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夜纖雪 -【佛堂春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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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2:56 PM

第七十五章 再惹事端終遭厭

      大雪紛飛,寒風凜冽,呵出來的氣都是白霧裊裊的,宋箬溪揣著暖手爐,窩在引枕裡,邊吃核桃酥邊聽紀芸說準備年禮的事,聽著聽著犯起睏來,閉上眼睛打盹。

  紀芸看著宋箬溪嬌憨的睡態,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捏著她的小鼻子不放。

  在房裡伺候的眾婢抿嘴忍笑。

  宋箬溪鼻子出不了氣,憋得難受,睜開眼睛,拂開紀芸的手,嚷道:「娘,你這是要謀殺親女啊?」

  「懶丫頭,娘在跟你說正經事,你到好,睡起覺來了。」紀芸板著臉道。

  「我沒睡覺,我是閉著眼睛在聽。」宋箬溪打死不承認她剛才睡著了。

  紀芸挑眉,「在聽啊?那娘說了什麼?」

  「你說了送禮薄厚除了要考慮親疏遠近,還要考慮各家的地位。送得禮品,還不能與去年相似。比如去年送張家一對花瓶,今年就不能再送,可改送屏風。」宋箬溪狡黠地笑,「娘,溪兒有沒有說錯啊?」

  「算你過關。」紀芸笑著彎腰把溫在暖爐上的羊奶羹端上來,遞給宋箬溪。

  宋箬溪擱下暖手爐,乖乖地喝羊奶羹。這是前幾日,紀芸出門作客,不知道聽什麼人說喝羊奶羹能治手涼之症。紀芸詳細地問了作法,回來就讓廚娘把這羊奶羹做了出來。沒有膻味,味道還不錯,甜甜的,蠻好喝的,宋箬溪權當又添了味美食,每日喝一大碗。

  喝完羊奶羹,紀芸扯著絲帕給宋箬溪擦了擦嘴角,繼續教女,「可不許再睡了,再睡,娘就打你小屁股。」

  「知道了,不睡。」宋箬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保證不睡。」

  紀芸噗哧一笑,拿起賬本,道:「張家是書香門第,送得東西要雅致,盧家是武……」

  福茶走了進來,道:「太太,春燕來了。」

  「讓她進來。」

  春燕應聲進來,屈膝行禮道:「奴婢給太太請安,給二姑娘請安,太太萬福,二姑娘萬福。」

  「你來有什麼事?」紀芸問道。

  「回太太的話,大姑娘發脾氣,把被子丟炭爐裡燒了個大窟窿。」

  紀芸見天氣越來越冷,又下起了雪,要是凍出病來,還要花銀子請大夫,就命下人送了些炭給柳姨娘和宋箬湖用,只是那炭卻不是往年用的上等銀絲炭,而是下等粗煙炭,燒起來煙霧騰騰,猛看去,到是像仙境,就是有點嗆人。

  宋箬湖被嗆得眼淚直流,委屈得要命,決定要向宋綏告狀,但是門鎖著她出不去,坐在房裡絞費腦汁地想法子,就想出了這個火燒被子的笨法子,她覺得這個肯定能引來宋綏。

  春燕搶奪不及,看著被子被燒掉,怕這位大姑娘發起癲來,燒完被子燒房子,趕緊來向紀芸稟報此事

  「她為什麼要把被子丟炭爐裡燒了?」宋箬溪訝然,宋箬湖該不會被關得太久,關瘋了吧?大雪天燒棉被,她晚上蓋什麼?

  紀芸眸色微沉,向後靠在引枕上,道:「行了,你回去吧!」

  春燕行禮退了出去。

  紀芸端起茶杯,微微垂瞼,慢慢地品茗。

  宋箬溪眨巴著眼睛,偏著頭看著她。

  「溪兒,你覺得這件事要如何處理?」紀芸笑問道。

  「再送床被子給她?」宋箬溪不確定地答道。

  「不許偷懶,好好用腦子想想。」

  「沒偷懶,用腦子想了。她已經被禁足,總不能再禁足,難道又拿戒尺打手掌?」

  紀芸輕歎一聲。

  秦孝家的用火筷撥開炭火,取出裡面燒著的板栗,剝好送到桌,笑道,「太太,您別這麼心急,姑娘還小,沒經歷過這事,她怎麼會處理呢?您慢慢教姑娘,姑娘聰慧,必是一點就通。」

  「秦媽媽說的不錯,我可聰慧了,娘,你教教我,我定好好學。」宋箬溪涎著臉湊到紀芸面前笑。

  「溪兒,娘真希望,你不用學這個。」紀芸神色黯然,眸色沉沉,宅門裡的這些骯髒事,能不經歷,是一種福氣。

  宋箬溪知紀芸為著家裡這些糟心的事難過,可是事實已經這樣,勸無可勸,只得笑道:「娘,女兒多學點東西也沒什麼壞處。」

  紀芸看著面前嬌嫩如花的女兒,眸色微凜,她受的苦,絕不讓女兒再受,只是易家兄弟能爭氣,通過春闈,她就促成這樁親事,把女兒嫁到那種人家,就不會有妾室庶子庶女的煩惱,娘家有兄弟扶持,定能讓女兒一生平安如意,當然在此之前,一定要把那該死的宋箬湖嫁出去才行,坐起身來,道:「秦孝家的,你去找兩個機靈點的小婢女在老爺回院子的路上等著,該怎麼做,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辦。」秦孝家的欠了欠身,退出房去。

  「娘,你是要她們把這事告訴爹爹?」宋箬溪問道。

  「大姑娘燒被子是要讓你爹爹過去,女兒為了想見父親,大雪天燒被子,我怎麼忍心呢?當然要幫幫她。」紀芸勾起一邊唇角,狡詐地笑道。

  宋箬溪蹙眉,「娘是要爹爹去處置這事?」

  「那個是他嬌養的女兒,當然由他去處置比較好。」紀芸往後一靠,「榮蕎,去多拿幾床上好的絲棉被送給大姑娘。」

  榮蕎答應著,到庫房裡拿出三床絲棉被,親自送去給宋箬湖,「奴婢給大姑娘請安,大姑娘萬福。」

  「你來做什麼?」宋箬湖瞪著一雙被煙火熏得全是眼淚的眼睛看著榮蕎。

  「奴婢來給大姑娘送棉被的,太太說了,家裡別的沒有,這樣的棉被庫房裡還有幾十床,大姑娘燒完了這三床,遣人去告訴奴婢一聲,奴婢再給大姑娘送來。」榮蕎笑盈盈地道。

  宋箬湖恨恨地道:「你別以為我不敢燒。」

  「大姑娘,老爺還有一個時辰才回來,大姑娘可別燒得太快了,免得白燒。」榮蕎神色未改,笑容滿面地屈了屈膝,「奴婢告退。」

  傍晚,宋綏從衙門回來,在回院子的路上聽到了幾句閒話。

  「哎哎,你聽說了嗎?大姑娘在房裡燒棉被。」

  宋綏微愕,停下了腳步,側耳細聽。

  「聽說了,大姑娘嫌太太給她的炭太少了,故意燒棉被取暖。」

  「兩車炭還少啊?其他三位姑娘都只有一車炭呢。」

  「我聽那些姐姐們說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為了省炭,都是烤小火的,只有大姑娘,爐子裡的火燒得可旺了,連牆壁都是滾燙的。」

  「嘖嘖嘖,好過份。」

  「太太聽說大姑娘燒了棉被,怕大姑娘冷著,就讓榮蕎姐姐送去了三床棉被,大姑娘又給燒了。」

  「又燒了?大姑娘可真是,嘖嘖嘖,府裡就是有再多銀子也不夠她燒的。」

  宋綏現在一聽銀子,就肉痛,雙眉緊鎖。

  「都是上好的絲棉被,聽說光緞面就要好幾兩銀子。」

  「這麼貴啊?」

  「一床絲棉被要二十五兩銀子,大姑娘已經燒了六床了。太太說這些東西敗了敗,姑娘要嬌養著,隨她吧,這會子又讓人去拿棉被送去給大姑娘了。」

  「還讓大姑娘燒啊?」

  「這有什麼辦法,誰讓她是大姑娘呢!」

  「你倆個要死了,主子的事幾時輪到你們多嘴多舌?還不掃雪去。」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聽閒話的聽宋綏臉色發青,拐去了宋箬湖的院子。

  「父親!」宋箬湖看到宋綏,雙眼珵亮,這個法子果然管用。

  宋綏看到炭爐裡燒剩的棉被,雙眉緊皺,「湖兒,你為什麼要燒棉被?」

  「父親,這些炭不好,燒起來全是煙,嗆得女兒好難受,女兒沒辦法才燒棉被的。」宋箬湖哭訴道。

  粗煙炭燒過一段時間,把木頭疙瘩燒盡了,就不會再冒煙,春燕又趁宋箬湖上淨房裡,悄悄放了幾片茉莉香片在爐裡,沖淡了房間裡的煙火氣。

  宋綏看到爐子裡的火燒得旺,屋內暖洋洋的,根本不相信宋箬湖所說的話,厲聲道:「這炭哪裡不好?為父瞧著就很好!你為何要任性胡鬧?」

  「父親,女兒沒有,女兒說的都是實情。」宋箬湖忙道。

  宋綏不聽她言,扭頭罵道:「姑娘使性子,你們這些狗東西也不知道好生勸著,讓姑娘在這裡敗壞東西,要你們何用?」

  「老爺,奴婢有勸姑娘,奴婢為搶被子,還被姑娘用火筷把手都打傷了。」幾個婢女把手伸出去給宋綏看。

  「湖兒,你太令為父失望了!」宋綏看到婢女手背上的那一道道燙痕,臉色愈加的陰沉了下去。宋箬湖是宋綏的長女,又和他一樣是姨娘生的,男兒可憑能力闖出一片天地,女子卻沒有這個機會,他憐惜宋箬湖的出身,怕旁人作踐她,肆意寵愛,後來雖有了宋箬溪這個嫡女,但他對宋箬湖依舊是不同的,尤其是來到廣陵府這五年,脫離的家族的管束,宋箬溪又不在家中,他把宋箬湖當成了嫡女般寵愛,其他兩個庶女不及她甚多。

  紀芸礙著宋綏的出身,不想為了個庶女弄得夫妻不和,就沒多管,想著這個庶女任她再怎麼得寵,不過嬌養幾年,賠上一副妝奩嫁了人就完了,就由著宋綏去寵。

  「父親,不是的……」

  「你不必再狡辯了,為父知道你的心思,你這麼做都是為了跟溪兒爭寵。原是為父寵錯你了,你身為長姐不知禮讓,與妹妹搶東西,為父就當小孩子貪食,而且也是件小事,就不曾說你。你誣陷溪兒縱婢行兇,為父只當太太過於寵愛溪兒,忽略了你,你心中不平,耍點小心計,這也無傷大雅,沒重罰你,可現在,你就為了取暖這樣的小事,任性胡鬧,放火燒棉被。若是還有不如你意的事,你是不是還要放火燒房子?」宋綏厲聲道。

  「父親,女兒不是任性胡鬧,是太太她禁女兒的足,不讓女兒出去,她虐待女兒,炭是差炭,飯菜都是剩下的,女兒被她折磨的實在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的。」宋箬湖解釋道。

  「你不必多說。」宋綏失望的看著還在詆毀紀芸的宋箬湖,想到那句,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歎了口氣,「為父會盡快替你尋戶好人家的,送你出嫁。」

  宋箬湖年滿十六,親事未成,心急如焚,可這事她一個姑娘家,不好意思說出口,這也是她脾氣日漸暴躁的原因之一,宋綏這番話,讓她欣喜若狂,一時倒把剛才宋綏責備她的事給忘了個乾淨,含羞帶笑地低下了頭。

  宋綏一看她這模樣,就知道這個女兒不能再留了,陰沉著一臉出了門,吩咐婢女好生伺候,就往紀芸房裡去了。

  紀芸這邊早就把宋箬溪打發走了,在房裡嚴陣以待,見宋綏進來,笑盈盈地迎上去,行禮道:「老爺,你回來了!」

  宋綏瞪了她一眼,在榻上坐下。

  「老爺這是怎麼了?可是衙門有什麼煩心的事?」紀芸收起笑容,坐到他身旁,陪著小心問道。

  「你讓人拿了幾床棉被給湖兒燒?」

  「六床。」紀芸低著頭,小聲道。

  「棉被多少銀子一床?」自打日子過舒暢了,宋綏已好多年不曾問過錢財一事,這回被紀芸連消帶打,又記掛上了。

  「二十五兩。」紀芸唇角微微上揚,這會子又知道心疼錢財了?

  「她這一燒就燒了百多兩銀子,你就不管管?還縱著她燒,是不是要等她把房子燒了,你才滿意?你才高興?」宋綏吹鬍子瞪眼地吼道。

  「老爺,妾身想著這湖兒年紀漸大,等明年春闈一放榜,挑好人家,就出嫁了,嬌養也嬌養不了幾日了,就沒管束她,萬事由著她的性子,這原本也是老爺的意思啊。」紀芸萬般委屈地道。

  「她任性胡鬧,你也由著她?你是怎麼當的母親?好好的一個家讓你管得一塌糊塗,嬌縱的姑娘家,誰家願意娶回去?」宋綏用力地一拍茶几,將上面的紅釉繪水仙茶盞給震翻在地,地上鋪著厚地毯,沒摔碎,茶水灑了一地。

  「老爺這話說的太傷人了,她雖叫我一聲母親,可畢竟不是我親生的,我待她重不得輕不得,老爺以為我這個嫡母好做呀,老爺要是嫌棄我管不好,就一張休書把我休回娘家好了!」紀芸怒形於色,抓起另一個茶盞用力砸在門檻上,碎成了兩半。

  宋綏與紀芸成親多年,極少見她這般怒髮衝冠的,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喊道:「夫……夫人。」

  「你別叫我,我知道,你如今是嫌棄我了,我還為你費什麼勁,操什麼心,打點什麼年禮啊!」紀芸扭身去暖閣,抱起那疊賬本又衝出來,劈頭蓋臉砸到宋綏懷裡,「我怕你在大房二房四房面前失禮,就讓三哥寄了幾盒子上好的珍珠過來,為省幾個工錢,這幾天絞盡腦汁拘著溪兒想花樣,串珠子當年禮,我勞心費力,你不但不體諒我,還怪我。」

  宋綏看著懷裡的賬本,忙道:「為夫沒有怪你,為夫……」

  「你的寶貝女兒,我先前要管呢,是你不讓我管的,怕我苛待了她,委屈了她,現在她嬌縱的上了天,你怪我沒管好,有你護著,我怎麼管?我管得了嗎?」紀芸打斷他的話,繼續咆哮。

  宋綏放下賬本,上前抱住發狂的紀芸,「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是為夫說錯話。」

  「你放開我,我不跟你過了,這日子我不過了,我一頭碰死,大家清靜,你再去聘一個賢惠有德的太太幫你管你的姨娘,你的庶女,我不伺候了。」紀芸掙扎著亂喊亂叫,狀若瘋癲。

  「夫人,夫人,為夫說錯了,為夫說錯了,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諒為夫這一回。」宋綏竭力安撫紀芸,「芸兒,我的好芸兒,你別生氣,以後你想怎麼管教女兒,就怎麼管教女兒,為夫再不插手。」

  「此話當真?」紀芸要得就是這句話,不再掙扎,斜著眼睛看著他。

  「絕無虛言。」

  「你不怕我苛待她們?」紀芸挑眉問道。

  宋綏這時看清紀芸穿著一身杏黃色繡花舊長襖,剛才宋箬湖穿得卻是嶄新的紫藍色繡折枝梅花的出風毛緞面小襖,心中帶愧,道:「夫人的為人,為夫信得過。」

  「你若是再疑我呢?」紀芸逼他道。

  「天打雷劈。」

  紀芸伸手掩著他的嘴,嗔怪地道:「老爺不要說這樣的狠話,妾身信老爺就是。」

  宋綏見哄轉了紀芸,將她摟在懷裡,帶到榻上坐下,道:「湖兒過了年就十七了,還是早點尋過人家把親事定下來,不必等著明年春闈了。為夫原想著給她挑個讀書人,如今看來是不成了,你給她找個家底殷實些,品行端正的就行了。」

  「還是老爺選吧,妾身就不操這份心了,上回妾身看那李家少爺,人人都說不錯,可老爺挑得一車的毛病。還有那個毛家三公子,齊家五少爺,老爺都不滿意,老爺的眼光高,妾身可選不出老爺滿意的女婿。算了,妾身幫著準備嫁妝好了,這人選,還得老爺自己挑,這好與壞,大姑娘都怪不到妾身頭上來。省得我勞心費力了,還得不到一個好字。」宋箬湖的親事,會拖這麼久,都是因為宋綏高不成低不就,挑三揀四,紀芸是不會如此輕易就接這件事。

  「夫人,為夫都認錯了,你怎麼還拽著不放?」宋綏摟著她的肩,「女兒們的親事,為夫都聽你的,全由你作主,為夫絕對沒有任何意見。」

  紀芸斜眼看著他,「女兒們的親事當真全由妾身作主?」

  「絕無虛言。」

  「老爺就不怕妾身給她們挑個歪瓜裂棗?」

  宋綏歎道:「我的夫人,你怎麼又說這樣的話?難道還要為夫再說一回狠話?」

  「既這麼著,妾身就再幫老爺為她們操操這心。」達成目的,紀芸鳴金收兵。

  接受了宋綏的雞毛令,紀芸在準備年禮的百忙之中抽空見了廣陵府的兩個官媒,要她們幫著知府大人挑選大女婿人選,說了一大堆有得沒得,最後落到一點上,這男人家裡要有銀子。

  兩個官媒心領神會,去幫忙物色。

  十一月二十三日,久未露面的太陽探出雲層,向人間散發光熱,暖暖的,送去京裡的年禮已準備齊全,藉著這個好天氣啟程進京。

  宋箬溪看著禮單皺眉,小聲問道:「娘,你告訴爹爹家裡窮得要節儉過日子,現在準備這麼多年禮往京裡送,爹爹看了不會懷疑嗎?」

  「我告訴他,這是你三舅舅幫忙準備的,為得是全他的臉面。」

  「這事隱瞞不了太久的。」

  「娘沒打算隱瞞太久,等兩年,我就說你三舅舅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忍看我這個姐姐過得清苦,就把店舖的利錢分了一分給我。」

  「這樣可以嗎?」宋箬溪訝然。

  「當然可以。」

  紀芸覺得這事可以,宋箬溪也就沒必要多管,轉身回到房裡,進門一股熱氣撲上來,皺眉道:「去把那邊窗戶打開透透氣,這屋子悶死了。」

  「姑娘,你說話又不知忌諱了。」香繡歎道。

  「行行行,忌諱一下,香繡嬤嬤,這屋子好悶,勞你去打開窗戶透透氣吧!」宋箬溪好笑地改了口。

  「姑娘,雖說今天出了太陽,可天氣還是冷,打開窗戶進了風,會凍著你的,萬一生病可不得了。」劉四娘不同意。

  「這麼悶著才了不得呢!」宋箬溪撇嘴,「剛才回在的路上,哪裡有風?大不了,只打開半邊窗子就是了。香繡好悶,趕緊去開窗戶。」

  香繡看了眼劉四娘,猶猶豫豫的,到底還是走過去開了半邊窗戶。

  青荷從外面進來,笑道:「今天的日頭很好,又沒什麼風,二少爺叫人把書搬出來曬,書晾滿了整個院子。」

  宋箬溪眼中一亮,「左右無事,我們也來曬書。」

  姑娘一聲令下,婢女們立刻行動。

  「啪!」香草搬書時,不慎將書架上一個瓷娃娃給碰了下來,摔在地上,成了碎瓷瓦。

  劉四娘見狀,上前就給了她一巴掌,罵道:「沒輕沒重的東西,顧前不顧後,你眼睛瞎了,這麼大的東西沒看著,這也能碰下來?」

  宋箬溪臉色微沉,走了過去,見香草臉上掌印清晰,由此可知劉四娘下手之重,蹙眉道:「奶娘,不就是個瓷娃娃,又不是什麼珍重東西,碎了就碎。你說她一聲,讓她以後注意點,為什麼要動手打人?」

  「姑娘,你是不知道,這丫頭手腳沒得個輕和重,三天兩頭打碎東西,小廚房裡的碗碟不知道被她打碎了多少。」劉四娘趁機告狀。

  「再貴重的東西也沒人貴重。」宋箬溪橫了劉四娘一眼,「香繡,帶香草回房上藥。」

  等香繡帶香草離開。

  宋箬溪在椅子上坐下,勸道:「奶娘,香草口不能言,你能不能寬待她些?不要有事沒事總找她麻煩,她又沒礙著你的事,你沒必要處處針對她。」

  「姑娘,奴婢沒有。」

  「奶娘,我有眼睛,有耳朵,我看得見,聽得見。」宋箬溪看著劉四娘,歎了口氣,「奶娘應該還記得,我落水生了場大病,昏迷了許多天,醒來後許多事都糊塗了。在寺裡住的這些年,香草在我身邊,盡心伺候。」

  說罷,宋箬溪起身走了出去。

  劉四娘站在屋內良久,臉色一會白一會青,良久,才悄聲退了出去,回了房。

  過了兩天,蠶娘的「侄兒」又送來了禮物。

  紀芸就覺得奇怪了,一個下人的侄兒出手怎麼會如此闊綽?每月讓人送禮物來,事有蹊蹺,越想越不放心,讓人把宋箬溪叫了來,「溪兒,你跟娘說實話,這蠶娘到底是什麼人?」

  「師父給我請來教女紅和廚藝的教習嬤嬤。」宋箬溪還是這番說辭。

  「那她的侄兒又是什麼人?」

  宋箬溪猶豫不決,要不要趁機把陸綮顏招出來呢?

  「溪兒,你別嚇娘,這蠶娘她究竟是什麼人?你跟娘說實話,你一個大姑娘家,身邊人的要知根知底才行,你可不能輕信他人言,毀了自己。」紀芸見她不言語,就知有內情,著了急。

  「娘,你別急,蠶娘不是壞人。」宋箬溪咬了下唇角,「送禮物來的不是蠶娘的侄兒,那份禮物也不是送給蠶娘的,而是托著她的名義,送給我的。」

  「送禮來的人是誰?他為什麼要送禮給你?」

  「送禮來的人姓陸,名綮顏,父親是陸家莊的莊主,母親出自平南蘇家。他母親去淨蓮寺進香禮佛,我陪伴左右,他母親很喜歡我,就流露出了結親的意思。我覺得他還不錯,我要他答應我,只要他不納妾,就讓他等我及笄來家中提親。」

  紀芸呆怔了片刻,舉起拳頭在宋箬溪的肩膀上用力地捶打了兩下,痛心地道:「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你怎敢私下許親?這要是讓旁人知曉,你還要不要名節了?」

  「娘。」宋箬溪抱著紀芸的胳膊,「我不是膽大包天,我是被嚇破膽了,我在寺中看到那些被嫡妻害得送到寺裡來妾室,被妾室壓得避到寺裡來的嫡妻,我就害怕,我不會耍那些心計手段,我也不想與人爭來搶去,我曾央求師父讓我出家,師父不同意。他在寺中數日,我見他人品不錯,母親又是平南蘇家的,才會大著膽子私下許親的。」

  聽到宋箬溪怕得要出家,紀芸眼眶一下就紅了,摟過宋箬溪,「溪兒,娘知道,娘就是怕你吃這苦頭,才會想跟易家結親的。易家家規擺在那裡,易家兄弟就不會納妾,你就可以少受些罪。」

  「娘,他答應我不納妾的。」宋箬溪知紀芸是一心為她,易家不是不好,可是她已經先許了陸綮顏,一女不能許兩家。

  「傻孩子,口頭答應不算數。」

  「他是一諾千金的人。」

  「男人的誓言從來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不可信。」

  「娘,我答應他了,只要他沒有先違反諾言,我就嫁給他,我是不會食言的。」宋箬溪倔強地道。

  紀芸看著宋箬溪,問道:「若是你嫁給他之後,他背信棄義,納了妾,你該怎麼辦?」

  宋箬溪眸底神色變了又變,道:「他不會的。」

  「你怎麼知他不會?」紀芸冷笑,「最易變得是人心,天下烏鴉一般黑,世間的男子有幾個不喜新厭舊?」

  宋箬溪目光微凜,沉聲道:「婚後,他若是敢納妾,我就與他和離。我絕不與別的女人共用一個男人。」

  看似嬌柔如弱草的女兒,卻有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性子,這可怎麼辦才好?紀芸柔腸百結,眼淚奪眶而出,「我的兒,你這是生生要摘了娘的心。」

  「娘,你先別難過,這只是如果,不一定會這樣的。」宋箬溪拿絲帕幫紀芸擦拭眼淚。

  「溪兒,娘斷不會讓你這麼輕率的斷送了一生,那陸家男兒的秉性,娘會找信任的人去細細打聽。若是他有半點不好,娘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嫁給他。」紀芸決絕地道。

  「若他的秉性有問題,別說娘不同意,就是娘同意了,溪兒也絕不會嫁他。」宋箬溪也不想落得和離收場,在婚前多調查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離你及笄還有半年多,年後,娘就派人去打聽。」

  「好。」宋箬溪靠在紀芸懷,「女兒讓娘操心了。」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紀芸摟著宋箬溪,輕輕搖著她,「崽想娘,扁擔長,娘想崽,斷肝腸。」

  「娘,溪兒是女兒,不是兒子。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女兒是娘的小棉襖,最貼心,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娘。」宋箬溪哄紀芸開心。

  紀芸笑了,「溪兒就是娘的小棉襖,娘捨不得娘的小棉襖。」

  「那溪兒別嫁出去了,我們招郎上門好不好?」宋箬溪偏頭笑問道。

  「羞羞羞,羞羞臉,我家的閨女是個小厚臉皮,說起這樣的話來,都不知道害臊。」紀芸伸出手指頭刮她的臉頰。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平常的事,有什麼值得害臊的,只有那些小家氣,愛裝模作樣的人,心裡想著,嘴上卻不說,道貌岸然,最是討厭。」宋箬溪撇嘴道。

  「溪兒,有些事心裡明白,但嘴裡是不能說出來。」

  「我知道,我就是在娘面前才會這樣言談無忌的,在外人面前,我是很守規矩的。」

  母女倆在房裡說著話,榮蕎站在屋外稟報道:「太太,京裡來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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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01:23 PM

第七十六章 忙中忙箬湖定親

      「把信拿進來。」

  榮蕎推開虛掩的門,把信送了進來。

  紀芸接過一看,信是她的長兄紀蓁寫來的,微蹙了下眉尖,拆開信,看罷,皺了皺眉,把信遞給宋箬溪,道:「溪兒,我們要回京了!」

  宋箬溪拿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上寫了兩件事,第一件事關係到宋綏前途。

  五年前,因廣陵府知府丁憂,宋綏在紀蓁兄弟幫助下補了他的缺,那人丁憂前已任職了一年,兩年前宋綏才謀了連任,卻不想,這次吏部大換血,把那人丁憂前任職的那一年,併入了宋綏任職期內,是以,宋綏今年要回京述職,照信上所寫,極有可能陞遷,也就是說以後除非宋綏被貶職,否則是不會再回廣陵府任職了。

  第二件事,解釋了李曉棠當日為何要為難宋箬溪。

  禍是大房的宋箬瀅和隔房的宋玟嵐闖下的,兩人在一次閨秀聚會上得罪了李曉棠,她在京城不敢拿這兩人出氣,到廣陵府找宋箬溪洩憤。

  「還以為要等到明年才回京,想不到這麼快。」紀芸的語氣裡帶惆悵。

  「娘,你不想回京嗎?」宋箬溪蹙眉問道。

  紀芸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想回,也不想回。」

  宋箬溪目帶疑問地看著她。

  「你大病一場,把你嫡祖母的惡行惡狀都給忘記了。」紀芸淺淺地笑道。

  「我覺得這場病生得好,那些讓人心情不愉快的事記著做什麼。」宋箬溪這話說的心虛。

  「到底是神尼有法子,你這性子改了不少,日後回到京裡,在那府裡就不會吃虧了。」

  宋箬溪臉色微微發白,聽這話,京裡宋家會是個龍潭虎穴,而且紀芸還護不了她,嗚嗚嗚,她會被那些人生吞活剝的,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讓老爹再外放為官吧!千萬別留京。

  「這性子到是改了些,可這膽子還是針眼大。」紀芸促狹地笑道。

  「娘!」宋箬溪嘟嘴。

  「你嫡祖母性格跋扈潑辣,我是她庶子的兒媳,她雖不敢太過苛責,不過小小的委屈就難免了。」紀芸秀麗的臉上透著一絲戾氣,「溪兒,女人不管嫁到哪兒,不管嫁給誰,娘家都是女人一輩子的靠山,沒有娘家在後頭撐著,在婆家只能忍氣吞聲,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沒人為你抱不平。因為我的娘家強勢,所以縱然我嫁給的是庶子,她也不敢太過苛責我。」

  「娘,你是嫡出,為什麼要嫁給一個庶子?」宋箬溪一直很納悶,紀家家世好,紀芸又是嫡出,要容貌有容貌,要才能有才能,配什麼好人家不行?配給宋綏實在是太委屈了。

  「這事啊。」紀芸目光沉了幾分,眸底似有唏噓,良久,幽幽地歎了口聲,「不說也罷。」

  宋箬溪好奇心沒得到滿足,卻也不好再問,想來這事必牽涉到兩家的長輩,紀芸縱有對場婚姻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宣之於口,換了個話題,「娘,我們大約什麼時候會啟程?我是不是該收拾東西了?」

  「這事你先別露出風聲,等朝廷的廷報來了,我們再收拾東西也不遲。」

  宋箬溪瞭然地點了點頭,私信往來,不好擺到明面上來,要假裝不知此事。

  宋綏回京述職一事來得突然,雖然讓紀芸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她很快調整過來,有條不紊的暗中處理緊要的事,讓心腹之人去陸家莊,讓宋淮找好打理城中幾家店舖的管事,賣掉城中幾個收租的院子,賣掉城外的兩處偏遠的田莊。

  時間到底還是短了些,把宋箬湖嫁出去是來不及了,不過議親還是可以的,趁著廷報還沒到,紀芸次日就把兩個官媒找來了,「你們可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兩個官媒辦事效率不錯,短短數日,各找到三個合適的人選。

  「有勞兩位了。」紀芸拿著那六人的資料,淡淡地笑,「過幾日,還要勞煩兩位。」

  「夫人客氣,為府上辦事,是小婦人的榮幸。」兩人欠身道。

  榮蕎把裝著二十兩銀子的荷包送給兩人,兩人一掂量,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連聲道謝,退了出去。

  紀芸細看了一下六人的情況,都不錯,基本上都很符合宋綏提出來的家底殷實,品行端正這兩個要求,只是喲,眸底閃過一抹狡詐的精光,她會說服宋綏,讓他把宋箬湖許給這六個人中的一個。

  冬季天黑得早,酉時的梆子剛敲過,府內就陸陸續續點上燈火。天寒地凍的,紀芸有事要辦,就打發人通知三個姨娘不必過來請安,三位姑娘都在房裡用飯。

  紀芸坐在屋裡等啊等,等得天色黑透,北風呼嘯,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都快給等成望夫石了,戌時初那位大老爺進門了,進門就道:「擺飯!」

  時辰不早,先吃飯。

  「老爺,妾身讓官媒幫著大姑娘選了六戶人家,家世人品皆不錯,妾身拿不了主意,你看看哪家比較合適?」紀芸把冊子遞給他。

  宋綏看了看那冊子,猶豫片刻,端杯喝茶,道:「湖兒的親事,為夫說過全交給夫人處置,就全交給夫人,夫人覺得誰家好,就挑那家,為夫沒有意見。」

  做了十幾年夫妻,紀芸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口似心非,眸光微轉,翻開冊子,道:「這位方家公子,家世人品都不錯,就是年紀稍大了些,今年二十五歲了。」

  宋箬湖明年才滿十七,兩人相差八歲,不妥。宋綏皺了一下眉頭,強忍著不出聲。

  紀芸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接著道:「我擔心他是不是身有暗疾,才會拖到這麼晚不成親的,又或者曾經定過親,就特意讓人去打聽了,原來幾年前,他的母親病重,他為照顧母親,才拖到這麼晚的。他是個孝子,重情重意,成親後,夫妻會能和睦相處,只是當媳婦的總是要伺候婆母,有些勞累。」

  宋綏喝了口茶,微微頷首。

  「這位蔡公子,相貌堂堂,頗有才學,年齡與大姑娘也相當,今年二十歲,只是他生母已逝,如今是繼母當家。若是嫁進去就是長子長媳,就要當家理事,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是錢財方面就可以隨意些。」

  宋綏放下茶杯,捋著鬍子。

  「這位伍家三少爺,年十九,家中兩兄兩姐,是一母同胞,父母健在,兄姐對他也十分的愛護,只是他是幼子,父母難免會嬌慣些,因嬌慣,這錢財自就會多分點給他,這日子必然好過。」

  「這位許公子,年十七,與大姑娘同年……」

  紀芸優點缺點都說了些,也保留了些沒有說,這方母是寡婦帶大兒子,性情乖張,方公子這麼大了,還在跟母親同睡,若是宋箬湖嫁過去,日後跟她爭男人的不是妾室,而是方母,宋箬湖勝算不大,或許熬到方母死了,她才會有出頭之日,但願那時候方公子不會納妾。

  蔡公子的繼母為人刻薄,視財如命,生父被繼母哄得團團轉,偏寵次子不說,還打死都不肯分家,宋箬湖要想從她手裡奪權,比較困難,不被這位繼婆婆管束死,就算她運氣好。

  伍少爺不說兄嫂強悍,光他的個性就夠宋箬湖吃一壺,他是個風流種,正妻未娶,妾室通房一堆,而且已經有庶子兩個。

  六人各有優缺點,宋綏捋著鬍子,久久不語,難以做出決定。

  「老爺,這畢竟是大姑娘的親事,該問問她和她生母的意見才是。」紀芸歎了口氣,「可是我又怕大姑娘讓人攛掇誤了姻緣,再耽擱下去,她年歲越大,到時候就只能去當填房了。」

  宋綏心念急轉,一吹鬍子道:「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輪到她來置疑?為夫看那姓蔡的就不錯,夫人辛苦點,把這事盡快辦妥。」

  「就聽老爺的,選這位蔡高公子。」紀芸舒心地笑了。

  紀芸的動作極快,幾天之內搞定了議婚和相親,在廷報送來的那天上午合帖也完畢了,這親事已定,只等請期和迎娶。事情辦得差不多,也該通知當事人,命人把宋箬湖叫了來,向她通報這個難得的好消息。

  「這姓蔡的無有功名,只是個鄉下的農夫之子,我不嫁。」宋箬湖挑剔地道。

  紀芸笑得如沐春風,「這門親事是你父親定下的。」

  「不可能。」宋箬湖脖子一仰,「父親是一府之長,我是父親的長女,必然是要高嫁的。父親說過,定會讓我嫁入官宦之家,去當官太太,這姓蔡的是個什麼東西,他有什麼資格娶我?」

  紀芸臉上的笑僵住了,咬牙切齒,這個該死的宋綏,他好大的口氣,他以為他當的是幾品官,不過是比芝麻大點的五品官,居然敢跟宋箬湖許這樣的諾,難怪這丫頭自以為是,這兩年愈加的囂張跋扈起來。

