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弄雪天子 -【門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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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8:14 AM

第一百零五章 禮儀

細細密密的雪一天接一天地下,已經有三天沒見到太陽。

對尋常老百姓來說,過密的大雪,就是懸在脖頸上的大鍘刀,顧婉還算不上那些看見大雪便想著圍爐茶話,飲酒賞梅的達官顯貴,風雅人士,但她就是想憂國憂民也做不到,最多就是照顧下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別弄出人命也就是了。

大雪天,顧婉也不方便出門。一大早去廚房指揮著廚娘把熱乎乎香噴噴的飯菜燒出來,便歪在軟榻上開始整理賬冊。

王梅帶著蓉妞,到顧家來陪著她一塊兒做針線。

王梅的繡工極好,繡出來的草木飛鳥,宛如活物,蓉妞的手也巧,隨了她娘親,小小年紀,繡個帕子,做個荷包,伶俐得緊。

這孩子長相不隨王梅,大約與她父親像些,圓潤周正,長得端方,雖然不算美麗,但極可愛,雖然大了,抽了條,卻還是肉呼呼的,是那種很討當家主母喜歡的長相。

這些年王家的日子過得不差,王梅又愛她,還有一個鍾愛她如命的舅舅,蓉妞的日子過得不錯,但因為上琅偏僻,她也少有玩伴,整日在家,除了做做針線,也沒別的事情好做,到是養成了有些靦腆害羞的性子。

王梅一邊納鞋底,瞅見顧婉飛快地翻閱賬冊,時不時地在旁邊的本子上記下一筆,又瞅了瞅蓉妞,嘆了口氣,道:“遇見婉娘,咱們一家肯定是祖上燒了高香,如今家裡的鋪子生意紅火。陸陸續續地置辦下不下十畝地,雖說不是良田,可出息也不少,等以後。我想讓剛子讀書。識幾個字,然後再給他說個媳婦,幾代下去,指不定我們王家也成了書香門第......我就是將來閉上眼,也安生。”

顧婉失笑:“王嫂子才多大年紀。怎麼說出如此老氣橫秋的話來。”

要她說。王梅才二十幾歲,早該再尋個人家,踏踏實實過日子,以前是擔心嫁的男人對蓉妞不好。才硬挺著不嫁,可現在蓉妞也大了,過不了幾年就給訂親,將來蓉妞嫁了人。王梅一個人,日子過得該多孤苦!

只是這些話,顧婉這個還未出嫁的小姑娘,是萬萬說不得的。

王梅也只是一時感慨,她本是爽快人,很快就回轉了心思,興致勃勃地湊到顧婉身前看她的賬本。

顧婉這賬本與眾不同,不說別的,只那表格就相當的實用,收入、支出、預算、結餘......清晰明了,盤起賬來,可比以前流水賬樣的老賬,容易得多,縱是王梅這樣不識多少字的,學了個把月,也就看得明白了。

現在顧家‘入股’的幾家鋪子,都是用的這種記賬方法,王剛更是把這法子當成店裡的絕密,所有賬房先生都要立下字據,保證密不外傳,這才肯傳授,到把顧婉給弄得哭笑不得,她又不是專門的會計,對這些本不大懂,上輩子管家多年,自己鼓搗鼓搗家裡的賬本還行,可用在商業記賬上面,實在說不上完善,她也就開了個頭,還是王剛托郭玉柱給找的幾個老賬房,自己整理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記賬方法,只因這個時代的人淳樸,才把功勞記在她的頭上。

日頭偏西,顧婉才把賬冊看完,收起來鎖箱子裡,讓王大一會兒給王剛送回去。

蓉妞耷拉著腦袋,有些犯困,不自覺往自家娘親懷裡歪,王梅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小臉:“我們家蓉妞還和小孩子似的,離不開娘。”

雖是笑,王梅臉上卻還有愁容:“婉娘,蓉妞這孩子讓我養得嬌氣的很,又沒有什麼規矩,咱們這樣的人家,也請不起教導嬤嬤,不如讓這孩子跟你一段兒日子,你好好教教她,將來她嫁了人,夫家也能高看她一眼。”

她是真愁,想當年顧婉七歲的時候,已經能撐起家來了,可蓉妞一天到晚的,還是隻知道玩耍,高興了就笑,不高興了就哭,真真愁死人,她也不求自家的蓉妞能和婉娘一樣,便是學到婉娘三分,也夠她一輩子受用無窮的。

看著蓉妞歪歪扭扭的身子,顧婉的眉眼也不覺柔和下來,蓉妞這樣的鄉下孩子,自然算不上名門淑媛,可她是真可愛,天真質樸。

她自己就是那些所謂的名門淑媛的,講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笑不漏齒,舉止嫻雅。

這些東西,都是融在骨子裡的,從出生開始,身邊的長輩女性就都是一個樣兒,便是顧婉在上琅,在劉燕身邊的時候,也是被這般要求著,從小到大,禮儀規矩,就這麼一點一滴地融進來她們的血脈,根深蒂固,再也無法剝離。

當年顧婉初到大庸,因為劉燕死的早,她的行為舉止,不可避免地與那些大庸的名門淑媛們相差甚遠,便不知不覺地被排擠在那個圈子之外,等她嫁給榮淮安之後,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費了多少腦筋,這才又重新融進了那個貴婦圈子裡。

顧婉伸出手,摸了摸蓉妞的小腦袋,心里長嘆,她就是再喜歡蓉妞的天然去雕飾,卻也明白,這個年月,蓉妞還是懂些禮儀規矩,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哪怕是嫁進了尋常農戶人家,她在外面的行為舉止,要是都大大方方,毫無差錯,和大家閨秀相類似,那她婆婆和相公,也會覺得極有面子,至於兩口子在屋裡,關起門來,那些架子到一定要卸去,萬不能端著......這個度,連顧婉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把握好,畢竟,她上輩子就是個端了一輩子架子的侯府夫人。

“把蓉妞留在我這兒,王嫂子你就放心吧。”

顧婉目光柔和,點頭應下,王梅自是欣喜非常,其實,顧婉樂意帶一帶蓉妞,除了這丫頭討她喜歡之外,還有著想和王剛的關係更緊密些的意思。

王剛是個老實人,要不然,顧婉也不會如此幫襯他,可再好的人,也是有私心的,若不能一直與他保持親密的聯繫,讓他時不時地感覺到你的好處,總有一天,雙方的關係會變得不像如今這般穩固。

區區一個點心鋪子,顧婉其實並不大看在眼裡,但她必須從現在開始就養成一種好的習慣。

再說,帶蓉妞一點兒都不難,所謂學習禮儀規矩,也並不是像很多小說上說的那般,必須每天花費多少時間去練習怎麼走路,怎麼站,怎麼坐,怎麼說話,怎麼笑,顧婉也只會給蓉妞講講大的規矩,主要是‘嘉、賓’二禮,只要學會了怎麼與人溝通交流聯絡感情,其他的都好說。

至於行止坐臥,那只有慢慢熏陶,不可能靠突擊學習一蹴而就的,要是真靠硬是填塞學習,學不會就懲罰,那學出來也帶著匠氣,是裝的,是假的,不是真的,縱是大部分人看不出,這正的最頂尖的禮儀之家出來的人,也看得出,顧婉可不想這般做。

再說,如此學出來,蓉妞裝一時半會兒沒問題,要是裝上一輩子,豈不是難受的厲害!

