有,大吃大喝不長久這個道理。老爺,是我沒用,不知勤儉節約。老爺,我對不住你啊,日後老爺再娶,定要挑個賢惠能持家知道節儉的女子。」

  宋綏聽了這番話,慚愧不已,握緊紀芸的手,「夫人,你不要說這種話。家中之事都是為夫沒有考慮周全,以後我們要節儉過日子。」

  「芸兒都聽三郎的,三郎要怎麼做就怎麼做。」紀芸做出一副全身心信賴和依靠宋綏的嬌弱模樣。

  「芸兒你安心養病,家裡的事都有為夫。」宋綏大抱大攬。

  「有勞……」話沒說完,紀芸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暗示屋外的宋箬溪該上場了。

  豎著耳朵正聽動靜的宋箬溪站起身來,接過榮蕎遞來的托盤,揚聲道:「爹爹,娘該喝藥了。」

  「快把藥端進來。」宋綏急忙道。

  宋箬溪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去。紀芸咳得大喘了兩口氣,瞪著宋箬溪,問道:「溪兒,你哪來的銀子買藥?」

  「我……」宋箬溪輕咬著唇角,聲若蚊蟻,「我……我讓蠶娘出去當了些首飾。」

  「你這孩子,那些首飾是讓你出門作客戴的,你當掉了,以後出門戴什麼?」紀芸捶著床板道。

  「娘病了,溪兒那有心思出門作客,擺在那裡還佔地方,不如當了換銀子給娘買藥。」宋箬溪走到床邊,把托盤擱在矮几上,餵紀芸喂完藥,扯絲帕幫她按了按嘴角。

  「溪兒,是娘拖累你了。」紀芸哭喊道。

  「只要娘病能好,哪怕要溪兒從今往後穿粗布衣服,戴荊釵木簪,吃粗茶淡飯,溪兒也願意。」

  宋綏這才發現宋箬溪髮髻上只插著一根蘭花白玉釵,旁得首飾一點都沒有,手腕上就戴著一串念珠。

  紀芸一把摟過宋箬溪,「溪兒,娘的好女兒,都是娘不好,她們都是嬌養在身邊,只有你孤苦伶仃在寺裡住了五年,回到家裡還要受委屈,還要跟著吃苦受累,娘對不起你。」

  「娘,女兒不怕苦。只要娘你好好的,我們一家人齊齊整整的在一起,女兒就再苦也甘願。」宋箬溪伸手抱住紀芸,努力用哭腔把這話說出來。

  看著哭得稀哩嘩啦,傷心欲絕的妻女,宋綏忙著勸慰,已沒空去細想,為何短短十來天,家裡就窮成這樣了。

  等紀芸和宋箬溪慢慢平靜下來,就輪著早就等候多時的宋淮出場,「娘,淮兒回來了。」

  宋綏臉色微沉,這個孽子,母親病重,他不在床邊侍疾,還跑到外面閒逛!這麼晚才歸家。

  宋淮走了進來,看到宋綏,露出驚訝的表情,「爹爹?」

  「淮兒,莊子可賣出去了?」不等宋淮給宋綏請安,紀芸已迫不及待地問道。

  「娘,莊子賣出去,只是賣得太急,只賣了一千八百兩銀子。」宋淮低頭道。

  「夫人,淮兒年紀小,你怎麼能讓他去辦這件事?」宋綏皺眉道。

  「老爺,我何嘗不知道淮兒年紀太小,可是這件事,不能讓外人知道。要是讓別人知道,知府家窮得要賣莊子,賣店舖,太丟臉了。」紀芸滿腹委屈地解釋道。

  宋綏歎了口氣。

  「娘,沒有裡子,要面子有什麼用?」宋淮沉聲問道。

  紀芸虛弱地靠在宋箬溪肩膀上,道:「宋家是名門望族,你爹爹是五品知府,這裡子面子都要顧著,不能有失。」

  「娘,你就是顧忌著這個顧忌著那個,操勞太過,思慮過多,又悶在心裡,從不說出來,久而久之,鬱結在心,氣血不暢,才會病來如山倒。」宋淮心疼地抹著眼淚道。