  「我知道,我不是太太生的,我也沒指望太太為我著想,太太也別想拿捏我的親事,我的親事自有父親作主。」宋箬湖袖子一甩,轉身就走。

  「站住,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不過是個婢生女,就憑你也想攀高門?」紀芸厲聲喝問道。

  「父親是知府,我是知府家的大姑娘,我憑什麼不能嫁高門?」宋箬湖傲氣地道。

  紀芸眸底露出一絲厭倦,皺了皺眉,不想與她過多糾纏,道:「這門親事是你父親親口定下來的,你是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已板上釘釘,絕無更改。」

  宋箬湖臉色一變,死死地瞪著紀芸,「這不是父親的主意,是你攛掇父親給我定下這門親事的,對不對?」

  「是又如何?」紀芸冷笑,今天就是她跟宋箬湖算總賬的時候,一次算清。

  「我不嫁,我死都不嫁。」宋箬湖嚷道。

  「這可由不得你,你就是死,也是蔡家婦。」紀芸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可千萬別在心裡詛咒他快點死掉,好重新結親,我可以告訴你,就算姓蔡的不幸死了,你也別想再找人家,你就安分做個望門寡,老死在府中最偏小的院子裡。」

  「你……」這十幾年來,紀芸礙於宋綏,對妾室和庶女都是小懲大戒,令宋箬湖產生了一個錯覺,紀芸只是個紙老虎,不會、也不敢使太毒辣的手段,就算上次打她的戒尺,她也沒當一回事,只當是惹惱了宋綏,只要哄回宋綏,她就又可以為所欲為。可是現在紀芸渾身散發出來的陰冷戾氣,比宋淮在她們面前流露出來的更嚇人,一股寒意從心底漫出,雙腿發軟,癱坐在地,驚恐萬狀地看著紀芸,她或許真得做錯了,不該與嫡母較勁的。

  紀芸走了過去,伸手抬起宋箬湖的下巴,看著她那張與宋綏有七分相似的臉,唇邊露殘酷的冷笑,「宋箬湖,我可以容忍你不敬我這嫡母,我可以容忍你飛揚跋扈,我可以容忍你嬌縱蠻橫,我甚至可以容忍你奢華無度,花錢如流水,但是你不該在溪兒回來時,裝病落她面子。你不該跟她爭搶東西,你更不該在老爺面前誣陷溪兒。我是絕不容許你有凌駕於溪兒之上的想法的,我的溪兒才是這府上最尊貴的姑娘,沒有任何人可以越過她去,你連幫她提鞋都沒有資格。」

  「母親,女兒知道錯了,女兒以後一定讓著二妹妹,您饒了我吧!我……」

  「你現在知錯已經晚了,已經太晚了。」紀芸鬆開手,走回榻上坐下,「你若肯乖乖地聽話,不吵不鬧嫁去蔡家,日後宋家還可以幫你撐腰,否則,你就慢慢熬日子,或許運氣好能熬到壽終正寢的那天!」

  「你休想!」弱求不行,宋箬湖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強硬,「我是不會任你擺佈的。」

  「既然大姑娘不認命,那就鬧吧!鬧到你父親再不管你死活,我就簡簡單單打發你出門,還可以省一份妝奩。」紀芸毫不在意地笑,「姑娘做了媳婦,本就已矮了三寸,要是嫁妝豐厚,還可挺直了腰桿,若不然,就等著仰人鼻息,受人氣。」

  宋箬湖是嬌養出來的姑娘,又是姨娘養大的,除了會撒撒嬌,鬧鬧小脾氣,就只知爭寵、挑撥和諂媚,那裡懂得拿捏人,聽了這番話,只覺得前無去路,後無退路,一生的幸福就要被紀芸給毀掉了,父親見不著,生母被禁足,無人幫無人靠,氣得兩眼發黑,頭發暈,人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紀芸眸光微閃,道:「來人,扶大姑娘房裡歇著去。」

  榮蕎帶著兩人進來,把宋箬湖攙扶著回了院子,讓春燕等人盯緊些,絕不能讓宋箬湖去尋死。

  跟宋箬湖說了這麼久的話,紀芸只覺得全身乏力,累得慌,靠在引枕上,看著香爐裡裊裊升起的輕煙,怔怔地發呆,她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雖是出手做了這件事,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鬱悶,這時屋外忽傳來一縷悠揚的笛音。

  青山隱隱水迢迢,閒雲潭影日幽幽;花自逍遙鳥自鳴,笛韻飄渺自悠然。清幽樂聲撫平了紀芸煩悶的心情,臉上陰霾的表情蕩然無存,露出欣慰的笑,起身走了出去,就見宋箬溪穿著大紅緞面繡花卉出風毛紫羔站在院子,唇邊橫臥一管白玉笛。站在她身邊的香繡手裡抱著個花瓶,瓶中插著一枝盛開的茶梅,那景致就宛如一幅畫,令人欣心悅目。

  一曲吹罷,宋箬溪笑問道:「娘,溪兒吹得可好?」

  「吹得好,吹得好極了。」紀芸笑讚道。

  「大姐姐是不是又惹娘生氣了?」宋箬溪先前已進過房,看紀芸在發呆,想到進門時遠遠看到婆子架著宋箬湖,猜到是宋箬湖又做了什麼糟心的事,令紀芸心煩。

  「沒有。」紀芸牽起她的手,帶她進屋,「這大冷的天,你怎麼過來了?」

  「我聽婢女說西角那裡的茶梅開了,就去摘了兩枝供在瓶裡,送來給娘賞。」

  「還是我的寶貝女兒最貼心,連摘枝梅花都想著娘。」紀芸高興地摟著她,笑得合不攏嘴。

  那瓶茶梅被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紀芸越看越喜歡,和宋箬溪一起用過午飯,打發她回去睡午覺,把柳姨娘給叫來了,「大姑娘的親事定了,許的是蔡家,這門親事是老爺作的主。」

  「太太,這蔡家公子的家世如何?人品怎麼樣?相貌可好?」柳姨娘關心地問道。

  紀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問這麼多做什麼?難道老爺的眼光會差嗎?難道老爺會害自己嬌寵出來的寶貝女兒?」

  「請太太不要誤會賤妾的意思,賤妾是大姑娘的生母,賤妾只是關心大姑娘,不是懷疑老爺的眼光,老爺是大姑娘的父親,肯定不會害大姑娘的。」柳姨娘辯解道。

  「柳姨娘,我問你,大姑娘叫我什麼?叫你什麼?」

  柳姨娘臉上閃過一絲掙扎的表情,道:「大姑娘叫太太母親,叫賤妾姨娘。」

  「虧你還知道這事,那就你記著自己的身份,不該你問的,就不要問。」紀芸端起杯子,淺啜一口,「大姑娘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等請了期也就要出嫁了,你抄完每日十遍的《女誡》《女則》,就過去多陪大姑娘說說話吧,以後母女就難得相見了。」

  「是。」柳姨娘答應著退了出去,到宋箬湖住的院子看望女兒。

  宋箬湖一見生母哭得泣不成聲,「姨娘,我不嫁,我不嫁,那姓蔡的是個白丁,是個土財主的兒子,我不嫁。」

  「這怎麼可能?」柳姨娘驚愕,「這門親事是你父親幫你定的,應是極好的。」

  「姨娘這事是真的,我不嫁,這門親事不是父親幫我定的,是太太攛掇著父親,哄著父親,定下來的。」宋箬湖氣急敗壞地吼道。

  「姑娘莫急,這事只要一天沒定下來,就還有更改的可能,等老爺從衙門回來了,我請老爺過來見姑娘,姑娘好好向老爺撒撒嬌,哄得老爺心軟,只要老爺開口,這門親事就黃了。」柳姨娘安撫她道。

  宋箬湖紅腫的眼睛亮光一閃,急聲道:「姨娘你快去門口等父親,父親一回來,你就把他帶過來。不能讓他去見太太,免得太太哄得父親答應,我就再也哄不轉父親了。」

  「姑娘莫急,姨娘這就去。」柳姨娘點頭如搗蒜,急急忙忙出了院子,就往二門去,可惜她去晚了一步。

  宋綏接到廷報,要他回京述職,愣了半天,喜憂參半。喜得是,他會陞官,憂得是,他又要在生父嫡母的眼皮底下過日子。

  不管宋綏是喜,還是憂,這京城是一定要回的,他提早出了衙門,回家與紀芸商量事,在柳姨娘進宋箬湖院子時,他進了二門,等柳姨娘安撫好女兒往二門趕時,他已進了紀芸的院子。

  「夫人,我們要回京了!」

  紀芸佯裝驚愕,「為什麼要回京?家裡出什麼大事了?」

  「夫人莫怕,是為夫要回京述職。」

  「回京述職?」紀芸失笑,「老爺,你在說什麼胡話,你的任期還有一年,回京述什麼職,你就別哄著妾身玩鬧了。」

  「不哄你,廷報都到了,你看看。」宋綏笑道。

  紀芸看罷,笑盈盈行禮道:「妾身恭喜老爺步步高陞。」

  「只是入京後,我們又要在府中居住,夫人只怕又要受委屈。」宋綏歎道。

  「她是長輩,妾身做小輩的就該敬著讓著,不覺得受了委屈,老爺不必擔心妾身。到是我們回到京城,就要上下打點,給老爺謀個好職才行。」

  宋綏愁眉苦臉地道:「如今手頭上緊,那有銀兩上下打點。」

  紀芸笑道:「老爺,不必擔心,妾身在準備年禮時,就已經跟三弟借一萬兩銀子備著,打算給幾位姑娘準備妝奩的,如今自是先緊著老爺用,等老爺的官位升上去,家裡就萬事不愁。」

  宋綏聽到銀兩不愁,剛要露出喜色,紀芸皺眉喊道:「哎呀!」

  「夫人,怎麼了?」宋綏一驚。

  「早知道老爺回京述職,妾身就不該聽老爺的話,這麼快就給大姑娘議親定親,回到京中說不定有更好的人選,現如今庚帖都合,想改都改不了。」紀芸一臉懊惱地道。

  宋綏捋著鬍子道:「湖兒的親事定下來最好,回到京中,省得麻煩。」

  「萬一老太太誤會我們不想讓她管這事,才在臨進京前給大姑娘定親怎麼辦?」紀芸聽出了宋綏的話中之意,有意挑明。

  「湖兒是我的女兒,她的親事,由我這個父親作主有什麼問題?」宋綏板著臉,若是可以,他還想把其他三女的親事一併定好,免得嫡母在一旁指手畫腳。

  「老爺說的是。」紀芸陪笑道。

  「你已經告訴湖兒她定親的事了?」

  「已經答應她了,她不太滿意,說是白丁,農夫的兒子,在妾身這裡吵鬧一番。」紀芸歎了口氣,「妾身已經讓柳姨娘去勸她。老爺不必擔心,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會體會到老爺你的苦心的。」

  宋綏皺了皺眉,道:「這事已定,不管她怎麼吵鬧,請好期就將她嫁出去。」

  「老爺如果留京為官,蔡家人就要去京城迎娶了,這路程可就遠了點。」

  「時間太緊,要不然……」宋綏一擺手,「算了,這事別說了,夫人,你趕緊收拾打點好,叫孩子們也抓緊時間收拾。七天後,我們啟程回京,別誤了日期。」

  「妾身知道。」

  「為夫去書房把書裝箱。」宋綏連官服都沒換,興沖沖地出門往書房去,這次至少能升到從四品,比大哥二哥的官職都高。

  柳姨娘到二門才知道宋綏已回來了,就急忙往回走,隔得老遠就看到了宋綏,喊道:「老爺老爺。」

  男人是感觀動物,柳姨娘被禁足多日,今天下午紀芸叫得急,她沒來得及梳妝打扮。她本就比宋綏大兩歲,已年過四旬,臉上少了胭脂香粉的遮掩,眼皮浮腫,皺紋明顯。

  宋綏看到這樣的柳姨娘,眼中閃過一絲嫌惡,「有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老爺,您去見見大姑娘吧,大姑娘有話要跟您說。」柳姨娘喘著氣道。

  「她要說什麼我都知道,不用見了。你去告訴她,這樁親事,是我親定,絕無更改,若是她再吵鬧,就休怪我請家法教訓她。」宋綏疾步離去。

  「老爺,老爺,您不能這樣呀!老爺……老……」柳姨娘跟在後面追,腳下一滑,叭唧摔倒地上,等她爬起,前面的人早就走得沒有蹤影,宋綏的書房她是不敢去的,呆站在路上,不知何去何從。

  這時一個小婢女提著掃帚走了過來,好奇地問道:「姨娘,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柳姨娘目光發直,怔怔地看著她。

  「姨娘,你還是趕緊回去收拾東西,老爺要回京述職了。」那婆子笑道。

  回京!柳姨娘黯淡的眼睛一亮,回京可以請老太太作主,解除這門親事,老太太是老爺的嫡母,老爺不敢不聽老太太的話,欣喜若狂地往宋箬湖的院子跑去,「姑娘,姑娘。」

  「父親來了!」宋箬湖以為宋綏來了,面帶喜色的迎了出去,卻只看到柳姨娘,臉色一沉,「父親呢?」

  「姑娘,老爺不肯解除這門親事。」宋箬湖身子晃了晃,柳姨娘扶住她,「姑娘,老爺要回京述職,我們可以請老太太作主解除這門親事,再結一門好親。」

  「老太太會這麼做嗎?」宋箬湖離京時已有十一歲,她和宋老太太的關係並不是很親密。

  「老太太一向不喜歡太太,只要你說這門親事是太太定的,老太太一定會攪黃。」柳姨娘原是宋老太太身邊的婢女,在紀芸懷孕時,老太太逼著宋綏的生母黃太姨娘,把她送給宋綏。

  「真的嗎?」宋箬湖不敢相信。

  「姨娘幾時騙過你?」柳姨娘陰陰的冷笑,「到時候,老太太一定會給姑娘尋一門好親事,讓姑娘風風光光的出嫁,氣死那個女人。」

  宋箬湖對生母的話還是信服的,鬆了口氣,道:「姨娘,我們收拾東西回京。」

  宋綏要回京述職,他在衙門忙著交接。

  紀芸忙著清理人,來廣陵帶了十八戶世僕,以及十六個婢女,其他的下人都是在廣陵府買的。五年內,十八戶世僕裡,已經有七戶壞了事,都賣了出去,那十六婢女也只有剩下十個了,大都配了人。

  這十一戶世僕和十個婢女是要隨宋家人回京的,其餘的紀芸打算挑些忠厚老實的帶回去,剩下送去城外的莊子裡,快過年了,她不忍心讓這些伺候了她幾年的人無著無落。

  離任官員把下人賣給人牙子,就一走了之,生死不管,紀芸這樣的安排,令那些沒能跟著回京的人非常的感激,再加上紀芸還把過年的紅包提前發給了他們。傳揚開來,人人皆贊宋夫人是活菩薩。

  在父母各忙各的事時,宋箬溪也沒清閒,抱著暖手爐站在房子裡指揮婢女們裝箱,「早知道在這裡就住兩三個月,我就不把東西拿出來了,現在到方便了。」

  「世間要有早知道就好了!」蠶娘笑,從雜物房把那個巨大的木箱搬了來,「姑娘,這箱子這回派上用場,可裝好多東西。」

  宋箬溪輕嗤一聲,「是啊是啊,他好有先見之明。」

  香繡把一些雜物往箱子裡裝。

  宋箬溪歎道:「全是些不怎麼值錢的東西,要是裝一箱子金子那該有多好啊!」

  「沒想到清雅脫俗的溪兒姐姐原來是個財迷!」易友德的戲謔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宋箬溪一愣,笑著迎了出去,「德兒妹妹,你怎麼來了?」

  「不止她來了,我們也來了。」張宛眉的身後還跟著好幾位姑娘,都是這兩三個月與宋箬溪交好的,她們來給宋箬溪送行。

  「哎,屋子裡亂糟糟的,連請你們坐下奉茶的地方都沒有,真是太失禮。」宋箬溪不好意思地道。

  「溪兒妹妹,快別講這客氣了,改明兒,我們去京城,你再招呼我們吧!」易友貞笑道。

  幾個姑娘都知道宋箬溪忙,也不耽誤她的時間,站在房裡閒聊了幾句,就放下東西告辭離去。

  另一邊,紀芸與易大夫人說好,易家兩兄弟進京參加秋試時,可到宋家或者紀家住,兩家一定幫著打點。

  易大夫人再三言謝,送上了一份厚禮。

  臘月初九,大吉,宜出行,宋家人啟程回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01:37 PM

第七十七章 回京途中遇故人

      馬車在寬敞的官道之上走了兩日,雨雪忽大忽小的下著,天氣愈加寒冷,馬車內卻是十分的溫暖,三張小榻都鋪著厚厚的棉褥子,在小榻的中間放著銅製鏤空暖爐,絲絲火光透出來,烤得身上暖洋洋的,上面罩張小木桌,桌上刻有凹槽,擺放茶壺、茶杯和兩碟點心。

  紀芸坐在中間的榻上打盹,福茶拿著美人棰在給她棰腿;宋箬溪看了兩天外面單調的景色,不想再看,盤腿坐著,雙眼微闔,右手上捏訣,左手握著念珠,默念心經。

  蕎榮、香繡和薄荷坐在對面,手裡都做著繡活。宋箬溪勸過她們,說馬車顛簸的厲害,做繡活會弄壞眼睛,這些東西又不急著要,等回京再慢慢做也不遲。

  三人笑應著,可就是不改,宋箬溪勸了兩三回,見她們不聽,也只好作罷,隨她們去了。

  時近年關,路上有不少來往的客商,還有和宋綏一樣回京城述職的官員及其家屬隨從們,因此宋家這一行近百人的隊伍倒也不太惹人注意。

  冬季天黑得早,不過申時正,天就漸漸的黑了下來,車隊晃晃悠悠地往前面的小鎮駛去,進了城門,隱隱約約聽到哭泣聲,宋箬溪撩開窗簾向外看去,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小幼童在路邊守著兩個竹筐,那小女孩在小聲地哭泣,老婦人一臉的無奈,低聲哄著她。

  看到老婦人滿頭白髮和小女孩凍紅的臉頰,還有她們身上滿是補丁的衣裳,宋箬溪眸光微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阿彌陀佛,眾生皆苦,與她們結個善緣吧!揚聲道:「停車。」

  「溪兒,怎麼了?」紀芸睜開眼問道。

  「娘,那邊有人賣東西,我要買。」宋箬溪敲著車壁,「快停車。」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見紀芸坐的馬車停了,其他的馬車也跟著停了下來。

  紀芸笑道:「你們伺候姑娘下車去買東西。」

  香繡和薄荷先下車,榮蕎幫宋箬溪戴上帷帽,「姑娘慢點。」

  宋箬溪徑直走了過去,那老婦人買的是臭皮桔,黑黑的,模樣不討喜,難怪賣不出去。

  「姑娘,您別看桔子長得難看,可甜了,像蜜一樣。」老婦人見有客人前來,連忙推銷。

  宋箬溪拿起一個桔子,剝開,取了一瓣,掀開此許面紗,將桔子放在嘴中,老婦人沒有撒謊,桔子不但甜,而且水分足,很好吃,笑問道:「老人家,您這桔子怎麼賣?」

  「姑娘,桔子三文錢一斤。」老婦人道。

  宋箬溪估算了一下筐裡桔子重量,大約有二十斤左右,笑道:「我全買了。」

  老婦人愣了一下,道:「姑娘,大冷的天,不能吃太多,你買一斤嘗嘗味就好了。」

  在這種情況下,老婦人不是想著把貨趕緊賣完回家,而是擔心買家吃多了涼東西不好,宋箬溪被她的善良給感動了,道:「老人家,我家裡有很多人,不是我一個人吃,你不如連筐子也一起賣給我吧。」

  老婦人抬頭看了看那一長溜的隊伍,知道是遇到貴人了,道:「姑娘,筐子是老婦的兒子自己編的,不要錢,姑娘拿去就是了。」

  「那就謝謝老人家了。」宋箬溪笑,「香繡拿錢給老人家。」

  香繡數了六十文錢給老婦人。

  宋箬溪從荷包裡掏出幾個紀芸給她拿來打賞下人的銀豆子,走到那小女孩面前,「小妹妹,這個給你玩。」

  小女孩眨眨含著眼淚的大眼睛看著宋箬溪,沒有伸手去接。

  「姑娘,這是不可以的。」老婦人擺手道。

  「老人家,這個小妹妹長得好可愛,我很喜歡她,才送東西給她玩的。」宋箬溪拉起小女孩冰涼的手,把銀豆子放在她的掌中,「這個不能吃,拿著玩。」

  「謝謝姐姐。」小女孩有禮地道。

  「不用謝。」宋箬溪摸了摸她的頭,轉身向馬車走去。

  薄荷叫小廝們把桔子拿上車,又挑了十幾個拿到馬車上給宋箬溪吃。老婦人和小女孩目送車隊遠去,才往出城回家。回到家中才發現那銀豆子一個就有二錢重,老婦人感謝了半天的菩薩,讓她們祖孫遇到了好人。

  馬車停在了小鎮上的一家客棧前。大管家和幾個管事走在眾人之前,早早地包好客房,進了店,所有人都喝上一碗暖暖的薑湯,婢女們忙著打熱水給眾主子梳洗。

  宋箬溪卻不忙著回房梳洗,抓著一個大桔子去馬棚看雪蹄,「雪蹄,這一路辛苦你了,你看,我拿好吃的東西來慰勞你了。」

  頗具靈性的雪蹄把馬頭伸了過去,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是在跟她撒嬌。香繡和薄荷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地看著這一人一馬。

  「雪蹄,你要小心點,不能咬著我的手。」宋箬溪剝開桔子餵雪蹄吃。

  雪蹄張開嘴接過她餵來的桔子。

  「姐姐,你在做什麼?」宋淮去房間沒找到宋箬溪,問了青荷知道她在這裡,就尋了過來。

  「我在餵雪蹄吃桔子。」宋箬溪回頭對他笑道。

  「你餵馬吃桔子?」宋淮愕然,走了過來,「姐姐,你小心餵得它拉肚子。」

  「呸呸呸,你這個烏鴉嘴。」宋箬溪橫了他一眼,「雪蹄才不會拉肚子,雪蹄是良駒。」

  「如此良駒,拉車可惜了。」一個突兀的男聲響起。

  「什麼人?出來。」宋淮大驚,站在宋箬溪面前,警惕地環顧四周。香繡和薄荷抓起放在馬槽邊的馬鞭,護在宋箬溪左右兩側。小丙小丁站在兩人前面,一副要跟人拚命地架式。

  從馬棚的裡面走出一個高大的壯漢,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面色俊朗,穿著黑色的袍子,袍子一邊撩高塞在腰間。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宋淮沉聲問道。

  壯漢看了眼宋箬溪,臉上繫著面紗,看不清容貌,只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墨瞳在昏暗的燭火照映下,眸光流轉,風情無限;這富貴人家嬌養的姑娘居然不嫌棄馬棚的味道,敢親自來餵馬,「小兄弟,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我也是住店的客人,來馬棚餵馬的。」

  宋淮聽到是客人,臉上的緊張神色稍減,但還是不放心,怕這壯漢衝撞了宋箬溪,「姐姐,別餵了,我們進去。」

  「已經餵完了。」宋箬溪把最後兩瓣桔子塞進雪蹄的嘴裡。

  「姑娘,你這馬可賣?」壯漢問道。

  「不賣。」宋箬溪緊緊抱著雪蹄的頭,尖叫,「這是我的馬。」

  「姐姐,你放心,馬是你的,誰也休想搶走。」宋淮目光凶狠地盯著壯漢。

  姐姐護馬護得緊,弟弟護姐護得緊,這姐弟倆當真是有趣,那壯漢朗聲大笑,轉身走了。

  「怪人。」薄荷撇嘴道。

  「姐姐,沒事了,我們進去了,外面好冷。」宋淮皺皺眉,用力跺了跺有點被凍麻的腳,回京述職為什麼非要在年底?

  宋箬溪抱著馬頭不鬆手,「淮兒,萬一他趁我們走了,來把馬牽走,怎麼辦?」

  宋淮想了一下,「小丙,你在這裡守著,等那養馬的小倌來了,你跟他說,要他好生看好二姑娘的馬,要是二姑娘的馬不見了,他就別想要命。」

  「淮兒,馬再好,也比不過人命。」宋箬溪不贊成宋淮的說法。

  宋淮歎氣,「姐姐!」

  宋箬溪鬆開手,「知道了,我家弟弟就是那麼一說,不會真要人家的命的。」

  「進去了。」宋淮瞪她一眼,往客棧走。

  宋箬溪壞壞地笑了笑,跟在他後面。

  姐弟上了二樓,去宋綏和紀芸房裡,進門發現剛才那位壯漢在跟宋綏和紀芸說話,宋箬湖姐妹仨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對視一眼,這是個什麼情況?買馬買到房裡來了?

  紀芸看到兩人進來,招手道:「溪兒,淮兒過來。」

  姐弟倆聽話走了過去,只是那眼睛還死死地盯著那個壯漢。

  宋綏沒留意到姐弟倆的不對勁,笑呵呵地道:「錦霖,這是溪兒,這是淮兒。溪兒淮兒,這是你們姨父的侄兒,你們見個禮。」

  宋箬溪鬆了口氣,是親戚就不用擔心了,他再蠻橫也不好意思搶她的馬,收襝行禮,「溪兒見過……」愣了一下,姨父的侄兒,她該稱呼他為什麼?

  「淮兒見過錦霖哥哥。」宋淮行禮道。

  「溪兒見過錦霖哥哥。」宋箬溪隨宋淮稱呼道。

  錦霖是紀芸大姐夫穆學良的侄兒,在虎驍營任正七品致果校尉,這次是休假回懷安家中過年。得知宋家人在此,一打聽,知是嬸母的妹妹,就過來拜會。

  穆錦霖還禮,笑道:「剛才在馬棚,不知道是姨父家的弟弟妹妹,失禮了,還望弟弟妹妹莫見怪。」

  紀芸聽宋箬溪又去了馬棚,斜了她一眼,這丫頭的性子怎麼改得隨了大姐?

  「一點小事,錦霖不必在意,請坐,請坐。」宋綏問都沒問是什麼事,就打著哈哈亂扯。

  「錦霖在馬棚看到溪兒妹妹養了匹好馬,貿然提出要買,惹得溪兒妹妹不快。」穆錦霖見紀芸斜宋箬溪,以為她責怪宋箬溪不該與人起衝突,笑著出言解釋。

  「那匹馬,也不知道這丫頭上哪裡買來的,愛若珍寶,見天氣寒冷,她怕馬凍著,非要給馬穿上衣服,勸了半天,她才肯作罷。」紀芸怕穆錦霖一會再提買馬的事,惹得宋箬溪鬧脾氣,趕緊說明,這馬就是宋箬溪的命,暗示他不要打馬的主意。

  穆錦霖笑,「溪兒妹妹既是愛馬之人,可知這馬最嚮往的是什麼?」

  宋箬溪眸光微轉,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穆錦霖語噎。

  宋淮唇角輕揚。

  要去懷安必經過慶原,既然同路,又是親戚,穆錦霖就與宋家人同行。

  天寒地凍的,穆錦霖卻不怕冷,沒有與宋綏父子同坐馬車,而上騎在馬上,任北風呼呼刮過。

  晌午時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停下來歇腳做飯。穆錦霖見宋箬溪拿著乾草去餵雪蹄,還嘀嘀咕咕地跟它說話,啞然失笑,走了過去,停在三步遠的地方,道:「溪兒妹妹,馬可聽不懂你的話。」

  「馬是有靈性的動物,它們能聽得懂我說的話,我們叫馬停,它就會停,我們叫馬跑,它就會跑,其實是我們聽不懂它們說話。」宋箬溪抬頭看著穆錦霖,認真地道。

  穆錦霖沉吟片刻,道:「有道理。」

  宋箬溪明眸流轉,問道:「錦霖哥哥,學騎馬難不難?」

  「你想學騎馬?」穆錦霖訝然。

  「姑娘,你不可以學騎馬,很危險的。奴婢聽奴婢哥哥說,有人從馬上摔下來,運氣好,只是把腿給摔斷。運氣不好,就連命都沒了。」香朵嚇唬宋箬溪。

  「錦霖哥哥,你有從馬上摔下來過嗎?」宋箬溪不理香朵。

  穆錦霖笑道:「這匹馬對妹妹來說,太高大了,若是妹妹想騎馬,改天我讓人送你一匹溫順的小矮馬。」

  「小矮馬騎上去一點都不威風,我要騎雪蹄。」宋箬溪嫌棄地撇嘴,摸著雪蹄的頭,「我的雪蹄很溫順,它會保護我,它不會把我摔下馬的,你教我學騎馬好不好?」

  穆錦霖想了一下,道:「如果你能讓姨母同意,我就教你騎馬。」

  「太太不會同意的。」青荷潑冷水道。

  宋箬溪翻了個白眼給青荷,她當然知道愛女如命的紀芸是不會讓她有半點危險的,歎了口氣,「我要是男的就好了。」

  穆錦霖笑。

  香繡走了過來,笑道:「穆少爺,姑娘,該過去用飯了。」

  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男女共坐一桌。穆錦霖見宋箬溪吃的是素菜,訝然問道:「溪兒妹妹,你怎麼不吃肉?」

  宋箬溪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今天是齋日,我不能沾葷腥。」

  穆錦霖沒想到宋箬溪小小年紀,會如同那些老嫗一般潛心向佛,眸底閃過一抹異色。

  用過午飯後,稍作休息,上了馬車,繼續趕路。

  天黑後,車隊停在了城內的客棧裡,穆錦霖餵了馬上樓,準備回房間梳洗,就要進門,就看到站在廊邊的宋箬湖,就有禮地問道:「箬湖妹妹怎麼站在外面?」

  「房裡有一股霉味,小妹出來透透氣。」宋箬湖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雙目含情地看著穆錦霖。

  穆錦霖眉梢微動,道:「出門再外多有不便,箬湖妹妹就委屈幾日,等到了京城家裡,就好了。」

  「哎呀,大姑娘,您怎麼還站在門外?姨娘已經梳洗好了。你快進來梳洗吧!」春燕打開門,對著穆錦霖行了禮後,邊說邊把宋箬湖往房裡扯。

  「錦霖哥哥趕路辛苦了,要注意身體,早些……」宋箬湖關心的話還沒說完,春燕已將門給關上了。

  穆錦霖聽到「啪」的一聲,接著裡面傳來宋箬湖責罵聲,「死丫頭,我的事要多管。」

  穆錦霖輕搖了下頭,推門走了進去,沒有注意到站在樓梯邊,臉色陰沉的宋淮。

  宋家諸人用過晚飯,在房裡休息。客棧掌櫃坐在櫃檯邊翻賬本,兩個小二在爐火邊打盹。突聽到有人拍馬,掌櫃瞇了一下眼,「小順,去看看,是不是又來客了?」

  被點名的小二不樂意地嘟長了嘴,覺得掌櫃太偏心,每次都叫他,可是拿人工錢,就要看人臉色,再不滿也得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一看,果然是有客人來了。一輛馬車停在門口,後面還跟著輛拖著棺材的平板車。小順的嘴扯了扯,回頭道:「掌櫃,有板官兒。」

  「讓他們走,今日本店讓人包了。」平時有人運棺材留宿,掌櫃是不會拒絕的,但大過年的,怕宋家人忌諱,只好不做這筆生意。

  「店家,行行好,這大冷天,就收留我們一晚吧!」敲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抵著木門,哀求道。

  小順看他可憐,就沒有強行關門。

  掌櫃的走了過來,皺了皺眉,道:「這樣吧,我去問問客人,他們要是不介意,你們就進來,要是介意,那我也無能為力。」

  「有勞店家幫我們說幾句好話。」那中年男子躬身道。

  掌櫃就親自上樓去找宋綏,進門把情況說了。

  紀芸輕歎一聲,道:「老爺,出門在外,沒那麼多忌諱,這麼冷的天,扶靈出門,本就艱難,若是我們不讓她們進來,太沒人情。」

  宋綏深以為然,道:「夫人說的是,出門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掌櫃的,你就讓他們進來好了。」

  掌櫃千恩萬謝後,下樓去,讓那一行人進來。

  車伕道了謝,道:「孩子他娘,店家同意我們住店,你請太太姑娘下車。」

  車門拉開,從裡面出來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婦人跳下車,放下小杌子,道:「太太,姑娘,可以下車了!」

  一個渾身縞素的少婦和一位姑娘從車內下來。

  那婦人上前扶著那位少女,對那車伕道:「孩他爹,你抱少爺下車,」

  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從馬車裡抱出三四歲大的男孩,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抱著包裹跳了下來。一行人進了店,後面的那兩個年輕的車伕在小順的指引下,把車拉到後面去了,將靈柩抬放在雜房內。

  那婦人將少女扶到桌邊坐下,道:「店家弄點熱湯飯上來。」

  「好,你們等一下,就來。」掌櫃把另一個小二也叫起來,讓他去把廚娘叫起來熱飯菜。

  香繡在廚房裡幫香草煮好桂圓湯,正要上樓端給她喝,經過大堂時,一眼就認出那位少女,是那年在京中對宋箬溪十分友好的楊婉柔,見她穿著素衣戴著孝,遲疑了片刻,先把湯送去給香草喝,再去找宋箬溪,「姑娘,奴婢看到楊姑娘了。」

  宋箬溪坐在床上,玩九連環,解得正起勁,頭也不抬地問道:「哪個楊姑娘?」

  「就是那個你幫著吹笛,讓她跳舞的楊婉柔楊姑娘,你還記得嗎?」香繡提醒她道。

  宋箬溪想起來了,擱下九連環,「你在哪裡看到她?」

  「在客棧大廳裡。」香繡皺皺眉,「她穿著素衣戴著孝,不知道她家裡什麼人過世了?」

  「我們下去瞧瞧她。」宋箬溪說著溜下床。

  香繡攔住她,「姑娘,她可不認識你。」

  宋箬溪一怔,這楊婉柔認識的是蘇瓔瓔,眸光微轉,「我就說我是蘇姑娘的朋友。」

  「那要是她問,姑娘是怎麼認出她來的,姑娘要怎麼回答?」香繡想得比較遠。

  宋箬溪眨了下眼睛,道:「我就說我在蘇姑娘房裡看到過她的畫像。」

  「蘇姑娘好好的為什麼要畫楊姑娘的畫像?」

  宋箬溪想了一下,「為了永久記得這段難能可貴的友情。」

  香繡笑了起來,拿起面紗,「姑娘戴上面紗,奴婢陪姑娘下去。」

  香朵幾人聽得迷迷糊糊的,但宋箬溪要出門,她們自是要跟著的。

  下了樓,楊家人在吃飯,宋箬溪走過去,問道:「請問你是不是楊姑娘?」

  楊婉柔放下筷子,站起來,道:「小女的確姓楊,不知道姑娘是哪位?如何認得小女?」

  「我是瓔瓔的朋友,曾聽她提起過你。」宋箬溪道。

  楊婉柔不確信地問道:「你說的是蘇姑娘?」

  宋箬溪沒想到楊婉柔如此心心唸唸的惦記著她,反觀她,前事幾乎都已淡忘,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說的就是她。」