她寧願把蓉妞帶在身邊三四年,直到她出嫁,讓她自然而然培養出大家閨秀的氣質,也不樂意用強力把她扭成一個呆板無趣的所謂閨秀。

趁著冬日,顧婉也沒多少事忙,在陳郡主身邊上課之餘,便一直把蓉妞帶在身邊,自己讀書時,也教她識字,給她講講各種有教育意義的小故事。

蓉妞一向很乖巧,也喜歡顧婉,在她身邊聽話又可愛,顧婉與她相處的十分愉快,連寒冬也不那麼難捱了。

眼看著就到臘月,顧婉開始忙著準備年貨,這日卻忽然從陳郡主那聽到一則消息——黃傑終於惹出了大麻煩!

顧婉回到涯州這些日子,黃傑在大庸的名聲卻是臭了大街,不過,他的臉皮還算厚,到似乎沒受到太大的影響,只是對待水清煙更加殷勤,好多次水清煙前呼後擁地上街,他都跟前跟後,還把表妹顧媛介紹給她。

水清煙初來大庸,沒幾個閨蜜,幾次見面,對顧媛的觀感到還不錯,一來二去,就熟悉了,經常組織個詩會,一起賞賞園子,畫個畫,喝喝茶什麼的,三天前,大庸下了場大雪,雪景極好,顧家的梅花也開得挺艷,顧媛邀請水清煙還有另外幾個閨蜜來自家賞梅。

那一天大家都玩的挺熱鬧,結果到晚上,大雪封路,水清煙就乾脆在顧家借宿了一晚,就住顧媛旁邊的客房。

當天夜裡,顧媛一個人睡不著,便抱著被子去找水清煙,兩個姑娘乾脆躺在床上聊天,聊著聊著,也就漸漸有了困意。

睡了沒多長時間,水清煙起夜,她從不習慣在人家家裡用馬桶,便帶著丫頭去了茅房,結果回來的時候,看見外面守夜的婆子居然睡著了,她叫了幾聲,那婆子雖然醒來,卻依舊迷迷糊糊的,顧媛房間的門,也開了一條細縫,水清煙一向警覺,便讓身邊的小丫頭掌著燈先去看看!

結果,那小丫頭剛進去沒片刻,就嚇得驚呼,大半夜的,她這麼一嚎,把整個絢麗園的下人都給嚎了起來,不過片刻,整個院子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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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8:21 AM

第一百零六章婚事

一個男人,還是他們家的表少爺,居然出現在自家姑娘的閨房裡!縱然因為時間短暫,尚沒有出現什麼衣冠不整的局面!

可是,現在是半夜啊,口胡!

雞飛狗跳的場面可想而知!

顧婉歪在榻上,額頭上汗涔涔的。

陳文柔本人也氣得臉色發青。要是這醜聞傳出去,毀壞的可不是顧媛一個人的名聲,整個顧家所有的閨女都別想嫁人了,人家外人,可不管你們是顧家的大房還是二房,流言蜚語這種東西,哪有什麼道理可言!

她陳文柔從來就沒見過這麼不按理出牌的公子哥兒,她無論怎麼想,也不敢想象,黃傑居然敢半夜爬墻!

黃傑是什麼人,他可是讀書人,這是現實,又不是話本,他怎麼就不考慮,他這麼做,壞了人家閨女的名聲,人家就算咬碎牙關和血吞,事後也得恨死他,不暗地裡整治他,整到他爹媽都不認識,那才奇怪!

近二十年了,陳郡主發現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中,計划不如變化快,意外隨時都可能發生,她本來只是想給自家弟子出口氣,卻沒想過,她玩弄的是人心,人心是最不可揣度的!

發生了這種事,什麼也別說了,頭一次,大小王氏和陳文柔想到了一塊兒去,第一時間封鎖消息,嚴令所有看見的奴才統統閉嘴,就說顧家招了飛賊,這才鬧起來,顧安和也被拉來給妹妹頂缸。就說飛賊闖了他的院子,雖說兄妹倆的院子一東一西,天差地別,可整個顧家異口同聲。外面大多數人應該不會亂想。

那些敢亂想的。有陳文柔這尊大神在,也沒人去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蠢事!

水清煙揉著眼睛,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顧家呆到天亮,才急急忙忙出門而去,到底沒有大半夜的鬧到天翻地覆。讓京城的人看笑話。

對她這番舉動。王氏十分感激,覺得水清煙真是個好姑娘,厚道又淳樸。

若是王氏知道,水清煙這般安分。是為了她生平最討厭的顧婉的名聲著想,至於顧媛,她管她去死!不知道王氏會怎麼想!

水清煙面上一副懵懵懂懂,很無辜。很傷心,黃公子你怎麼能這麼做的表情,裝的像是柔弱的受害者,還很體貼地摟著同樣滿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顧媛,小心翼翼地輕聲安慰。

實際上,她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把黃傑給粉身碎骨,就是對顧媛,她也滿肚子怨氣,要不是顧媛被黃傑利用,非要把自己邀請到家裡賞什麼梅花,哪裡會出這種事,她早就引著黃傑那混蛋把銀錢花光,名聲掃地,功成身退。

她可是陳郡主手下愛將,事情多著呢,哪裡有功夫整日和這麼個看不清楚形式,眼高手低的公子哥兒耗費時間!更別說這次搞出這麼大的事端,她這次回去,還不知道會被自家郡主怎樣奚落!

這事瞞不過顧宇,是真把顧宇氣得差點兒舊病復發,抄起棍子來,打了黃傑好幾棍子,要不是他氣力不夠,小王氏又不顧顏面,撲過來壓著黃傑跪地求饒,估計他活活把黃傑給打死的可能性都有。

事情還是得解決,為了保證絕對不會有一絲半點的流言傳出去,顧宇用最快的速度地宣布,黃傑和顧媛,表兄妹訂親,交換庚帖。

反正一開始王氏就說黃傑和顧家的小姐指腹為婚,現在和他指腹為婚的變成了顧媛,也沒太大的差別。

至於黃傑和顧媛願意不願意,這事兒上真沒有他們置喙的餘地!