  宋箬溪念了聲佛號,道:「娘,佛曰,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不能萬事求全。」

  紀芸閉上眼睛不說話。

  宋淮把銀票從懷裡拿出來,雙手呈到宋綏面前,「大夫說,娘太過勞累,要慢慢調理,在沒痊癒前,不可再操勞,要不然舊病沒好,又添新創。」

  宋箬溪也趕緊把裝著碎銀子的荷包拿出來,「爹爹,娘病了,不能操持家務,一切都請爹爹作主。」

  宋綏接著這一千八百兩的銀票和那幾兩碎銀子,五味雜陳。

  「爹爹,以後我去學堂上學,不用坐馬車,我騎馬去,也不用帶那麼多隨從,只要小丙小丁既可,這樣就可節省一些開銷。」宋淮主動提出削減伺候的人。

  「爹爹,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飯菜,以後每餐一菜一湯就好,五菜一湯太浪費了。」宋箬溪主動降低用菜標準。

  「溪兒,淮兒。」宋綏看著面前懂事的兒女,頜下的鬍子顫抖的厲害,眼眶泛紅。

  這齣戲,紀芸集導演、編劇、主演於一身,導得好,編得好,演得更好,接下去的事,如她預料般的發展。

  宋綏在思考良久,決定先顧面子,再管裡子。他考慮到紀芸在病中,又是嫡妻正房,不能削減她房裡伺候的人。宋箬溪是嫡女,在寺裡又吃了多年的苦,不能讓她回家再吃苦,院子裡的人,也不能削減。他和宋淮都出門,不能丟臉,人手不能減,算來算去,能減得就是姨娘和庶女們。

  被禁足的宋箬湖並不知道家裡發生這些變化,當看到婢女送來的例菜,只有兩菜一湯,勃然大怒,伸手將飯菜打翻在地,厲聲道:「你去把周顯家的叫來見我,我倒是要來問問,是不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連我這個大姑娘吃的例菜都不按數送上來了?」

  宋箬湖在宋綏和紀芸面還收斂一點脾氣,在院子裡,脾氣素來暴躁,嚇得婢女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就把周顯家的給叫了來。

  「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宋箬湖指著地上的飯菜,厲聲問道。

  周顯家的臉帶著笑意道:「大姑娘請息怒,聽奴婢慢慢解釋。大姑娘久未出門,不知道這府上的規矩已改了,從今往後少爺和姑娘們的例菜就是兩菜一湯,一葷一素。」

  「這規矩是誰改的?」宋箬湖冷冷地問道。

  「規矩是老爺改的。」

  「父親素來不管後宅,他怎麼會改規矩。」宋箬湖目光凶狠地瞪著周顯家的,「是太太讓你剋扣我的伙食的對不對?」

  周顯家的面無表情地道:「太太說,她只是個內宅的無知婦人,不是廟裡的觀音菩薩,做不到眾生平等,待人有親疏之別,有負老太所托,這家還是交給公正賢明的老爺來管的好,那麼定會讓人人歡喜,事事滿意了。」

  宋箬湖目露疑惑,「你是說太太不管家理事了?」

  「老爺今天沐休在家,現正在內書房裡整理賬冊,大姑娘若是不信這規矩是老爺改的,就去書房問老爺好了。」

  「好,我這就去問父親,你要是敢撒謊騙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宋箬湖叫婢女們伺候她梳洗換衣。