  「瓔瓔她好嗎?她現在在什麼……」

  楊夫人的咳嗽聲打斷了楊婉柔關心的問話。

  「楊姑娘,失禮地問一聲,你這是為誰帶孝?」宋箬溪問道。

  「家父於月前病故,小女扶靈回原籍安葬。」楊婉柔垂瞼,黯然神傷。

  「你是什麼人?問這麼多做什麼?沒看到我們在吃飯嗎?還不走開。」楊夫人不悅地厲聲道。

  宋箬溪看了楊夫人一眼,道:「楊姑娘,節哀順變,請多多保重。」

  「多謝姑娘。」楊婉柔欠身,客氣地道。

  兩人才見了三回面,彼此一點都不熟悉,宋箬溪不知道該跟楊婉柔說什麼,再加上楊夫人明顯不願兩人過多交談,宋箬溪不好繼續留下,轉身上樓回房。

  「姑娘不必這麼煩憂,楊姑娘雖沒有父親,但還有母親和幼弟,原籍應該也有親人,日子不至於過不下去。」香繡勸道。

  「我煩憂也沒用,我也幫不上她的忙。」宋箬溪打個呵欠,「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次日,雨雪停,寒風止。宋家人吃過早飯,與店家結了房錢,準備啟程。楊家人也出門,準備上路。

  宋箬溪遠遠地向楊婉柔含笑頷首。

  楊婉柔朝她微微欠了欠身。

  「表妹!」一聲淒厲的喊聲,讓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動作,朝聲音發出來的方向看去。

  一匹快馬馱著個面容憔悴不堪,身上的髒兮兮地男子跑了過來。

  「表……表哥?」楊婉柔驚訝不已,以為眼花。

  來人正是楊婉柔的姨表兄秦紹維,他翻身下馬,站在楊婉柔面前,關心地問道:「表妹,你可還好?」

  楊婉柔嘴唇顫抖的厲害,艱難地擠出三字,「我還好。」

  「表妹,我……」秦紹維一咬牙,「表妹,你在楊家等我,等你三年孝期一滿,我就來迎娶你過門。」

  「秦少爺,你別蛤蟆說話口氣大,仔細閃了舌頭,這件事能由你作主嗎?」楊夫人在馬車上冷冷地道。

  「表哥,你不要說傻話,我乃周家棄婦,焉能再入秦家?」兩年前楊父將楊婉柔許給周家,誰知月前楊父因故被削職罷官,周家上門退親,將病得半死的楊父給活活氣死。

  「表妹這不是你的錯。」秦紹維心疼地道。

  楊婉柔向後退了一步,表情決絕,「表哥,若非爹爹尚未入為安,若非幼弟年紀尚小,我早就身赴黃泉。」

  「姑娘,你切不可這樣想啊!」陪在楊婉柔身邊的是她的奶娘,也是楊家出事後,唯一還留在她身邊的一家僕人。

  「表……」

  「柔妹!」又是一聲淒厲的喊聲傳來。

  又是一匹快馬馱著一個同樣憔悴,同樣滿身泥水的男人跑了過來。

  楊婉柔瞪大了雙眼,比看到秦紹維出現還要吃驚。

  「周定昆,你來做什麼?」秦紹維厲聲喝問道。

  「柔妹,退親一事,是家父家母私下所為,我並不知曉。」周定昆從馬上跳下來,向楊婉柔走去,卻被秦紹維給攔住,「柔妹,你我已交換了庚帖,親事已定,不管家父家母如何,我絕不會背信棄義,等你三年孝期滿,我定去楊家迎娶你過門。」

  楊婉柔含在眼中的淚刷的一下落了下來,「公子好意,婉柔多謝,庚帖信物皆已退回,成親一事不必再提。婉柔早在家父靈位前發誓,願長守墓前,終身不嫁。」

  「表妹!」

  「柔妹!」

  兩個男人同時喊道。

  楊婉柔跪了下去,重重地向兩人磕了三個頭,起身道:「表哥保重,公子保重,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說罷,楊婉柔向馬車走去。

  「表妹,你聽我……」

  「柔妹,你不要……」

  秦紹維和周定昆同時伸手要去攔她,楊婉柔的奶娘傷心地道:「兩位少爺,你們行行好,不要再逼姑娘了。」

  兩人神色一黯,頹然放下了手。

  楊家人都上了馬車,匆匆離去。

  「還不扶姑娘們上車,傻站著做什麼?」紀芸沉聲訓斥道。

  香繡等人趕緊把四個看呆了的姑娘扶上馬車,車輪滾滾向前,客棧門外只餘下秦紹維和周定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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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01:49 PM

第七十八章 見二老箬湖告狀

      馬車走出很遠,宋箬溪幽幽地感歎道:「想不到楊婉柔看似嬌柔,性子卻這麼決絕。」

  紀芸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問道:「溪兒,若是那楊姑娘答應他們其中一個,你覺得,他們三年後會如約去迎娶她嗎?」

  宋箬溪微蹙眉,道:「他們也許會遵守承諾去迎娶她,但是他們的家人不會同意。」

  紀芸點點頭,補充道:「就算他們的家人被迫答應,讓他們成了親,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宋箬溪抿了抿唇角,道:「周家的人忒可惡了。」

  「這世上從來都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不雪中送炭就算了,他們還落井下石。」宋箬溪憤怒地道。

  「就算周家不退親,楊姑娘嫁進去,對她也未必是件好事。」

  宋箬溪洩氣地道:「這到也是。」

  紀芸放下茶杯,道:「這個楊姑娘很聰明,她用這種方法既保全了顏面,還可令他們永遠記住她。」

  宋箬溪雖然不是很瞭解楊婉柔,但是遊園時,楊婉柔表現出來的呆樣,看著不像是個聰明人,當然,也有可能突逢巨變,她就突然變聰明了。

  紀芸見宋箬溪不出聲,眸底閃過一抹憂色,道:「常憶昔日盟,忘卻眼前人,似多情恰無情,縱是舉案齊眉,還歎一聲,意難平。」

  宋箬溪眨眨眼睛,沒錯男人就是這德行,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把張愛玲那段挺著名地話小聲吟了出來,「男子的一生至少有兩個女人,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粒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你這丫頭在說什麼呢?又是血又是痣的。」紀芸沒太聽清楚。

  宋箬溪抬頭看著她笑,「沒什麼,瞎唸經呢。」

  「唸經唸經,你都吃了兩天齋了,今天不許再吃。」紀芸板著臉道。

  「好,今天不吃。」宋箬溪順著她的意道。

  「以後一月只許只一次齋。」

  「好,我以後一月吃一次齋。」宋箬溪明眸流轉,「一次齋吃半個月。」

  「壞丫頭!」紀芸屈指用力在宋箬溪額頭上一敲。

  「哎喲!」宋箬溪倒進紀芸的懷裡,閉上眼睛裝死。

  紀芸低眸看著懷中的宋箬溪,眸光微沉,做娘的操不完心,既要擔心女兒被世情的殘酷給嚇著,又要擔心女兒不懂世情,做錯事,想了一下,吟道:「花深深,柳陰陰。渡柳穿花覓信音。君心負妾心。怨鳴琴,恨孤衾。鈿誓釵盟何處尋?當初誰料今。」

  宋箬溪睜開眼睛,「娘,溪兒不會。」

  紀芸輕笑,是太她多慮了,她的女兒這般的聰慧,不是宋箬湖那個不知廉恥的東西,怎麼可能會害怕?當然更不會做錯事。

  馬車離城沒多遠,雨雪夾雜,越下越大,紀芸撩開窗簾,道:「錦霖,去你姨父的車上避避風雨。」

  「姨母,這點雨雪不妨事,我撐得住。」穆錦霖不在意地道。

  紀芸嗔怪道:「你這孩子,快聽話上車,別讓姨母擔心。」

  宋箬溪湊到窗邊,笑盈盈地道:「錦霖哥哥,不聽長輩言,令長輩憂心,是大大的不孝喲!」

  穆錦霖無奈地笑,只得翻身下馬,上了宋綏的車,「姨父,淮兒弟弟。」

  「錦霖哥哥,請坐。」宋淮扯了扯嘴角,提壺給他倒了杯茶,「剛泡好的熱茶,錦霖哥哥請喝一杯。」

  「多謝。」穆錦霖端杯品茗。

  等穆錦霖喝了幾口茶,宋綏就迫不及待地道:「錦霖,我們手談一局如何?」

  穆錦霖看了眼宋淮,路程漫長,枯坐無聊,這對父子為何不對弈打發時間?雖心中懷疑,嘴上還是爽快地答應。

  宋家與穆家是姻親,見面的機會不多,穆錦霖自然不知道宋淮生性頑皮,宋綏怕他長成個紈褲公子,對他的要求十分嚴苛,父子倆時常發生衝突。紀芸不是溺愛的母親,她常輕言細語的教導宋淮,指出他的缺點,因而,在感情上宋淮更偏向母親。

  再加上,宋綏身邊有四房姨娘,雖然他沒有寵妾滅妻,可是紀芸畢竟是女人,再大度的女人,也不願與人分享男人,宋淮看到母親在人前的強笑、人後的眼淚,越長大就越對宋綏憎恨。是以,宋綏不問話,宋淮就保持沉默。主子不說話,兩個伺候的婢女那敢出聲,垂首坐在車門邊扮木頭人,車內寂靜的幾乎能聽到呼吸聲。

  上路的頭兩日宋綏還可藉著考考宋淮的學問,說兩句話,可不能一直考,如是這兩日,父子倆就對坐無言。穆錦霖上馬車同坐,總算讓父子不用大眼瞪小眼了。

  晌午時分,車隊在路邊涼亭停了下來,婆子們先進去打掃了一番,婢女們往石凳上鋪上棉墊,請主子們下車進去歇息。

  穆錦霖和宋綏的第二盤棋沒有分出勝負,就沒下車。紀芸帶著宋淮和三個庶女在亭中坐著,四個姨娘站立一旁,宋箬溪照舊去餵她的寶馬。

  「池兒,涓兒。」紀芸喝了口茶,淡淡地喊道。

  宋箬涓伸手剛拿起一塊點心,聽到紀芸叫她,忙放下點心,和宋箬池站起來,道:「母親。」

  「坐下說話。」紀芸微微笑道。

  「謝謝母親。」宋箬池和宋箬涓不安地坐下。

  宋箬湖不屑地撇撇嘴,把頭偏到一邊。

  「今天早上的事,你們都看見了,有什麼想法嗎?」紀芸挑眉問道。

  鄒姨娘和許姨娘同時一怔,太太怎麼會突然教導起兩位姑娘來了?

  「回母親的話,池兒覺得,女子當自尊自愛,嚴守《閨律》,不應與男子有私情。」秦紹維不顧楊婉柔被退親,還願娶進門,可見兩人之間定有私情。宋箬池以為紀芸指的是這個,雖私情兩字,未出閣之女羞出於口,但她不想惹紀芸不快,忍羞道。

  宋箬涓目光轉了轉,道:「回母親的話,涓兒覺得,女子被退親,名節受損,這一輩子就毀了。」

  紀芸笑了,很好,這兩句話,正是她想要的,道:「你們說的都有理,要切記女兒家的名節最重要,若是鑽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若因名節受損,被退親,就只有自絕一路。」

  「母親教誨,女兒銘記於心。」宋箬池和宋箬涓起身道。

  見宋箬湖無所反應,宋淮目光微凝,屈指在石桌輕輕地敲著,這是個禍害,必須盡快解決,免得她累及到姐姐。

  紀芸眸色沉了幾分,道:「立身端正,方可為人。生面相逢,低頭看顧。辱賤門風,連累父母,損破自身,供他笑具。」

  「《閨律》之條,女兒不敢忘懷,必處處遵守,潔身自好。」宋箬池和宋箬涓恭敬相應。

  宋箬湖充耳不聞,目光牢牢地看著馬車,好像想看穿車廂,看清裡面的人一般。

  紀芸大惱,正要再說兩句重話刺刺她,見宋箬溪餵完馬回來,放柔臉色,道:「打水來給姑娘淨手。」

  宋箬溪淨了手,紀芸就把暖手爐塞進她懷裡,板著臉道:「要是凍出病來,娘就讓大夫開最苦的藥給你喝。」

  「到時候娘可別心疼喲!」宋箬溪對紀芸的威脅根本不害怕,調皮地笑道。

  紀芸橫了她一眼,「薑湯怎麼還不端上來?」

  話音剛落,熱氣騰騰的薑湯就端上來了。喝完薑湯,宋箬溪看了看馬車,「爹爹和錦霖哥哥的棋怎麼還沒下完?」

  「去把老爺和穆少爺的飯菜送到車上去,我們也用飯吧。」紀芸知道宋箬溪餓了,笑道。

  用過午飯,略歇了一炷香的時間,宋家人上了馬車,趕往下一個城鎮。晚上在客棧入住安頓好,紀芸找來大管家,讓他派了個機靈的人返回廣陵府,去暗示蔡家人,要他們年後就上京請期迎娶。又叫秦孝家的找了兩個粗壯的婆子寸步不離地盯緊宋箬湖,免得她再做出什麼敗壞門風的事。

  紀芸想著宋家族人往來複雜,宋箬溪又把前事盡數忘記,怕她不小心會上當吃虧,接下來的幾天,就把各房的人與事一一告訴她,

  「溪兒,回到京中,你就不是二姑娘了,是七姑娘。」紀芸目光掃過四位婢女,「你們也要記住。」

  「奴婢記下了!」四人欠身應道。

  宋箬溪側身,撩開窗簾看著外面的落下的雪花,眸色沉沉,穿越過來後的平靜日子只怕就此完結,以後要過硝煙瀰漫的生活。

  紀芸看著宋箬溪,眼中閃過一抹不捨,若是可以,她真得希望將女兒永遠護在羽翼之下,不求大富大貴,只盼女兒過得舒心平順,無災無難,可是母鳥再厲害,終究也有顧不到的地方,小鳥必須要學會飛翔,才能經受得起風雨,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宋箬溪的背。

  宋箬溪回頭,看著紀芸,揚唇一笑,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紀芸,她也會好好應付府中的人,絕不讓紀芸為難,也不願意讓紀芸在應付那些人時,還要分心照顧她,那般的勞累。

  在離慶原城還有半天路程時,宋箬溪見到了特意出城來迎接父母的長兄宋濂。

  「兒子給父親請安,給娘請安,父親安好,娘安好。」宋濂跪下給父母磕頭。

  宋綏捋著鬍子,看著長子,雖眼中帶喜色,可臉上還是板著的,維持著嚴父形象,沉聲問道:「為父不在家中,你可有闖禍?」

  「祖父和外祖父管教甚嚴,濂兒不曾闖禍。」

  聽到宋濂的回答,宋箬溪險些笑出聲,要是祖父和外祖父管教不嚴,他就要闖禍嗎?

  「老爺,濂兒趕過來接我們,是他一番孝心,你不獎賞就罷了,怎麼還罰他跪呢?」紀芸心疼兒子,捨不得讓他跪在地上,笑道。

  「你起來。」宋綏對宋濂能到此處迎接,還是挺高興的,這表明兒子心中有他這個老子。

  宋箬湖幾個上前給宋濂見禮。

  「四位妹妹不必多禮,小弟請起。」宋濂溫和地笑。

  一家人坐下,宋綏考了宋濂幾個問題,宋濂對答如流,讓宋綏十分的滿意,明年春闈,兒子必能脫穎而出,秋試高中也不是不可能。

  當夜,宋濂和宋淮同住一屋,兄弟倆說了半宿的話。

  次日未時正,車隊已順利抵達了京城。

  慶原城裡東邊是高門大戶聚集的區域,到了昌明巷,穆錦霖過來告辭,昨日已說好,他不隨宋家人去宋家,要去紀家住一夜,明日再回懷安。

  「溪兒,你外祖家就在這裡,過幾日,安頓好,娘就帶你來看你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和表哥。」紀芸撩開窗簾,看著巷子深處,雖然看見紀家的大門,但是知道親人就在不遠處,心中也是歡喜的。

  宋箬溪笑著點點頭。

  宋家一族人分居在昌隆巷和昌盛巷,宋綏的生父宋老太爺是安樂堂這一支的二房,與長房一牆之隔。馬車從長房門前走過,門子看到車上的標誌,知道是宋家族人,雖不知道是哪一房哪一戶,但還是上來行禮請安。

  車門拉開,見裡面坐著宋綏父子三個,門子再次行禮,「綏三爺一路辛苦,小的給綏三爺請安,給濂三少爺請安,給淮五少爺請安。」

  宋綏笑道:「今天時辰已晚,明日我再來拜會大伯。」

  「小的會稟報大老太爺的。」門子退到一旁,笑應道。

  「大冷天,辛苦你了。」宋綏拋給門子一塊銀子,「拿去買酒喝。」

  「小的謝謝三爺賞酒。」

  車門拉上,馬車緩緩駛過。前面的六輛馬車從大門東側門進去,其餘的從轉到後角門。

  馬車在二門處停了下來,來迎接他們的是宋老太太身邊的婆子沈嬤嬤,等宋綏一家人下了車,她笑呵呵地上前行禮請安,「老奴給三老爺請安,給三太太請安,給三少爺請安,給四姑娘請安,給七姑娘請安,給五少爺請安,給八姑娘請安,給十姑娘請安,三老爺萬福,三太太萬福,三少爺萬福,四姑娘萬福,七姑娘萬福,五少爺萬福,八姑娘萬福,十姑娘萬福。」

  「數年不見,沈媽媽的嘴皮子還是這麼溜,這樣一長串的話說下來,連氣都不喘一下。」紀芸笑道。

  「三太太誇獎,老奴生受了。」沈嬤嬤笑著扶住紀芸的手臂,「老奴扶三太太進去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

  「有勞沈媽媽了。」紀芸客氣地笑,順手就塞了個荷包在沈嬤嬤的手裡。

  沈嬤嬤一掂重量,臉上的笑意更濃,態度更慇勤。

  跟在後面的宋箬溪已被沈嬤嬤那一長串的請安,繞得頭暈,想到等會要向那麼多人行禮請安,頓時覺得全身乏力。

  宋家二房的這座大宅子共分成七個院落,宋老太爺頗為風雅,以六君子冠名。宋家二老和幾位太姨娘住在居中的松鶴院,長房住在蘭圃院,二房梅欹院,四房住柏閒院,竹隱院以前就是三房在住,宋綏外放後一直空著,凌波院是客院,靠北邊的院落裡住著下人,就簡單的稱之為北院。

  宋箬溪跟在後面,跟著繞了好幾個圈,從一處垂花門穿過,就到了松鶴院。進了院門,從左邊抄手長廊過去,又走過一個垂花邊,從穿堂走過,就到了松鶴院的正院。

  「老太爺和老太太正念著呢,說該是時候,三爺怎麼還沒到?這話音剛落,三爺三太太就進門了!」走進正院大門,宋老太太身邊另一個婆子魯九娘就打著哈哈迎了上來。

  宋綏扯了扯嘴角,並沒接話。

  堂內傳來女孩兒銀鈴般的笑聲,宋箬溪聽不出是誰,宋箬涓離京時年紀尚幼,對家中人的印象模糊;宋箬湖眼中閃過嫉妒的寒光,想不到宋箬潔還是那麼得老太太喜歡,同樣是庶出,憑什麼她就能得到老太太喜歡?宋箬池臉色微微發白,打了個哆嗦。

  一行人走了進去,繞過那架六扇繡六君子圖的屏風,宋箬溪還沒看清堂上坐著什麼人,就被珠光寶氣晃得眼花,眨了下眼睛,才稍感適應。

  在堂上的兩張扶手椅上坐著一個深藍色錦袍,頭髮全白的老頭子和穿著深藍色褂子淺金褙子黑色長裙,挽著圓髻,戴著淺棕色竹葉鑲翡翠抹額和碧玉金簪的老婦人,在下首的幾張椅子上坐著三個婦人和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穿得五顏六色的姑娘,還有一群伺候的婢女。

  依規矩,宋綏和紀芸先上前行禮,再是宋濂兄弟,接著是宋箬湖姐妹,最後是四位姨娘,可是輪到宋箬湖姐妹行禮時,宋箬湖跪下磕頭不是請安,而是告狀,「祖父祖母請為孫女作主!」

  滿室皆驚!

  紀芸是真得沒料到宋箬湖會如此大膽,敢在剛進門就發難,臉色陰沉了下去,目光看向柳姨娘,見她臉帶得意的笑容,眸色微凜,冷冷地笑,不知死活的東西。

  宋老太太微瞇著眼,正愁找不到事來落三房面子,三房的人送把柄上門,她當然要好好利用,不等宋老太爺說話,搶先開口道:「這是湖丫頭!出什麼事了?你好好說,祖父祖母必與你作主。」

  宋箬湖心喜,姨娘果然沒說錯,老太太真得不待見太太,她的親事,定能解除,磕頭道:「祖父祖母,太太嫌孫女年歲漸大還沒許親,妨礙著七妹妹找人家,在回京之前,倉促行事,把孫女的終身隨便許配給了一個白丁,農夫之子,孫女雖然姿色平庸,學識淺薄,但是孫女是宋家的女兒,焉能這樣隨便許人,懇請祖父祖母作主,為孫女解除這門親事,另許他人。」

  「老三,這是怎麼回事?」宋老太爺雖有點惱宋箬湖攪了他的興頭,但是可以藉機敲打一下宋綏,他還是願意的,免得這小子以為有了紀家可以依靠,就不把他這個老子放在眼裡。

  「回父親的話,湖兒的親事,是兒子親許,這蔡家乃是廣陵府有名的大戶,兒子將湖兒許的是他家的嫡長子,此子才學出眾,儀表不凡,兒子以為,湖兒與他正是良配,為免明年春闈,他被人榜上招婿,才會趁著兒子回京之前將湖兒親事定下來。」雖然宋箬湖將責任全推在紀芸身上,半點不曾提到宋綏,她以為這樣宋綏就不會生她的氣,可是她沒有想到,這門親事,既然宋綏已經首肯,就斷無更改之理,就算這門親事許錯了,宋綏也會不認錯,也會逼著她出嫁。

  「聽你這麼說,這是一門好親事。可湖丫頭為何不願?還這般的委屈?」宋老太太問道。

  「回母親的話,湖兒年紀小,不知好歹,被有心人給攛掇了,才會說出這些失禮的話。兒媳慚愧,帶湖兒回去後,定會好好管教。」紀芸低頭認錯道。

  宋老太太正要說話,卻被坐在左首玫瑰椅上的穿淡青色繡花卉緞面對襟棉袍,臉龐微胖,挽著回心髻,眉宇間與宋老太太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婦人搶了先,「親事素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不好,也得聽從。怎麼能說出解除婚約,另許他人的話來。宋家什麼時候養出了這等敗壞門風的女兒?三弟妹,你該好好管教才是,萬一嫁出去,又被送回來,宋家可丟不起這個臉。」

  紀芸謙卑地道:「大嫂嫂說的是,我日後必定嚴加管教,絕對不讓湖兒做出敗壞門風,丟宋家人臉的事。」

  宋老太太狠狠地瞪了小蔣氏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被她這麼一接話,就沒法藉機落三房的面子了,端起茶杯,灌下去半杯,才把氣給強壓下去。

  小蔣氏被姑母兼婆母的宋老太太瞪得有點莫名其妙,她又沒說錯話,瞪她做什麼?

  「湖丫頭,你父母這門親事定得不錯,你就安心在家繡嫁妝,待蔡家人上門迎娶,不許再胡鬧。」宋老太爺威嚴地道。

  「老太爺……」柳姨娘欲幫女兒說話,搶身而出,誰知裙擺被許姨娘踩住,面朝下摔倒在地,頓時說不出話來。

  宋箬湖此時也顧不上柳姨娘,急聲道:「祖父,這門親事,孫女不願,孫女絕不嫁給白丁,孫女要嫁就要嫁給……」

  宋箬溪將手中的團著的絲帕,用力地塞進了宋箬湖的嘴裡,急聲道:「四姐姐一路辛苦,在這裡說胡話,來人,扶她回房休息。」

  香繡和薄荷疾步走了出來,架起宋箬湖就往外走。宋綏非常滿意宋箬溪能當即立斷,堵上宋箬湖的嘴,杜絕了她繼續說丟人的話。

  紀芸眸底閃過一抹笑意,她的女兒好樣的。

  「咳咳……」宋箬湖剛想將塞在嘴裡的絲帕扯出來,兩隻手就被架住動不了,想咳出來,又咳不出來,就這樣被強行架出了松鶴院。早有兩個婆子將柳姨娘也拖了下去。

  「孫女失禮之處,還請祖父祖母見諒。」宋箬溪低頭道。

  宋老太爺瞇著眼,捋著鬍子,問道:「你是溪丫頭?」

  「溪丫頭給祖父請安,給祖母請安,祖父萬福,祖母萬福。」宋箬溪跪下磕頭道。

  宋箬池和宋箬涓也就勢下跪請安。

  宋老太爺看著三個釵環裙襖一樣的孫女似乎很高興,哈哈笑了兩聲,「好孩子們,都起來。」

  宋老太太皺了一下眉,瞇著眼打量宋箬溪,不是說她在寺裡住了五年,怎麼禮儀方面一點都沒錯呢?

  宋箬溪姐妹答應著,站起身來,退到一旁。

  三位姨娘上前來行完禮,退了下去。

  宋濂又領著弟妹給大伯母小蔣氏,二伯母歐陽氏,四嬸母文氏請安,又見過各位姐姐妹妹。

  宋箬溪留意打量了一下她們,歐陽氏穿紫色繡牡丹銀緞棉襖,臉尖尖的,眼睛極大,骨碌碌的轉動著,透著一股子精明。文氏容貌秀美,穿著淡棕色撒花褙子,青綠馬面裙,挽著傾髻,戴著垂珠步搖,那雙眼睛淡得看不到一絲神采,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

  大姑娘已出嫁,五姑娘在房裡養病,在堂上的是二姑娘宋箬潔,三姑娘宋箬瀅,六姑娘宋箬灩,九姑娘宋箬涵和十一姑娘宋箬清,幾位姑娘各具特色,數宋箬灩最美。

  一圈禮行下來,宋箬溪已筋疲力盡,各位姐妹名字是早就知道的,可還沒對上號,好不容易把禮行完,想要找張椅子坐著歇歇,卻發現,堂上人太多,椅子不夠坐,只得癟了癟嘴,站到紀芸身旁去。

  當著這麼多女眷,宋老太爺不便問宋綏述職的事,問了幾句路上的情況,笑道:「老三隨我去書房坐坐,濂兒你陪你娘你弟弟妹妹去竹隱院,安置好了,一會再過來。」

  紀芸幾個就答應著,退了出去。

  當家主母小蔣氏沒有跟著出來,打發身邊叫劉爭家的出來說話,「三太太,三爺回京述職的事太得太突然,竹隱院沒來得及收拾,又逢過年過節,人來人往的,實在是忙不過來,大太太說,三太太將就先住,等過完年再好好收拾。」

  「收拾的事不敢勞煩大太太,我們三房的人自會收拾妥當。」紀芸冷冷地笑,帶著兒女及姨娘們回了竹隱院。

  劉爭不屑地歪了歪嘴,扭著肥臀進了房向小蔣氏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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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01:57 PM

第七十九章 宋府諸位眾生相

      竹隱院院中景色十分的應院名,種著數千竿翠竹,宋箬溪對竹院院很陌生,可是看到她住的那間小院,卻給她似曾相識的感覺,撫額歎氣,這本尊的記憶力時不時冒出來一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七姑娘,你小時候最喜歡院裡的鳶尾花。」劉四娘是唯一曾在院子裡伺候過本尊的人,熱情洋溢地為宋箬溪領路。

  進了門,宋箬溪就看到院子裡種著幾株櫻桃、枇杷和鳶尾花,左側沿著粉牆是一條曲折的精緻的遊廊,一條石子漫成甬路直通到房舍。

  「七姑娘,路上結著冰,走遊廊吧。」劉四娘體貼地道。

  「好。」宋箬溪接受她的意見,從遊廊繞了過去。

  三間房舍,一明兩暗,中間是待客的小廳,小廳用四屏花梨木浮雕花卉屏風隔開,前面靠屏風處擺著花梨木三屏羅漢床,床中間放著小炕幾,廳的中間擺著一張花梨木曲腿圓桌,桌邊放著四張圓墩,靠牆的兩邊擺著花梨木三層架格,婢女們還沒來得及擺東西上去,空空的;在屏風後面擺著花梨晝床,床的兩邊擺著花梨木垂降式的燈台,靠牆並排放著兩個花梨木方角櫃,在櫃子邊是一個小門,通向後院。後院種著幾棵梨樹、芭蕉和黃葵,靠粉牆邊建有三間罩房,是給婢女婆子們居住的。

  「七姑娘,你最喜歡用幾棵梨樹結的梨子蒸梨子羹吃了。」劉四娘努力幫宋箬溪回憶往事。

  宋箬溪不置一辭,轉身又回到房裡。

  劉四娘臉上滿是失望,要怎麼樣才能讓姑娘想起小時候的事?

  左邊稍大點的是臥房,用扇形繪翠竹的大屏風,將屋子分成了外室和內室,內室擺著撥步床、花梨木雕花衣架、花梨木雙開門衣櫥,在衣櫥後擺著供她沐浴用的大木桶,前面擺著梳妝台、軟榻和花梨木方角櫃;右邊擺著書桌、獨板圍子床羅漢、琴架和數個花梨木書格,什麼東西都沒擺,空蕩蕩的。

  宋箬溪裡裡外外看了一遍,在小廳的羅漢床上坐下,如果宋綏不外放為官,如果沒有其他的意外,她應該會在這院子裡住到出嫁。

  「姑娘,水已備好,可以去沐浴了。」香朵過來道。

  宋箬溪泡了熱水澡,爬上床,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已近酉時,天色已黑透,掀開帳幔,看到屋內角落點著一盞小油燈,掀開被子下了床,剛要叫人,香繡就走了進來。

  時辰已不早,宋箬溪換好衣裳,梳好妝,帶著香朵青荷出了院子裡,抬頭就一個婆子打著燈籠,陪著紀芸走了過來,笑著迎上去,「娘。」

  藉著燈籠微弱的光芒,紀芸看到宋箬溪披著粉紅撒花緞面出風毛斗篷,笑著點點頭,牽起她的手,兩個婆子在前面打燈籠領路,四個婢女跟在後面。

  在竹隱院的大院門口遇到了等候多時的宋箬池和宋箬涓,晚上的家宴,姨娘是沒有資格出席的。

  家宴擺在松鶴院的琨鶴廳,男的在前廳,女眷居後堂,隔著一堵牆,看不見人,能聽到聲。宋箬溪見著了她大伯宋繹,二伯宋縝和四叔宋紓,以及另外的四位兄弟。宋繹在工部屯田清吏司任郎中,宋縝在禮部的祠祭清吏司任郎,都是五品,至於宋紓,他只是個廩生,考了十幾年,始終過不了會試,不能出仕為官。這是宋老太太的隱痛,三個庶子的官做的不算大,只有五品,但怎麼也比一個廩生強!

  大家族的規矩,媳婦要在婆婆身後布菜,四位太太站著,眾姑娘不能坐下,一堆人全站著,這家宴還怎麼吃?宋老太太就是再想讓紀芸立規矩,也要等過今夜才行,微胖的圓臉笑成了菊花狀,「一堆人伺候,哪裡還需要你們伺候,都坐下吃飯。」

  四位太太道了謝,在宋老太太這桌坐下。依照長幼次序,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在此陪坐,宋箬湖不能出席,就該由五姑娘頂上,五姑娘生病沒來,這就該由六姑娘替補,可是宋老太太最不喜歡的就是宋箬灩,雖然其他幾位姑娘宋老太太都不怎麼喜歡,但總得有人來坐那個位置,渾濁的眼睛裡精光閃了閃,道:「七丫頭坐過來,六丫頭坐過去。」

  「母親,長幼有序,灩兒是姐姐,溪兒不可逾越。」紀芸婉拒道。

  「我老婆子想讓她們換個位置都不行嗎?」宋老太太生氣地厲聲問道。

  「三弟妹,這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可以為了點小事,就惹母親不高興呢?」小蔣氏語帶責備地道。

  「大嫂嫂,長幼有序是規矩,不可不守。」紀芸淡笑道。

  「照你這麼說,你就起來給老婆子立規矩布菜好了。」宋老太太冷冷地道。

  紀芸毫不在意,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起身走到宋老太太右邊,拿起筷子,道:「兒媳伺候母親用飯。」

  宋箬溪站了起來,宋箬池和宋箬涓也跟著站了起來。

  歐陽氏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到宋老太太左邊,伸手執壺,笑盈盈地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還是按規矩做事的好,兒媳給母親斟酒。」

  文氏看了看兩位嫂子,默默地站起,但是沒走到宋老太太身邊去。

  四位夫人站起了三位,其他幾位姑娘就不能坐著不動,跟著站了起來。

  宋老太太臉上的肉抖了抖。

  「祖母,七妹妹八妹妹十妹妹才回來,又一路舟車勞頓的,您這般疾言厲色的,可把她們給嚇壞了。在這大喜的日子,您就別生氣了,您一生氣呀,大家就都不能安生坐著了,潔兒知道啊,您是最慈祥,最寬宏,最大度的了,您別跟小輩們計較了嘛,讓三位嬸母和眾位妹妹都坐下來用飯吧!祖母,您就快答應吧!」宋箬潔摟著宋老太太的胳膊撒嬌道。

  雖然宋箬潔是幫著勸解,但這話說得太肉麻,又用得是林志玲那種嗲嗲的聲音,宋箬溪承受不了,打了個寒顫,目光往旁瞄了瞄,除了宋箬涓嘴角有點抽抽,其他人是習以為常的表情。原來老太太吃這一套。

  「祖母,時辰已經這麼晚了,瀅兒餓了,好祖母,您就可憐可憐瀅兒的小肚子,笑一笑,飲了開席酒,開飯吧!」宋箬瀅嘟著小嘴道。

  「咳咳咳。」裡面的聲音傳來了外面,宋老太爺不好當著眾多小輩的面高聲訓妻,用力地咳嗽了幾聲,讓老妻收斂點,別老三剛回來就不給他媳婦面子。

  兩個喜歡的孫女幫著勸,老頭子又暗示了,宋老太太雖有不甘,也只能鬆口,「罷了,就這樣坐著,吃飯吧。」

  紀芸和歐陽氏對視了一眼,欠身道:「多謝母親。」

  再次入座。

  雖然一桌菜美味佳餚,宋箬溪卻食之無味,差一點就要被老太太不動聲色地陷害了,以後要提高警惕,聽她們說話,三思只怕還少了,要五思方成。

  前廳的宋老太爺興致頗高,和兒孫們品著小酒,高談闊論。後堂的宋老太太心情不怎麼好,老三陞官,老三媳婦就更水漲船高,她還怎麼拿捏三房?飲了開席酒,就不肯再飲,四個媳婦和眾位姑娘自然也跟著免了。

  女眷們這餐飯在沉默中用完了,宋老太太起身道:「我乏了,要回房歇著了,你們都散了吧!」

  「是,母親(祖母)。」眾人起身相應,等宋老太太從後堂的側門出去,四位母親才各自帶各自女兒從側門出去,回各自的院子。

  梅欹院和竹隱院在一個方向,四房的人出了松鶴院,就分成了兩下,長房四房一旁,二房三房同行。歐陽氏和紀芸並肩走在最前面,「三弟妹,我很高興你回來了。這家裡可什麼都沒變喲!」

  「是啊,在外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家裡還是老樣子。」紀芸唇邊帶著一抹譏笑。

  妯娌倆在前面小聲說著話,宋箬潔和宋箬溪並肩而行,宋箬池和宋箬涓跟在後面。

  宋箬潔輕聲道:「幾年不見,七妹妹長成大姑娘了。」

  宋箬溪笑而不語,從劉四娘那裡她已經知道本尊和宋箬潔的關係不好,她還是遠著點宋箬潔好。

  「聽說七妹妹在寺裡住了五年,這佛經必比旁人知曉的更多。」宋箬潔笑,「祖母啊是最虔誠向佛的,七妹妹以後可常陪祖母唸唸經打打坐,必能讓祖母心情舒暢。」

  宋箬溪微蹙眉,這話聽著沒有惡意,像是在教她如何討好宋老太太,可是本尊與宋箬潔的關係不好,她會有這麼好心嗎?她說這番話真正用意是什麼?眸光微轉,道:「學佛要看是否有佛緣,妹妹沒有慧根,聽不懂那些佛經禪理的,去寺中暫住,一是貪那裡清靜,二來也可以改改性子。」

  「這寺裡還真是個好地方,把七妹妹的性子改了不少,七妹妹得了菩薩的保佑,如此看來,七妹妹還是很有佛緣的,該多去寺裡住著,感受佛光。」宋箬潔笑道。

  「不瞞姐姐說,妹妹聽經文就頭痛,到是挺喜歡聽佛經上的因果輪迴的故事。二姐姐常陪在祖母身邊,每日陪祖母吃齋念佛的,對這佛經上的故事,想必知之甚詳。日後閒著無事,二姐姐說幾個來聽聽,也讓我們姐妹們解解悶。」宋箬溪已確定宋箬潔不懷好意了,說的話當然就不客氣起來。

  宋箬潔臉一沉,生氣地質問道:「難道我是你們姐妹們拿來解悶的人嗎?」

  「姐妹們在一起說話,不就是為了閒聊解悶,難道還有別的用意不成?」宋箬溪挑眉問道。

  宋箬潔還要說什麼,歐陽氏回頭笑問道:「你們姐們倆在聊什麼呢?也說來讓我們聽聽。」

  沒有老太太在,宋箬潔還是有點畏懼嫡母的,抿唇不語。宋箬溪斜了她一眼,笑道:「二伯母,二姐姐在跟我說女工呢!」

  「二丫頭有長進,這女工想來是學得極好的,能教妹妹了。」紀芸笑道。

  光線太暗,宋箬溪沒看到宋箬潔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她非本尊,劉四娘又沒有告訴她,這宋箬潔的女工極差,她的那番話,等於打了宋箬潔一耳光。

  「三弟妹,你這一出去,什麼都能忘,這老太太的話可是不能忘。這俞家不缺會針線的人,會不會女工有什麼要緊的。」歐陽氏口氣帶著一絲嘲諷,「這誰家的當家主母有功夫去做針線?又不是用不起針線上的人。要真是連針線上的人也用不起的人家,也沒資格娶我們宋家的姑娘。」

  「二嫂嫂教訓的是,是弟妹糊塗把這事給忘了。」紀芸受教地道。

  「時辰不早了,我也不教訓你了,有話我們明兒再慢慢說。」歐陽氏笑道。

  「好,明天我在房裡備好茶點,恭候你來教訓我。」紀芸笑道。

  二房的人往左邊去,三房的人往右邊行。

  紀芸牽起宋箬溪的手,輕輕拍了拍,對女兒今天的表現,她非常滿意。宋箬溪一臉苦笑,才第一天,已經這樣了,以後的日子可難熬了!