黃傑也不可能不願意,他並沒有愚蠢到看不清形勢的地步,鬧到如今,他若是不想雞飛蛋打,最好的辦法,還是乖乖地和顧媛成親,反正無論怎麼看,吃虧的也不是他!

這便是身為男人的好處了,這是一個男權時代,男人總是被優待的,桃色新聞鬧出來,男人不過被笑罵一句風流花心,女人卻是水性楊花,不知羞恥。

顧、黃兩家成功訂親的消息,並沒引起多大的風波,畢竟,顧家算不上如何有名望,顧媛也還不是曾經被譽為大庸第一才女的那個顧媛,只是個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兒而已。

到是黃傑招人側目,那些本來因為他涉險剽竊人家胡公子文章,而對他頗為鄙夷的的文人雅士,免不了為顧媛抱不平。覺得這就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但總的來說,這事兒宣揚了幾日,也就沒人在乎了,大庸的八卦消息多得很,如此小事,還不足以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主要談資。

雖然訂了親,但兩人成親的日子到不是很趕,王氏還想留顧媛幾年,她的年紀畢竟太小了,才十二歲,成親不合適。

顧婉聽了後續發展,唏噓不已,也松了口氣,好歹沒有鬧得滿城風雨,只是,王氏大約是不可能滿意的,她一直希望顧媛能嫁進世家名門中去。

顧媛的未來也不知會如何,嫁給黃傑這樣的男人,可以想象,她的生活大約不會很順遂,黃傑這樣的人,出了事從不會把錯誤歸咎於自己,而是慣於遷怒別人,在這裡面,最無辜的是顧媛,但最有可能怨恨黃傑,也被黃傑遷怒的,也是顧媛,這樣一對夫妻,百分之百地會成為怨侶,小王氏就算是顧媛的親姨娘,在兒子和媳婦中間,也是絕對站在兒子一邊的!

千里之外的事情,過去便是過去了,顧婉的生活,還是一如往常,只因為年關將臨,略帶了一點兒忙亂。

臨近年關,集賢館也放了假。顧南作為海內名士,過年的時候都有很多應酬,有些可以推辭,而有些是絕對推辭不掉,只要他還想在這個世上混,他的學生中更不乏高門大族的子弟,過年的時候,總要把他們放回去閤家團聚的。

顧安然早早就回到家,好好歇了兩日,吃上自家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總算是覺得活了過來,集賢館的生活,他比起其他同窗,算是比較能適應的,至少回到家,他還是風姿俊朗的美青年一枚,可是在吃喝上,他準備得再周全,也不可能像在家裡吃的這般舒服。

當然,顧安然沒工夫天天歇著,除了要準備過年之外,他還有一樁大事要做,就是準備成親。

顧安然的年紀不小了,連顧一清都在沐延昭的提醒下,關心起他的親事來,要不是他訂親早,顧南都想給他介紹一個名門淑媛。

聽說顧安然訂了親,對方是方家的女兒,顧南還算滿意,他會看人,也知道方素,更是知道他另外一個徒弟韓落對方素別樣的心思,一般的長輩,對於會讓自家子弟著迷的女孩子,都沒有什麼好印象,但顧一清不是一般的長輩,他有一雙厲眼,也有自己的觀念,在他看來,如果有一個有眼光的男人相中了一個女人,那麼那個女人必然有可取之處。

韓落在顧一清心裡,便是很有眼光的孩子,要不然,他也不會把他拎到身邊教導。

所以,對韓落相中的姑娘,顧南絕不會在一開始就抱有偏見,調查了一番,顧南覺得這是個好女孩兒,就是家庭情況不大讓人滿意,可愛徒既然已經和對方訂了親,對方的人品又差不多,還是少些波折的好,省得被人說背信棄義。

當然,更重要的是娶媳婦和嫁女兒不同,娶了媳婦是自家的,就算媳婦的娘家不好,只要媳婦是個能拎得清的,對男方這邊兒,影響也不會太大。

於是,顧南先是探了探顧安然的意思,見顧安然並沒有反對,就主動和方家通了信,提了提婚事,有他老人家出馬,方家立時就轉變了態度,殷勤得很,尤其是方老爺,在信裡也改了口,叫顧安然一口一個賢婿。

聽自家大哥扭扭捏捏地說,婚事定了,顧婉長出了口氣——這婚事一波三折,讓她惦念了好些年,總算是訂了,和上輩子相比,實在平順的很,就是不知道,自家那位嫂嫂,還能不能如上一世一般,和大哥恩愛非常。

應該可以,未來嫂子是爽利人,大哥也溫柔體貼,只要兩個人有意願一起生活,總能過到一塊兒去!這輩子沒有磨難,兩夫妻可能比不得上一世情比金堅,但顧婉寧願要他們細水長流地發展感情,也不樂意見到兩個人吃盡苦頭,才磨礪出濃厚的,不分彼此的情誼。

兩家書信往來了幾次,把迎親的日子定在年後的二月初六,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聘禮之類,年前就要送過去,幸好顧家早就有所準備,到不顯得忙亂。

忙著過年,間隙裡顧婉還不忘時不時和沐家七公子‘鴻雁傳書’一番,對於沐公子字裡行間表露出來的對顧安然即將娶親的喜悅之情,頗為詫異,卻不明白,沐家七公子在顧南耳朵邊不著痕跡地暗示了不知道多少次,才讓顧師他老人家想起自家愛徒的婚事來,要不是沐延昭,顧南這個一輩子逍遙的老光棍,哪裡會想得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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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8:29 AM

一百零七章探看

這日傍晚,終於停了雪,殘陽晚照,大周山被冰雪覆蓋,一眼望去,蒼蒼茫茫,柳氏坐在馬車裡,隔著車窗,依舊能夠感受到高山大澤天然的威勢。

沐家的郭家屯的老少剛鏟了雪回來,雖然好奇山道上的馬車,可天色已晚,大家都急著回家,到沒有人上去搭話。

沐家的八娘茹蘭,身上裹著雪白的狐裘,頭上也戴著個狐狸皮做的小帽子,脖子上圍著一條羊毛的圍脖,還是顧婉送給她的,毛茸茸的小毛球一隻,煞是可愛,眨巴眨巴眼睛,看到衣著雖然不算多好,卻個個穿的暖暖和和,臉上也有紅潤的郭家屯的老老小小,不覺咧嘴,露出兩顆小虎牙。

她探頭探腦地湊到車窗前,笑道:“嫂嫂,出來騎馬嘛,一點兒都不冷。”

柳氏一抬手,戳了戳茹蘭的臉蛋,眼波橫陳,明明已經是三十幾歲的婦人,卻還嬌媚如少女,連聲音也宛轉悠揚,帶著一股子江南水鄉特有的綿軟:“八娘,走了這麼久,我們到前面借一碗茶水喝。”