  周顯家的使了個眼色給頂了竹杏名額過來伺候宋箬湖的婢女春燕,春燕會意,故意拿出嶄新的嫣紅繡淺青折枝玉蘭的緞面出風毛對襟褙子和水紅長裙給宋箬湖換上。

  「大姑娘去見老爺,可得打扮好,讓老爺看了歡喜,說不定就不用天天拘在房裡抄那些東西了。」春燕一邊幫宋箬湖挽髻,一邊笑道。

  宋箬湖笑,只要她哄得父親高興,就可以不用禁足了,看著包著布帶的雙手,冷哼一聲。

  春燕幫她往髻上戴上金鳳步搖、赤金鑲珠花簪,纏絲鑲珠金簪,點翠鎦金耳墜,左手上戴一對活扣的鑲珠金手鐲,右手戴著一對活扣的赤金手鐲。

  春燕陪宋箬湖去書房見宋綏,周顯家的去了紀芸的房裡,「太太,大姑娘去見老爺了。」

  紀芸夾了一筷子沒什麼刺的魚肉放在宋箬溪,笑道:「做得好,你去告訴大管家,辛苦大家了,下個月我給大家發雙份月錢。」

  「謝謝太太。」周顯家的屈膝行禮,退了出去道。

  「娘,你打算什麼時候病好?」宋箬溪問道。

  「等你三舅舅把銀子寄來,我就病好了。」紀芸笑道。

  宋箬溪愕然,「娘,你真寫信去要銀子了?」

  「不是要銀子,那銀子本來就是每年做生意的一部分利銀,溪兒,你猜猜那筆銀子有多少?」

  宋箬溪以宋綏的俸祿當依據,猜道:「十萬兩銀子?」

  紀芸湊到她耳邊,輕笑道:「每年五十萬兩銀子,你三舅舅寄十五萬兩來給我,其餘的就存在大祥銀號裡,等你出嫁時,娘定會為你備下十里紅妝。」

  宋箬溪瞪大了雙眼,「三舅舅做得是什麼生意?能賺這麼多銀子?」

  「海裡有什麼?」紀芸問道。

  宋箬溪眸中一亮,「鹽!」

  紀芸失笑,「我的兒,這鹽的生意也能隨便做的嗎?再好好想想。」

  宋箬溪臉微紅,道:「魚?」

  紀芸搖頭,「賣魚能賺幾個錢。」

  宋箬溪想了一下,「珍珠?」

  「你三舅舅的確有養珍珠,但是還有別的,你再想想。」紀芸循循善誘。

  「娘,你別要我猜了行不行?你就直接告訴我嘛!」宋箬溪不耐煩了,放著筷子,抱著紀芸的胳膊,搖她。

  「哎喲,壞丫頭,別搖了,娘要讓你搖散架了!」紀芸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我這沒耐心的女兒喲!」

  宋箬溪笑,鬆開手,「娘快說。」

  「你三舅舅養了一種香魚,把那香魚養到大約三兩重,曬乾,磨成粉,做成香料,氣味芬芳,經久不散,一兩值千金。」

  「什麼樣的香魚?」宋箬溪沒聽說過有這麼奇特的魚做的香料。

  「娘也沒見過,聽你三舅舅說,這種魚數量不多,池子裡也就兩三百條,還極難養大,養到三兩重,要八九個月,養到半斤才能產小魚卵。」

  「要是很好養大的話,數量又多的話,就不值錢了,物以稀為貴。」

  「是這個理,所以你三舅舅才能賺這麼多銀子。」

  母女在房裡說笑閒扯,其樂融融,而另一邊宋綏被盛裝打扮的宋箬湖氣得怒火中燒,在家裡,不出門作客,還打扮得如此珠光寶氣,不知道節儉,可惡可惱。

  宋箬湖並不知宋綏已動怒,請過安後,開口就問道:「父親,剛才婢女給女兒送來了例菜,只有兩菜一湯,數量少了不說,那菜分明是昨天的,那樣的剩飯菜,居然拿來給女兒吃,女兒可是堂堂知府家的大姑娘。父親,她們剋扣女兒的伙食,她們都欺負女兒。」

  宋綏斜著眼睛看著她,唇邊噙著一抹冷笑,「那樣的菜飯,你三個妹妹都吃得,你怎麼就吃不得?以後,你們的例菜就是兩菜一湯,你不願吃,就餓著。」

  宋箬湖呆怔怔地看著他,「父親!」

  「把你的首飾留幾樣喜歡的,其餘的全部交出來。」宋綏看到宋箬湖滿頭的首飾,想到宋箬溪可以把首飾當了換銀子,他也可以把四個姨娘和三個庶女的多餘的首飾拿去當掉,換來的銀子,定能渡過難關,以後只要不太奢華浪費,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

  「父親!」宋箬湖驚愕地瞪大了雙眼。

  「在家就穿舊衣服,新衣出門在穿。」宋綏正看著各院做衣服的賬,就數宋箬湖每月做的衣服多,紀芸一月才做兩套,她到好一月做了八套,那不要銀子的嗎?