  這天晚上,宋箬溪回院子就睡下了,明天還要隨父母去拜會長房的大老太爺,七房的七老太爺,養足精神好應酬這些人。

  勞累一天的紀芸也很想上床躺著,但是下午忙著安置,還沒來得及處置柳姨娘和宋箬湖,還不能睡,領著婢女婆子去關她們的小院。

  「咚」緊鎖的木門被打開,門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驚醒被綁著手腳,堵著嘴,昏昏欲醒的那對母女。

  兩個婆子挑著兩盞燈籠進了門,柳姨娘看清來的人是紀芸,眼睛裡流露驚恐的神色,嘴裡發出嗚嗚聲。

  紀芸沒理會柳姨娘,走到宋箬湖面前,低頭看著她,問道:「大姑娘,你可知錯?」

  「嗚嗚嗚。」宋箬湖瞪著眼睛,目光凶狠。

  一個婆子取出宋箬湖嘴裡的布團。

  「我沒錯,紀氏,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苛責庶女,你不得……」宋箬湖的嘴又被堵上了。

  紀芸扶了扶髮髻上的金步搖,「大姑娘是定了親的人,我要給蔡家臉面,就不責罰你了。」

  宋箬湖繼續用凶狠地目光瞪著紀芸。

  紀芸勾起唇角,冷冷地笑道:「柳姨娘,大姑娘今日之所以會如此無禮,都是因為你生而不教,犯了錯就要罰。來人,打。」

  兩個拿著板子的婆子上前,將柳姨娘按在地上,辟哩叭啦地打了起來。她被堵著嘴,無法發出慘叫聲,但宋箬湖藉著燈籠的燭光,能看清她因疼痛而扭曲變形的臉,嗚嗚直叫,拚命搖頭。

  大約打了十幾板,紀芸道:「退下。」

  兩個婆子住手,退到一旁。

  紀芸看著宋箬湖,「大姑娘,你若肯乖乖聽話,柳姨娘就免受皮肉之苦,你要是不肯乖乖聽話,我就讓人一日打她三次。」

  宋箬湖流下了眼淚,點了點頭。

  「很好。」紀芸瞇了下眼,「來人,伺候大姑娘回院子歇著去。」

  宋箬湖偏頭看著柳姨娘。

  「你姨娘就先在這裡住著,等我看過姑娘的表現再說吧!」紀芸淺笑道。

  兩個婢女上前扶起宋箬湖,將她架出了小院。紀芸留下一個婆子照看柳姨娘,她自回房休息。

  次日寅時末,宋綏出門,去吏部點卯。這是朝中規矩,回京述職的官員,必須要來交廷報,順便告訴吏部,已進京候著,沒誤期。這樣吏部才好將他們的名字報上去,才能陞官的陞官,貶職的貶職,外放的外放。

  宋箬溪卯時初刻起來,梳洗好,帶著香朵青荷去給紀芸請安。三位姨娘和兩位庶妹已在門外久候多時。

  「太太,七姑娘來請安了。」小婢女向裡面通傳。

  在宋箬溪的帶領下,眾人進去給紀芸請安,姐妹三個陪著紀芸用過早飯,在卯時末起身去給宋老太太請安。半路遇到了歐陽氏,她身邊不見宋箬潔。

  宋老太太平時起居不在正院的正房,而在正院的東房。從抄手遊廊拐了過去,就聽到屋內傳來笑聲和宋箬潔嗲聲嗲氣的撒嬌聲,「祖母,您說這話,孫女不依!」

  「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七姑娘、八姑娘和十姑娘來了。」伴著婢女的通傳,屋內的笑聲戛然而止。

  進了房,一股熱氣夾雜著檀香撲面而來,宋箬溪淡笑,看來宋老太太還真是理佛。

  房間裡除了老太太和宋箬潔,還有小蔣氏、宋箬瀅和宋箬灩,文氏和四房的兩位姑娘還沒到。

  給老太太請了安,剛坐下,文氏就領著兩個女兒進來。因為三房的人要去隔壁,宋老太太沒有難為她們,茶都沒上,就打發她們出來了。只留著她喜歡的兩個孫宋箬潔和宋箬瀅,陪她說笑解悶。

  大太老爺這房人丁不旺,妻妾加起來有七個之多,卻只生了二子一女,唯一的女兒是嫡出,已經出嫁,庶長子宋繪,膝下一子一女,兒子宋橈二十一歲,已娶親,女兒宋玉君尚少,只四歲;庶次子宋紡,一子兩女,宋皙十歲,宋怡君七歲,宋香君三歲。

  大老太太在九年已經過世,長房當家的是宋繪的嫡妻孫氏,長房人少是非少,幾個隔房妹妹年紀也小,沒人說那些言外之意的話,宋箬溪的午飯用得很愉快。

  三四五六這四位老太爺住在宋家祖籍宥城,拜見過七老太爺。安樂堂裡他們這一支在京中的兩房就算拜見過。從宋綏來說,這些是共祖父的,再接下去要拜見的是共曾祖父的。

  在現代是獨生子的宋箬溪,被複雜的家族關係搞暈了頭,叔伯祖父?堂叔祖父母?祖姑?族祖姑?

  女眷們見見幾房的親戚就可以了,宋綏還要拜訪同僚好友、上司恩師,忙得幾乎見不著人。回來五天,宋家這邊的親戚算是見得差不多了,其他的就共高祖父了,隔得太遠,等以後再見也不遲,宋綏和紀芸帶著她們兄妹五個回紀家見紀芸的父母兄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1:37 PM

第八十章 家人相聚樂融融

      紀家雖不是名門世族,但也書香傳家,紀芸的曾祖父是個教書先生,桃李天下;祖父為人忠厚老實,可才幹有限,只做過七品的小官,紀家今天的風光,是紀芸的父親紀承宣經過數十年的努力奮鬥得來的,他現已貴為中書省右丞相。

  紀芸的長兄紀蓁沒沾父親的光,從伍,少年投軍,從小兵一直做了的如今都衛指揮司同知;次兄紀蕻,喜文,科甲出身,從知縣做到中極殿大學士,雖只是五品官職,但頗得皇上倚重。幼弟紀葳,在紀家老家濱揚從商,富甲一方。

  對於紀葳能從商,宋箬溪詫異過,翻史書才知道,閩國開國皇帝高祖是個商人,立國之後,大大的提高了商人的地位,規定除官員本人,不可從商,不可以利用職權謀私,不反對官員的家屬從商。當然如果發現官員有從商的蛛絲馬跡,查實從重處罰,罪可及三族。

  紀家一門三傑,位高權重,但紀家沒有因此飛揚跋扈,紀承宣謙卑地婉拒了皇上賜給的官宅,一家依舊住在紀承宣在做刑部郎中時買的那座宅子裡。紀家的家規的第一條就是,縱有滔天富貴,也要勤儉持家,奢侈過度,必遭天譴。

  「快去告訴老太爺老太太,二姑爺、二姑奶奶帶著表少爺,表姑娘來了!」站在門口的門子遠遠的看到宋家的馬車,激動地衝著裡面喊道。

  等馬車停到門口,紀芸還沒下車,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喊道:「芸兒!」

  聽到母親的聲音,紀芸激動地一下拉開車門,不等婆子來扶,就直接跳了下去,動作迅速麻利,把眾人都給嚇了一跳,這還是那個優雅端莊的太太嗎?

  「娘,女兒回來了!」紀芸疾步走到紀老夫人面前,屈膝就下跪。

  紀老夫人用手一托,將紀芸拉起,摟入懷,手握拳在她背上捶打,「你這個壞丫頭,你這個壞丫頭。這麼多年啊,可把為娘給想苦了!」

  「小婿拜見岳母大人。」宋綏剛要下跪,已經讓跟在紀老夫人後面出來的紀蓁托住。

  宋箬溪就看到從裡面走出一個中年文士,還有兩個滿臉喜色的中年婦人,在中年婦人後面跟著一個少婦和三個年輕的男子,宋箬溪認出其中一個是當日在清酌園見過的紀允祥。最後一個走出來的是個身穿青衣直裰棉袍的老者,他正是紀芸的父親紀承宣。

  紀承宣站在門口輕咳了兩聲,看著數年不見的小女兒,眼中隱有淚光,嘴上卻道:「都是做娘的人了,還撒嬌哭鼻子,也不怕孩子們看了笑話。」

  紀芸抽了抽鼻子,含著淚問道:「爹爹,您一向可好?」

  「好。」紀承宣表情不太自然。

  「小婿拜見岳父大人。」宋綏的跪禮再次讓紀蓁攔下。

  「我們過去給外祖父行禮。」宋濂小聲說了一句,就帶頭走了過去。

  「行了,都進去,別站在這門口杵著。」沒等兄妹幾個過去行禮,紀承宣說著話,轉身往裡走,趁人不注意,抬手把眼角的淚水抹了去。

  站在門口是不好說話,眾人進門在正廳坐下,宋綏帶著妻小給二老下跪行大禮。

  宋濂領著弟妹給兩個舅舅和舅母行禮,給表嫂姜氏以及三位表哥見禮。紀蓁的長子紀允祺在虎驍營,在家的是紀蓁的次子紀允祥,紀蕻的長子紀允禎和次子紀允禮。

  行禮完畢,紀老夫人目光落到宋箬溪姐妹三個身上,在看到宋箬池和宋箬涓時,微瞇的眼底閃過一抹精光,兄妹五個,就小女兒的日子過得糟心,好在全是庶女,賠上一副妝奩嫁了人就行了,招手笑道:「老太婆的眼神不好,溪兒池兒涓兒過來些,讓老太婆細瞧瞧。」

  宋箬溪姐妹三人走了過去,紀老夫人左手緊緊握住宋箬溪的小手,右手先是拉著宋箬池,瞇著眼看著,點頭道:「是個乾淨的孩子。」鬆開她,又拉著宋箬涓,笑,「是個乖巧的丫頭。」

  紀芸是有意帶宋箬池和宋箬涓過來的,五年前她還能藉口庶女年紀小,現在都長大了,宋老太太嚴於律人,寬於待已,逢年過節紀芸不想與她起爭持,再者宋箬池和宋箬涓這些天的表現也不錯,就帶出來走動走動。

  紀老夫人對宋家兩個庶女表現她的慈愛,那是面子上的事,畢竟她們也叫紀芸一聲母親,可真正在意的是宋箬溪這個嫡親的外孫女,從上到下的仔細端詳,五年不見,小外孫女的模樣出落得更漂亮了,笑歎道:「溪兒長大了不少,這身子骨瞧著比小時候強旺多了。」

  紀承宣只有紀老夫人一房妻室,生有三子兩女,三個兒子各生了兩個男孩,長女紀薔生了四個男孩,唯有紀芸生了一女,可宋箬溪自小就三天兩頭生病,可把紀家人給愁壞了,為了這個外孫女,壞了數次家規,精細地養著,哄著,就怕她夭壽。

  「那年收到小妹的信,說溪兒差點沒了,可把我給嚇壞了。」紀二夫人走過去,親暱地摸著宋箬溪的雙丫髻,「多虧了菩薩保佑,我們小溪兒平安無事。」

  「說起當日的事,我到如今還在後怕,要是溪兒就那麼去了,我也就不活了。」紀芸抹淚道。

  「我們小溪兒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紀大夫人看著宋箬溪一臉慈愛地笑。

  宋箬溪苦笑,本尊不是大難不死,是大難已死。

  宋箬涓站在一旁,低著頭,眸光閃爍,不停地絞著手上的絲帕。

  「溪兒妹妹是有福氣的人,過了這一劫,以後必定事事順遂。」姜氏湊趣道。

  另一邊,紀承宣問過宋綏任上的事,把長成小大人似的宋淮叫到身邊,考他的學識,抽他背了幾篇文章,背得不錯,微微頷首,道:「淮兒,題目是,『巧言令色,鮮矣仁。』給你三天時間。」

  「老頭子,就快過年了,哪能把孩子拘在家裡?」紀老夫人正把宋箬溪摟在懷裡,問她喜歡吃什麼,突聽到紀承宣來這麼一句,趕忙幫小外孫解圍。

  「外婆,淮兒一直盼著能聆聽外公的教誨,淮兒不願出去玩耍,淮兒要留在家裡寫文章給外公看。」宋淮道。

  「得,老太婆沒討到好。」紀老夫人癟著嘴,裝出受到打擊的可憐模樣。

  「淮兒知道外婆心疼淮兒,捨不得淮兒辛苦,但是淮兒已經長大了,淮兒要像哥哥們一樣有能力,將來才可以保護娘,保護姐姐。」宋淮表情嚴肅地道。

  紀老夫人瞇著眼笑,「我們的小淮兒是長大了,知道上進,不再頑皮搗蛋,外婆很高興。」

  紀大夫人二夫人和姜氏又表揚了一番宋淮。

  「溪兒。」紀承宣捋著鬍子喊道。

  「在!哎喲。」宋箬溪聽到叫她,站得太急太猛,沒提防頭髮掛住了紀老夫人衣襟的盤扣上,扯痛了頭皮。

  「糟老頭子,你瞎叫什麼?嚇著溪兒,我跟你拚命!」紀老夫人不悅瞪了紀承宣一眼,扭頭柔聲安撫宋箬溪,「我們溪兒不怕,有外婆在,管他是什麼右丞相,我們都不怕。」

  看紀承宣一臉尷尬,眾人掩嘴偷笑。

  「外公,您叫溪兒有什麼事?」宋箬溪眨著眼睛,怯怯地問道。

  「溪兒,女兒家雖不用做滿腹經綸的才女,但也要知書達理,識文斷字,外公這裡有一上聯,你來對對如何?」紀承宣放柔聲音問道。

  「請外公出上聯。」宋箬溪被紀老夫人拉著手,走不過去,只得站在紀老夫人身旁。

  「雞罩罩雞,雞罩破,罩破雞飛。」

  宋箬溪沉吟片刻,朗聲道:「馬籠籠馬,馬籠松,籠松馬走。」

  紀承宣含笑微微頷首,又出一聯,「為名忙,為利忙,忙裡偷閒,飲杯茶去!」

  「勞心苦,勞力若,苦中尋樂,拿壺酒來。」

  「哎哎,老頭子,你說只出一聯的,這都出兩聯了,說話不算數,食言而肥!」紀老夫人摸著宋箬溪的手冰涼的,擔心她身體弱,捨不得讓她太費神。

  「老夫再出一聯。」紀承宣看懂了紀老夫人使過來的眼色,知道外孫女的身子怕還是沒好全,還虛著,笑了笑,「這一聯,溪兒可以對,禎兒你們兄弟姐妹你們也可以對,只誰先對出,就有賞。孫媳也可對。」

  眾小輩齊聲應道。

  「笑古笑今,笑東笑西,笑南笑北,笑來笑去,笑自己原來無知無識。」

  「哈,原來你知道自己無知無識啊!那你還考孩子們做什麼呢?」紀老夫人打趣道。

  紀承宣挑挑眉,端杯喝茶,大度的不與老妻計較

  「觀事觀物,觀天觀地,觀日觀月,觀上觀下,觀他人總是有高有低。」宋濂應聲對出。

  「好好好,那幅《雙鳥戲兔圖》賞你了。」

  「謝謝外公。」宋濂喜形於色。

  「不公平,老頭子不公平,我家溪兒對出兩聯,沒得到東西。」紀老夫人沖宋箬溪擠擠眼,做出一副說悄悄話的模樣,「溪兒別擔心,外婆一定幫你把你外公的那些寶貝全弄來給你。」

  宋箬溪忍俊不禁,輕笑出聲。宋箬池和宋箬涓一臉羨慕,她們要有這麼慈祥的祖父祖母該有多好。

  「溪兒,可會撫琴?」紀承宣問道。

  「溪兒不會撫琴,溪兒會吹笛。」宋箬溪眨眨眼睛,是要送樂器給她嗎?

  「外公送你一管碧玉笛,可好?」

  「謝謝外公。」宋箬溪笑,她雖有了白玉笛,再多一管笛子也沒什麼不好。

  「好了好了,老頭子,你趕緊帶著姑爺去書房下棋去吧!」紀老夫人趕人,「你在這裡大家都拘得慌。」

  紀承宣帶著他的姑爺宋綏去書房下棋,紀蓁和紀蕻兄弟隨後也被趕了出來,接著就是小一輩的人,讓姜氏帶去暖閣了,紀大夫人和二夫人也知趣的說要去廚房看看,讓紀老夫人和紀芸說休己話。

  姜氏送眾弟妹進了暖閣,去安排婢女準備茶點。

  紀允禮就迫不及待地道:「今天人多,我們來玩打馬。」

  「我不會。」宋箬溪道。

  「我也不會。」宋箬池和宋箬涓異口同聲。

  紀允禮鄙夷地撇嘴,「女娃兒就是笨,連打馬都不會。」

  宋箬溪非女權人士,對紀允禮的性別歧視,淡然一笑,坐在暖爐邊烤火去了。

  宋箬溪可以不在意,但宋淮這個護姐成狂的小子十分地在意,「你才笨,女娃會做的事,你也不會做。」

  「什麼事我不會做?你說出一樣來,我聽聽。」紀允禮不服氣,武跟大伯學,文跟父親學,他是文武雙全的人物。

  「縫衣。」

  「縫衣是女工,當然是女娃會做,我是男子,不會做有什麼稀奇。」紀允禮振振有詞。

  宋淮翻眼朝天,「大舅舅就會,大舅舅難道是女子?」

  這兩個表兄弟年紀相當,從九個月就開始互相用小乳牙互咬,會說話就開始鬥嘴,五年不見,才一碰面,又槓上了。

  可是這宋箬溪不知道,看兩人起了爭執,就想勸,可見宋濂他們都不管,坐在一旁擺出看熱鬧的表情,了然一笑,也就跟著看起熱鬧來。

  「我……我明天就去學。」紀允禮梗著脖子道。

  「我現在就可以教我姐姐打馬,我姐姐聰慧過人,一教就會。你學縫衣,要多久才能學會?」宋淮挑釁地看著紀允禮。

  紀允禮看著紀允禎,向兄長求救。

  紀允禎皺皺眉,裝模作樣地想了想,「至少要十天半個月。」

  「我姐姐一教就會,你至少要學十天半個月,到底誰笨?」宋淮趁勝追擊。

  「淮兒,不可無禮。」宋濂忍笑勸道。

  「我笨。」紀允禮鬥嘴輸了,到也爽快承認,走到宋箬溪面前,躬身行禮,「溪表姐,我說錯話,你別生氣。」

  宋箬溪起身,笑道:「我沒有生氣。」

  「溪表姐,我教你打馬。」見宋箬溪不像生氣的樣子,紀允禮高興地道。

  「我會教我姐姐打馬,不用你教。」宋淮也走了過去。

  「溪表姐也是我的姐姐。」紀允禮又跟宋淮槓上了。

  「好了,你們倆一起教我。」再任兩人鬥下去,一上午就浪費了,宋箬溪當機立斷。

  「我們就分成兩隊來玩,你們一隊,二哥,我和濂表弟一隊,看那隊比較厲害。」紀允祥提議道。

  「不公平。」宋箬溪、宋淮和紀允禮異口同聲。

  「怎麼不公平?」紀允祥挑眉,眼中帶著笑意,「你們是三個人,我們也是三個人。」

  「你們是三個大的,我們是三個小的,我還不會,怎麼可能打得過你們。擺明以大欺小,以熟欺生。」宋箬溪瞇著眼,「祥表哥,你心眼壞壞的。」

  「哪個心眼壞壞的人,敢欺負我們溪兒妹妹?告訴表嫂,表嫂罰他去吃肉,吃成一個大胖子。」姜氏笑盈盈地帶著婢女端著茶點進來了。

  「表嫂這個主意好,罰祥表哥吃成大胖子。」宋箬溪笑彎了一雙美目。

  「大嫂嫂,溪表妹,小生錯了,原諒這次,可好?」紀允祥苦著臉,一揖到地,向兩人求饒。

  姜氏和宋箬溪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不好!」

  紀允祥撫額長歎,「痛苦,太痛苦了,我一翩翩少年郎,就要成為肥腫難分的大胖子了!」

  姜氏和宋箬溪掩嘴直笑。

  紀允禎兄弟幾個也是一臉笑意。

  坐在一旁的宋箬池和宋箬涓羨慕不已,紀家這才是兄友弟恭,相親相愛。

  正說笑的開心,婢女進來稟報道:「三少爺,濂少爺,姜少爺來……」

  「允祥,宋濂,我找到紹維了。」話還沒說完,姜衍闖了進來。

  「在哪裡找到的?」紀允祥和宋濂驚喜地問道。

  「他在悠然居喝酒,我勸不動他。」姜衍無奈地道。

  「大嫂嫂。」

  「大表嫂。」

  紀允祥和宋濂看著姜氏,這裡她最長,她不發話,他們不能走,這是紀家的規矩。

  「悅姐姐。」姜衍涎著臉笑。姜氏,閨名一個悅字,是姜衍的族姐。

  「不許闖禍,早去早回。」姜氏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開了金口。

  三人出門去找失去青梅竹馬小表妹的秦紹維。

  「七姐姐,哥哥他們去找的是不是那天在門口見的那位公子?」宋箬涓小聲問道。

  宋箬溪看了她一眼,「旁人的事,你打聽這麼多做什麼?」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秦紹維逃出家門去追楊婉柔的事,京裡各府傳得沸沸揚揚,私下也談論,但是未出閣的姑娘,不好打聽這個。

  聽到宋箬溪訓斥宋箬涓,姜氏微微淺笑,眼中有讚許之意,祖母還擔心小表妹住在寺中多年,不通俗事,現在看來,祖母太過憂心。

  宋箬涓閉上了嘴。

  宋箬池輕歎,嫡母已敲打過了,還會犯錯。

  「又不夠人打馬了。」紀允禮沮喪地道。

  紀允禎笑,「那就玩別的。」

  「玩什麼?」紀允禮和宋淮同問,互瞪。

  姜氏不去管三兄弟要做什麼,倒了三杯茶,笑道:「三位妹妹請喝茶。」

  「玩陞官圖,如何?」紀允禎笑問道。

  紀允禮皺眉,「聊勝於無。」

  「玩陞官圖好。」宋淮與他作對,「姐姐,過來玩陞官圖。」

  「好。」宋箬溪笑應著。

  紀允禎去拿陞官圖,姜氏吩咐婢女擺好桌子,幾個圍著桌子玩陞官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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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1:43 PM

第八十一章 綵衣娛親子孫賢

      吃中午時,宋濂和紀允祥沒有趕回來。

  「秦家少爺找到了,他們趕著去勸解他,孫媳見不是什麼大事,就沒有稟明祖父,自行作主讓他們出門。」姜氏實話稟報。

  「朋友合以義,隨他們去。」紀承宣不是迂腐的人,不介意小輩們這種小小的失禮。

  男人在前廳,女眷去後堂。

  宋箬池和宋箬涓看到姜氏不用立規矩,和她們一起坐下用飯,露出詫異的表情。

  吃過午飯,女眷們坐著閒聊了幾句,紀老夫人見宋箬溪眼瞼微微下垂,臉上帶著淡淡的倦色,道:「孫媳,帶你妹妹去房裡歇著去。」

  「池兒涓兒,你們若是累了,也可去歇著。」紀芸挑眉道,

  「女兒不累。」宋箬池和宋箬涓知本份,這裡可不是她們的外祖家,能過來走動,已是紀芸給她們臉面了,她們要懂禮,這樣以後紀芸才會繼續帶她們出來見客。

  等姜氏帶宋箬溪離開,紀大夫人笑道:「娘,我們來扯字牌吧!」

  「是不是過年的銀子不夠,又想來贏老太婆的銀子了?」紀老夫人促狹地笑問道。

  「娘,您就疼疼兒媳吧,兒媳眼饞那根釵子很久了,一直都沒銀子買。」紀大夫人煞有其事地道。

  「娘,我也看中一對玉鐲。」紀二夫人湊到紀老夫人面前,嬌聲道。

  「芸丫頭,你有沒有看中什麼?」紀老夫人問道。

  紀芸眸光流轉,輕笑道:「臙粉堂的胭脂,女兒好久沒用過了。」

  「好好好,今天老太婆就讓你們均貧富。」紀老夫人哈哈笑道。

  「謝謝娘。」三人齊聲道。

  母女婆媳四人坐在桌邊抹牌,三人抓牌,一人數信。宋箬池姐妹倆陪坐一旁,婢女們在兩人身邊放了張小几,擺著兩碟糕點隨她們取用,茶水稍涼就會來換。

  對紀家如此的優待,宋箬池和宋箬涓心中滿是暖意,其實嫡母對她們真得不錯。

  紀老夫人的貼身婢女丁香坐在紀老夫人身旁,幫著看牌,見紀老夫人下面已經有十二胡,差個小十,就能湊成小二七十,剛好十五胡,能放牌了,遞了個暗號給兩人。

  紀芸手上沒有小十,看了看紀二夫人。

  紀二夫人看著手上的三個小十,蹙眉看了看桌上的牌,道:「我已跑起了,要對子,這單吊,太難吊,我吃牌,丟這張出去。」

  紀老夫人還沒瞧見,丁香笑,「老夫人,有了。」

  「剛好十五胡,翻信。」紀老夫人把牌放了,翻開底牌,是個小七,紀老夫人的牌裡沒有小八。

  「沒有信,我白數了。」紀大夫人歎道。

  打完四圈,紀老夫人贏的最多,紀大夫人小贏。

  「這胭脂沒錢買了。」紀芸歎道。

  「過年只能戴金鐲出去了。」

  「娘的手氣太好,我這一下午都沒上場。」紀大夫人搓著手,「手好癢喲。」

  「三個丫頭都是壞丫頭,哄我老太婆,你們當我不知道你們放牌給我啊。」紀老夫人癟著嘴,「我還沒老糊塗呢。」

  眾人皆笑了起來。

  這時,姜氏和宋箬溪走進來。

  宋箬溪笑問道:「外婆,什麼事這麼開心?」

  「溪兒,快來,外婆打牌贏了好多銀豆子,外婆讓你吃紅。」紀老夫人笑著招手道。

  「祖母,孫媳也要分紅。」姜氏笑著伸手道。

  「見者有份,池丫頭涓丫頭也有。」紀老夫人開心的把贏來銀豆子分給了四個小輩。

  「謝謝太夫人。」宋箬池和宋箬涓行禮。

  「哎喲,這哪裡是均娘的貧富,這明明是均的是我們。」紀二夫人歎道。

  「二弟妹,你這會子才鬧明白,已經晚了。」紀大夫人掩嘴笑道。

  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宋家人在紀府用過晚飯才告辭離去,在家宴上宋箬溪陪著紀老夫人喝了兩大碗甜米酒糟,上了馬車,酒意上湧,熏得小臉緋紅,瞇著泛著水光的眼睛,憨憨地笑。

  「好酒貪杯的丫頭。」紀芸把女兒摟進懷裡,輕擰了一下她的臉,笑罵了一句,又吩咐銀翹,「把小棉被拿出來給姑娘蓋著。」

  「娘,我喜歡外公家,我不要回宋家,我要住在這裡。」宋箬溪伸手摟著紀芸的脖子,撒嬌道。

  紀芸眼中一亮,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允禎允祥年紀與宋箬溪相當,二個嫂嫂皆是寬厚之人,與她素來交好,姜氏性情溫順,與宋箬溪相處的甚好,若是宋箬溪嫁過來,上有嫡親外祖母護著,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若是女兒不喜歡允禎允祥,還有姐姐家的錦霆錦雩,穆家的家風也不錯,挑人到不必只局限在易家,一家有女百家求,多相看幾家,挑個最好的給女兒,臉上笑意更濃,柔聲問道:「我的兒,你以後就住在外公家好不好?」

  「好。」微醺的宋箬溪不知紀芸心中所想,更不知道她話帶雙關,笑瞇瞇應道。

  紀芸滿意地笑彎了雙眸。

  回到宋家夜已深,就沒去松鶴院打擾宋家二老,直接回了竹隱院,梳洗安睡,一夜無話。

  天明時分,大雪紛紛,這不是廣陵府,可以免請安,再冷的天,也得去松鶴院。卯時初,值夜的青荷站在床邊,道:「姑娘,起床了,該去請安了。」

  宋箬溪眼睛都沒睜開,抱著棉被翻了個身,背對著青荷。

  「姑娘,再不起來可就晚了,老太太會罰你跪佛堂的。」青荷著急地催促,劉四娘已給各位婢女上過課,老太太那是相當的嚴苛,千萬不能讓姑娘由著性子做事,到時候觸怒老太太,姑娘是要吃苦頭的。

  宋箬溪扯起被子蒙著頭,天寒地凍的,請什麼安,她要在暖和的被子裡睡覺。

  「姑娘,等請了安,再回來睡回籠覺吧。」青荷上前去拉被子。

  宋箬溪用力拽著被子,就是不肯起來,賴床到底。

  「青荷,姑娘還沒醒來嗎?」香朵領著小婢女進來了。

  「姑娘醒了,可是不肯起。」青荷無可奈何的道。

  香朵笑著上前道:「姑娘,今日臘月二十八,要貼春揮,早點去,可以請老太爺寫幅好的給姑娘。」

  「春揮,我會寫。」宋箬溪蒙在被子裡,含糊不清地道。

  「好,等姑娘請安回來,香草就磨好墨了,巧桃也裁好紙了,到時候,姑娘就寫幾幅好的賞給奴婢吧!」香朵笑盈盈地道。

  「奴婢也要,奴婢謝謝姑娘。姑娘,你快起來吧,奴婢還等著你寫春揮呢。」青荷和香朵合力拽被子。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醜夷不爭。」沒辦法賴床的宋箬溪只得嘀嘀咕咕地念著,起床梳洗。

  冬季天亮的晚,等宋箬溪出門時,外面還是漆黑一片,寒風凜冽,雪花紛飛。到正院時,宋綏和紀芸已起來,宋濂、宋淮、宋箬池和三個姨娘都已到了。

  「三老爺,三太太,七姑娘來了。」

  宋箬溪進去時,宋淮和宋箬池站了起來。

  「溪兒給爹爹請安,給娘請安,爹爹萬福,娘萬福。」

  紀芸笑道:「昨兒喝了酒,今天起不來了吧!」

  宋箬溪不好意思說,她賴床不肯起,笑笑,在宋濂身邊坐下。

  一家人坐著說了許久的話,還是不見宋箬涓前來請安,宋綏和紀芸的臉色就有些不好,許姨娘暗自心驚,卻不敢多言,眼睛一直往門口瞄。

  「不等了,擺飯。」宋綏沉聲道。

  婢女們趕緊把飯擺上,辰時正要去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這會已晚了。

  「三老爺,三太太,十姑娘來了。」早飯剛上桌,宋箬涓就來了。

  宋箬涓匆匆地走進屋子,臉上帶著慌亂的神色,有點氣喘,屈膝行禮道:「女兒給父親請安,給母親請安,父親萬福,母親萬福。」

  紀芸盯了她一眼,問道:「銀翹,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太太話,已經辰時二刻了。」銀翹恭敬答道。

  老太太卯時初起身,卯時正用過早飯,進佛堂誦經,辰時正出來,府上人都是辰時正之前去候著,姑娘們要卯時未來給太太請安,用過早飯,隨太太們前往,宋箬涓今天晚了三刻鐘。

  宋箬涓跪下道:「母親容稟,女兒不是故意越時的,女兒是在路上滑倒,弄髒了衣裙,返回去重新換了衣裙再趕過來的,故而來遲。」

  「怎麼會滑倒的?有沒有受傷?」宋綏關心地問道。

  「回父親的話,女兒沒事,沒有受傷。」宋箬涓道。

  「沒受傷就好,起來,吃飯。」宋綏笑道。

  紀芸看了宋綏一眼,「榮蕎去告訴周顯家的,讓婆子們把路掃乾淨了。」

  榮蕎答應著退出房去。

  一家人吃完飯,就往松鶴院去,其他三房已經到了。宋老太爺帶著另外三個兒子去了書房,宋老太太歪在榻上,宋箬潔和宋箬瀅在她身邊坐著。小蔣氏等人坐在椅子上。

  聽到通報,宋老太太冷冷地笑,等三房的人請安完畢,坐起身道:「你陞官了,我老太婆受不起你的安,三房以後不用過來了。」

  「兒子越時,請母親責罰。」宋綏知道老太太是要借題發揮,什麼話都不辯,直接跪下,讓她把這口氣出了,大家才能安逸。

  紀芸帶著兒女們也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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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1:50 PM

第八十二章 妯娌聯手氣宋母

      「祖母,是孫女滑倒弄髒了衣裙,回去換衣服,耽誤了時間,與父親母親,哥哥姐姐不相干,孫女越時,請祖母責罰孫女。」宋箬涓擔心宋綏等人會受罰後,父親或許不會怎麼樣,可萬一嫡母記恨她,她的日子不會好過,硬著頭皮把事說了出來。

  「路上的雪都讓婆子打掃乾淨了,穿著小羊皮靴子,一點都不滑。」宋箬瀅聲音不大不小地道。

  「婆子們都盡心當差,路上一點雪都沒有,就是不穿小羊皮靴子,也不會滑倒的。」小蔣氏幫腔道。

  宋老太太瞇了一下眼,道:「老三,你養了個孝順女兒啊!」

  「祖母,孫女沒有撒謊,孫女真的是滑倒了弄髒衣裙去換,才會耽誤時間的。」宋箬涓磕頭道。

  「祖母,冬天寒冷潮濕,被子裡好暖和,別說是那身子弱的,就是我們呀,也會想多睡那會子。」宋箬潔嗲聲嗲氣地道。

  三房誰的身子比較弱?