沐茹蘭臉上露出一抹恍然,低下頭咕噥:“......太失禮了。”

柳氏一扭頭,敲敲車壁,車夫一揚馬鞭,很低調,並不顯眼的馬車就不急不慢地繼續前行,柳氏倚在車窗上,目光悠遠,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她和沐家的大公子沐延旭成親已經有二十年,只在結婚的第三年。曾經有過一子,生下來不到三個月就夭折了,後來,她雖然也強忍著心酸,為相公廣納姬妾,可沐延旭不是個好美色的男人,對這些姬妾們也是不冷不熱。再加上公務繁忙,一個月裡,呆在後宅最多也就十幾天。裡面有七八天都是陪著她,很少到姬妾的院子裡去。這麼多年下來,也只有她安排的通房丫頭。阿鄭,生下了一個女兒。

丈夫不貪戀美色,柳氏當然高興,哪個女人願意和別的男人分享丈夫,可她是正經的世家名門出來的閨秀,從小就學得賢良淑德,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的丈夫還是沐家的嫡長子,將來是要頂門立戶的,沒有兒子怎麼行!

那些年。柳氏為了子嗣問題,沒少發愁,後來還是沐延旭安慰她,只道子孫緣分由天定,強求不得。就是他沒有兒子,這不是還有好幾個弟弟呢,將來,從弟弟家裡過繼個孩子,也就是了。

隨著柳氏年紀漸大,也絕了生兒子的心。到當真是做出長嫂如母的樣子,把家里幾個弟弟看顧的極好,其中年紀最小,被沐家大郎當兒子養的七郎,在柳氏心裡,就和兒子也差不太遠,對於七郎的婚事,她很早就在考慮。

當年公爹說過,許幾個兒子婚姻自主,可柳氏很不以為然,世家出來的女人,對規矩要求很嚴格,這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縱然開明些,最多問問孩子的意見,哪有全讓孩子做主的,年輕的男孩兒正是慕少艾的年歲,萬一遇上個顏色好,人品不行的,豈不是害了孩子!

但柳氏只是沐家的兒媳婦,再說,沐延旭當年也是自己一眼相中她,兩個人接觸了小半年,才稟明了父親,登門提親,她就算想反對,也說不出口。

後來幾個弟弟相繼成親,選擇媳婦的眼光都很不錯,比較符合柳氏的審美觀,柳氏的一顆心算是放下了大半,卻沒想到,她放心太早,等到七郎回家大大方方地交代,說他有了心上人,等到時機成熟,就要登門求親,讓大哥大嫂不用為他的終身大事操心了,柳氏才被生生嚇了一大跳!

那顧家的小娘子,她雖然沒見過,不好品評,但和七郎的年紀也未免差的太大,今年十二歲,等她及笄嫁人,至少還得三年,到時候七郎已經二十三歲。

柳氏這個當嫂嫂的,哪裡肯讓七郎等這麼久!

“好幾年前我就聽說,七郎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小女孩兒,還把人家稱為紅顏知己,沒少聯絡,當時我還不在意,那女孩兒那麼小,七郎最多也就把人當小妹妹,只要注意不壞了人家閨女的名聲,旁的我可不管。”

柳氏搖頭苦笑,這個時代對女子的束縛並不森嚴,哪怕是未嫁女,出外冶游,也免不了見到不少男孩子,若是碰上喜歡的,投個帕子,荷包,表達愛慕,也有很多,所以一開始沐延昭與顧婉交往,她根本沒當一回事兒,卻不曾想,七郎居然真喜歡顧婉!

更可怕的是,本來沐延旭是站在她這一邊兒,也覺得顧婉太小了,不大合適,可沐延昭回家,拉著大哥在屋裡密談了兩個時辰,出來之後,沐延旭眼睛通紅,卻是再無不反對,反而要柳氏準備一下,等到顧安然的婚事訂了,就請個媒人上門提親。

這個時代還是很講究的,一般來說,如果長兄沒有訂親成親,下面的弟妹也不好越過長兄商談婚事,當然,這個規矩並不算嚴格,至少,顧家的顧安和還沒成親,顧媛就先定給了黃傑,縱然有些人數落幾句不成話,顧家宗族的族老,到也沒當真去反對。

“我一定得看看,這個六七歲就能迷得我們家七郎找不著北的小姑娘,到底什麼樣兒!”柳氏咬牙,她並非真對顧婉有惡感,只不過,實在無法想象,在她心裡成熟穩重的七郎,會喜歡上個比他小那麼多的姑娘......這要到什麼時候,七郎才能娶到媳婦啊!

如果顧婉知道柳氏的心思,肯定大呼冤枉,若不是沐延昭相中了她,那她等到二十三歲,死在戰場上,也沒娶妻生子!

沐八娘,眨眨眼,完全不明白嫂子糾結什麼:“還能什麼樣,就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一張嘴,又不是妖怪!”

這就是八娘說的,一個鼻子,兩隻眼睛,一張嘴?

馬車剛一到村頭,柳氏就看見了顧婉。

顧婉正牽著蓉妞的手,站在村頭和郭玉柱說話,此時,她上身穿了淺黃縷花對襟短襖,領口袖口都鑲嵌了一圈毛茸茸的松鼠皮,下系一條粉紅色的襦裙,腳上是一雙高腰的黑皮靴,側面墜了一連串的寶石掛墜兒。彩線編織的頭繩,輓著分肖髻兒,發間綰了一隻玉簪,脖子上墜了一串紅寶石的項鏈,玉臂上戴著三對兒鏤空金鐲子,越發顯得眉如青黛,玉面桃花。

柳氏幾乎看呆了眼,涯州的世家少,哪怕是世家女,也染了這個地方的豪放氣息,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般秀氣漂亮又有氣質的女孩兒了。

如此品貌,也怪不得七郎念念不忘!