  「父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宋箬湖奢華慣了,讓她交出首飾不穿新衣,她無法接受。

  「這不是你該問的,退下。」宋綏威嚴地道。

  宋箬湖癟癟嘴,委委屈屈的回了房。

  宋綏這一家之主的命令沒有人敢違抗,四個姨娘和三個庶女乖乖地交上了她們首飾,當然這其中有些還是有怨言的,但是只敢私下說,不敢公開講。

  紀芸穩坐在房裡,看著事件的發展,心情舒暢,在病了二十天後,她「病癒」了,重新管家,一切都依著宋綏的新訂下的規矩辦事。

  宋箬湖過上了在惡毒嫡母照應下庶女的生活,別說燕窩魚翅了,每天送來的菜裡連一點油腥都看不到,說是說一葷一素,可那葷菜裡就一點肉沫,飯也不再是精細的紅粳米,而是粗得難以下嚥的糙米,喝的茶是茶渣泡的,還好先前的衣裙還能穿,不用穿粗布麻衣。

  紀芸手頭寬裕,也不是那種心腸狠毒的人,只要不觸她的逆鱗,她是不會隨便苛待人的,府上除了宋綏的日子稍微艱難點,柳姨娘和宋箬湖的日子比較難過些,其他人姨娘和庶女以及下人們的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舒坦的。

  這些事誰也不會,也不敢告訴宋綏。經此一事,老實本分的鄒姨娘更加老實本分了,有點小心思的許姨娘和玫姨娘暫時消停了,宋府呈現一片和樂太平的景象。

  時近年末,各府的姑娘們都清閒,下帖來請宋家姐妹過府作客,十次推六次,餘下四次宋綏也只讓宋箬溪一人前往。三個庶女沒新衣穿,沒首飾戴,出去丟面子,不准出去,推辭的理由簡單,跟嚴嬤嬤學規矩。

  這天清晨,有位中年婦人上門送來一匹馬,說是宋家二姑娘買的。紀芸感到奇怪,問宋箬溪道:「溪兒,你好好的買匹馬做什麼?」

  「娘,沒有馴養好的馬,很容易受驚,上次,我看到有人的馬驚了,那馬拖著馬車一路狂奔,把那人從車上拋了下來,摔斷了腿。所以,我就讓人買這種馴養好的馬,不容易受驚。娘,以後我們出門,就用這匹馬,這樣就不擔心會出事了。」宋箬溪撒謊道。

  「我的兒考慮的真周全,這匹馬花了多少銀子?娘來付。」

  「娘,這點銀子,我還付得出來,不用娘出。」宋箬溪不知道要多少銀子,只好繼續扯謊。

  「我差點忘記了,我家寶貝女兒會當首飾換銀子。」紀芸故意逗她。

  「娘,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馬棚看馬。」宋箬溪樂呵呵地帶著香繡薄荷去了馬棚。

  那是一匹高大的踏雪馬,宋箬溪雖不懂馬,可是這馬一看就是良種,用這麼好的馬去拉車,會不會太大材小用了?

  「你好!」宋箬溪站得遠遠地跟馬打招呼。

  香繡抿唇忍笑,姑娘還是這般的小孩子性情。

  踏雪馬仰了仰頭。

  「你能聽懂我說話是不是?」宋箬溪向前走了兩步。

  馬又仰了仰頭,發出一聲低低的嘶鳴。

  「你別生氣,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現在是你的主人。」宋箬溪停下腳步,怯怯地道。

  馬不動,也不叫了。

  「你叫什麼名字?」宋箬溪問道。

  「姑娘,它就算有名字,它也不會回答你呀。」香繡笑道。

  宋箬溪眸光微轉,「你以前的名字,我不知道,我給你改個名字,好不好?」

  馬點了點頭,似乎同意宋箬溪為改名字。

  宋箬溪欣喜地向前又走了兩步,「你叫雪蹄好不好?」

  馬又點了點頭。

  宋箬溪覺得這馬很有靈性,應該不會傷害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雪蹄,我可以靠近你嗎?」