  顯而易見。

  宋箬溪抿了抿唇,沒接話,宋箬潔沒指名道姓,全當她在放屁。

  「既是這樣,潔兒為什麼每天早早的來給祖母請安呢?不在被子裡多睡會。」宋老太太瞇著眼問道。

  「晨昏定省是做小輩的孝順,祖母這麼疼潔兒,潔兒就是再想睡,也不會誤了給祖母請安的。」宋箬潔偎在宋老太太身邊,嬌笑道。

  「老太太好福氣,有個好孝順好貼心的孫女,兒媳是個沒福的人,沒生出女兒來,身邊就沒個孝順又貼心的女兒每日來晨昏定省。」歐陽氏盯著宋箬潔,冷冷地笑,把話頭給接了過去。

  宋箬潔仗著老太太的寵愛,從來就沒給歐陽氏請過安。

  「越時的要罰,不請安的,要怎麼處置呢?」文氏聲音也是不大不小,剛好讓屋內人聽見。

  「老太太最有主張,我們當兒媳的當然聽老太太的,老太太怎麼樣,兒媳就有樣學樣。」歐陽氏笑道。

  宋老太太氣得半死,臉上的肉抖的厲害,三房一回來,二房四房也不服管了。

  一個婢女走了進來,行禮,道:「老太太,老太爺讓三老爺帶著三少爺五少爺去書房。」

  宋老太太這口氣只能憋著了,「起來去書房,別讓你老子久等。」

  宋綏擔憂地看了眼紀芸,帶著兩個兒子走了。

  紀芸帶著三個女兒站了起來,宋箬潔這時看清宋箬溪三姐妹裝扮。

  宋箬溪紅色繡竹葉緞面風毛對襟褙子,淡黃色百褶裙,挽著隨雲髻,插著赤金紅寶石插梳,鳳頭垂珠金釵,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

  宋箬池穿著杏黃緞面繡芍葯花出風毛圓領棉袍,桃紅繡蝴蝶百褶裙,挽著近香髻,戴金鳳步搖、點翠蝴蝶釵,胸前墜著金鎖。

  宋箬涓穿著豆綠緞面繡臘梅出風毛圓領棉襖,月白色繡折枝紅梅綾裙,挽著雙丫髻,戴著一對赤金鑲珍珠鏍絲花鈿,胸前也墜著金鎖。

  大家族裡的姑娘釵環裙襖一樣是規矩,可沒想不到三房的三位姑娘打扮的各不同也就算了,還這麼的精緻華麗,三嬸可比她那個嫡母好的多。

  宋箬潔眼中的嫉妒轉化為了憤怒,狠狠地瞪著歐陽氏,全然沒想過,她從來都沒有尊敬過這位嫡母,人家憑什麼要待她好?就是宋箬湖再無禮,每天的晨昏定省沒缺過。

  紀芸若無其事地走到歐陽氏下首坐下,沖兩個妯娌含笑點頭,歐陽氏和文氏都回了她一個笑臉。宋箬清挪到未位上,宋箬溪姐妹三人也坐下了。

  「啪」宋老太太氣順不過來,死老頭子,就知道護著那個庶出的賤種,抓起茶几上的茶盞砸在地上,早知道當年,她說什麼也要攪黃這門親事。紀家那個老東西爬官也爬得太快,短短十幾年,爬到一品官,死老頭子二品官做了十年沒陞遷,從禮部轉到工部,又從工部轉到戶部。

  「大過年的,打發打發,好兆頭,來年一定發。」紀芸淺笑道。

  「三弟妹這話說的討喜,兒媳恭祝老太太,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歐陽氏嫌氣不死宋老太太,火上加油。

  宋老太太氣得全身發抖,指著兩個媳婦,嘲諷地道:「好,說的好,真沒想到,我有兩個巧嘴媳婦。」

  「兒媳謝老太太誇獎。」歐陽氏和紀芸假裝沒聽出她的意思,還起身似模似樣的向她道謝。

  這一起身,歐陽氏就看到了宋箬潔眼中的憤怒,眸色微沉,唇邊閃過一抹冷笑,這個死丫頭,以為親事定下,就萬事大吉,卻忘了,只要一天沒親迎,就還有變數。

  「二弟妹,三弟妹,看你們把老太太氣的,還不趕快向老太太賠罪。」小蔣氏厲聲道。

  「大嫂嫂這話說的好生奇怪,我和三弟妹何時氣過老太太了?我們說的都是好話啊。」歐陽無辜地道。

  紀芸正顏道:「大嫂嫂,失手打破了東西,不這麼說,那該怎麼說?大嫂嫂教教我,我學著,以後就照大嫂嫂教的說,免得鬧笑話。」

  小蔣氏語噎。

  大人說話,小輩們不好多言,眼觀鼻鼻觀心坐著。

  「差不多是時候回院子準備了,一會還要迎老太爺寫的揮春呢!」文氏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是啊,這大過年的,有好多事要忙!」歐陽氏這話是在嫌老太太沒事找事,以為人人都跟她一樣,坐吃等死。

  宋老太太這時到是想起快過年了,把氣強忍下去,狠狠地瞪著面前的三個兒媳,且等過完年再來整治她們,道:「沒事,都散了吧!」

  就等著她這句話,除了小蔣氏、宋箬潔和宋箬瀅三人,其他人都退了出來。

  宋箬溪長出了口氣,氣氛太壓抑了,天天來這麼一回,遲早變忍者神龜。

  歐陽氏戲謔地笑道:「可把我們七丫頭給憋壞了,喘這麼大口氣。」

  「屋子裡一股子臭氣,七姐姐不被憋壞才怪。一個賤妾生的賤種,仗著老太太寵她,妄想與世家嫡女相提並論,在老太太面前挑撥離間,想讓老太太責罰七……」三房來之前,宋箬涵又被宋箬潔和宋箬瀅擠兌了一番,滿腹怨氣憋到此刻憋不住了。她是嫡子的嫡長女,在這家裡,身份本來應該是最尊貴的,可現在,她比不過庶子的嫡女就算了,連庶子的庶女都比不過。

  「涵兒,不許胡說,還不閉嘴。」文氏嘴上訓斥著女兒,臉上帶著歉意和愧疚,就因為她不受婆婆喜愛,兩個女兒跟著受了多少委屈,明明是宋家的嫡子的嫡女,卻還不如庶子所出的受寵。

  宋箬涵委屈地噘起嘴。

  「九妹妹,你吃過螃蟹沒有?」宋箬溪問道。

  宋箬涵不明白地點頭,「吃過。」

  「螃蟹是怎麼走的?」

  「橫著走的。」

  宋箬溪笑盈盈地看著她。

  宋箬涵眼中一亮,道:「但將冷眼觀螃蟹,看它橫行到幾時。」

  「九妹妹好聰明。」宋箬溪讚道。

  文氏淡漠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摸著肚子,沒錯,她就冷眼旁觀,看那老虔婆最後會落到什麼樣的下場。

  走在最後的宋箬灩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宋箬溪回到房裡沒多久,婢女就送來以宋老太爺為她寫的一幅揮春,上聯:八駿日行千里地,下聯:七弦時譜萬家春。橫批:春回大地。

  「拿去貼院門上吧。」

  「姑娘,這幅揮春要你親自去貼,這是府上的規矩。」劉四娘道。

  宋箬溪雖懶懶的不想動,但規矩定出來就是要讓人遵守的,「搬椅子,姑娘我親自貼。」

  貼好揮春,宋箬溪回房,暖了暖手,笑問道:「早上誰說要揮春的?」

  「奴婢要。」

  「奴婢也要。」

  「都有,別急,一個一個寫。」宋箬溪略想了想,提筆寫道:和順一門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橫批:恭賀新禧。

  前面幾幅,字數還有七個,寫到後面,宋箬溪偷懶,全寫四字聯:「梅傳喜訊,雪兆豐年。」「梅花笑雪,柳浪推春。」「天門納福,舉步迎春。」橫批全是:「福」。

  「把這福字倒著貼,寓意好,福到福到,福就到了。」宋箬溪振振有詞地為她的偷懶開脫。

  婢女們笑讚道:「還是姑娘學識好。」

  次日臘月二十九,平安無事,沒人找麻煩,瞧起來是和和睦睦。日落日出就到了大年三十,宋箬溪穿越過來已有五年,但今年這個算是她正正經經過的第一個年。過年了,被禁足的宋箬湖被放了出來,春燕和嚴嬤嬤寸步不離地盯著她。

  清晨,沐浴淨身,把一年的晦氣都洗去,乾乾淨淨迎新年,換上嶄新的衣袖,跟著宋綏紀芸去祠堂拜影。宋箬溪見到據說在房裡養病的宋箬滿,可在看氣色紅潤,身體健壯的宋箬滿,要宋箬溪相信她在生病,實在是很難。又一個裝病的,至於原因,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宋家規矩,庶子可以進祠堂,庶女不可以,宋箬潔就再得老太太寵也不能去,和宋箬湖等幾個庶女坐在琨鶴廳的後堂等著。

  「野雞的毛再好看,也成不了鳳凰。」宋箬灩小聲道。

  「你說什麼?」宋箬潔扭頭凶狠地瞪著她。

  宋箬灩抬了抬手中的茶杯,道:「妹妹在喝茶,不曾說過話,二姐姐有聽到什麼嗎?」

  宋箬潔啐了她一口,道:「敢說不敢認,孬種。」

  宋箬灩淡然淺笑,起身走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祠堂內,大老太爺領著男人,二老太太領著女人,肅穆行禮。然後就散了,各房回各房過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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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7 11:55 PM

第八十三章 除夕宴不歡而散

      就算闔家團圓的日子,男人女眷還是分開用年夜飯。宋箬溪坐在紅木雕花如意圓桌邊,看到婢女把菜一個一個端上來,不久又撤下去,最後就留了一盤魚放在桌子上,象徵年年有餘。

  這頓飯吃的時間久不算,吃完了,還沒吃飽,宋箬溪鬱悶地瞪著那條魚,過年餓肚子,這叫什麼事?

  宋老太太笑道:「大過年的,都別這麼拘禮了,到西暖閣坐著說笑,樂呵樂呵。」

  眾女眷移席到琨鶴廳的西暖閣,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宋老太太帶著宋箬潔和宋箬瀅坐上面的暖榻上,小蔣氏是主母,並不落坐;歐陽氏坐了左首第一個位置,身邊是宋箬滿,紀芸身邊帶著宋箬溪,文氏身邊是宋箬清,宋箬灩、宋箬湖幾個陪坐末位。

  婢女們擺上吃食,奉上茶水。

  小蔣氏活躍氣氛,說了個笑話,「有個館師歲暮買舟回家,舟子問曰:『相公貴庚?』答曰:『屬狗的,開年已是五十歲了。』舟人曰:『我也屬狗,為何貴賤不等?』又問:『那一月生的?』答曰:『正月。』舟子大悟曰:『是了,是了,怪不得!我十二月生,是個狗尾,所以搖了這一世。相公正月生,是個狗頭,所以教了這一世。』」

  眾人都很給面子的笑了起來。

  唯歐陽氏沒笑,她屬狗,正月生。

  宋老太太指著她,笑道:「越發的貧嘴了!連先生也編排起來了!」

  小蔣氏掩嘴笑道:「這個笑話我是聽潔兒說的,拾人牙慧討老太太賞呢。」

  宋箬潔臉色微變,這個大伯母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說出來?

  「這丫頭,定是讓先生逼著背書,背煩了,編出故事來罵先生,真是個淘氣的壞丫頭。」宋老太太摟過宋箬潔,笑道。

  宋箬潔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出來。

  「我說完了,輪到二弟妹了。」小蔣氏喝了口茶,笑道。

  歐陽氏怒在心頭,臉上帶笑,「老太太,笑話兒媳不會說,兒媳出個謎語,誰猜出來,兒媳給綵頭,您看可好?」

  「好,你把謎面說出來,我們大家來猜猜。」宋老太太興致勃勃地笑道。

  「是鷂不會叫,是鷹沒有毛,迎著風兒上,展翅飛得高。」歐陽氏看著宋箬潔,眸光閃動。

  「是風箏。」宋箬溪是猜謎高手,謎語一出,她應聲說出謎底。

  「七丫頭厲害,就是風箏,迎著風飛得高,可是線一收,就要落下了,要是那一天線斷了,就成了斷線的風箏,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歐陽氏話中帶話,意有所指。

  宋箬潔聽出她話中之意,低下了頭。

  「二嫂嫂,我家溪兒猜出來了,你的綵頭,可不能藏私,趕緊拿出來。」紀芸笑道。

  「三弟妹真是的,我像是那種會藏私的人嗎?我為人最坦蕩,這枝八寶如意簪就當綵頭。」歐陽氏撥下髮髻上的金簪遞給身邊的婢女,「送去七姑娘,免得三太太心急來搶,讓人笑話。」

  「溪兒,快謝謝你二伯母。」紀芸接過金簪,插到宋箬溪的髮髻上。

  「謝謝二伯母。」宋箬溪聽話地向歐陽氏道謝。

  「別謝了,三弟妹輪著你了,你是說笑話,還是說謎語?」歐陽氏笑道。

  紀芸側身對宋老太太道:「老太太,兒媳也說個笑話,說得不好,老太太也賞個臉笑笑吧!」

  「好,你且說來聽聽。」宋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淡淡的,料定紀芸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可是她又禮節十足的問了,不能拒絕。

  「有個老和尚聽人說:『誦經千遍,就能飛身成佛。』他十分相信此說,就也誦起經來,誦至九百九十九遍,開始沐浴,告別親友,等著成佛,當他虔誠地誦完第一千遍後,合上雙眼,等著飛身成佛,哪知到天黑也未能抬起半寸身子。老和尚就指著菩薩的塑像慨歎道:『誰知你這等老大年紀也會說謊。』」紀芸笑盈盈地道。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還詆毀菩薩,會下撥舌地獄的。」宋箬瀅聲音依舊是不大不小,可以讓在座的人聽到。

  紀芸臉色微變,還沒說話,宋箬溪已經搶先開口,道:「佛曰:瞋恚、嫉妒,造作五逆十惡的人才會下地獄。我娘說笑取悅長輩,乃是盡孝道。至孝之人焉會下地獄?只有那些不尊長輩,隨意歪曲別人話意的人,惡語傷人的,造惡業的人才會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喜慶除夕夜,宋箬溪口無遮攔、毫不忌諱地說出這樣一番話,把宋箬瀅臉給氣白了。宋箬潔知道她今天已把嫡母得罪到底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宋老太太,打起精神,道:「三妹妹,說佛經你可說不過七妹妹,七妹妹在寺中住了五年,什麼佛經沒看過?什麼佛經沒讀過?七妹妹的腹中有佛經千百卷,隨手就能拈來說上一段。七妹妹你就說段佛經故事,讓姐妹們聽聽,感受了一下佛法的博大精深。」

  「要說佛經故事,誰比的上二姐姐你呀,上回你跟老太太說了一個故事,老太太稱讚你,有見解。你是最孝敬老太太的,就說個佛經故事,讓老太太聽了一樂,我們也跟著老太太沾沾光,聽聽有見解的佛經故事。」宋箬涵笑道。

  宋箬潔冷笑,正要說話,婢女進來稟報,鐘樓的子時的鐘聲就要響,讓大家靜等。只得咬牙忍了下去,屋內無人說話,等了片刻,隱約聽到鐘聲。

  鐘聲過後,鞭炮聲響起。

  婢女們送上了餃子,一人一碗,趁熱吃完,出去擺天地桌接受神,宋老太爺帶領行了儀式,燃燒松柏枝,府中上下人等接神踩歲後,終於可以散了。

  回院子的路上,二房三房的女眷們都不說話,宋縝宋綏兄弟卻像有聊不完的話。夜已深,回到房裡,梳洗了一下,趕緊上床睡下,初一早上還要祭拜祖宗。

  祭拜了祖宗,全家互相拜年。宋箬溪收到八個紅包,最厚的兩個是老太爺和老太太給的。

  正月初二,出嫁女兒歸寧。

  一大早宋綏和紀芸就帶著宋濂兄妹三個回紀家拜年。紀大夫人的娘家要走五天的路程,紀二夫人的娘家就更遠,來回要一月,只有姜氏回娘家歸寧。紀薔要初六才能回來,胡氏有了身孕,不宜遠行,紀葳早就寫信回來了。紀承宣和紀老夫人是開通之人,欣然同意,還送去一堆補品,言道:「孝順不用拘泥形式。」

  「給爹娘拜年,祝二老壽同山嶽永,福共海天長!」宋綏磕頭道。

  「給爹娘拜年,祝二老福壽安康,萬事順意。」紀芸磕頭道。

  「孫兒,給外公,外婆拜年,祝二老笑口常開,福壽綿長!」宋濂帶著弟妹磕頭道。

  「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都起來。」紀承宣掏出五個紅包,一人一個。

  紀老夫人也給每人塞了一個紅包。

  宋綏和紀芸又給兄嫂拜年,宋濂帶著弟妹給舅舅舅母拜年,紀允禎帶著兩個弟弟給姑姑姑父拜年。

  小輩們各有紅包入賬。

  大人們在房裡喝茶閒聊,紀允禮不耐煩坐在家裡,就攛掇紀允禎等人,「二哥,三哥,濂表哥,我們去街上玩,今天有花長街有花車遊行,我們去看看,順便再買些花回來,祖母,大伯母,母親和姑姑她們看了一定歡喜。」

  這理由不錯,又都是少年性情,愛玩,三位兄長欣然同意。姜氏不在家,沒有陪宋箬溪,不帶她去,肯定不樂意。五兄弟騎在馬上,帶著十來個護衛,護坐在馬車裡的宋箬溪出門。只是帶上了宋箬溪,兄弟們到底有所顧忌,不敢在大街上亂逛,直奔南城的花長街。

  「前面人群攔路,馬和馬車都不能通行,恐怕只能下車步行了。」紀允禎皺眉,臉帶一絲憂色。

  「二哥,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護不住溪表姐一人?」紀允禮覺得兄長是在庸人自擾。

  「你們別那麼擔心,香繡和青荷也會拳腳功夫的,她們會保護我的。」宋箬溪戴好了帷帽,拉開了車門,笑道。

  十幾個護衛圍了過來,將五兄弟和宋箬溪主僕三人圍在裡面,宋箬溪走在中間。宋箬溪直歎氣,古代大家閨秀出來逛個街,弄這麼大的陣式,嚇人又麻煩。

  看花車遊行的人太多,宋箬溪走了百餘步,突然前面湧來一群人,頓時擠成了一團。護衛們忙上前攔截,香繡連忙拉著宋箬溪向後退,又一群人湧了過來,將她們與護衛以及五兄弟隔開了。

  「姑娘,姑娘。」青荷急了,在人群裡拚命地想擠過來,誰知卻被人群擠得動盪不得。

  「姐姐,姐姐。」宋淮發現宋箬溪不見了,大驚失色,「大哥,姐姐被擠散了。」

  「妹妹,妹妹。」宋濂也慌了,第一次帶妹妹出來,就把妹妹給弄丟了。

  「大少爺,二少爺。」香繡和宋箬溪退到了一個店子的石階上,香繡把宋箬溪護在身後。

  「大哥,淮兒,我們在這裡。」宋箬溪踮起腳,揮動絲帕。

  有人擠了過來,推了香繡一下,香繡向後一退,撞著了宋箬溪,宋箬溪踮著腳站不穩,身子失去平衡,往旁邊倒去,下意識地伸手抓住東西,一把抓住了剛從店子走出的那人的衣服,借力穩住了身子,站好,正準備向道歉兼道謝,就聽到一個冷冷的男聲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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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8 12:07 AM

第八十四章 初春時節又逢君

      「對不……」宋箬溪鬆開手,側臉看去,「綮顏,你怎麼會是你?」

  陸綮顏聽出是宋箬溪的聲音,放柔了臉上冷硬的表情,「靜塵,你何時回京的?」

  「我爹爹年前回京述職,就跟著回來了。」

  「靜塵,我有要事在身,改天有空,我再去探你。」

  「好。」話音剛落,宋箬溪就看到面前的人下了石階,迅速的消失人群中,不見了蹤跡。

  香繡微皺了下眉,回頭笑道:「姑娘,你放心,陸少爺忙完事,一定會去看你的。」

  宋箬溪輕笑道:「我相信他有空會來看我。」

  「陸少爺有空一定會來看姑娘的。」香繡附和道。

  「大哥他們過來了。」宋箬溪揮了揮帕子,「大哥,我們在這裡。」

  「妹妹,你別怕,大哥馬上過來。」大冷的天,宋濂滿頭是汗,不知道是擠出來的,還是被嚇出來的。

  宋箬溪道:「大哥,我不怕,你別著急。」

  等了一會,宋濂等人終於都擠過來了。

  「妹妹,你有沒有受傷?」

  「姐姐,你有沒有受傷?」

  宋濂和宋淮不愧是兩兄弟,關心的是同一個問題。

  「我沒有受傷。」宋箬溪笑,把手上的絲帕遞給宋濂,「大哥,你擦擦汗吧!」

  宋濂接過絲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今年比往年人多。」

  「好像全慶原的人都趕在今天出門了。」紀允祥喘著氣道。

  「今年除了花車比往年多,官花坊還會展出三株極品春蘭。」紀允禮早已打聽清楚,才會攛掇著眾人來逛花市的。

  「這麼多人怎麼擠得過去?」紀允禎皺眉道。

  「姐姐,春蘭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回去了。」宋淮擔心宋箬溪會再次被擠散,寧願放棄去湊熱鬧。

  離花長街就一街之隔,宋箬溪不願就這樣回去,道:「我想看極品春蘭。」

  「淮表弟,你要不願去,可以自行回家,我會帶溪表姐去看蘭花。」紀允禮走到宋箬溪身旁,挑眉道。

  宋淮走到站到宋箬溪另一邊,「不需要你帶,我會陪我姐姐去看蘭花的。」

  三個大的沒有理會兩個小的鬥嘴,回頭觀察街上的情況,看怎麼才能擠過去。

  「少爺,可以從那家店穿過去,從店的後門出去,走過一條小後巷,就能到花長街了。」一個護衛對附近的環境比較熟悉。

  宋濂沉吟片刻,道:「給店家一點銀子,跟他們借路。」

  那店家收了銀子,很爽快地讓他們一行借路穿行,爾後覺得這是個生財之道,就讓小二去尋那些衣著華麗的有錢人,把這條捷路告訴出他們,讓他們拿錢買路,發了筆小財。

  一行人走過那條狹小的後巷,就到了花長街,不寬的長街人山人海,十分的熱鬧。

  「這麼多人,哪裡看得到花車?」紀允禎皺眉道。

  宋濂道:「站在街上,肯定看不到花車,上二樓,就可以一覽無遺。」

  「樓上已人滿為患,除非預先定了位置,否則上去也看不到。」紀允祥抬頭看了看兩邊的茶樓酒樓,人頭攢動。就連街邊的大樹上,都三三兩兩的爬著人。

  「四弟,你訂的位置在什麼地方?」是紀允禮提議要來的,紀允禎以為他處處打點妥當,直接問道。

  紀允禮尷尬地撓了撓頭,「我忘記訂位置了。」

  「黃毛小兒,辦事不牢。」宋淮鄙夷地譏笑道。

  紀允禮嗤笑道:「小淮兒,你比我小十五天,我要是黃毛小兒,你就更加是黃毛小兒的黃毛小兒。」

  「有人三歲知天文,有人八旬不識字。」宋淮斜睨著紀允禮,「我帶姐姐去看戲,提前三天就訂好了位置。」

  「過年事多,我一時忘記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紀允禮嘴硬道。

  「一時忘記了?我看……」

  「淮兒,別和禮表弟鬥嘴了。」宋箬溪微蹙眉尖,「這花車明年還可以看,極品春蘭卻是難得一見,只要能看到極品春蘭,就不虛此行。」

  「溪表姐放心,極品春蘭是不會出來遊街,只在前街的蘭花坊內展出,我已經打點好,必能進去一觀。」紀允禮總算挽回一點顏面。

  見宋箬溪並不吵著非要看花車,宋濂鬆了口氣,妹妹的性子果然比五年前柔順多了,笑道:「我們去前……」

  「允祥,宋濂,允祥,宋濂。」在一片嘈雜聲中,宋濂和紀允祥聽見有人在呼喊他們的名字,環顧四周,見姜衍站在對面的二樓上,一邊揮手一邊大喊,在他身邊還有兩位挽著面紗的姑娘。

  「這小子最會附庸風雅,定是早早的訂好了極佳的位置,我們要不要上去與他同坐?」紀允祥顧忌到宋箬溪,問宋濂的意思。

  「妹妹,你可願上去坐坐?」宋濂問道。

  「可以嗎?」宋箬溪反問道。

  「姜衍不算是外人,同坐到也無妨。」宋濂笑道。

  宋箬溪猶豫一下,見紀允禮眼帶企盼地瞅著她,那可憐的小模樣,惹人發笑,既然宋濂已說無妨,她也想看看這花車遊街到底是怎麼回事,笑道:「好,我們去樓上坐坐。」

  「好好好,可以看花車遊街了。」紀允禮喜出望外地道。

  護衛們仗著人多力氣大,將人群擠開,眾人橫過大街,上了對面的茶樓。推開門,就聽到姜衍笑道:「早知道你們兄弟也來看花車,我就訂間大的包廂了。」

  「是我家小弟臨時起意才過來的,看到街上這麼多人,我們都已經打算去看過春蘭就回家,不想被你看到。」紀允祥笑道。

  姜衍哈哈笑道:「你們要是真回去,你們可就錯過一場盛事了。」

  「什麼盛事?」宋濂今年秋試要下場,這些日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紀允祥亦是如此,聽姜衍這般說,笑道:「你可別哄人,除了那極品春蘭,還會有何盛事?」

  「進來品茗慢慢說,別堵著門口。」姜衍招呼著把人請了進來,宋府紀府的護衛們就和姜家的護衛守在門外。

  八人一進房,包廂就略顯得窄了些,但今日茶樓人滿為患,要換房間是不可能的,只能將就。

  姜衍指著兩個姑娘道:「這個是我姨表妹周思儀,這個是儀表妹的表妹俞巧珍。」

  京中姓俞的不多,能與姜衍牽扯上關係的只有一家,宋濂便知這位俞巧珍姑娘是與宋箬潔定親的俞家少爺的妹妹,拱手道:「在下宋濂,這位是我的妹妹箬溪,我的二弟宋淮,周姑娘有禮,俞姑娘有禮。」

  紀允祥拱手道:「這是我的二哥允禎,四弟允禮,周姑娘有禮,俞姑娘有禮。」

  周思儀常隨姜衍出行,與紀家兄弟和宋濂是認識,這番介紹是為了俞巧珍。

  宋箬溪姐弟向兩位姑娘行了禮。

  「巧珍見過三位紀公子,兩位宋公子,宋姑娘,諸位有禮。」俞巧珍屈膝還禮。

  姜衍讓茶博士重新上了一壺新茶,又送上幾碟點心,眾人才落座。窗邊的位置讓給了三位姑娘,宋箬溪先接過青荷遞來的面紗繫好,再取下帷帽,只露出一雙靈動的墨瞳。

  「衍三哥,是什麼盛事?」紀允禮迫不及待地問道。

  姜衍笑而不語,端起茶杯喝起茶來,擺明要吊人胃口。紀允禮年紀不大,在家有時任性耍耍小脾氣,可在外禮數從來不缺,雖然心急想知道,但也沒有出言再催促,只是眼巴巴地看著他。

  周思儀明眸流轉,笑道:「表哥,人家紀少爺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

  「他問話,我不答,他不心急,表妹你著什麼急?」姜衍促狹地笑問道。

  宋濂和紀允祥同時瞪了姜衍一眼。

  紀允禮白玉般的臉一下紅了。

  周思儀帶著面紗,看不出有沒有臉紅,只是她一扭頭,眾人就看到她的耳根都紅了,可見是害羞了。

  姜衍素來跟調笑慣了,見宋濂和紀允祥瞪他,又見紀允禮臉紅,周思儀帶羞,也知剛才的話說造次,畢竟這裡還有不怎麼相熟的宋箬溪、宋淮和俞巧珍三人,輕咳一聲,岔開話題道:「今日御前四大樂師齊聚,隨花車同行,以樂會友,若誰能猜出他們所演奏的樂曲,就可得官花坊贈送的蕙蘭兩盆。」

  「這綵頭白許了,他們要是演奏新曲,何人能猜到?」紀允禎皺眉道。

  「他們是演奏新曲,只是這新曲卻是由舊曲組合而成,一曲三句,共十八首,只要寫對其中的十首,就能得蕙蘭兩盆。」姜衍笑,「我們都通曉八音,集眾人之長,必能寫出十首曲子來。」

  「表哥,這裡幾位兄長都與你相熟,你還這般的自吹自擂,真是羞羞臉。」周思儀斜睨姜衍一眼,報了剛才姜衍打趣她之仇。

  被表妹這般擠兌,姜衍不以為忤,笑道:「就因為相熟,我自吹自擂也就無妨了,到時候我只管看花車,你們幾個聽曲子,多抄幾份出來,換多點綵頭,我也不要多了,只要一盆蕙蘭即可。」

  「還不知道聽不聽得出來,你到好先惦記上人家的綵頭來了。」紀允祥嗤笑道。

  姜衍正顏道:「允祥,你不要這樣妄自菲薄,我對你們有信心,你們一定能撥得頭籌,把官花坊的蕙蘭盡數贏去。」姜衍不習慣板著臉裝正經,說到後面改了語氣,「嘿嘿,我就在一旁幫你們搖旗吶喊,你們可憐可憐我,好歹就分一盆蕙蘭給我。」

  宋箬溪姐弟和俞巧珍三人一直旁聽,沒有插嘴,聽他這般言語,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周思儀輕啐一口,「公主府上什麼好花沒有,你巴巴的眼饞起這個來了。」

  「表妹,你有所不知,官花坊裡的蘭花皆是上品,可是自打四年前,就讓人給壟斷了,我是求一盆也難啊!攪得我這五臟六腑都是生痛的,我想蘭花都快想出病來了。」姜衍長歎道。

  宋箬溪姐弟對京中之事不熟,不知道宮中那位生下皇長子的李貴妃閨名叫夢蘭,素來喜歡蘭花,皇上就將上品的蘭花盡數搬進宮中討美人歡心。

  「你別說的這般可憐,我們幫你就是。」宋濂有些無可奈何地看著好友。

  「那我可不可以多要一盆?」姜衍得隴望蜀。

  「表哥,你這麼太貪心,一盆都不給你,由得你把五臟六腑全攪得生痛。」周思儀挑眉地道。

  「行,我就要一盆。」姜衍縮了縮脖子,做出受盡欺壓的可憐模樣。

  「聽聲音,花車已從前街出發了。」紀允禎隨父習武,略有小成,耳力較宋濂等人強些。

  眾人存心要得蕙蘭,不再閒聊,側目往前街看去,人太多,距離又遠,花車看不真切,隱約能聽到樂聲。花車緩緩駛來,樂聲也越來越清楚。那四個樂師坐在馬車內,窗簾往上捲著,只是二樓太高,只能看著車廂頂,看不到人。

  花車行得緩慢,這曲子從前街一路演奏過來,已經吹完一次,樂師們略停頓片刻,重新吹起。樂聲悠揚,每曲銜接處並不生硬,彷彿就是一首曲子。

  安隅教宋箬溪學樂器時,讓她聽過多首曲子,略聽了聽,就聽出是何曲子,起身走到桌邊,提筆在紙上寫出:《清越調》、《滄瀾曲》。

  周思儀自持耳力過人,本以為這次聽曲,定是她出力最大,卻沒想到宋箬溪這麼快就聽出來了,還一寫就寫了兩首曲子來,就生出與宋箬溪一較高低之心,不甘示弱,走過去,也寫了兩首出來,《晨采清蓮》,《江邊暮歌》。

  宋箬溪讚道:「周姑娘好厲害。」

  「那是當然。」周思儀轉身略帶挑釁地看向宋箬溪,可與她清亮帶著笑意的眼眸一對上,那股子爭強好勝之心減弱了幾分,生出惺惺相惜之意,能有一個同會好樂之人當閨中蜜友定是不錯的事,眼中就露出了笑意,「宋姑娘也不差。」

  「哎,你們倆能不能等會再聊天,車隊說話間可就過去了,曲子聽不真切,還怎麼寫得出來?」姜衍怕得不到他心心唸唸的上品蕙蘭,著急地催促兩人。

  「你急什麼,都寫四首,就差六首,左右一會就全給你寫出來,少不了你那盆蕙蘭。」周思儀橫了他一眼,上前拉著宋箬溪的手,「宋姐姐,我們再去聽曲。」

  「好。」宋箬溪就隨她一眼走到窗邊,細聽曲子。

  宋濂、紀允祥和俞巧珍各聽出一首,紀允禎和紀允禮兄弟只是比姜衍稍好點,可也是略通,要聽出曲名,比較困難。宋淮和姜衍是一路的,只聽得出這在吹曲子,至於吹得是什麼曲子,那就不清楚了,當然也不關心,他看著紮著各種動物的花車,樂不可支,原來青籐和柳枝還能這般用。

  四位樂師畢竟在御前伴駕,技藝高超,先前吹的幾首雖偏,可擅樂之人,就算沒有吹過,可也看到過樂譜,可後面幾首,越發的陌生。

  「就差三首了,你們到是聽出來沒有?」姜衍急得火上房似地催。

  「我們聽不出,你親自來聽可好?」周思儀惱了,擠兌他。

  姜衍雙手按在嘴上,可憐兮兮地看著周思儀。

  宋箬溪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

  周思儀眼中一亮,起身去案上寫下,《佛笑》。看到這兩字,宋箬溪心念微動,想起前一首曲子的旋律似乎在《古佛樂譜》上見,細細回想了一下,確定無疑,提筆寫出《普陀梵音》。

  還差一首,就大功告成,可這樂師們已吹完最後一首,緩緩向前行去,停頓片刻,從頭吹起。姜衍雙眉緊鎖,難不成功虧一簣?可他又不敢催周思儀和宋箬溪,怕周思儀使小性子,急得直搓手。