顧婉自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茹蘭一看見她,已經撲下馬去,嘰嘰喳喳地扯著她的胳膊說個不停,顧婉眉眼含笑,也輕言細語地應答,兩個人親昵得很。

顧婉和八娘是同窗,一起讀書多日,關係自然極佳,根本沒把八娘當外人,此時也大大方方地走過來與大夫人見了禮,聽說她們是有事要去享城,路過郭家屯,想討杯茶水,立時讓寶笙寶琴回家弄了一隻食盒,裡面裝了紫砂壺和茶盞,還有一品齋的特等小點心,塞在八娘手裡送了她們走。

“八娘,天色暗了,你們路上可仔細些,幸虧雪都掃過了,要不然,晚上可不好走。”

一直到看不見八娘和馬車的影子,顧婉才帶著兩個丫頭回返。

回程的路上,柳氏吃了一塊兒被捏成一匹連鬢毛都栩栩如生的駿馬的糕點,長嘆了口氣:“雖說年紀小了些,可七郎喜歡,也沒什麼辦法。”

茹蘭笑嘻嘻騎在馬上,她正是活潑的時候,根本還不懂她嫂子肚子裡的彎彎繞繞,反正她很喜歡顧婉,從來都沒反對過。

回去柳氏就對沐延昭說,他想要媳婦,自己去尋媒人,自己去求,要是人家女方同意,柳氏就給準備定親禮。

沐七那會兒雖然正和一堆瑣碎的公務較勁,頭昏眼花的,聽到這個大好的消息,卻也不自覺嘴脣上揚,眼角眉梢都帶出喜意來。

還是小歐看不過眼,刺了他一句:“你當顧家小娘子是那麼好求的,顧安然把他那寶貝妹子當心頭肉,旁人觸之必死,集賢館多少青年才俊,聽說顧安然有一個美若天仙,蕙質蘭心的妹妹,只看他身上的衣物鞋襪荷包,還有每次給他準備的大包袱,就足以肯定那妹子很可人心。不知多少人好奇,打顧婉的主意,讓顧安然給整治得差點兒退學......”

當然,小歐不知道,這裡面沒少沐七的手筆,只是沐七精明,一直隱身幕後,好多集賢館的驕子,剛露出想要看看顧婉模樣的心思,就讓沐七捅到了人家大哥眼前,沒出手就被滅了,總炸毛的壞人永遠是顧安然,沐七就躲在背後使絆子,還趁機和顧安然處的關係不錯,最近顧安然對沐七的戒心大為降低,頗有把野狼當知己的意思。

沒三天,顧南也知道了沐七的心思,衝著依舊雲淡風輕的沐延昭哈哈大笑,,笑過之後還得打擊他:“這事不好說,顧婉是陳文柔的愛徒,陳郡主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當她好相與?想求娶顧家那小娘子,你等著被我師妹剝皮抽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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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8:37 AM

第一百零八章中意

顧南到底是把沐延昭當成很重要的晚輩看待,看笑話歸看笑話,還是很樂意沐延昭早日抱得美人歸。

送走了沐七,就把自家愛徒拎到眼前,平鋪直敘:“咱們沐家的那位七公子相中了你家妹妹。”

要不是面前的是自家師傅,他還算尊師重道,顧安然都想飛個白眼過去——這麼明顯的事實,難不成他會看不出來?沐七那混蛋明著暗著地勾搭他們家婉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們家婉娘還小,又不愁嫁,根本不用急著定下,前兩天才有媒人登門詢問,我雖然是她大哥,可在婚姻大事上,我不想勉強婉娘,總要她自己相中了才好。”

顧安然裝出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暗地裡恨不得把沐七給剁碎了扔出去喂郭爺爺家的大黃!就算顧安然偶爾看見妹妹的笑臉,會喪氣地想,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要不然,順了妹妹的意思算了,省得他整日擔驚受怕,可真到了要把嬌嬌軟軟的小妹子送進狼嘴的時候,他還是恨的不行!

大約所有疼愛妹妹的兄長,都會有這種複雜的感情吧!

顧南先是愣了愣,然後大笑:“好,好,不愧是我徒弟,有魄力!”天底下敢說讓自己妹妹挑男人的哥哥,也沒幾個。

“這我就放心了,小七別的本事沒有,討女孩子歡心的本事,還是不缺的。”

顧南笑眯眯地繼續喝酒,顧婉是他愛徒的小妹妹。愛屋及烏,顧南也是為顧婉著想,沐延昭在他眼中,絕對屬於人品好,性情好,家世好,沒有什麼可挑剔的最佳丈夫人選。沐家的家風,又是出了名的清正,偏偏沐家人還不迂腐。主人家都是灑脫人。

“安然,你別太針對小七,這孩子不錯。對你家婉娘也是真心,再說,婉娘還小,可多少比她更小的,都訂親了,訂親又不是成親,你大可以再多留她幾年......只是,也別拖太久,小七的年紀大了幾歲,再過幾年。我怕他們家裡等不起,會有變故。”

顧安然臨走之前,又聽了自家師傅幾句勸。他並不是優柔寡斷之輩,但在妹妹的婚事上,總難有決斷。最後也只答應,回去問問婉娘的意思,婉娘要答應,他也不反對。

顧南失笑,轉頭就告訴沐七——你小子可以出招了,趕緊加把勁。拿出討女孩子歡心的手段,爭取一舉拿下!

如果要是換了這個時代別的男人,恐怕不會想到要自己去追老婆,可沐延昭不一樣,他絕對不介意自己主動出擊把老婆拐進門,前提是他得有時間!

到了年前,沐公子乖乖地辛苦盤賬,進行一年的工作總結,並沒有因為急著去見顧婉,就把正事兒給扔下。

不是不著急,只是,萬事都有輕重緩急在。

沐延昭有時候也想,婉娘跟了他,怕是要受委屈的,在他的心裡,縱然喜歡婉娘,可放在第一位的,還是這些家國大業。

............

顧安然瞅著嬌美如花的妹妹犯愁。

妹妹長大了!

顧婉只當他眼睛抽筋,還特意囑咐了兩句,別老在晚上看書,雖說不怕費蠟燭,但蠟燭再亮,還是要仔細傷了眼睛的。

顧安然無語,拐彎抹角地探聽探聽,看自家妹子是不是非沐延昭不嫁了,不曾想,到讓顧婉以為他自己想娶媳婦,又被安慰加打趣了幾句——

“大哥別著急,明年嫂嫂就進門了,沒準兒到不了後年,就能給我添一個大胖侄子!”

顧婉一邊擺弄玉石的棋子,一邊也在心裡憧憬,大哥的婚事定了,她也不再胡思亂想,只琢磨著嫂子進了門,好好給嫂子調養身體,爭取頭一年就添一個侄子或者侄女,記得上輩子,嫂子剛進門的時候,身體還是好的,應該不難!

嗯,等嫂子來了,把她領到師傅眼前去,讓師傅給她調理身體!她手裡的調理方子不少,經驗也豐富,可大多都是針對顧安然,嫂子的身體,還是交給專業人士更妥當。

顧婉暗自打著小算盤,一點兒沒想到顧安然的反常根本是為了她。

這幾天難得晴了天,顧婉在家裡也憋了好長日子,不說她,就是寶笙、寶琴也有點兒呆不住,往日,這倆丫頭可沒少出門逛街遊玩。

結果,顧婉也沒乘車,寶笙和寶琴一個抱著手爐,一個拎著大氅,就從後門上了大周山。

大周山的冬景壯麗,銀裝素裹,盡顯妖嬈。

顧婉還沒走到腳下,就看見沐延昭孤身一人,立在寥落的幾棵紅梅樹下,腰佩寶劍,身披雪白的披風,面如冠玉,說不出的好看。

顧婉拎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跑過去,寶笙和寶琴對視一眼,分步不離。

沐延昭笑了,迎了兩步,一伸手,自然而然地握住顧婉的小手,聲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冷不冷?”