  馬看著她。

  宋箬溪試探著又走了兩步,馬沒有發出警告她的嘶鳴聲。宋箬溪高興地走到它的面前,踮起腳摸它的背:「雪蹄,你長得好高大。可惜我不會騎馬,要不然,我騎在你身上,一定很威風。」

  雪蹄低下頭蹭了蹭宋箬溪的臉,好像在親暱地向她撒嬌,宋箬溪摟著馬頭,笑靨如花,十分喜歡這匹溫馴的馬,陪馬玩了一會,吩咐養馬的小倌,要他給雪蹄餵最好的馬料。

  「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好好照顧雪蹄。」小倌忙應道。

  「雪蹄,我明天再來看你。」宋箬溪揮了揮手,帶著香繡薄荷回房。

  十月二十五日的黃昏,蠶娘的「侄兒」又托人送來的東西。

  看著那錦盒內那繪著十二月花卉的十二把折扇,宋箬溪嘴角抽了抽,已經立冬了好不好?天氣很涼了好不好?她又不是那些附庸風雅的文士,需要搖著折扇裝模作樣。

  「姑娘,這些扇子可留著明年夏天用。」蠶娘努力幫陸綮顏挽回面子。

  宋箬溪看了她一眼,從箱子裡翻出個青奴,板著小臉道:「這個送給他,讓他留著明年夏天用。」

  蠶娘再也忍不住,掩嘴大笑。

  宋箬溪鬱悶地歎了口氣,這個陸綮顏連個禮物都不會送。

  立了冬,天氣漸漸轉寒,隔著厚厚的雲層,太陽光沒有一絲的暖意。除了柳姨娘和宋箬湖房裡,其他各處都燒起了炭爐。宋箬湖幾時受過這種苦,凍了兩天,就受不了,衝到院門口時,才發現院門從外面鎖著,拍門大喊道:「放我出去,我要見父親。」

  「大姑娘,你在禁足,沒有太太的話,奴婢可不敢放你出去。」兩個粗壯婆子從她身後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道。

  「天寒地凍,往年都已燒爐子,今天為什麼不給我炭燒火取暖?」宋箬湖厲聲問道。

  「大姑娘,你也會說往年,今昔不同往日啊。」左邊婆子冷冷地道。

  「大姑娘,原先是太太慈悲,雖是庶出的姑娘,但畢竟也是姑娘,可有人不領情,既然不領情,太太又何必要養條白眼狼。」右邊婆子嘲諷地道。

  「你們,你們……」宋箬湖氣得兩眼發黑,癱倒了下去。

  右邊婆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死不了。」

  兩個婆子架起宋箬湖,把她拖進房裡,丟在床上。春燕抱了兩床被子給她蓋上,笑嘻嘻地和兩個婆子一起退了出去,到偏房裡烤火取暖,太太可沒有苛待她們。

  另一間院子裡,柳姨娘抱著被子縮在床上瑟瑟發抖,她不明白紀芸為什麼突然就苛待起妾室來了?宋綏居然也不管,這府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她房裡的那些婢女婆子被換去哪裡了?她到底還要禁足到何時?這一菜一湯的殘茶剩飯般的例菜到底還要吃多久?

  沒人會回答柳姨娘的這些問題,她只能在寒冷中苦苦思索。

  這一日,天降大雨,紀芸遣小婢女來告訴宋箬溪不必過去請安,晨起梳妝洗漱畢,宋箬溪隨便用了點粥食,拿本書歪在外間的榻上翻看。

  香繡幾個就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繡花的繡花,打絡子的打絡子,納鞋底的納鞋底,一室寂靜。

  「啊!」屋外傳來劉四娘的一聲尖叫。

  宋箬溪微蹙眉,「香繡,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香繡放下手上的鞋底,正要起身出去,劉四娘端著碗就衝了進來,「姑娘,你可要為奶娘作主啊!」