  宋濂等人對蘭花興趣不大,十首曲子寫不寫得出來,他們不在意,專心的欣賞花車。

  宋箬溪和周思儀同時提筆在紙上寫下《江水共潮聲》五個字,抬頭相視一笑。

  「周姑娘與溪表妹平分秋色。」紀允祥讚道。

  「別說閒話了,快多抄幾份送上去,一會好去領蕙蘭。」姜衍邊說邊拿紙過來抄曲目。

  「最多也只能抄兩份,多了可不行。」宋濂道。

  「為什麼?」姜衍不解地問道。

  「我們是表兄弟同來看花車遊街,必會坐在一起,這曲目定是集眾人之力才寫出來的,抄多份,會讓人誤會我們是想騙蕙蘭。」宋濂解釋道。

  「是這個理。」紀允禎點頭道。

  「表哥,這下你沒轍了吧?」周思儀笑道。

  「衍三哥,你就只要一盆蕙蘭,換再多也與你無關。」紀允禮見姜衍愁眉不展,出言想勸。

  宋淮鄙夷地斜了紀允禮一眼,道:「黃毛小兒,不懂事,這蘭花放在官花坊裡,衍三哥要進去不容易,可若是被表哥或者我家哥哥得去了,他自可隨便來去。」

  「知我者淮兒也!」姜衍大聲讚道。

  「你才黃毛小兒,三哥和表哥又不會養蘭花,給他們那是暴殄天物,蘭花給他們,不到幾天,蘭花就乾枯死掉,你讓衍三哥來看蘭花還是看空盆?」紀允禮嗤笑道。

  姜衍抬頭看著紀允禮,笑道:「紀四弟,你如此埋汰你的兩個哥哥,回去後,怕是要被右丞相罰抄《弟子規》了!」

  紀允禮臉色微變,顧不得有外人在,跑到宋箬溪身旁,「溪表姐,救我!」

  宋箬溪一愣,「你得罪了兩位哥哥,怎麼來求我?你該求兩位哥哥才是。」

  「好表姐,你要是幫我說句話,兩位哥哥就會饒了我。」紀允禮鬼靈精怪,早看出家人都寵著宋箬溪。

  「姐姐,你就幫幫他,別讓外公罰他。」宋淮雖喜歡和紀允禮鬥嘴,但是兄弟,聽著他要被罰,小聲幫忙。

  宋箬溪眸光微轉,笑道:「兩位哥哥,小孩子口無遮攔,你們大人大量,就饒了他這一回。」

  紀允祥和宋濂對視一眼,笑道:「看到溪表妹的份上,且饒你這一回。」

  紀允禮一揖到地,「多謝兩位哥哥寬宏大量,多謝溪姐姐替小弟求情,多謝淮表弟出言相幫。」

  宋淮彆扭地把頭偏開,似不願領他的謝。

  周思儀和俞巧珍眼帶笑意地看著兩人。

  姜衍抄完曲目,在紙上寫著他的名字,又從荷包裡取出私章來,在紙上留下印跡。

  紀允禎也抄寫完了,在紙上也留下他的私章。讓姜紀兩府的護衛拿下去交給專門負責收曲目的樂師,等花車游完街,四大樂師看過後,正確寫出十首曲子的人才可以去官花坊領蕙蘭。

  四大樂師吹得曲子不但偏,還有的平常人根本就不會注意的佛家道家的曲子,能寫全十首的人,包括姜衍和紀允禎也不過區區五人而已。

  四大樂師就將五人名字一報上去,旁的人,皇上不清楚,可姜衍這個表侄的深淺,他太清楚,猜到必有人幫姜衍,過了幾日,閒著無事,就把姜衍召進宮去一問,知道原委後。周思儀擅聽曲,皇上是早就知道的,聽到有人與周思儀難分高低,又是右丞相的外孫女,不免就有幾分好奇,想著那天有空再考上她一考。

  皇上這一動心思不要緊,可隨著年後的一道懿旨,讓宋紀兩府一陣忙亂。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花車已看,眾人結了賬,離開茶樓,在護衛的簇擁下前前街的蘭花坊。這次蘭花坊共展出三株春蘭,都有極美的名字,一株紅唇仙、一株綠瑛,一株翠一品,都是極好的品種。喜愛蘭花之人,都想進去一觀,可是坊外重兵把守,能進蘭花坊賞蘭的人寥寥無幾。

  那些守衛對長公主府的孫少爺是不敢阻攔的,有姜衍在前面帶路,一行人長驅直入。蘭花坊內並不全部擺著各色的蘭花,還有初春時節盛放的其他花卉,以及暖閣裡培養出來的各色返季花卉。奼紫嫣紅,花香怡人。

  姜衍急著去看蘭花,可是其他人卻要慢慢欣賞,急得他直嚷嚷,「這些都是凡花野草沒什麼好看的,去看蘭花。」

  眾人不但不聽他的,還有意捉弄他,每盆花佇足的時間都很長久,從花的顏色直說到葉的大小,宋濂和紀允祥還把前人寫此花的詩詞吟出幾句品玩,把姜衍急得直跳腳,可他又不肯獨自去看蘭花,只得一直催,「行了行了,這些花看看就算了,趕緊的去看蘭花,那才是國色天香。」

  這時,坊門外又走進來一群人,嬌聲笑語,引起了宋箬溪等人的注意,回頭看去,那群人中大多是妙齡姑娘,簇擁著一位身穿紫袍男子向這邊走來。

  「雒淇公子真可憐,又被這群娘子軍給纏上了。」姜衍歎氣道。

  「表哥這是羨慕呢,還是嫉妒啊?」周思儀挑眉問道。

  「表妹,你連我說話的語氣都聽不出來了?我是這羨慕嗎?是嫉妒嗎?我這是同情,我非常同情他。」姜衍壓低聲音,「這些娘子軍都是武將之後,性情火爆,為人粗俗,也只有雒淇公子好脾氣,才處處容忍她們,若是我,早就讓人暴打她們一頓。」

  宋淮問道:「這雒淇公子是何人?」

  「他是上官世家的公子,在皇上百般邀請下,四年前進京。」宋濂笑,「他的畫技,舉世無雙。」

  「沒錯,他畫了一副美人圖,宮中就多了位貴人。」紀允禮認定雒淇公子是奴顏媚骨之人,鄙夷地嘲諷道。

  「四弟慎言。」紀允禎輕斥道。

  「紀二哥不必這麼緊張,這件事京城就連街邊的小狗都知道,紀四弟說說沒什麼關係。」姜衍不甚在意地笑道。

  「這些娘子軍纏著他,難道是想讓他畫美人圖,好進宮?」宋淮問道。

  「她們纏著他,到不全然為了進宮,若是能嫁進上官家也是不錯的。」姜衍笑道。

  「宋姑娘,你看這花開的好漂亮。」俞巧珍心細看宋箬溪一直盯著那雒淇公子,擔心她貪婪雒淇公子的美色,犯花癡,做出丟臉的事,卻不知宋箬溪是認出眾人口中的雒淇公子就是上官墨詢,一時之間呆怔住了。

  宋箬溪被俞巧珍的話喚清醒過來,扭頭看花盆裡的花,笑道:「這是白牡丹,難為那些花匠養出如此潔白如玉的花來。」

  上官墨詢的內力深厚,對宋箬溪的聲音又是極熟的,心中一動,目光追隨而至,見宋箬溪亭亭玉立在白牡丹邊,紅衣白花相映成畫,唇邊上揚,笑了起來。

  那些娘子軍一路糾纏,上官墨詢都是神色淡然相對,此時突出露出笑意,絕美的容貌裡又添了幾分光彩,有的癡迷地看著他,有的卻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見那邊站著三位姑娘,暗自揣測,他的笑容是因何人而起?

  「雒淇公子,可是來賞蘭花的?」姜衍常進宮,和上官墨詢相熟,見他走了過來,笑著打招呼。

  「正是。」上官墨詢走過去時,目光一直停在宋箬溪身上,可走到離眾人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將目光移開,落在姜衍身上,「姜公子已看過蘭花了?」

  「還沒有,他們非要一路賞過去,真是要把我活活的給給急瘋了。」姜衍抱怨道。

  「姜公子不必心急,那花沒長腿,跑不了。」上官墨詢輕笑道。

  「就是,也不知道表哥在瞎著什麼急。」周思儀不滿地冷哼一聲道。

  姜衍歎氣,「表妹,表哥我就說錯一句話,你咋還記得?女孩子這麼記仇可不好。」

  「女子心眼小,愛記仇,這是天性,就像男人愛撒謊是一樣。」宋箬溪盯了上官墨詢一眼,轉身就走。

  「宋姐姐說得極對。」周思儀笑,跟在宋箬溪後面。俞巧珍也跟了上去。

  上官墨詢眸色沉了沉,抿緊雙唇。

  那群娘子軍認識姜衍、紀家兄弟和宋濂,不認識宋淮,見他模樣俊俏,有個膽大的姑娘笑嘻嘻地問道:「姜家哥哥,他是何人家的公子?」

  「他是宋濂的胞弟,剛從廣陵回來,你們可別嚇著他。」姜衍半開玩笑的道。

  「姜家哥哥說什麼話,我們長得很難看嗎?很凶神惡煞嗎?」幾個姑娘不依地嚷道。

  紀家兄弟和宋家兄弟以及上官墨詢沒有商量,但步伐一致地向前走去,把姜衍丟給那群娘子軍。好在這群娘子軍意在上官墨詢,沒有讓他頭痛太久,就饒過了他。讓姜衍抹了把冷汗,私下裡好好埋怨了一回紀允祥和宋濂,說他們不夠兄弟。紀允祥和宋濂笑著賠了幾聲罪,這事也就完了。

  三株極品春蘭擺在坊中最裡面的位置,放在三個檀木茶几上,宋箬溪對花卉的研究不深,實在看不出這春蘭美在何處?略看了幾眼就走開,去看別的花卉,她承認她是個俗物,不懂得欣賞高雅的幽蘭。

  上官墨詢看過那三株春蘭,拱手道:「在下還有事,先行離去,不打擾各位賞花。」

  「公子請便。」姜衍等人笑著還禮。

  上官墨詢一走,那群娘子軍也呼啦啦地全走了。

  宋箬溪看著遠去的人影,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其實與他也沒什麼仇好記,與他也不過才見了幾次面,說起來也不怎麼熟,她憑什麼要他告訴她他的身份,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

  賞完了蘭花,出來遇到去領蕙蘭回來的兩個下人,姜衍看到那四盆蕙蘭,兩隻眼睛冒光。

  「行了行了,你就別做出那副惡狼樣,這四盆花全給你。」紀允祥笑道。

  「多謝多謝。」姜衍大喜,一揖到地。

  紀允禎見時辰不早,皺眉道:「是時候回府了,家裡找不到人會心急的。」

  紀宋兩家人就與姜衍三人道了別,尋著自家的馬車。花車已經游完街,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開,這大街小巷內到處都是人,馬車行得極其緩慢。

  馬車行至一段上坡路,看到了對面也行來一輛馬車,路被人群給佔住,兩輛馬車不能同時通過,上坡好退,下坡不能退,是以,宋箬溪坐的馬車緩緩退讓路邊,讓那輛馬車先行。

  那輛馬車的主人到也知禮,打發人先來道謝,再讓馬車通行。宋箬溪坐在車內正無聊,忽聞到一股誘人的香氣,嘴饞起來,微微撩開車簾向外張望,還沒看到路邊賣什麼東西,那輛馬車已駛了過來,馬車上的簾子上卷,宋箬溪一眼就看到車裡坐著位身穿素服,五官精緻出眾,臉色略顯蒼白的年青公子,微蹙眉尖,眼露疑惑,「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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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8 12:07 PM

第八十五章 喜得傳人忘俗規

      鄴疏華坐在馬車閉目默念心經,這聲細小的師兄,旁人必不會聽見,但是他內力深厚,聽入耳中,微怔,睜開雙眼往車外看去,只是兩輛馬車已交錯駛過,看到的是街邊匆匆而行的路人。他對旁事素不掛心,沒有想過讓人去查探,淡然淺笑,閉目繼續默念心經。

  不過是路邊一瞥,宋箬溪也沒太在意,回到紀家,被紀老夫人摟進懷裡,細看了一番後,還不放心,板著臉瞪著紀允禎,訓道:「禎老二,逢年過節,街上人多,你這個當兄長的,為什麼要帶著妹妹出去?你們是小子,皮粗肉厚,怎麼滾打都行,可你妹妹是嬌養的姑娘,要是磕著碰著了,怎麼辦?」

  紀大夫人和紀二夫人也是一臉不悅地盯著幾個小子。宋箬溪在廣陵府也出過門,紀芸到不太擔心,正要幫著兒子和侄兒說兩句話,宋箬溪已委屈地癟著嘴告起狀來,「外婆,哥哥弟弟他們和那些護衛團團圍著我,我連旁人的衣角都看不到,在外面轉了一圈就回來了。」

  聽到紀允禎等人保護很得力,紀老夫人眼中露出滿意的笑容,嘴上卻道:「他們都是壞人,讓我家溪兒受委屈了,下回外婆帶溪兒去街上好好玩樂。」

  「嗯,外婆最好了!」宋箬溪偎在紀老夫人懷裡嬌笑盈盈。

  紀大夫人橫了兄弟們一眼,道:「算你們還知道輕重。」

  紀允禎幾個低頭忍笑。

  紀承宣看在眼中,捋著鬍子,也不言語,等眾人閒聊了幾句,突然問道:「花車可好看?」

  「好看。」紀允禮和宋淮到底年幼,腦子不夠使,脫口答道。

  三個大的無奈地看著兩個小的,這口風未免露得太快,就是想再遮掩些,已然不行,《家規》和《弟子規》必是抄定了,齊刷刷地跪了下去。紀允禮扯了扯宋淮的衣袖,也跪了下去,宋淮到也機靈,會意地跟著跪在地上。

  宋箬溪見宋濂朝她使了個眼色,知道事情不妙,趕緊從紀老夫人懷裡溜了起來,走到幾位兄長旁跪下,低眉斂目裝老實。

  紀大夫人姑嫂臉色微沉,就連紀蓁兄弟和宋綏也面帶怒意。紀老夫人輕咳了一聲,提醒紀承宣,罰小子們就行了,可別嚇壞外孫女兒。

  紀承宣看了眼老妻,道:「紀小四,說說你們今日上街都做了什麼?」

  紀允禮老老實實招了供。

  紀承宣眼中一亮,激動地道:「溪兒,你居然聽能出《江水共潮聲》!你是如何聽出來的?」

  宋箬溪眨了眨眼睛,怯怯地答道:「用耳朵聽出來的。」

  眾人愣了一下,低頭忍笑。

  紀老夫人橫了紀承宣一眼,道:「老頭子,瞧你問的這是什麼話?」

  紀承宣也知道問錯話了,尷尬地咳了一聲,起身道:「溪兒,隨外公到書房去。」

  宋箬溪站起來跟在紀承宣的身後,往門外走去。跪在地上的幾兄弟以為逃過大難,剛要鬆口氣站起來,就聽紀承宣道:「每人罰抄一百遍《家規》和《弟子規》,初六,老夫要檢查,少一遍,加罰十遍。」

  幾兄弟面露苦色,完了,這幾天除了吃飯睡覺,其他事是別想做了,可是不敢出言反抗,齊聲應道:「是。」

  等紀承宣帶著宋箬溪走遠,紀允禮愁眉不展地道:「還以為溪表姐得了爺爺的歡心,就能饒過我們,誰知道爺爺毫不留情,罰這麼重。」

  「十六年前,一位姑娘去看花車遊街,被人活活踩死。先帝震怒,下旨停辦了三年,為了花農花商的生計,才重新下旨准許花車遊街。事情過去這麼多年,大家都漸漸淡忘了,可是老頭子和我終身都不敢忘記,怕再出現這樣的慘事,嚴禁你們去花長街看花車遊街。」紀老夫人眼中含淚道。

  紀蓁歎了口氣道:「那位不幸的姑娘是你們叔祖父唯一的女兒,聽聞她的死訊,你們的叔祖母當天夜裡就懸樑自盡,你們叔祖父也一病不起,拖了一個月也撒手而去。」

  「孫兒知錯。」幾個兄弟跪了下去,一陣後怕,慶幸宋箬溪被擠散時沒出事,要不然不用長輩責罰,他們一輩子都會帶愧。

  「罷了,大喜的日子,不提那些傷心事。」紀老夫人拭去眼角地淚水,「我知道你們也是疼愛溪兒,見她整日被拘在宅子裡,悶得慌,趁著喜慶,帶她出去玩玩,這是你們做兄弟對她的手足之情,只是以後帶溪兒出外要當心,切不可讓她出半點差錯,知不知道?」

  「奶奶(外婆),以後我們帶妹妹(姐姐)出去時,必會安排妥當,絕不讓妹妹(姐姐)出半點差錯。」幾兄弟磕頭道。

  「你們都是懂事的孩子,起來吧。」紀老夫人道。

  「謝謝奶奶(外婆)。」幾兄弟又磕了個頭,才站起身來。

  紀二夫人見紀老夫人臉上還帶著一絲悲傷,眸光微轉,笑問道:「娘,我前兒聽到一個好好笑的笑話,您想不想聽?」

  「說來聽聽,要是好笑,有賞。」紀老夫人心知小兒媳要活躍氣氛,順著她的話道。

  「話說……」

  屋內眾人聽紀二夫人談笑話,那邊紀承宣帶著宋箬溪進了書房,「溪兒,上回你說你喜歡吹笛,你今日吹一首給外公聽,可好?」

  「外公,我沒帶玉笛出來,要向外公借笛子一用。」宋箬溪笑盈盈地道。

  紀承宣從四方櫃裡拿出一管竹笛遞給宋箬溪,宋箬溪橫笛在唇邊,輕輕吐氣,試了試音,音色清亮,是管好笛,一首《鷓鴣飛》悠揚響起,旋律優美細膩,流暢舒展。

  起首用四長音以表現鷓鴣飛翔之態。中段運用氣息控制,通過力度的強弱對比,栩栩如生地描繪了鷓鴣忽遠忽近、忽高忽低,縱情翱翔的姿態。樂曲最後運用越來越輕的虛擬顫音,給人以鷓鴣飛向天邊,越飛越遠的聯想。

  悠揚抒情的慢板和流暢活潑的快板,使音樂富有層次和對比打音、顫音、贈音等技巧調飾曲調,就算是紀承宣十四歲時,也未必能吹得如此之好,紀承宣欣喜若狂,他喜音律,膝下兒孫,除了紀允祥和宋濂對音律還有些興趣外,其他的人都是棒棰,拿著笛子當吹火筒,對兒孫無人能繼承他的衣缽,深感遺憾,想不到外孫女兒不止箜篌彈得不錯,這笛子吹得更好,還博覽各種樂譜,連《江水共潮聲》那樣的偏曲也能聽出來,頓覺老懷安慰,高聲讚道:「好,吹得好,不愧是我紀承宣的外孫女!」

  見紀承宣歡喜成這樣,宋箬溪也很高興,笑盈盈地道:「溪兒吹得曲子外公喜歡,那外公可不可以看在這首曲子的份上,饒了哥哥弟弟他們這一回?」

  紀承宣看著宋箬溪,板著臉,眼中帶笑地道:「他們做錯事,當罰,溪兒的求情,外公不許。」

  宋箬溪眸光微轉,「外公當真不許?」

  「當真不許。」

  宋箬溪蹙眉歎氣,「以後溪兒只能困在房裡當隻笨鷓鴣了,再也吹不出這般清靈悅耳的笛音了。」

  紀承宣眼中的笑意更濃,這丫頭不愧是芸兒的女兒,威脅人也威脅的別出心裁,挑眉問道:「你這是怕他們以後不帶你出去玩?」

  宋箬溪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

  紀承宣朗笑道:「有外公在,他們日後不敢不帶你出去玩。」

  「我才不要他們被外公強壓著不情不願地帶我出去。」宋箬溪噘著嘴道。

  紀承宣伸手翻開放在書案上的一本書,從裡面取出一張泛黃的紙,笑道:「溪兒,你若能將這首曲子吹出來,外公就答應饒了他們,記他們念你的情,心甘情願帶你出去玩。」

  宋箬溪接過那張紙一看,愣住了,那上面居然是五線譜,想不到,在她之前還有跟她一樣的倒霉蛋。

  「溪丫頭,可吹得出來?」紀承宣捋著鬍子,眼中帶著企盼地問道。

  宋箬溪抬眸看著他,問道:「外公,您會吹此曲嗎?」

  「外公雖知這是一首曲子,可惜,外公不認識那些奇怪的符號,吹不出來。」紀承宣不怕丟面子,在外孫女面前坦然承認,他不會吹此曲。

  宋箬溪微愕,本以為紀承宣會搪塞幾句,沒想他為人如此坦蕩,對這個外公是真心的尊重起來,措詞道:「這符號,溪兒曾在淨蓮寺裡的一本《樂譜》裡見過,溪兒就憑著自己的理解,把這些符號換成我能看懂的樂譜,吹出請師父聽,師父說像那麼個意思,要不溪兒揣摸著吹給您聽聽。」

  「你吹來聽聽。」紀承宣眼中的亮光微黯了下去。

  宋箬溪細看了一遍樂譜,淡然淺笑,這位前輩沒在歷史並沒有留著厚重的痕跡,留下了這首名叫《低調》的歌,是在告訴後來者要低調做人嗎?

  「低調的我愛什麼?混到廣大觀眾裡面躲,絕對不受關注快樂麼……問你高調可以幹什麼?就算轟動幾秒有用麼?若你都未知我唱什麼?繼續高,請不必理我,你見過我,未見過我,相當依稀,記不清楚,不想囂張,連成名也太懶惰……」

  「這曲子平淡無奇,沒有一絲意境。」紀承宣大失所望,當日他得到這張樂譜時,以為得到了什麼美妙的天樂,卻不想企盼多年,卻是這樣的結果。

  「是溪兒沒有吹好。」宋箬溪低下了頭,現代的通俗歌曲太過直白,沒有古樂那種悠揚宛轉的韻味,這就是古詩詞與打油詞的區別,紀承宣又不知歌詞,自然覺得這曲子過於平淡無奇。

  「不,溪兒,這曲子不是你沒吹好。」紀承宣笑,他精於音律,聽得出這曲子十分的流暢,不管宋箬溪是真得看懂了這些符號,吹出來的,還是隨時編出來吹成的,都表明了一點,他的外孫女於音律方面是極有天份,「溪兒,以後你每月回來小住數日,外公教你八音,可好?」

  「好,謝謝外公肯百忙之中抽空教溪兒的八音。」宋箬溪抬頭看著他,巧笑嫣然,「外公,溪兒可以去告訴哥哥弟弟他們,外公已經輕饒他們的事嗎?」

  「你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外公帶你過去,瞅著時辰也該用午飯了。」紀承宣話音剛落,紀老夫人打發來請祖孫去用午飯的人就進了院門。

  到正廳,宋箬溪把好消息一說,除了宋淮,眾人驚訝無比,包過與紀承宣同床共枕幾十年的紀老夫人,能令紀承宣收回懲罰的,近五十年來唯有宋箬溪一人而已。

  機靈的紀允禮眼珠子轉了轉,更是打定主意,日後要好好討好巴結小表姐,拿宋箬溪當他的護身符。

  用過午飯,宋綏和紀芸帶著宋濂兄弟倆回去了,宋箬溪則了留下來,一是要陪著餘興未消的紀老爺子聊音律,二是明日她要隨紀老夫人和紀大夫人去給順淑公主祝壽。

  紀二夫人和紀芸一樣是沒有資格出席這樣的宴會的,當日紀二夫人能去花朝節,都是托了姜衍的母親的關係,姜夫人與紀二夫人是閨中好友,盛瑜長公主要給姜衍的長兄相看人家,姜夫人在病中不能前往,央求盛瑜長公主發了帖子給紀二夫人,讓紀二夫人幫著相看。

  此事讓盛瑜長公主這個當祖母的,心中十分的不快,本不想答應,可轉念想到她若是挑中了人,量紀二夫人也不敢反駁,才順了姜夫人的意。

  宋老太太也會出席這次宴會,紀芸擔心這位老太太抽風,要帶宋箬溪同去,更怕宋老太太做出點什麼不好的事來,讓她後悔莫及,若是讓紀老夫人帶宋箬溪去赴宴,就算宋老太太生氣,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宋老太太只是嫡祖母,紀老夫人卻是親外祖母。

  宋箬溪午睡起來,被紀承宣又帶去了書房,陪他說了大半個下午的音律,到晚間,神色懨懨的,把紀老夫人嚇得不輕,以為她病了,差點不顧還在過年,就要拿帖子去請太醫上門來給她診脈治病。

  宋箬溪忙勸阻道:「外婆,我沒病,不用驚動太醫,我就是有點累,睡醒了就沒事了,我保證明天起來,我又精神奕奕的。」

  紀老夫人雖不放心,但見宋箬溪除了面帶倦意,其他沒有什麼不妥,就讓婢女們伺候宋箬溪睡下,在床邊略坐了會,聽到宋箬溪熟睡的呼吸聲非常平緩,知道她沒生病,只是累著了,吩咐婢女好生伺候,起身去找累著宋箬溪的罪魁禍首。

  「糟老頭子,你要是把溪兒累出病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這書房。」紀老夫人一進書房門就厲聲吼道。

  紀承宣一驚,捏緊了手中的樂譜,急聲問道:「溪兒病了?」

  紀老夫人倒也不想把老頭子給嚇壞,道:「溪兒沒生病,只是累了,老頭子,溪兒是嬌養的姑娘,不是你那些粗打的兒孫,你要教她什麼,要慢慢來,逼得這麼緊,萬一把她逼出病來,可怎麼辦?」

  「束兒莫惱,今天是為夫發現溪兒在音律方面天份極高,一時開心的忘了形,以後斷不會這樣。」紀承宣笑道。

  「宣郎是要教會溪兒八音嗎?」紀老夫人問道。

  「不止如此,我還要讓溪兒寫出像《林中鶴》這般流傳千古的名曲。」紀承宣如同一個發現的璞玉般的玉匠,誓要將之塊璞玉琢成極品。

  紀老夫人愕然,宋箬溪是閨閣女子,她的閨作焉能流傳出去?只是見紀承宣這般的歡喜,也不好潑他冷水,兩人做了幾十年夫妻,紀老夫人知他還沒往深處想,且冷上幾日,等他慢慢地回過味來了,這事也就了結了,道:「你願意栽培溪兒是件好事,只是溪兒是女兒家,你教導她時,不許凶她,不許罰他,要是害她生病,或者心情不好,你就休想再教她什麼音律。」

  「這個我知道,我一定會輕聲細語的教導溪兒,不會嚇著她,你不要這麼擔心。」紀承宣此時完全沉浸在找到衣缽傳人的喜悅當中,對紀老夫人在女兒家三字上落下重音也沒聽出來。

  「時辰不早,老太爺早點安置吧,我先回房了。」紀老夫人留著宋箬溪同住,紀承宣只好睡書房。

  次日清晨,宋箬溪就被香繡叫醒了,梳妝打扮好,出來見紀老夫人,行禮道:「溪兒給外婆請安,外婆安好。」

  紀老夫人伸手扶住她,嗔怪地道:「你這孩子,跟外婆不用講這些虛禮。」

  「外婆,昨兒夜裡溪兒有沒有吵著您?」宋箬溪順勢扶著紀老夫人的胳膊,笑問道。

  「你乖的行,沒有吵著外婆,你睡覺比你娘老實多了。」紀老夫人笑道。

  宋箬溪好奇地問道:「娘睡覺很愛亂動嗎?」

  「她睡覺沒一刻鐘是安穩的,在床上到處亂滾,睡下時在這頭,早上起來,她滾到另一頭去睡去了。」紀老夫人把女兒小時候的醜事說給外孫女聽,「有一次,她在晝床上睡覺,從床上滾了下來,把頭上磕了……」

  「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和大少奶奶過來請安了。」婢女的通報聲打斷了紀老夫人的話。

  等兒媳孫媳請罷安,大家安坐用過早飯,紀老夫人和紀大夫人就帶著宋箬溪去順淑公主府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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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8 12:22 PM

第八十五章 赴壽宴遭人覬覦

      馬車約行駛了半個多時辰,就到了公主府,在府中下人的引領下進了門,停了下來,幾個婆子和小丫頭認得馬車上丞相府的標誌,圍了上來。

  紀大夫人先下車,宋箬溪扶著紀老夫人後下了車,婆子和小丫頭只覺得眼前一亮,紀家的這位姑娘長得比天仙還要美上幾分!

  「老奴可把兩位紀夫人和紀姑娘等到了,老奴是順淑公主身邊的侍從,夫人叫老奴常嬤嬤就是,老奴奉公主之命在此等候夫人大駕!」常嬤嬤笑呵呵地奉承道。

  紀老夫人瞇了瞇眼,笑道:「常嬤嬤,這個是老身的外孫女,姓宋,乃是戶部尚書宋大人的孫女。」

  宋老太太剛剛進府,身邊就帶著三位宋姑娘,老太太既然帶了三位孫女前來,多帶一位又能如何?這位宋姑娘因何不與祖母同行?卻跟隨外祖母與舅母前來赴宴?

  常嬤嬤歷經世事,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臉上笑意半分未減,行禮道:「老奴失言了,宋姑娘莫怪。」

  「小事一樁,嬤嬤不必在意。」宋箬溪微微欠身,淺笑道。

  紀老夫人客氣地道:「勞煩常嬤嬤為老身帶路!」

  「老夫人客氣,請隨老奴往這邊走。」常嬤嬤在前面引路,很快就到了公主府招待女眷的沁芳廳。宴擺在前廳,打開落地的木窗,就能看到後面的戲台。赴宴的客人先到東房喝茶等候,正午時分壽宴才會開席。

  皇族之人與外臣交往十分謹慎,各府來公主府赴宴的大都是女眷,男賓則是尚了公主誤了前程的男子,以及駙馬府的本家兄弟子侄。

  進到東房,紀老夫人和紀大夫人要帶宋箬溪給宋老太太行禮,可是當看到了隨宋老太太前來的三人,兩人的眸底閃過一抹怒意。宋箬潔和宋箬瀅都已訂親,依照禮數,出嫁前她們只可到血親家中赴宴。這順淑公主與宋家不是血親,甚至連姻親都不是,她們為什麼要來赴宴?

  她們來赴宴,可以當她們年輕不懂事,但是宋老太太年近七旬,難道也不懂事嗎?宋箬溪是宋家的姑娘,宋家不知禮數,會讓人質疑宋家的家教,還好宋箬溪此次沒有隨宋老太太同來,大可以告訴外人,宋箬溪是養在外祖家的,如此一來,雖不能將宋箬溪從宋家徹底摘出來,但是多多少少可以讓人不把宋箬溪與其實宋家姑娘聯繫在一起。

  兩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對視一眼,就已知對方所想,滿臉笑容地帶著宋箬溪走了過去。

  「孫女給祖母請安,祖母安好,小妹給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請安,三位姐姐安好。」宋箬溪優雅地向四人行禮問安。

  宋老太太看到宋箬溪跟著紀家人來赴宴,怒不可遏,冷哼一聲,道:「你有一品夫人的外祖母撐腰,還跟我行什麼禮,請什麼安,你只管討好她就成了。」

  紀老夫人驚愕不已,她根本就沒想到宋老太太年紀越大,越不著調,居然如此的不分場合,不顧臉面,當眾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紀大夫人心中暗喜,這下好了,不用找話頭,欠身道:「親家太太請息怒,溪兒是宋家的姑娘,理應在親家太太膝下承歡,只是我家婆婆最疼愛我家小姑奶奶,小姑奶奶嫁人後,不能常伴慈母身旁,我家婆婆牽腸掛肚,茶飯難寧,小姑奶奶為盡孝道,將女兒送到我家婆婆身邊,侍奉我家婆婆。還請親家太太體諒我家小姑奶奶一片孝心,不要過於責怪溪兒。」

  「親家太太,我知道親家太太疼愛溪兒,捨不得溪兒,日後,我定讓她常回宋家探望親家太太。」紀老夫人從驚愕中緩過神來,面帶歉意地道。

  聽紀大夫人的話,宋箬溪還迷茫著,聽紀老夫人的話,豁然開朗,跪下道:「以後孫女每天都回府給嫡祖母晨昏定省,風雨無阻,請嫡祖母息了雷霆之怒,原諒孫女這一回。」

  宋箬溪故意稱宋老太太為嫡祖母,這是要告訴大家,宋老太太在故意刁難庶子所出的嫡女。聽了宋箬溪的話,眾人果然露出不滿之色,雖然她們這些貴婦對庶子女並不待見,可是在外卻要表現身為嫡母的大度。

  宋箬潔最善於察言觀色,見狀,急忙幫著宋老太太辯解,「七妹妹,祖母沒有……」

  「咦,二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家裡繡嫁……」宋箬溪假裝剛看到宋箬潔,她是未出閣的姑娘,說婚嫁一事,不妥,話沒說完,就抿緊了唇角。此舉既表明她知禮數,又說明這話是她在驚訝之中脫口而出,不會讓人覺得兩人姐妹不和,她有意為之。

  「嫁」字一出口,其他不知道宋箬潔訂親的人也知道了,眼神裡多了幾分鄙夷和嘲諷,還名門世家咧,怎麼能如此不知禮數?定了親的姑娘還到別人家裡來赴宴。

  宋箬潔臉刷得就紅了,低頭不敢再說話。紀老夫人和紀大夫人滿意的笑了。

  「喲,紀大嫂嫂,這是怎麼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傳來,眾人看了過去,一個身形消瘦,穿著寶藍繡五彩蝙蝠長襖的婦人,帶著一個身穿豆綠繡花卉緞面出風毛長襖的少女走了過來。

  「姜夫人你來了。」紀大夫人欠了欠身,「沒什麼大事,只因我家溪兒常來陪伴我家婆婆,親家太太吃起醋來,說我家溪兒眼中只有外祖母,只知道孝敬外祖母,忘記她這個嫡祖母了,我們大家都在這裡勸解,誰知越勸親家太太越生氣,定要責罰我家溪兒了。」

  來人正是姜衍的母親姜夫人,她與紀二夫人是好友,對紀家的人一向是愛屋及烏,看到紀老夫人這個一品夫人站著,宋老太太這個二品夫人卻坐著,心裡已惱了三分,聽了這紀大夫人這番話,惱意添足十分,眸色微凜,沉聲道:「宋老太太,雖然宋姑娘是您的孫女,您要打要罵,她做小輩的理當領著,但這裡是公主府,不是宋家,你這般大大咧咧地當眾責罰孫女,眼裡還有沒有公主?還有沒有禮數?」

  姜夫人沒有疾言厲色,語氣也很平和,可是宋老太太卻有一種被人訓斥的感覺,老臉脹得通紅,辯解道:「我沒有要責罰她。」

  「你沒有要責罰她,那她跪在這裡做什麼?」姜夫人驚訝地問道。

  「七丫頭,你還不起來。」宋老太太怒火中燒,咬牙道。

  「溪兒,你嫡祖母不怪罪你了,還不快謝謝你嫡祖母。」紀大夫人笑瞇瞇地道。

  「孫女謝謝嫡祖母寬宏大量原諒孫女。」宋箬溪站了起來,低頭斂目裝乖巧。

  宋老太太臉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抖動。

  姜夫人上前扶著紀老太人的手臂,笑道:「紀伯母,我們到那邊坐下說話。」

  「好。」紀老夫人不再理會宋老太太,和姜夫人去另外一邊坐下。

  婢女們奉上熱茶。

  姜夫人不是第一次見宋箬溪,當年為了給宋箬溪治病,她還專門把給她治病的大夫推薦給紀家,對宋箬溪有著同病相憐的情意,看著站在紀大夫人身後的宋箬溪,歎道:「幾年不見,沒良心的溪兒就把姜伯母給忘記了。」

  紀大夫人笑,「溪兒,趕緊去找你姜伯母,要不然她也要吃醋了!」

  周思儀上前牽起宋箬溪的手,拉她到姜夫人,「姨母,這位宋姐姐就是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位宋姐姐,她聽曲比我厲害。」

  姜夫人笑瞇著雙眼,「哎喲,難得你這個從來不服輸的人也肯服。」

  「榮淑公主到!」門外侍婢的一聲通傳,屋內的閒聊聲嘎然而止,姜夫人是盛瑜長公主的兒媳,榮淑公主比她高了一輩,她隨眾人起身給榮淑公主行禮。

  榮淑公主到了後,其他公主也陸續到達,隨著侍婢的通傳,一身大紅宮裝打扮的順淑公主,帶著她十二歲的小女兒蔣艷兒走了進來。

  夫人們留在東正房,姑娘們就被蔣艷兒領到了東側房。夫人們和姑娘們聊的話題差不多,京城的趣聞,流行的髮飾,衣料和胭脂水粉之類的。

  周思儀不理旁人,拉著宋箬溪在一旁說音律的事,宋箬溪昨天才應付完紀老爺子,絞盡腦汁,說了一車的話,今天再應付周大姑娘,十分的輕鬆,只要把昨天的話再說一遍就行了,不費腦子,就是有點費嗓子。

  宋箬潔和宋箬瀅都定了親,還出來赴宴,很多姑娘都不願理會她們,她們一接話,其他人就把話題岔開,兩人到底是姑娘家,臉皮薄,惱羞地坐一旁喝茶。

  宋箬滿對旁人冷落毫不在意,只是知道吃東西,左手一塊栗子糕,右手一塊蜜棗糕,不停地往嘴裡塞。

  「離開席還有大半個時辰,在這坐著沒什麼意思,不如我帶大家到花園裡轉轉?」蔣艷兒放下手中的茶杯,笑著提議道。

  「好啊,今天天氣好,我們去花園蕩鞦韆架玩去。」有性情活潑的姑娘附和道。

  「還可以玩鬥草。」

  客隨主便,眾姑娘起身隨蔣艷兒前往花園。為了一年四季都有花賞,花園分成數片,種植不同季節盛開的花,中間假山聳立,一條小溪橫穿花園,小橋流水,宛若一副美妙的畫卷。

  在花園的亭內稍坐片刻,蔣艷兒就和幾個活潑好動的姑娘去蕩鞦韆,有的找花卉玩鬥草,有的三五結伴逛花園。宋箬潔和宋箬瀅丟下努力吃糕點的宋箬滿,不知道去向。

  「哎喲。」周思儀突然腹痛,按著肚子道:「宋姐姐,我去淨房一趟。」

  「好,你快去。」宋箬溪笑道。

  公主府的侍婢領著周思儀主僕三人往淨房去,宋箬溪見亭中已沒什麼人,不想乾坐在這裡吹風,起身出了亭子,帶著香繡青荷沿著小路在園子裡轉了起來。

  走到種著桃花的這一片,一陣微風吹過,幾片桃花瓣隨風飄然落下,宋箬溪伸手去接花瓣,輕笑出聲,

  忽聽到一個輕浮的聲音道:「好個美貌的桃花仙子!」

  主僕三人大驚失色,蔣艷兒邀姑娘們來園子,居然不派人把守好,讓男子隨意出入,實在太離譜了。

  「我們快走。」宋箬溪轉身疾步離去,遇到守禮的男子,搪塞幾句客套話,可聽這聲音就不是個好東西,要是他一味糾纏,壞了名節,麻煩可就大了,她惹不起,躲得起。

  「美人兒,別走。」

  倒霉,遇到是條色狼!