“不冷,暖和的很。”

顧婉抿了抿脣,自然是暖和的,沐延昭的手不算大,在男子裡,算是極秀氣的,手指修長,但很乾燥,很溫暖。

“咱們走幾步,活動活動身體。”沐延昭的眉眼都舒展開,拉著顧婉的手,緩步而行,顧婉的身量高,隨了父親,但她才十二歲,才能達到沐延昭的肩膀,很是嬌小,可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一樣的白皙,袖口鑲的是同樣雪白的毛邊兒,並肩緩行,足堪入畫。

寶笙和寶琴都看得傻了眼,半晌一個扭頭看梅花,一個耷拉下腦袋數地下的落葉,不過,還是緊緊跟在自家小娘子身後。

她們兩個眼睜睜看著沐七公子彎下腰,在自家小娘子的耳朵邊說了一句話,然後小娘子就一伸手,惡狠狠地在七公子的胳膊上用力一扭!

倆人都替那位公子哥兒疼的一哆嗦。可那位公子清清朗朗的笑聲卻響了起來,震得周圍雪花飄落,灑了兩個人一頭一臉。

沐七小心翼翼地拂去顧婉氈帽上的雪花:“我家的媒人若是登門,你可千萬別讓你大哥把人給打出去。”

顧婉失笑:“我不是說,要等你,等你......”

沐延昭用力攥住顧婉的手,把她口中的話都給攥了回去,喃喃:“是我不想等了。”他哪裡還敢等?再等下去,煮熟的鴨子很可能就飛走了!

一開始沐延昭還不著急,他本不用著急的,但誰讓意外發生,似乎本不為人所知的顧婉,一下子成了香餑餑。

這事還是水波寫信告訴他的。事情發生在大庸,就是顧婉離開大庸,被榮淮安給攔住的那一日,她讓燕王家的恩平郡王給看見了。

恩平郡王水俊賢和大多數豐朝的權貴們不同,按照水波的說法,在所有的宗室裡面,恩平郡王是最正直天真的那一個。而且不是很多人裝出來的那種正直天真,沒有遺傳到半點兒皇家人的狠毒凶殘,屬於半路上碰到老太太摔倒,絕對會攙扶一把,遇見有人迷路,一定很熱心地把人送到地頭的那種好心人。

皇室會出現這種奇葩,是真不容易。

但因為他只是燕王的次子,而不是嫡長子,燕王和王妃也就樂意縱容他這種天真,刻意保護,就由著他這般天真無邪的長大,省得將來鬧出兄弟鬩墻的醜聞,反正燕王不缺能鬧騰的兒子。

水澤病重,燕王就把自己最純孝的好兒子送進皇宮去承歡膝下,水澤年紀大了,最喜歡孝順的小輩兒,水俊賢就是其中一個,燕王哪會不知道利用自己的優勢?

那一天,水俊賢輕車簡從,王府的衛隊都是便衣打扮,懷著滿肚子對皇祖父的擔心,就進了京城的大門,沒成想,乍一抬頭,正好看見顧婉撩起車簾,抬著頭和騎在馬上的顧安然說話——何等清麗脫俗的小佳人一枚,一雙大眼睛裡,細膩溫柔的眼波,比月光還要明媚,就那般閑逸地倚在車上,低眉淺笑,漂亮的讓天地失色。

水俊賢當時就覺得自己的臉紅的簡直要燒了起來。

他就這麼一路迷迷瞪瞪地進了皇宮,等到被拎到水澤面前,他還恍惚著呢,回過神兒,頭一反應,就是立即吩咐燕王府的人手,掘地三尺,先把那小美女的身份給扒出來。

恩平郡王要侍疾,他不可能在皇祖父生病的時候,還跑出去親自找一個小姑娘,只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跟來的燕王府的總管和侍衛身上了。

恩平郡王是個單純人,但燕王府的人都不是傻瓜,一看自家主子犯花痴,再一打聽,馬上就知道了顧婉的身份。

就顧婉那樣的身份,若是恩平郡王想弄進燕王府做個美人啊,侍妾之類的,到也沒什麼大礙,可就他們家主子那張如夢似幻的臉,手下人也明白,郡王這是迷瞪了,必須壓製,要是讓燕王知道,主子進一次京,就讓一個狐媚子給勾搭走,那他們有幾顆腦袋都不夠被砍。

然後大家一起糊弄,反正這裡是大庸,燕王府的下人們自認無能,死活找不著人,恩平郡王也不能把他們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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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8:42 AM

第一百零九章 訂親

恩平郡王自有一股執拗,事實上,他要認真起來,行動力如何不說,至少態度堅決的可怕!

一見自家王府的手下無用,第一時間就找到在他心裡還是對京城所有名門閨秀了若指掌的水波水華庭家裡去。

恩平郡王根本拒絕想,他見到的小姑娘並不是名門閨秀,只是個尋常百姓的可能!

說起來緣分真奇怪,水俊賢再怎樣也是皇室宗親,是郡王,平日見到的美女並不少,可他一個都不中意,偏偏對驚鴻一瞥的顧婉上了心!

水華庭一開始還驚訝,這個小毛頭以前從不知道女孩子的好處,沒想到,今日竟然開始春,嗯,十五歲,也到了慕少艾,好美色的年紀。

結果一深問,恩平郡王劈裡啪啦,顛三倒四地這麼一說,好嘛,水華庭腦袋多快,他又早就對顧婉頗為關注,知道她是哪一天離京,一琢磨就知道這傢伙看上的是顧婉!

水華庭頓時頭痛!不過,別看水華庭見了沐延昭就翻白眼,實際上當他是兄弟,連水俊賢這個沾親帶故的表兄弟,也不能讓水華庭幫著去撬沐七的墻角!

幸虧恩平當時只顧著看美人,根本沒把半分心思分給那個攔住美人去路的榮淮安,要不然,他直接去找榮淮安,估計早已經確定顧婉的身份,那一準兒更麻煩!

“......這個,你說的十二三歲的年輕女孩子在大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在我眼裡各有各的好處。就憑你這般描述,哪有那麼容易找到人的。”

水俊賢的腦袋頓時耷拉下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可還是不甘心,“要不然,您就把京裡最出挑的姑娘給我列一個名單,我自去尋就好。”

在他眼裡。偶遇的那姑娘就是天仙美人,肯定有名,這時節名門閨秀都要進行社交活動。沒有哪個閨秀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準兒能找的著!