  「奶娘,出什麼事了?」宋箬溪坐直身體,關心地問道。

  「姑娘你看這碗裡。」劉四娘把手中的碗遞到宋箬溪面前。

  宋箬溪一看,三個黑色的,像是老鼠糞便的東西,頓時覺得噁心,把頭偏開,道:「香朵去把周顯家的叫過來。」

  周顯家的一聽宋箬溪叫,打起飛腳就過來了,「不知道二姑娘叫奴婢來有什麼事?」

  宋箬溪讓劉四娘把碗給她看,「周媽媽,這是奶娘剛喝的粥碗,喝完了才發出裡面有髒東西。」

  「請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把這事查清楚。」周顯家的滿肚子的火,廚房裡的這些人作死,怠慢誰不行,怠慢起二姑娘來了。查,這事一定要查。

  周顯家的頗有偵探頭腦,拿起其中一顆糞便,捏開,裡面是乾,也就是說,這東西放進去沒多久。

  「看來是我這院子裡有人不安分了。」宋箬溪冷冷地笑。

  香繡和香朵把院子裡的人全集合起來,蠶娘和劉四娘站在宋箬溪身後。宋箬溪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我還是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容。這件事,最好是主動認下,要是讓我查出來,那麼,就不止是被蠶娘把胳膊卸下來,我會讓蠶娘把那人的四肢給卸下來。」

  屋裡的人互相看過看過去,暫時沒人出來認罪。

  「是香紋丟的。」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響起。宋淮怕宋箬溪在家裡悶,把鸚鵡送給了宋箬溪,它在架子裡叫得歡快。

  香紋臉色刷得一下慘白,跪了下去,「姑娘饒命!」

  原來,香紋見不但香朵得了宋箬溪信任,就是薄荷青荷也比她在宋箬溪面前吃香,她認為這都是劉四娘害的,越想越氣,就順手把從角落裡找出來的四五顆老鼠糞便丟劉四娘的粥碗裡了。

  香紋丟的時候,看了四周沒人,只有一隻鸚鵡,以為不會讓人發現,卻不成想被鸚鵡會叫破。

  「我院子裡不要這種心腸不好的害人精,周媽媽把她帶走,我不想再看到她。」宋箬溪沉聲道。

  周顯家的答應著,讓兩個粗使婆子把人給拖走了。

  「你們都在一個院子做事,誰以後還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害人,就別怪我不客氣。」宋箬溪板著臉道。

  眾人忙應不敢,退出房去。

  轉眼到了十一月十七,冬至節。

  民間素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往年,紀芸必會大操大辦,今年就不必了,節儉著過個冬至節吧!柳姨娘和宋箬湖沒能出席這次的家宴,紀芸是下了狠心要讓兩人在這府中無聲無息了。

  桌上雞鴨魚是一樣沒有,擺著青菜山芋栗子做的冬至菜,用麵粉和著糖、堅果的冬至團,用豬肘子醬燒的冬至肉,還有一大碗素菜餃子。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宋綏看著桌上的菜,憶往昔,心裡頗不是滋味,吃了點冬至肉和幾個素菜餃子,就擱了筷子。

  紀芸眸光微轉,「老爺,我們回房吧!」

  宋綏點點頭,夫妻倆就回了院子。

  「榮蕎把鍋子端出來。」紀芸伺候宋綏脫下外袍,在桌邊坐下,揚聲道。

  榮蕎在外面答應著,端著砂鍋進來了,福茶跟在後面,手裡的托盤裡放著碗匙。

  「夫人,這是什麼?」宋綏聞到一股濃郁的肉香味,不由嚥了嚥口水。

  紀芸笑笑,打開鍋蓋,裡面是人參砂鍋雞,遣走兩個婢女,親手盛了碗湯,放在宋綏面前,「老爺,這是妾身特意做給你吃的。」

  「這雞剛才怎麼……」

  「老爺,就這麼一隻雞,那麼多人,不夠分的。」紀芸催促他,「老爺,你快喝,湯涼了就不好喝了。」

  宋綏喝下一碗熱湯,只覺得身心俱暖,道:「夫人也吃。」

  「妾身不吃,全給老爺吃。老爺是我們家裡的頂樑柱,只要你好好的,就是讓妾身吃蘿蔔青菜,妾身也覺得是山珍海味。」紀芸煽情地道。

  「芸兒,我的好芸兒。」宋綏感動地握緊她的手。

  紀芸含情脈脈地看著他,這個寒冷的冬至夜,顯得是那麼溫馨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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