  宋箬溪顧不得儀態,提起裙子,小跑起來。青荷機靈,彎腰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轉身將石頭彈向追來的男子的腿上。

  「哎喲!」男子痛得蹲了下去,等他再站起來時,宋箬溪三人早就不見了蹤影,發狠地道:「媽的,你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老子隨便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到時候爺先睡了美人兒,再來睡了你這個凶丫鬟。」

  男子的「雄心壯志」,宋箬溪無從知曉,她怕男子追上來,慌不擇路地向前跑,一個拐彎,就在她要與從對面匆匆走來的人撞上之時,對面的男子身影一邊閃去,避開了她。

  「姑娘小心!」跟在後面的香繡和青荷驚呼出聲。

  宋箬溪向前衝出兩步,停了下來,轉身看清避讓她的男子,笑道:「師兄。」

  鄴疏華微怔,目帶疑惑地問道:「你是?」

  宋箬溪雙手合十,口頌佛號,道:「靜塵見過疏華師兄,師兄有禮。」

  鄴疏華盯著宋箬溪看了片刻,總算把五年前那個穿著灰袍的小姑娘和眼前一身華服的少女重疊了起來,雙手合十,面帶歉意地道:「師弟有禮,師兄眼拙不曾認出師弟,師弟莫怪。」

  「不怪不怪。」宋箬溪笑,「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鄴疏華溫和地笑道:「順淑公主大壽,奉母命前來送賀禮。」

  「可是剛才師兄的模樣,不像是來送賀禮的,到是像拿了人家的東西慌忙逃竄。」宋箬溪見鄴疏華還像五年前那樣透著一股呆氣,忍不住逗他。

  鄴疏華臉上的笑容透著一絲尷尬,「有幾位女施主一直糾纏小僧不放,小僧為擺脫她們,才會疾步急走躲讓的。」

  宋箬溪眸色微凜,先前那個男子,還可以當他偷溜進花園,但鄴疏華誠心向佛,不近女色,他會出現在花園,顯然是主人的刻意安排,順淑公主借這壽宴要做什麼?

  「師弟,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鄴疏華觀察入微,見宋箬溪眸色有異,關心地問道。

  「沒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鄴疏華溫和地笑道:「師弟若是有事,請告訴師兄,師兄願盡綿薄之力。」

  宋箬溪笑,「好,若是以為我有為難之事,一定找師兄幫忙。」

  鄴疏華口頌佛號,道:「願師弟一生平安順暢,與眾生結善緣,不造惡業。」

  「多謝師兄。」宋箬溪雙手合十,笑了笑,「師兄你可別再往那邊去了,那裡有更多的女施主。」

  鄴疏華俊臉微紅,道:「小僧願意與女施主說佛經禪理,解眾生之惑,只是女施主塞給小僧的荷包和手帕,小僧無法接受。」

  宋箬溪輕笑出聲,她本就是絕色,這一笑,當真是羞煞百花。鄴疏華看了,心猛地一跳,忙垂下眼臉,飛快地撥動著手中的念珠,默念,「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青荷趁著這個空擋,上前道:「姑娘,時辰不早,該回沁芳廳了。」

  「師兄,我先過去了,改天再見。」宋箬溪笑著轉身離去。

  看宋箬溪拐了彎,鄴疏華也迅速離去,比剛才走的更急,彷彿後面有一堆的紅粉骷髏在追趕他。

  宋箬溪辨別了一下方向,帶香繡青荷沿著小路疾步而行。香繡和青荷神色緊張,擔心不知道又從何處冒出什麼男人來。走到半道,遇上來尋她的周思儀。

  「宋姐姐,你去哪裡了?」周思儀上前拉著宋箬溪就走,「我們快回沁芳廳去。」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宋箬溪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公主府太沒規矩了,明知我們在園子裡,還隨意放男子進來。」周思儀壓低聲音,一臉氣憤地道。

  宋箬溪輕吸了口氣,「你撞見了?」

  「我聽到聲音,忙避開了,我怕你誤撞見,趕來尋你,你要是被他看見,那就是大麻煩。」周思儀看了看四周,停下腳步,湊到宋箬溪耳邊,「順淑公主的長子蔣寅不是個好東西。」

  「多謝妹妹。」宋箬溪緊緊捏了捏周思儀的手,「我們快走。」

  回到東側房時,已經有七位姑娘回來了,表情各異,有面帶薄怒的,有抿唇淺笑的,有淡然自若的,有眉目含春的。宋箬溪和周思儀沒心思去管旁人,找了個位置坐下。等侍婢送上熱茶,小口地品著,讓急喘的呼吸慢慢平緩下去。

  茶喝了幾口,宋箬潔三姐妹回來了,蔣艷兒和其他姑娘也陸續回來了。略坐了一會,侍婢來請諸位姑娘入席。

  一番歌功頌德後,順淑公主笑呵呵飲了開席酒。鑼鼓一敲,戲台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吃完壽宴,各府的夫人帶著姑娘告辭離去。回到家中,摒退婢女,宋箬溪將花園發生的事告訴了紀老夫人。

  紀老夫人沉吟片刻,眸底寒光閃動,「好個順淑公主,居然打這般無恥的主意。」

  「外婆,溪兒不懂,您細說給溪兒聽。」宋箬溪請教道。

  「蔣寅色名在外,高門第的沒有人願把女兒嫁給他,低門第的順淑公主又看不上。」紀老夫人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誰給順淑公主出了這麼個餿主意,居然藉著壽宴,算計各府的姑娘,這事必有人會捅上去。有意損人名節者,罪孽深重,順淑公主這是要自尋死路。」

  「算計來的姻緣,帶著怨恨,姑娘嫁進去,會弄的家宅不寧,說不定喜事變喪事。」宋箬溪道。

  紀老夫人看著宋箬溪,眼底閃過一抹憂色,若知順淑公主有這狠毒的心思,今天不該帶她去的。

  「外婆,我沒有與蔣寅正面遇上,他未必認得出我,您不必這麼擔心。」宋箬溪輕鬆地笑道。

  紀老夫人想了想,道:「不管他認不認得出你,我們都要謹慎,初九那天,家中設宴請客,我會讓你娘帶你去桃花庵禮佛。」

  「好。」宋箬溪知紀老夫人還是不放心,索性讓她迴避,省得順淑公主又鬧出什麼妖娥子。

  祖孫倆在房裡說話,順淑公主和蔣寅也在說話。

  「娘,我今天要桃林撞上了一個桃花仙子,我答應娶她為妻。」

  順淑公主喜上眉梢,問道:「好好,我的兒,她是哪個府裡的姑娘?」

  「不認識,以前沒見過,她穿著一件紅衣服。」

  順淑公主臉上的笑苦了一分,今天來作客的姑娘,全穿著各種不同紅色的衣服,「除了紅衣服,還有什麼?」

  「衣服上繡的是梅花。」

  順淑公主臉上的笑又苦了一分,別說姑娘的衣服上繡著梅花,今天來做客的人十之六七身上的衣服都繡著梅花,「除了梅花,還有什麼?」

  「她身邊帶著兩個婢女。」

  順淑公主臉上的笑再添一分苦澀,「兒啊,每個姑娘身邊都帶著兩個婢女。」

  「她是個絕色大美女!」蔣寅色歸色,色得標準比較高,非美女不要,還立志要尋一個絕色的美人做妻子,容貌平常的姑娘,他根本就看不上眼。

  順淑公主眸光微閃,今天來的姑娘容貌出眾的不少,可稱的上絕色的只有紀相的外孫女,薄唇上勾,道:「我的兒,你撞到的應該是右丞相的外孫女,為免弄錯,初九那天,你隨娘去紀府赴宴,到時候,你再確認一下,若是她,娘會進宮請太后娘娘賜婚。」

  「兒子謝謝娘。」蔣寅大喜,想到日後把美人兒壓在身下,那滋味必然是美妙無比的,邪心一動,下面的東西也豎了起來,還好冬天衣服穿得厚給遮掩住了,起身告辭,回房找人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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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8 12:38 PM

第八十六章 為家門威脅老妻

      初四一早,紀承宣親自送宋箬溪回宋家。聽到通報,宋老太爺急忙出門相迎,見紀承宣背手站在二門處,揖身行禮道:「下官見過丞相大……」

  紀承宣托住宋老太爺的手臂,朗聲笑道:「親家,不在朝堂之上,何需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宋老太爺渾濁的眼底閃過一抹妒忌,挺直身體,笑道:「不知親家前來,有失遠迎,還望親家恕罪。」

  「是老夫失禮才對,不曾知會一聲,就冒昧登門。」

  「親家上門,蓬蓽生輝,請進請進。」兩個親家客套著進了門,去花廳飲茶。

  宋箬溪帶著香繡和青荷回竹隱院,在路上遇到了宋箬潔,屈膝行禮道:「妹妹見過二姐姐,二姐姐萬福。」

  「七妹妹回來了,我還以為七妹妹從此就住在外祖父家不回來呢。」宋箬潔嬌滴滴地笑道。

  宋箬溪看了宋箬潔一眼,並不答話,逕直走了過去。

  宋箬潔眸底閃過一抹惱意,道:「七妹妹,我勸你還是先去給老太太賠禮請罪為好。」

  宋箬溪停步回頭,「我為什麼要去給老太太賠禮請罪?」

  「七妹妹,你這麼聰明的人,就別裝傻充愣了。」

  「我既然是聰明人,該怎麼做,我心中有數,不勞二姐姐操心。」宋箬溪言罷,揚長而去。

  宋箬潔衝著宋箬溪遠去的背影,用力地呸了一口,扭身去松鶴院見宋老太太。宋箬溪回到竹隱院,和紀芸還沒說上幾句話,宋老太太就派人傳她過去。

  紀芸眼中閃過一抹利厲,道:「溪兒莫怕。」

  「娘,溪兒不怕。」宋箬溪早就預料到宋老太太會找麻煩,淡然一笑。

  紀芸帶宋箬溪去見宋老太太,剛一進門,還沒行禮請安,宋老太太就厲聲道:「七丫頭,你給我跪下!」

  「孫女給祖母請安,祖母安好。」宋箬溪上前行禮,對宋老太太要她下跪的話,置若罔聞。

  宋老太太沒想到宋箬溪敢不聽她的話,氣極反笑,咬牙切齒地道:「老三家的,你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

  「兒媳多謝母親誇獎。」紀芸笑盈盈地道。

  「我沒有誇她!」宋老太太怒道。

  「原來母親不是誇溪兒呀,不知道母親誇得是兒媳的哪個女兒?兒媳這就讓她過來,讓她親耳聽聽母親對她的誇獎。」紀芸笑問道。

  「老三家的,你別給我胡攪蠻纏,你管不好女兒,老婆子替你管。來人,把這個不知禮數,不懂規矩,頂撞長輩,忤逆長輩的七丫頭,拉到佛堂跪著,沒我的話不許起來。」

  兩個婆子應聲而入。

  「祖母,孫女不服。」宋箬溪揚聲道。

  「你有什麼不服的?」宋老太太怒目而視。

  「孫女不知道什麼時候犯過祖母說的那些錯?還請祖母明示。」

  宋老太太語塞,「剛才我要你下跪,你沒有下跪。」

  「孫女沒犯錯,祖母為什麼要罰孫女下跪?」

  宋老太太一拍桌子,「你這是在質問我嗎?」

  宋箬溪欠身道:「孫女不敢,孫女只是要求個明白,請祖母拿出孫女犯錯的證據來。」

  哪有什麼證據,宋老太太目光閃了閃,蠻橫無理地道:「我說你犯過那些錯,你就犯過那些錯。」

  「祖母,這朝中審案也要看確實的證據才能判嫌犯是否犯罪,斷沒有堂上大人說有罪就有罪的。」宋箬溪道。

  「你現在就是在頂撞我!」宋老太太氣急敗壞地吼道。

  「祖母,孫女是在陳述一個人人皆知的道理。」

  宋老太太咬牙切齒道:「你跟你娘一樣,長了張巧嘴。」

  「孫女謝祖母誇獎。」宋箬溪唇解微微上勾。

  「我不是在誇你。」宋老太太瞪著面前的兩人,果然是什麼樣的娘養什麼樣的女兒,大的小的都不是好東西,一肚子壞水。

  宋箬溪抿唇不語。

  紀芸見宋箬溪應對如流,心中安定,眼帶笑意的看著女兒。宋老太太拿不出證據來懲罰宋箬溪,氣鼓鼓地怒瞪著她。躲在裡間的宋箬潔無計可施,著急地絞著手帕。沒有宋老太太的話,那兩個婆子不敢退出去,呆立在門邊。

  一時之間,房內沒了聲響。

  「奴婢給老太爺請安,老太爺萬福。」屋外傳來婢女給宋老太爺請安的聲音。

  宋老太爺一進門,宋老太太哭天抹淚地喊道:「老爺子,您可來了,您要再不來,我就要被這母女倆給活活的逼死了。我……我不要活啦!這日子……」

  「閉嘴,大過年的,說什麼晦氣話。」宋老太爺不悅地打斷她的話。

  宋老太太被嚇得屏聲斂息,身子往後縮了縮,不敢再說話。

  「老三家的,這是怎麼回事?」宋老太爺在椅子上坐下,沉聲問道。

  「父親,兒媳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溪兒剛從兒媳的娘家回來,母親就派人把兒媳和溪兒叫了過來,一進門,母親就要罰溪兒去跪佛堂。溪兒這孩子認死理,非要問母親,她犯了什麼錯才該認罰。」紀芸欠身道。

  宋老太爺神色凝重看了宋老太太一眼,道:「老三家的,你帶溪兒回房。」

  「兒媳告退。」

  「孫女告退。」

  紀芸帶宋箬溪退了出去。

  「老爺子你……」

  「行了,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多說。以後,你少找老三家的和七丫頭的麻煩。」宋老太爺知道宋老太太不待見庶子,可是嫡子入仕已然無望,他這房只能靠庶子支撐了。

  「老爺子,我是她們的嫡母、嫡祖母,我這是管教她們,怎麼變成我在找她們的麻煩了?」宋老太太不服地嚷道。

  「老三這次評了卓異,可見上司對他是極滿意的,這次他至少升半級。」書房與紀承宣一番談話後,宋老太爺對宋綏寄予厚望。

  宋老太太尖著嗓子道:「那又怎麼樣,本朝以孝治天下,但凡有一點不孝的名聲透出去,他這官就不必做了。」

  宋老太爺眼中寒光閃動,冷冷地道:「你要敢毀老三的前程,我就休了你。」

  宋老太太不敢相信地盯著他,聲音顫抖地問道:「你要休了我?」

  「你若敢胡行,就休怪我不念夫妻情義。」宋老太爺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宋老太太坐在榻上,目光呆滯。

  宋箬潔臉色慘白,今天的事她做錯了。

  宋老太爺的這番話,讓宋老太太囂張的氣焰收斂了不少,待三房的人雖沒有好臉色,但也不再肆意找麻煩,就連小蔣氏對紀芸出言不遜,她也會喝止。當然對二房和四房,宋老太太還是不客氣的。

  小蔣氏不知前因,見宋老太太突然轉了性,十分的詫異,問又問不出所以來,只好悶在心裡。歐陽氏和文氏揣測,宋綏八成是要陞官了,宋老太太不敢招惹三房,每回宋老太太招麻煩,她們就把話題往三房尋,逼得宋老太太息事寧人。

  宋老太太不惹事,紀芸母女就更不會挑事,宋家詭異的得到了寧靜。

  初六,百官恢復上朝,不過宋綏的官職暫時還沒有消息。

  初七,宋綏和紀芸帶著宋濂兄妹回紀家去見紀薔。紀薔一家是昨夜申時末進的城,姐妹見面,喜笑顏開,宋濂帶弟妹給姨父姨母和表兄表弟見禮。

  穆家老大錦霈遠在邊關,隨父母前來的是老二錦霆、老三錦雩和老四錦雱。三兄弟給姨父姨母以表兄表弟表妹見禮。

  彼此見過禮後,宋綏和穆良學去了書房,兩人都是棋藝高手,多年不見,今日要手談幾局。

  紀薔一把摟過宋箬溪,笑道:「我們的小溪兒越長越像外婆了!」

  宋箬溪看向紀老夫人,她是瓜子臉,紀老夫人是圓臉,這怎麼像出來的?

  「哎呀,我說的不是你的外婆,我說的是我的外婆。」紀薔捧起宋箬溪的臉,「在這眉心點顆硃砂痣,就更像了。去,拿點硃砂來,我幫溪兒點上。」

  「都要做奶奶的人了,還這般瞎胡鬧。」紀老夫人瞪紀薔一眼,「溪兒快到外婆這裡來,別讓姨母胡亂揉搓你。」

  「娘,我是溪兒的親姨母,愛得愛不過來,哪裡捨得胡亂揉搓她,您不用護得這麼緊。」紀薔嗔笑道。

  「你跟著姑爺,學著舞刀弄槍,手腳重,我怕你弄傷溪兒。」紀老夫人起來把宋箬溪從紀薔懷裡拖了出來,「孫媳,趕緊帶弟弟妹妹他們去暖閣。」

  姜氏笑應著,帶著眾弟妹去了暖閣。

  紀允禮如願以償的玩了一回打馬。酉時,紀承宣父子退朝回來,設家宴,男人們高談闊論,女眷們說說笑笑,一派喜樂祥和。

  初九,紀芸帶著宋箬溪前去桃花庵,宋濂兄弟陪同。宋家馬車離城不久,紀府迎來了順淑公主母子三人。

  順淑公主等了許久,都沒有看到宋箬溪,忍不住問道:「老夫人,怎麼不見您的外孫女兒呢?」

  「她的嫡祖母把她接回家了。」紀老夫人笑道。

  「今天貴府請客,她都不過來幫著招呼客人嗎?」順淑公主蹙眉問道。

  「她一個小孩子那會招呼什麼客人,就知道淘氣。」紀老夫人佯裝苦惱地抱怨道。

  順淑公主垂下眼瞼,不讓旁人看到她眸底一閃而過的寒光,已被敗壞了名節的女子,還有什麼皮可跳的,紀家是給臉不要臉,非得要她下狠手才知道錯,輕咳一聲,道:「老夫人,借一步說話。」

  紀老夫人想了一下,起身道:「公主請。」

  兩人避到暖閣,紀老夫人笑問道:「不知道公主要和老身說什麼事?」

  「小兒行事莽撞,本宮壽宴那天,在桃林無意撞倒了令外孫女,兩人已有了肌膚……」

  「事關老身外孫女的閨譽,公主請慎言。」紀老夫人臉色一沉,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本宮說的句句屬實,老夫人若不信,可去宋家把宋姑娘接來一問。」

  「這事不用問,老身也知道,絕無可能。」

  「老夫人,這是事實,你否認也沒用。」順淑公主氣定神閒地看著紀老夫人,「本宮不是那種絕情無義的人,本宮會進宮請太后娘娘下旨賜婚,這樣就能全了令外孫女的臉面。」

  「公主,不瞞你說,我外孫女身邊帶著的那兩個婢女都是會拳腳功夫的,你認為令公子能夠靠近我外孫女嗎?」紀老夫人沉聲問道。

  「會拳腳功夫?」順淑公主輕嗤一聲,「老夫人,你就不要說謊了。」

  「老身沒必要說謊。」紀老夫人拿起茶杯,手用力一捏,杯子頓成碎片,眼神凌厲地盯著順淑公主,「令公子的為人,京城人人皆知,老身就這麼一個外孫女,去府上做客豈容有失?公主還是再去問問令公子,別弄錯人了。」

  順淑公主臉色微變,「本宮會去問清楚的。」

  「來人,送公主去廳裡坐。」紀老夫人揚聲道。

  順淑公主慌忙起身離去。

  紀老夫人把手中的碎片丟到桌上,紀薔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輕輕地拍著巴掌道:「娘,你好厲害,演得就跟真的似的!」

  紀老夫人橫了她一眼,道:「你還說你手腳不重,連杯子都捏得碎。」

  「要不是我想出這一招,娘可就嚇不走那個不要臉的公主。」紀薔挑眉道。

  紀老夫人皺眉,「溪兒的容貌太過出眾,她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娘是擔心她去宋家提親?」

  紀老夫人點了點頭。

  「娘,我挺喜歡溪兒的,要不然把她給錦霆如何?」紀薔問道。

  「你大嫂前兩天跟我說要給允祥定溪兒,你二嫂覺得允禎更合適,我正頭痛,你就別湊熱鬧了。」

  「那讓他們三個抓鬮好了,誰抓著就是誰媳婦。」

  「胡說八道。」紀老夫人瞪她。

  紀薔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行了,我們先去陪客,等你爹回來再想法子。」紀老夫人起身向門外走去。

  母女倆剛走到廳外,就看到一個神色慌張的婢女跑了過來,「老夫人,順淑公主府的大公子意圖爬牆窺伺內院,從牆上掉了下來,把腿給摔斷了。」

  紀薔眼中閃過一抹算計的精光,道:「娘,你進去把這事告訴公主,我先去前面看看。」

  紀老夫人點了點頭,進了廳,走到順淑公主面前,道:「公主,借一步說話。」

  順淑公主愣了一下,跟著紀老夫人走了出來。

  「公主,令公子翻牆摔傷,前頭報了信進來,您快過去看看吧。」紀老夫人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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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8 12:48 PM

第八十七章 算計人反被人算計

      順淑公主一聽愛子出事,急急忙忙地往外院趕去,都顧不上還在側廳坐著的蔣艷兒。她忘記了,紀老夫人沒有忘,讓兩個婢女護送蔣艷兒出去。

  等蔣艷兒趕到二門時,順淑公主和蔣寅已上了馬車,正要離開。蔣艷兒氣得臉色發黑,爬上車,厲聲責問道:「娘,你的眼中就只有他,難道我就不是你親生的?」

  「艷兒,你哥哥把腿給摔傷了,娘一時著急,才會忘了你還在紀家的,娘不是有意的,你別生氣。」順淑公主愧疚地道。

  「他活該!」蔣艷兒痛恨色名在外的蔣寅。

  「你胡說什麼,他是你大哥。」順淑公主不悅地訓斥道。

  蔣艷兒冷哼一聲,厭惡地把頭偏開,她寧願沒有這個大哥。

  蔣寅的左腿被摔斷,這時已經痛暈過去。回到公主府,請太醫來為他接好骨。

  李太醫擺弄了幾下,蔣寅被痛醒了過來,直叫喚,「娘,好痛,好痛,痛死爺了!」

  「李太醫,你輕點。」順淑公主含著兩泡眼淚,雙手把絲帕捏成了霉乾菜。

  「公主,公子的腿骨斷了,如果不接好,日後會一條腿長一條腿短。」李太醫的手按在蔣寅的腿下,表情嚴肅地道。

  「寅兒,你忍著點,接好就沒事了。」順淑公主轉而勸蔣寅。

  李太醫低頭繼續為蔣寅接骨,下手不輕,痛得蔣寅死去活來,尖喊鬼叫,嚇得順淑公主雙腿發軟,膽裂魂飛。

  在酒樓飲酒的駙馬蔣少立被找了回來,「這是怎麼回事?」

  「他去右丞相府作客,意圖爬牆窺視內院,從牆上掉了下來,把腿給摔斷了。」蔣艷兒坐在一旁的椅子,幸災樂禍地道。

  蔣少立臉色陰沉,「你為什麼要爬牆窺視內院?」

  「我……」蔣寅畏懼地低下頭。

  「沒什麼事,他就是一時淘氣爬牆玩,不小心掉了下來。」順淑公主使了個眼色,示意蔣少立,有外人在。

  蔣少立看著李太醫,客氣地道:「小兒的腿,還請李太醫多費心。」

  「治病救人乃是醫家本份,下官盡力而為。」李太醫頭也不抬地道。

  在蔣寅又慘叫了一炷香時間,腿終於接好綁上夾板,李太醫告辭離去。

  蔣少立正要開口詢問情況,蔣寅大叫:「我要小解。」

  蔣少立狠狠地瞪了蔣寅一眼,轉身走了出去。順淑公主帶著蔣艷兒退出房,叫婢女進去伺候蔣寅。

  「啊!啊!」屋內傳來兩聲慘叫。

  順淑公主驚問道:「怎麼了?」

  「公主,公子他……小解解的全是血。」婢女顫聲道。

  蔣少立衝了進來,尿壺裡血紅血紅的,「快把李太醫叫轉回來。」

  離開公主府沒多遠的李太醫又被請了回來,他一看尿壺,臉色微變,診了診脈,「請公子解開中衣,讓下官看看。」

  李太醫用手撥弄了一下蔣寅的下身。

  「哎喲!」蔣寅喊痛。

  李太醫雙眉緊鎖,「駙馬爺,請借一步說話。」

  蔣少立隨李太醫走到門外,李太醫小聲道:「公子從高處摔下,摔傷了那處,以後恐難有子嗣。」

  「怎麼會傷的這麼重?」順淑公主臉色蒼白,不敢相信,隔斷內外院的粉牆不過才六尺高。

  「李太醫,你要救救小兒,他才十九歲。」蔣少立和順淑公主只有一兒一女,蔣寅不能生出子嗣,他這一房就斷了香火。

  「下官醫術不精,無法救治公子,駙馬爺,另請高明。」李太醫一拱手,不等蔣少立說話,疾步離開。

  「來人,拿帖子,去請黃院判進府。」蔣少立沉聲道。

  公主府忙著請太醫給蔣寅治病,桃花庵裡宋箬溪忙著抄經書,「師兄,我今天要是不來,這《大悲咒》,你要找誰抄?」

  「阿彌陀佛,你何時來,就何時抄。」靜余淡然淺笑,轉身飄然出門,吩咐香繡和青荷好好在外守著,她去居士樓與紀芸說話。宋濂和宋淮在桃花園裡閒逛,他們不信佛。

  宋箬溪盤腳坐在蒲團上,面前放著書卷足的條幾,挽上衣袖,持筆,抄寫經文。白玉觀音像端坐佛龕上,帶著微笑,佛光萬丈,香爐上青煙裊裊,安定心神。

  「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啊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跋陀耶。娑婆訶。」抄完一遍《大悲咒》,宋箬溪接著抄第二遍,浮躁的心在這一筆一劃中漸漸沉穩,彷彿又回到了淨蓮寺,心境淨然。

  抄完十遍,宋箬溪擱下筆,跪在白玉觀音像前,一手拿木槌,一手持念珠,敲一下木魚,念一句經。到正午用齋飯的時候,才離開那間禪房,去小齋堂陪紀芸用午齋。

  紀芸帶著兒女於申時正離開桃花庵,帶著靜余送的四包桃花茶、三缸桃花釀和一屜桃花糕。送走紀芸等人,靜余寫了封信和著宋箬溪抄寫的經文,遣人送往淨蓮寺。慧謹認得宋箬溪的字,看字體就知寫字人的心境,看到第五張時,眼底那抹憂色淡去,含笑頷首。

  回到家中,宋濂和宋淮去了書房,宋箬溪隨紀芸到了正院,在暖閣坐下,摒退婢女,「娘,我想以後每九天去庵裡抄一天經文。」

  紀芸驚愕,「為什麼?」

  「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俗世浮華,擾亂心神。」宋箬溪看著紀芸,眸色幽深,「初四那天,我動了惡念,想借佛光慈悲,還一片清靈。」

  紀芸皺了一下眉,「溪兒,那天的事,你沒有做錯。」

  「娘,那天我是見招拆招,是沒有做錯,我怕的是以後,我會主動去害人。」宋箬溪雙眉緊鎖,她不想變成魚眼珠。

  「傻孩子,你怎麼能這麼懷疑自己呢?」紀芸輕歎,眸光糾結,宅門的齷齪事,女兒還沒經歷,就已擔心會手染血腥,這般的心軟,可怎麼好?

  「我不是懷疑自己,只是提醒自己,不要有害人之心,以惡制惡,不是好法子。」宋箬溪正顏道。

  紀芸看著她,良久,道:「娘可以答應你來庵中抄經文,但是你也要答應娘,絕不能有出家之念。」

  「娘,你就放心吧,佛門是不會收我這種世俗之人的。」宋箬溪笑道。

  「三太太,紀家老夫人打發人過來了。」榮蕎在門外稟報。

  「讓她進來。」紀芸沉聲道。

  紀家派來的人,請了安,送上兩封信。一封是紀老夫人寫的,一封是紀薔寫的。紀芸看了紀老夫人的信,眸光陰冷,順淑公主當真欺人太甚!看了紀薔的信,唇角上揚,還是姐姐厲害,把信遞給宋箬溪,「你也看看吧!」

  宋箬溪看紀老夫人的信,怒不可遏,這個該死的順淑公主,這個該死的蔣寅,看到紀薔的信,嘖舌,「姨母出手好狠。」

  「狠?」紀芸冷笑,目光凌厲狠毒,趁這事敲打女兒,「女子的名節比命還重要,順淑公主她要得是你的命,毀得是你一生,你姨母不過是要了她兒子的子嗣,又沒要他的命,已經手下留情。溪兒,你要記住,對惡人,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吃虧的只能是你自己。」

  宋箬溪低頭歎氣,她剛說以惡制惡不是好法子,姨母就以惡制惡,為她解決了一件麻煩事。

  女兒不比兒子,兒子什麼重話都能說,女兒身子嬌貴,不能把她給嚇壞了,紀芸一番疾言厲色後,伸手將女兒摟入懷中,放柔聲音道:「溪兒,心善不是不好,可是要看對象,小事可以寬待,涉及到生死,萬不能寬待。」

  「娘,我知道了。」宋箬溪淡淡的笑,剛才她忘記了,在這個社會裡,女子的名節是至關重要的,才會覺得她沒吃虧,才會覺紀薔下手太狠。現在看來,她能堅持的,就是不去主動害人。她願與人結善緣,但她非聖母,做不到以德報怨。

  紀芸輕輕拍了拍宋箬溪的背,眸底隱有唏噓,媳婦是娶進門,好壞,她都能管束,女兒是嫁出去,好壞,她有心要護,也不一定護得全,必須要給女兒挑門好親事,兩個侄兒?兩個外甥?易家兩小子?挑誰好?皺了皺眉,那幾個去查陸家小子情況的人,怎麼還不回來?真是耽誤事。

  宋箬溪不知道紀芸在想什麼,靜靜地偎在她的懷裡。

  次日清晨,宋綏早早出門,宋濂帶著宋淮去了紀家,紀芸帶著三個女兒去給宋老太太請安。

  很讓宋箬溪詫異的是,宋箬潔居然不在宋老太太身邊,屋內小蔣氏帶著宋箬瀅陪宋老太太說笑,宋箬滿專心致致地在吃糕點,宋箬灩和文氏低眉斂目坐在椅子上看衣服上的花紋。宋箬涵和宋箬清一個在研究茶几上的瓷瓶,一個在默數插在大春瓶裡的桃花花瓣。

  紀芸進來時,連宋箬滿這個吃貨都知禮站了起來,宋箬瀅還是如平時一樣,坐在位置一動不動。

  行禮問安,紀芸母女坐下,婢女奉上熱茶。

  「老太太,二太太、二姑娘來了。」婢女通報聲傳進來,宋箬溪訝然,宋箬潔是去給二伯母請安了?還是在路上遇到的?