水俊賢暗自給自己打氣。

水華庭哭笑不得:“確實是難,我這名聲夠壞的。你讓我把京城雲英未嫁的女孩子列個名單給你看,也不怕氣死你皇祖父!你還不如請哪位公主,出面,替你召開宴會,請全城的閨秀都參加,你在慢慢看是哪一個?”

水俊賢到底單純了些,居然聽得眼睛一亮,老老實實地去纏他小姑姑榮華公主。

榮華公主是水澤最小的一個女兒,今年才十六歲,也正好到了擇婿的年紀。皇家的公主,除了已經和親達瓦族的清和公主之外,沒有一個好相與的,榮華公主更是其中之最!

恩平是燕王的小兒子,平時和榮華的關係最好。別說是讓榮華請幾個小娘子相看一二,若恩平想要,估計榮華把小娘子要來,直接送進王府,也是敢做的。

京城頓時熱鬧起來!

恩平郡王還一心一意地撲在宴會上,盼望著他心裡的小仙女早日出現。水華庭已經趁機一封急信,知會了沐延昭——注意!你們家小紅顏讓人家給盯上了!

沐延昭要是會放任他盯了這些年,眼看著就能納入囊中,將來要陪他過一輩子的紅顏知己讓別人給撬走,他也就不是沐延昭,乾脆提前定下來。

無論沐七想做什麼,就沒有他做不到的,還要做的漂漂亮亮,有條有理,自家人好搞定,反正他大哥永遠受不住他撒嬌耍賴,大嫂也是慈善人,父親早就說過,許他們婚姻自主,他老人家一諾千金,自然不會反悔。

把自己家人搞定,就糊弄著顧南給他在顧安然耳朵邊敲邊鼓,先打個底,再和早有默契的小美人見一面,通了話,然後只花了半盞茶的時間書信一封,遞給顧安然。

信遞出去第二天,顧安然腫著一雙眼睛,臉色也變了,前日剛拐彎抹角地叮囑妹妹千萬別被野狼給不小心下嘴叼走,這日就趕著小妹出去和沐延昭約會去,話裡話外,妹妹年紀不小,先定下來再說,成親可以往後推一推。

顧婉分外好奇那信裡寫的是什麼,趁著整理書房的時候偷偷摸摸看了,看完之後哭笑不得!

沐七那傢伙居然說她在大庸,讓一個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給瞧中,那位貴人正欲求旨意,納顧婉進府!

顧婉可以想象,自家大哥看到這封信之後,該多麼驚恐!這時候別說是沐延昭這樣的青年才俊要娶顧婉了,恐怕就是個一般人來求親,他也病急亂投醫,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對沐七這封信裡的內容,顧婉一個字兒也不相信,她自認為不是什麼紅顏禍水,現在京裡都亂成什麼樣了,哪裡還有皇親國戚有工夫找她一個小女孩兒的麻煩!

一連數日,沐延昭都是顧家的座上客。

顧婉一邊準備最好的茶水點心喂沐七,一邊也好奇:“都說沐公子是君子,口中從無半字虛言,現在看來,此言不真呢!”

沐七吃的眉開眼笑,再加上要娶媳婦了,心情更是大好,掰開一塊兒紅豆沙的餡餅,喂了顧婉一口,自己才吃:“我從不說謊。”

他是不說謊,但不代表他不會說話只說一半,或者說得模稜兩可!

就說這一次,恩平郡王的的確確是皇親國戚,雖然不是顧安然腦海里浮現出的那種腦滿腸肥的形象,還是個人品很好的翩翩少年郎。

他也的的確確急得想求水澤下旨,讓他納顧婉進王府,只不過還沒開口,就讓水波和他兄長姐姐給聯合鎮壓了。

就像顧婉說的,現在是緊要關頭,水澤的身體又不好,沒人會希望水俊賢用這麼一點兒小事情來麻煩水澤,尤其是燕王一系,更不可能放任恩平在他皇祖父病重的時候,居然還想著女人,這樣的流言蜚語出現!

所以,大庸除了一個才十五歲,還未長大,手頭沒有資源,也沒有實力的小孩子之外,根本再無任何人關心一個郡王所謂的‘少年情懷’!

“你該去拜我師傅呢。”

“同去。”

沐延昭怕吃虧,裹挾了人家徒弟一起,陳文柔再厲害,總不能讓自家愛徒下不了台,她也舍不得。

果然,陳文柔縱然是對兩人突然定親有那麼一點兒彆扭,視線在愛徒手腕上那一隻粗陋無比,怎麼看怎麼難看,明顯不是熟練工種製作的玉手鐲上打了個轉,眼睛裡便帶了幾分嗔怒,斜沐延昭一眼,冷笑:“到是會討女孩子歡喜,怪不得人家蕭家七娘非你不可!”

“師傅!”顧婉一挑眉,得意洋洋地伸手摸了摸手鐲,“蕭七娘又怎樣?還不是敗給你徒弟我了,她算什麼,也配覬覦我的東西!”

陳文柔頓時哭笑不得,到底只是捏了捏顧婉的小耳朵,就喝了他奉上的茶水。

“得了,你們兩個小東西湊一塊兒,去禍害彼此去吧,我這個老太婆,可受不住!”

至於陳伯,他老人家畢竟是男人,不像陳文柔喜歡胡思亂想,讓沐延昭一通忽悠,也順利過關!

兩家的婚事就這麼定下了,顧婉還有點兒空虛——想象中沐七公子過五關斬六將的場面都沒有出現,怎麼自己就被掃地出門?

沐家為表敬重,請了涯州好幾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做媒,文定那是一早就準備著的,合了八字,從涯州最知名的枯眉道長那裡得到個‘天作之合’的評語,交換信物,這事便算妥當。

本來顧婉還應該去一趟沐家,讓沐家的女眷們評頭論足一番,奈何這會兒她未來的幾個妯娌都不在涯州境內。

而且,沐延昭生命比較重要的人物,他的恩師劉衎,目前正在定州,定州那兒有三萬沐家驍勇之士,牢牢地扎根在草原邊上,戍衛邊疆,當初他們走之前,定國公沐放是下了嚴令,就算沐家滿門盡滅,沒有命令,他們也絕對不許離開定州半步。

不過,最近達瓦族安定了許多,很少有寇邊的舉動了,劉衎有可能今年過年的時候,就能抽空趕回來過個年。

自從沐延昭出師之後,劉衎就到了定州,好多年都沒回來,連書信都少有,有時候,沐家的人也挺掛念他的。

考慮到顧婉最好能一次性把所有親戚都見全了,沐延昭就做主,把會面時間推到了年後去。

一對兒小兒女訂了親,相處的模式到沒怎麼變,就是顧安然對沐延昭只要有空就上門把自家寶貝妹妹拐走出去玩的舉動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沐延昭也忙,兩個人能見面的機會還是很少的。

依舊老樣子更傾向於書信來往,只不過,過去沐延昭的信都很規矩,聊的也多是正事,比如說雪糖鋪子又開了幾家,他組織了什麼商隊,要去什麼地方,偶爾雲淡風輕地加幾句——有什麼想要的稀罕玩意嗎?我的人要去某某地了,那裡有什麼什麼特產,要我給你捎帶回來一份不?等等,就這就算是比較私密性的交談。

現在不一樣,沐延昭會在信中寫自己的工作情況,會和顧婉談自己的家庭,會一點一滴把沐家上下的情況細說給顧婉聽,裡面更是每一頁都要充斥著數不盡的甜言蜜語——我今天讀書的時候忽然想到你啊,今天吃飯的時候特別想吃你做的熱湯麵,今天看地圖的時候總覺得地圖上的紋路,就似你袖口上的雲紋......