  看著宋箬潔隨歐陽氏一起進來,宋老太太的臉色陰沉了幾分,盯著宋箬潔,半天不叫兩人起身。

  宋老太太這整人的招式,歐陽氏經歷了無數次,屈膝半蹲紋絲不動。可宋箬潔受不住,身子搖搖欲墜。

  「祖母。」在宋箬潔的刻意討好下,宋箬瀅與她的關係不錯,扯了扯宋老太太的衣袖。

  「起來吧。」宋老太太看似對宋箬潔和宋箬瀅一樣好,可事實上,她更疼愛宋箬瀅,宋箬潔與她可是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宋箬潔似乎也一點都不在意宋老太太的下馬威,笑顏如初走到宋箬瀅面前,從衣袖裡拿一個小巧的荷包,「三妹妹,你要的荷包,我幫你做好了,剛才在路上遇到母親,母親說這個圖案很適合三妹妹。」

  宋老太太一聽這話,臉色稍緩。歐陽氏唇邊閃過一抹譏屑的冷笑,這丫頭想腳踩兩條船,可惜太晚了,她會被那幾句好話給哄著嗎?這丫頭實在是太小瞧她了。

  婆媳幾個閒扯了一會,宋老太太就說乏了,打發眾人離去。出了門,小蔣氏帶著宋箬瀅去了議事廳,宋箬潔暗惱,卻一點法子也沒有,五味雜陳。

  其他人各自散了,永遠走在最後的宋箬灩如幽靈一般地站在宋箬潔身旁,輕聲道:「夜裡想得千條路,明朝依舊賣豆腐。」

  宋箬潔斜眼看著她,「我已定親,只要出了這門,就不必賣豆腐。而你卻連豆腐都沒得賣。」

  宋箬灩揚唇一笑,沒有反譏,轉身離去,她的兩個婢女連忙跟上。宋箬潔看著宋箬灩遠去的身影,眸底一片茫然,晚上她想了很多,祖母和大伯母疼她只在表面,她必須要巴結嫡母,不能帶著一副薄薄的妝奩出嫁,那樣的話,她會被婆家瞧不起,可是看到祖母變了臉色,她又感到害怕,她不能失去祖母的歡心,她到底要怎麼做才對?

  歐陽氏和紀芸母女走到岔道時,歐陽氏笑道:「三弟妹,去我那裡坐坐吧!」

  「好。」紀芸笑應著,讓婆子婢女伺候宋箬溪姐妹三個回竹隱院。

  宋箬溪為了感謝兩位庶妹昨天送來的鞋子,主動邀請她們去院子裡坐著喝杯茶。宋箬池和宋箬涓欣然前往。

  姐妹三人在暖閣裡坐下,宋箬溪笑著吩咐道:「香朵,把桃花茶泡上送來。」

  香朵泡好茶送了上來,還沒飲,花香已然飄出。

  「好香的茶!」宋箬池輕讚道。

  宋箬涓品了一口,「好甜。」

  「裡面放了蜂蜜。」宋箬溪笑,喝了口茶,「花茶養顏,一會回去,你們各帶一包回去泡著喝。」

  兩人忙起身道謝。

  三人喝著茶,閒話了幾句,待香朵準備往宋箬池杯中續第二道茶水時,門外傳來婢女給宋濂和宋淮請安的聲音。

  「姐姐,這兩隻兔子是我買來送給你玩的。」宋淮把裝著兩隻五彩兔子竹籃放在宋箬溪,討好地笑道。

  宋濂撇開臉,唇角微微上揚。

  宋箬溪一看這五彩兔子就知道是染的,不過大哥不拆穿,她當然就更不會拆穿,笑盈盈地道:「謝謝淮兒,姐姐很喜歡喲!」

  宋淮見她喜歡,非常高興,他不會知道三個月後,這兩隻五彩兔子被香草餵的白胖胖的,成為了盤中之兔。宋箬溪配著桃花釀,小酌幾杯,愜意地連連點頭,「味道不錯,再去買兩隻回來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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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4-10-28 01:07 PM

第八十八章 兩樣心思兩樣人

      這天晚上,宋老太爺歇在了宋老太太房裡,讓宋老太太疑在夢中,她還沒斷小日子時,宋老太爺就已經不歇在她房裡了,這都二十多年了,今夜是怎麼了?

  「過幾日,太后就會下懿旨,讓京中周邊十城送女備選。」宋老太爺半瞇著眼,靠在引枕上,唇邊帶著一抹得意地笑,往宮裡送的銀子果然沒白送,得到了這麼好的消息,只要盡力謀劃一番,宋家說不定能成為後族外戚。

  「可三丫頭已經定親了。」宋老太太首先想到的就是她最寵愛的孫女。

  宋老太爺皺了下眉,道:「送七丫頭進宮備選。」

  「送七丫頭備選?」宋老太太炸毛了,「為什麼要送七丫頭?要送也該送五丫頭!」

  「送她進去吃糕點?」宋老太爺譏笑地問道。

  宋老太太梗了一下,咬牙道:「那就送六丫頭去。」

  宋老太爺臉上閃過一抹不耐的神色,長吐了口氣,道:「除了七丫頭,送旁人去都沒用。」

  「怎麼沒用?那六丫頭的樣子不比七丫頭差。」宋老太太不肯讓三房再得助力。

  「別說六丫頭樣子不及七丫頭,她就是比七丫頭美上十分都沒用,她既不是嫡出,又沒有一個當丞相的外祖父。」宋老太爺耐著性子解釋給宋老太太聽。

  宋老太太臉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恨聲道:「若是三丫頭沒定親就好了。」

  宋老太爺額頭上青筋跳了一下,「你別總想著三丫頭三丫頭的,家裡這些孩子都叫你一聲祖母,不要厚此薄彼偏袒的太厲害。七丫頭有雙清淨靈動的眼睛,可見是個有良心的,她進了宮,定會照應宋家的,光耀門楣,老四或許能借她之力得個一官半職。」

  宋老太太眼中一亮,道:「這樣的話,送九丫頭去要比送七丫頭好。」

  宋老太爺翻身下了床,拿起放在衣架上的衣服,他懶得再跟這個蠢婆娘廢話。

  「老太爺,您這是要上哪裡去?」宋老太太問道。

  「這件事,不許走露半點風聲,你要敢說出去,就拿著休書,滾出宋家。」宋老太爺冷冷地丟下威脅的話,穿好衣服,推開門。

  這是宋老太爺為了三房,第二次說要休她了,宋老太太氣得臉色發青,眼冒寒光,用力撕扯錦被。

  宋老太爺去了馬太姨娘處,馬太姨娘是宋綏的生母。宋老太爺也有十幾年不曾進她的房了,宋老太爺突然過來,把她嚇得不輕,穿著中衣就從側房過來了,冷得全身發抖,上下齒打顫,「賤妾給老太爺請安。」

  宋老太爺和顏悅色地扶起她,「嬌娘,你給我生了個好兒子。」

  馬太姨娘謙卑地道:「三爺是老太爺的好兒子。」

  宋老太爺攜了馬太姨娘的手,上床睡覺。他很快睡著了,馬太姨娘卻輾轉反側,她雖然被宋老太太整治逆來順受,幫著宋老太太給宋綏塞妾室,給紀芸添堵,但她不是沒有心機的人,否則她也不會在府中已有了兩個庶子的情況下,還能順利的產下兒子。

  事出反常必有因,馬太姨娘睡不著,她在猜宋老太爺那句話背後的含意,三爺回京述職,老太爺沒來,現在宋老太爺來絕對不是為了三爺的官職,他為得是什麼呢?

  入夜的初春,寒意逼人,府中除了宋老太太和馬太姨娘,其他都已入睡。宋箬溪在睡夢中,唇角微揚,全然不知危險逼近,宋老太爺要聯合宋紀兩家之力,將她拱上皇后之位。

  次日,宋老太爺在馬太姨娘的伺候下,穿戴整齊,愉悅地出門上朝。宋老太爺前腳剛走,宋老太太后腳就派人把馬太姨娘叫了過去。

  等紀芸帶三個女兒過來請安時,就看到馬太姨娘頭頂茶葉殘渣,臉上帶著被熱水燙出來水泡,狼狽不堪地跪在院中。這是宋老太太整治妾室最常用的招數,她最喜歡將熱茶沒頭沒腦地潑過去。

  宋老太太對待妾室的手段鐵血冷酷,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妾室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被她賣出去的妾室前前後後加起有十幾二十個之多。

  小蔣氏是宋老太太教出來,青出於藍勝於藍,長房那幾個妾室看著她比看到考慮還害怕,日子稍微好過點的是生了宋箬灩的鄒姨娘和生了宋滔的沈姨娘。

  歐陽氏和紀芸在娘家沒有經歷過妻妾之爭,嫁過來後,跟在宋老太太身邊耳濡目染,學會了不少整治妾室的手段,只是兩人畢竟心底良善,下不了狠手,這也是她們院子裡妾室還能蹦達的原因之一。

  文氏沒有妾室要對付,只有兩個不成氣候的通房丫頭,到不是宋紓不好女色,只因宋家家規嫡子未出生前,不能讓庶子先生。長房是小蔣氏一直生不出兒子,沒辦法才讓庶子出生,這情況就跟宋老太太當年一樣。在文氏三十歲時,宋老太太本來是要給宋紓抬房良妾的,因宮中之事給耽擱了,拖延至今。

  雖然馬太姨娘是宋綏的生母,又這麼大年紀,還是伺候宋老太爺的老人,宋老太太一點點體面都不給,實在欺人太甚!可是紀芸什麼都不能說,嫡妻管教妾室,理所當然,旁人無權插手,更何況父妻管父妾,那有兒媳多嘴的份,側目看了榮蕎一眼,就帶著三個女兒神色如常地走了進去。

  宋老太太面色鐵青的坐在暖榻上,地面上還殘留著茶水漬和破碎的瓷碗碎片。

  果然又是這一套!老太太的手段幾十年如一日。

  自打宋家三個庶子長大,宋老太爺為了兒子的臉面,讓幾個有孩子的太姨娘初一十五才來正院請安,平時不必前來。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太姨娘是不可能貿然前來衝撞老太太。

  那麼宋老太太整治馬太姨娘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問題紀芸不會去問,也不能問,帶著三個女兒上前行禮請安。

  宋老太太不叫起,端著茶杯,目光陰森地盯著宋箬溪,就像一條野獸盯著獵物,恨不得將獵物咬死的感覺。

  文氏看了膽戰心驚,老太太不會打算把茶水潑到七丫頭臉上去吧?

  宋老太太的確很想這麼做,可是她不敢,老太爺休妻的威脅還是很有威懾力的,「起來。」

  紀芸母女剛坐下,歐陽氏來了,宋老太太很爽快的讓她起身了。紀芸心中瞭然,宋老太太是在針對三房,只是原因是什麼不清楚。

  宋老太太把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放,揚聲道:「別以為生了兒子就了不起,就以為能爬到我的頭上來,不過是個賤婢生的賤種,有什麼可以得意放肆的。」

  眾人站了起來,低眉斂目。

  馬太姨娘跪在外面,宋老太太口裡的賤種顯而易見,指的是宋綏,紀芸唇角微微上揚,定是宋綏升了官,才引得老太太發邪火,不過老太太沒指名道,紀芸也犯不著挑明,就當她在放屁。

  「……狐媚魘道心術不正的東西,長得一副薄命相,就算攀上高枝,有了天大的富貴,只怕有沒福氣去享。」宋老太太坐在暖榻上罵得口水四濺,越罵越不像話。越罵越讓人心中犯嘀咕,馬太姨娘的樣子長得比較端莊,狐媚這樣的詞與她聯繫不上,這老太太到底在罵誰?

  任歐陽氏和紀芸再聰明,她們也猜不透宋老太太罵得是宋箬溪。文氏卻已經覺察出來,只是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要這樣詛咒一個孫女?

  「哎喲,這大過年的,誰惹二嫂嫂不痛快了!」從門外走進一個圓潤的中年婦人,正是七老太太。

  瞅著七老太太額上的細細的汗珠,紀芸投去感激的視線。七老太太與紀芸交換了一下眼神,微微點了點頭。

  「弟妹今日怎麼捨得過來?」宋老太太語氣僵硬地問道。

  「在家閒著無事,來尋二嫂嫂打牌。」七老太太笑盈盈地走到左邊上首位置上坐下來。

  宋老太太在妯娌面前,不好繼續罵人,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道:「輸了,你可別不認賬。」

  「哎喲喲,二嫂嫂越發的精打細算了,這牌還沒打,就先撂話。行行行,只要二嫂嫂手氣好,你贏多少,弟妹我就給多少,保證一個子都不賴,成不成呀?」七老太太笑道。

  「成。」宋老太太罵了一早上,也沒力氣再罵,順水推舟應承了七老太太,「來人,把桌子擺上,我和你們七老太太打打牌樂呵呵。」

  「二嫂嫂,我們打牌是開開心心的事,沒得讓那些人敗了興致。」七老太太看了一下門外。

  宋老太太盯了紀芸一眼,她心知肚明是誰搬來了七老太太,也知道七房早就跟紀家掛上了鉤,七老太爺能在瀚書庫修書得力於紀承宣,輕咳一聲,「讓她回她院子去,二丫頭三丫頭留下,你們都回房歇著去吧。」

  小蔣氏帶著宋箬滿和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一起退了出去。小蔣氏倨傲地吩咐道:「馬氏,你可以走了。」

  「賤妾叩謝老太太,叩謝大太太。」馬太姨娘磕頭道。

  伺候馬太姨娘的婢女上前扶起她,跟著眾人出了正院門。紀芸回頭道:「太姨娘……」

  「三太太,天氣冷,這裡是風口,快帶姑娘們回院子去吧,別著涼。」馬太姨娘使了個眼色給紀芸。

  歐陽氏輕歎一聲,扯了扯紀芸的衣袖,「弟妹,我們走吧!」

  紀芸不好多說什麼,領著三個女兒回了竹隱院,讓宋箬池和宋箬涓自行回院子,帶著宋箬溪回了正院,「溪兒,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先前聽著像是爹爹要陞官,老太太不高興,折磨太姨娘出氣,可後面,覺得老太太不是在針對爹爹,那些話也不像是在罵太姨娘,她這個怒火發得讓人奇怪。」宋箬溪分析道。

  「是挺奇怪的。」紀芸往後靠在引枕上,雙眉緊皺,「究竟是什麼事呢?」

  「娘,可以讓人去松鶴院偷偷打聽打聽。」宋箬溪眨眨眼睛道。

  紀芸眸光微轉,「溪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知道什麼了?」宋箬溪茫然地看著紀芸。

  紀芸擰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小丫頭,在娘面前還說謊。」

  宋箬溪沉吟片刻,道:「我知道青荷是娘的人。」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如何發現的?」紀芸又借事教女。

  「在廣陵府時,我發現青荷的舉動透著古怪,就讓蠶娘盯著她,發現她常偷偷去娘的院子。」宋箬溪低著頭道。

  「知道後是不是有點生氣?」

  宋箬溪抿了抿唇,「娘是為了溪兒好。」

  「溪兒不要生娘的氣。」紀芸伸手摟過她,「娘想給溪兒最好的保護,娘捨不得溪兒吃一丁點苦,娘給你的人,你可以放心的用,若是她惹你不高興,你也可以直接告訴娘,讓娘把人弄走,但是溪兒,娘對你的保護是有限的,以後會有很多人往你房裡安插人,到時候你就要想法子不動聲色地打發人出去,甚至有的人,你連打發都不能打發,只能暗中防備。」

  「溪兒知道。」宋箬溪知道紀芸不會害她,才會任由青荷留在她身邊,可其他人若安插人進來,那多半是居心不良,這後宅內的事,繁瑣麻煩,處理起來令人頭痛。

  紀芸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問道:「有的原本是你的人,可是萬一她要是被人收賣了,背叛了你,你要怎麼對付她呢?」

  宋箬溪眸光微轉,「我可以殺一儆百,也可以利用她來對付收賣她的人。」

  「我兒聰明。」紀芸讚了一句,臉上露揶揄的笑,「只是娘擔心你心太軟,怕到時候別殺一儆百了,殺一儆十都做不到。」

  宋箬溪暗歎,道:「娘,我會努力學的。」

  「溪兒,在後宅中,一味心善、心軟,不止無法自保,還會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紀芸語重心長地道。

  宋箬溪受教地點了點頭。

  紀芸正在房裡教女,聽到門外傳來婢女給文氏請安的聲音,接著聽到婢女稟報道:「三太太,四太太過來了。」

  「請四太太進來。」紀芸臉上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文氏顧忌著宋老太太,不敢與其他三房私下來往的,平時也只是偶爾幫襯幾句,今日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文氏帶著婢女進了門,婢女手中提著食盒。文氏笑道:「我家兄弟早上遣人送來了八寶樓的糕點,想著溪兒一定愛吃,就送些過來。」

  文氏登門的理由漏洞百出,但是紀芸自是不會拆穿她,笑道:「溪兒,還不謝謝你四嬸。」

  宋箬溪屈膝行禮,「溪兒謝謝四嬸。」

  婢女送上熱茶和文氏帶來的糕點,宋箬溪吃了一塊,味道極好,入口即溶,香甜滿口。

  吃了兩塊,宋箬溪起身道:「娘,你和四嬸說話,溪兒先回去了。」

  「去吧!」紀芸滿意地笑,她的女兒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等宋箬溪離開,紀芸摒退婢女,笑盈盈地看著文氏。

  文氏微微垂瞼,道:「我有事要跟三嫂嫂說,若說的不對,請三嫂嫂莫怪。」

  「四弟妹有什麼話直說無妨。」紀芸放下手中的杯子,淡然一笑。

  文氏抬眸看著紀芸,「三嫂嫂覺得今天老太太後面罵得那番話是針對誰?」

  紀芸眸光微閃,「還請四弟妹指點。」

  「三嫂嫂帶侄女們給老太太行禮請安時,低著頭,看不到老太太的眼神,可是弟妹我坐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文氏湊近了一些,「她盯著溪兒的眼神就像一條毒蛇,她幾次都想將手中的茶水潑出去。」

  「你真得看清楚了?」紀芸沉聲問道。

  文氏伸手握住紀芸的手,「三嫂嫂,我是母親,我也有兩個女兒,我絕不會拿孩子的安危說事。我可以確定她要對溪兒不利,三嫂嫂,你要好好應對。」

  「多謝四弟妹。」紀芸反手握緊文氏的手,「四弟妹也當好好保重身體,別為那些不懂事的人生氣,她們不過是在做嫁衣裳罷了。」

  文氏重重地點了點頭。

  「福茶,去告訴七姑娘,讓她收拾一下,她外祖母派人來接她過去小住。」紀芸擔心她護不住宋箬溪,最安全的方法,就是把宋箬溪送到娘家去,宋老太太手再長,也伸不過去。

  「三嫂嫂這只能暫時躲避,不是長久之法。」文氏皺眉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那有什麼好法子,等三爺回來,再做打算。」紀芸很感謝文氏能把所覺察的事情告訴她,但不表示她會全然信任文氏,更加不會告訴文氏,若是宋老太太執意要害宋箬溪,她是不會介意讓宋綏丁憂。

  文氏心中瞭然,並不在意地笑了笑。

  妯娌倆閒扯了幾句,文氏就告辭離去。

  紀芸打發秦顯家的過去跟宋老太太稟報,宋箬溪去紀家小住的事。宋老太太沒有表示反對,紀芸越發覺得這事透著蹊蹺,難道是文氏無的放矢,宋老太太針對的是另有他人?

  「娘,外婆為什麼突然要接我過去小住?」宋箬溪收拾好行李,過來辭行。

  「你姨母說要教你騎馬。」紀芸不打算告訴女兒實情。

  「娘,你準我學騎馬?」宋箬溪驚訝萬分。

  「學騎馬時,注意安全,要聽姨母的話,不准亂來。」紀芸把宋箬溪額間的碎髮挽去耳後,慈愛的笑道。

  「娘放心,溪兒會乖乖聽話。」宋箬溪笑應道。

  「你帶哪幾個丫鬟過去?」紀芸問道。

  「香繡和青荷。」

  「把蠶娘和三巧一起帶過去。」

  「娘,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宋箬溪警覺地問道。

  「沒事,娘是怕有人再做出翻牆窺視的事,希望你身邊多幾個人保護你。」紀芸輕鬆地笑道。

  宋箬溪不怎麼相信紀芸的話,可是乖巧地沒有追問,向紀芸辭一行,又回了一趟院子,讓蠶娘和三巧收拾包袱,帶著五人出二門上馬車,去了紀家。

  就在宋箬溪的馬車離開宋家沒多久,另一輛馬車停在了宋家門外,廣陵府蔡家的人求見宋家三太太。

  紀芸聽到通傳,愣了一下,雖說她知道年後蔡家人會來,可這也來得太早了點,她還以為至少要過了元宵節,看來不止她急著把宋箬湖嫁出去,蔡家人也急著娶媳婦,嘲諷地一笑,命人把蔡家的人領了進去。

  蔡家人請人擇了三個吉日,讓宋家人挑選。紀芸客套了幾句,就安排他們在客院住,等宋綏晚上回來,把紅紙和一疊銀票遞給他,「蔡家人送三爺選個合適的日子吧,也不知道二姑娘三姑娘親迎的日子定在什麼時候?」

  「這是我們三房嫁女,礙不到長房和二房。」宋綏抽了兩張銀票出來,其餘又全遞還給紀芸,讓她保管。

  「話是這麼說,可畢竟沒分家,妹妹在姐姐前面出嫁,大哥,二哥二嫂嫂到是不會有什麼話說,就怕老太太和大嫂嫂心裡不舒服。」紀芸歎道。

  宋綏為官多年,一聽就明白紀芸這話中之意,笑道:「那我就去請父親來選日期好了,她們叫沒有話好說了。」

  「時間尚早,想來老太爺還沒睡。」紀芸笑道。

  宋綏拿著那紅紙出門去找宋老太爺。

  現在只要不是嫁宋箬溪,嫁誰,宋老太爺都不會在意,指著第二個日期,「就這個,八月二十七。」

  宋綏滿意而歸。

  喜事屬於三房,悲事屬於二房,次日,一個噩耗傳來,和宋箬潔定親的俞少爺昨夜被人捅死在叮叮樓。叮叮樓是京中有名的小倌樓,好男色的男人流連的地方,捅死他的是祺郡王世子的手下,他已經去衙門自首。

  宋箬潔呆了,俞少爺死了,她成望門寡!就算不當寡婦,她日後也只能去當填房繼室,她的命怎麼這麼苦?

  歐陽氏大笑三聲,連老天都看不順眼宋箬潔這個不尊嫡母的東西。

  這天早朝退朝後,皇上把紀承宣召進了御書房,「紀卿,你看看這個。」

  紀承宣接過那張紙,上面寫著十首曲目,落款寫著盛瑜公主府姜衍,低垂的眸底閃過一抹異色,佯裝不知情地問道:「皇上,這是?」

  「初二那天四大樂師隨花車遊街,共吹十八首曲子,凡寫出十首來的人,可得蕙蘭兩盆,姜衍為得到花,就請愛卿的外孫女幫忙,寫出了這十首曲目。」皇上笑道。

  「此事,老臣不曾聽外孫女提起過。」紀承宣語氣平靜地道。

  「愛卿的外孫女與愛卿一樣,不喜爭功,朕問過姜衍,他說愛卿的外孫女喜吹笛,還箜篌彈的也不錯。」皇上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元宵節,宮中設宴,愛卿帶她一起進宮來,聽聽四大樂師所寫的新曲,鑒賞鑒賞。」

  「皇上,這不符合宮中規矩。」皇上是位明君,但皇上同樣也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喜好女色的男人,宋箬溪的容貌更甚於李夢蘭,若讓皇上見到箬溪,那麼將是一場天大的禍事。紀承宣不是承恩候,他不願讓那個清靈似仙子般的外孫女去世間最骯髒的地方。

  「元宵佳節,朕要與民同樂,她怎麼說也是愛卿的外孫女,又是宋尚書的孫女,她父親雖只有五品官,但政績卓越,她也是個官宦家的千金,不算普通的平民百姓,進宮來賞燈,倒也無妨。」皇上見過周思儀,周思儀對宋箬溪讚不絕口,皇上對宋箬溪多添了一份好奇,執意要見見這個才華過人的姑娘。

  「老臣領旨。」皇上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紀承宣無奈地同意,有一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之感。

  這件事阻止不了,紀承宣很頭痛,同樣頭痛的,還有宋箬溪,她開開心心的隨紀薔去城外馬場騎馬,卻遇上了蠻不講理的安寧郡主。

  以前在現代宋箬溪去草原玩時,騎馬遛過彎,上馬學得很快。學會了上馬,有些小得意,就想策馬奔騰一下。紀薔說什麼也不讓,怕她從馬上摔下去,讓個護衛在馬前拉著韁繩,牽著馬車,就跟在草原一樣,只能遛彎。

  「姨母,雪蹄是經過馴化,它不會摔我下來的,您就讓我策馬跑兩圈吧!」宋箬溪遛了幾圈,自認騎術可以過關,再次請求道。

  「再馴化的馬,它還是馬,成不了人。等你再遛上十天半個月,才可以慢跑幾圈。」紀薔是小心為上,出門是紀老夫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是宋箬溪出一點事,她就得挨家法,她可不想成為紀家第一個挨家法的出嫁女。

  宋箬溪扯了看垂在帷帽上的面紗,歎氣,騎在馬上又遛了幾圈,就看到那邊跑來一群人,男男女女。女的,宋箬溪只認識安寧郡主,男的,宋箬溪只認識鄴疏華和姜衍。看到鄴疏華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宋箬溪頗感詫異。

  「你下來,這匹馬,本宮要了。」安寧郡主拿馬鞭指著宋箬溪,態度囂張蠻橫。

  「郡主,這匹馬是師……她的,你怎麼可以強取豪奪?」除了鄴疏華這位正人君子出言勸阻,其他男子表情各異地看著宋箬溪。

  「這位公子說的好,就算你是王府郡主也得談理。」紀薔拍馬上前,護在宋箬溪身邊,目光冷冷地盯著安寧郡主,高祖擔心藩王會奪權,王爺富貴是富貴,可惜都沒有實權,閒散得養著。

  蠶娘等人也圍了過來。

  「鄴哥哥,我不是要搶她的馬,我是喜歡這匹馬,我要跟她買。」安寧郡主改了口,還沖鄴疏華嫵媚地笑了笑。

  「我的馬不賣。」宋箬溪淡淡地道。

  安寧郡主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我出一百兩黃金買你這匹馬。」

  「你出一萬兩黃金也不賣。」宋箬溪道。

  安寧郡主怒了,吼道:「你不要給……」突然想起鄴疏華在身邊,剛才已經失態,不能再犯錯,硬生生把語氣轉換過來,「你要怎麼樣才願把馬讓出來?」

  「我是不會把馬讓出來的。」宋箬溪堅定不移地表明態度。

  「郡主,你何不與她比一場,誰贏了,這馬歸誰。」那堆人裡不知道誰出了個主意。

  「好,我們來比賽馬,誰贏,這馬就歸誰。」安寧郡主看宋箬溪馬前有人拉著韁繩,知道宋箬溪的騎術不如她,挑釁地微抬起下巴。

  「郡主,我剛學會上馬,你要跟我比賽馬,勝之不武。再說了,這馬是我的,我為什麼要拿來跟你比賽?」宋箬溪好笑地道。

  「一個不會騎馬的人,騎這麼好的馬,暴殄天物,好馬應給會騎馬的人。」不知道是誰插嘴道。

  「沒有人一生出來就會騎馬,都是從不會騎,慢慢練到會騎的。師弟假以日時,必能策馬奔騰,英姿颯爽,不輸旁人。」鄴疏華正顏道。

  「多謝師兄貴言。」宋箬溪笑道。

  「鄴哥哥,你叫她什麼?」有位姑娘驚問道。

  「師弟,她是我師弟。」鄴疏華道。

  「她明明是個女的,你怎麼叫她師弟?」安寧郡主驚愕地問道。

  宋箬溪口頌佛號,道:「一進佛門,沒有性別之分,彼此之間稱師兄師弟。」

  「你是個小尼姑,為什麼會有頭髮?」眾人齊聲問道。

  「貧尼與師兄都是俗家弟子,不用剃度。」宋箬溪笑道。

  安寧郡主眸光一轉,對鄴疏華撒嬌道:「鄴哥哥,你就跟你師弟說說嘛,寧兒很喜歡這匹馬,讓你師弟割愛讓給我!鄴哥哥。」

  鄴疏華一手拉韁繩,一手豎在胸前,「君子不奪人之好,郡主可另尋無主之馬,何必一定要小僧師弟這匹馬?執著是一種惡念。」

  安寧郡主癟嘴道:「鄴哥哥,你是不是喜歡她?」

  「郡主,在學佛之人的眼中,眾生平等,沒有貧賤富貴之分,沒有親疏遠近之別。」宋箬溪道。

  鄴疏華含笑頷首。

  安寧郡主惱怒地瞪著宋箬溪,當著鄴疏華的面,她還是有所收斂,冷哼一聲,調轉馬頭,跑開了。

  「郡主,你別生氣,我幫你尋一匹更好的馬。」有人討好地追趕上去。

  「郡主,等等我。」

  姜衍沖宋箬溪眨眨眼,無聲地道:「厲害!」

  「師弟,改天有空,還望師弟指教一下佛經禪理。」鄴疏華笑得如沐春風。

  「七天後,我會去桃花庵禮佛。」宋箬溪笑道。

  鄴疏華口頌佛號,道:「到時候見。」

  「師兄慢走。」宋箬溪客氣地道。

  紀薔扭頭盯著宋箬溪,「他是誰的弟子?你又是誰的弟子?」

  「他是聖僧覺明大師的弟子,我是神尼慧謹師父的弟子。」

  「你……你娘打算讓你出家?」紀薔緊張地問道。

  「不出家,只是當個俗家弟子而已。」宋箬溪笑,抖了抖韁繩,「走,我們繼續遛彎。」

  等紀薔帶著宋箬溪回到紀家,紀承宣神色凝重地把紀老夫人、紀薔、紀蓁夫婦、紀蕻夫婦、紀允禎、紀允祥以及宋箬溪叫到了書房來,沉聲道:「皇上要溪兒元宵節進宮,觀賞花燈,鑒賞新曲。」

  宋箬溪呆怔地看著紀承宣,這消息太刺激,她爹只是五品官,她有資格可以進宮嗎?

  「不行,溪兒不能進宮。」紀老夫人將宋箬溪摟進懷中。

  「這是聖意。」紀承宣痛苦地閉上雙眼。

  「爹,為什麼皇上會知道溪兒的?」紀蕻心思縝密地問道。

  「那十首曲目惹得禍。」紀承宣無力地睜開雙眼,憐惜地看著宋箬溪,「溪兒,外公沒有想到你的才華會令你陷入這樣的局面。」

  「外公,事已至此,宮肯定是要進的,到時候就見招拆招吧。」宋箬溪後悔不已,要知有今日之災,當日,她肯定一首都不寫。

  「溪兒啊,無招可拆。」紀老夫人歎道。

  紀二夫人伸手摸著宋箬溪的臉,含淚道:「溪兒,若是皇上要納你入後宮,你根本就無法拒絕。」

  「我寧願死,也不會進宮當皇上的妃嬪。」宋箬溪恨聲道。

  「好孩子!」紀承宣讚道。不愧是他的外孫女,不貪戀那些所謂的榮華富貴。

  「老頭子,你快想法子。」紀老夫人急了,她寶貝外孫女難道就要這樣被逼死嗎?

  「就說溪兒跟錦霆定了親,他總不能君奪民妻吧。」紀薔獻出一計。

  「只有四天時間,已經來不及安排。」紀蓁否認了這個辦法。

  「溪表妹可以裝病不去。」紀允祥道。

  「你認為皇上會相信有這麼巧合的事嗎?」紀大夫人苦笑道。

  「這不是巧合,這是事實,人吃五穀生百病,溪表妹小時候就愛生病,今天騎了馬,吹了風,又生病了。」紀允祥覺得裝病是最好的法子。

  宋箬溪點頭道:「這法子好,我不裝病,我真得生病。這樣的話,就算皇上不相信,派太醫來診脈也不怕。」

  「為了讓皇上相信,今天半夜就請太醫進府看病。」紀允禎幫著完善這個計劃。

  「好好,我馬上去泡在冷水裡,半夜肯定會發燒生病。」宋箬溪道。

  紀承宣沉吟片刻,「就照你們的意思做。」

  紀老夫人心疼地道:「我家溪兒受苦了。」

  「外婆,用短痛換長痛,很划算。」宋箬溪笑道。

  在紀家人絞盡腦汁不讓宋箬溪進宮的同時,宋老太爺欣喜若狂地暢想著宋家權傾朝野的那天,他從太監手裡買到了皇上要宋箬溪元宵節進宮的消息。

  「父親,您找我們來有什麼事?」宋繹領著三個弟弟進門,行禮問道。

  「元宵佳節,七丫頭要進宮面聖。」宋老太爺捋著鬍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四兄弟面面相覷,這怎麼可能?

  「父親,兒子只是五品官職,七丫頭沒有資格進宮。」宋綏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別做美夢,雖然天已經黑了。

  「七丫頭寫出十首曲目,令皇上十分的欣賞,特別恩准她進宮觀賞花燈,鑒賞新曲。」宋老太爺拍了拍宋綏的肩膀,「老三,你生了個好女兒!」

  「父親,七丫頭在寺中住了五年,心思單純,兒子怕她應付不了宮中的事務。」宋綏覺得女兒進宮若是得寵,能混個承恩候當當是不錯,可是萬一女兒不得寵,在宮中行差踏錯,那就滿門遭災。

  「心思單純是個問題,不過不緊,可以多派幾個懂的人教她。只要宮中打點好,朝中,有我和紀承宣,七丫頭至少能當一宮主位。」宋老太爺不敢誇海口,讓宋箬溪一舉登上皇后寶座,有所保留地道。

  「父親覺得可行,兒子沒有意見,一切聽從父親的意思。」宋綏道。

  「你們覺得還需要注意點什麼?」宋老太爺問道。

  宋繹想了想,問道:「那天是父親帶七丫頭進宮,還是紀相爺帶七丫頭進宮?」

  「這還用問,當然是老夫帶七丫頭進宮。」宋老太爺不悅地冷哼道。

  「父親,皇上的口諭是下給紀相爺,還是下給您的?」宋繹又問道。

  「下給他的,又怎麼樣?」宋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睛,「七丫頭姓宋。」

  宋繹脖子一縮不說話了。

  「父親,七丫頭昨天去紀家了。」宋綏小聲道。

  宋老太爺臉色一沉,「馬上給我接回來,讓肖嬤嬤教她宮中禮儀。」

  「父親,天色已晚,只能明天再去接了。」宋綏道。

  宋老太爺看了看時辰鐘,「明天一早就去接,你親自去接。」

  「兒子知道。」宋綏應道。

  宋老太爺一抬手,四個兒子退了出去。

  宋綏興奮異常地回了竹隱院,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紀芸。紀芸臉色微變,瞪大雙眼看著他,「你要送溪兒進宮?」

  「溪兒進宮,我就是承恩候,你就是承恩候夫人。」宋綏得意地笑道。

  「我不要做什麼承恩候夫人,我只要溪兒平平凡凡的過完一生。」紀芸不屑地道。

  「這事由不得你做主,是皇上的口諭,還有父親的意思。」宋綏斜眼看著她,「只有四天時間,你趕緊給溪兒準備好進宮的衣裙和首飾。」

  「皇上的口諭?皇上怎麼會知道溪兒的?」紀芸不信這話。

  「原因,我不清楚,反正,父親打聽到了,皇上令溪兒元宵節進宮觀賞花燈,鑒賞新曲,這種榮耀可不是什麼人都有的。」宋綏兩眼放光,就好像宋箬溪已成了寵妃,而他已成了候爺,穿著紫蟒袍,被群臣圍繞恭維。

  紀芸緊緊咬著下唇,突然想到昨天宋老太太罵得那些話,攀上高枝,天大的富貴,完了,女兒的一生就這樣被毀了,心痛的眼淚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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