害得顧婉總要把沐延昭的信藏得嚴嚴實實,生怕一不小心讓自家大哥看見,到時候大哥拿起菜刀去看沐七,自己是救他呢,還是幫大哥一起砍?真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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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8:52 AM

第一百一十章 約會

這日,沐延昭總算又從百忙之中擠出一日時光,收拾齊整,正式下帖子去邀請自家小美人出去賞雪景。

以前沐延昭可以仗著身份徑自跑到顧家,拐了小姑娘就出門,現在他是人家顧家的女婿了,總要開始考慮兄長大人的承受力,為了能在他想把小未婚妻娶回門的時候不太艱難,這種緊要關頭,就沒必要太刺激兄長大人那顆小心臟。

帖子到的時候,顧婉正帶著寶笙、寶琴剪窗花。

顧安然皺著眉頭,親自整理要給方家的聘禮,他的婚期也近了,雜事很多,又舍不得妹妹太操勞,只好自己上陣。

好在顧安然並不是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兒,這些東西他在集賢館也學過,處理起來也就一開始生疏了一陣,上手之後,並不覺得太難。

王大恭恭敬敬地捧著帖子進門,直接呈給顧安然:“大郎,是沐公子的帖子到了。”

顧婉抬了抬眼,一見大哥把帖子接到手裡,就低下頭去,繼續幹活,也不管寶琴在旁邊捂著嘴偷笑。

顧安然咬牙切齒,看著那帖子上用很不文雅,特別簡單的字眼就想把妹妹給勾搭出去:“什麼破字!婉兒七歲的時候就寫得比他好!”

最可惡的是然在自家眼前公然勾搭妹妹,訂了親就能這般囂張嗎?登門‘調戲’不算,然還想要小妹和他出去玩!

戀妹的兄長是不可理喻的,顧安然根本沒想過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對沐七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不管顧安然怎麼想,剛吃過晌午飯,顧婉就打扮一新,換上很亮麗的粉色衣裳,頭上也特意多戴了一朵粉嫩的珠花,和正立在顧家門前等候的沐七,並著肩悠悠哉哉地去後山賞梅花。

大周山的雪景果然是很迷人。

走到山上。沐延昭牽著顧婉的手,領她到了一顆大松樹下面。

顧婉低頭,就看見樹下的岩石上。放著一個藤條編成的小籃子,小籃子裡面,鋪了一層細絨毛。看樣子是狐狸毛,有兩隻圓滾滾,只有巴掌大,雪白的小狗就趴在裡面,都還沒有睜眼,鼻頭濕漉漉的,咽喉裡發出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響。

顧婉眼睛一下子亮了。

沐延昭的眼睛更亮,笑眯眯捧起籃子擱在顧婉的手裡:“你一隻,我一隻,好可愛的。”

“你會養嗎?”顧婉一隻手提著籃子。探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戳了戳顯得更嬌小一些的小毛球的腦門,小毛球立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動了一下頭,鼻子一拱一拱的,舌頭伸出來。舔得顧婉掌心發癢。

來了一陣風,沐延昭把披風抖開,連顧婉帶她懷裡的籃子都護在底下,聲音中透出幾分歡愉:“我們一起學,它們都很健康,一定能養的很好。”

沐延昭自小就很喜歡小寵物。只是,他身為沐家的七公子,總要保持自己的形象,這種愛好,一般只能藏著掖著,萬一讓人家知道,就未免太丟人,從他懂事開始,忍到現在十幾年,總算是可以養了——為了自己的小未婚妻,養一隻很可愛的小狗,誰都不會說什麼!

兩個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席地而坐。

顧婉把籃子擱在自己的膝蓋上,頭倚著沐七的肩膀,沐延昭最喜歡的就是顧婉這種灑脫,雖然同樣為名門閨女才有的做派,但卻未曾被那些莫名的規矩之類的東西束縛住,換了別的女孩兒,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在一個男人面前隨隨便便地坐在地上,她們會擔心她們漂亮的衣裙,會擔心保持不住她們努力維持的優雅姿態。

沐延昭很能理解這些姑娘,但卻覺得自己選擇的女孩兒,是最適合自己,最好的一個,他很幸運!

“餓了吧?”

顧婉從荷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的小包,把裡面裝的雪白的糖塊兒取出來,遞到沐延昭的嘴邊,沐延昭低下頭,用舌頭一卷,不光卷走了糖塊兒,連同顧婉的手指,也讓他給舔了一下。

顧婉的腦門上頓時浮現出一條黑線:“你屬狗的!”耳朵卻無法抑制地紅了。

沐延昭笑嘻嘻地眨眨眼,示意顧婉接著喂,顧婉翻了個白眼,到底還是乖乖地繼續伸手喂食,更努力地和沐七公子鬥智鬥勇,在吃豆腐和反吃豆腐之間徘徊著。

至於寶笙、寶琴,王大,王二,還有沐延昭身後跟的一票隨從,簡直看得目瞪口呆,連迴避都給忘了。

再一聽兩個人甜言蜜語之餘說的話題,更是滿頭大汗!

沐延昭捏著顧婉的玉手,翻來覆去地在手中把玩,臉上卻漸漸流露出幾分抑鬱:“本以為師傅今年過年之前就能回來的,可沐家騎兵的馬匹耗損太厲害,一場大戰,就有許多好馬因為傷了蹄子,折斷腿都各種原因死亡,就是僥倖存活,也再無法上戰場。就現在沐家的馬匹情況,如果碰上達瓦族騎兵大規模襲擊,恐怕頂不住,師傅今年恐怕要耗在飛盧牧場的盧場主家,不知有沒有時間回涯州一趟。”

顧婉點頭,豐朝和達瓦族打仗,一般情況下都是要落在下風的,如果是陸戰,豐朝還能抵擋一二,碰上騎兵,基本人家一個衝鋒,這邊兒就潰敗了。

涯州人還算擅騎術,只是沒有牧場,養的馬少,騎兵要形成戰鬥力,馬匹至關重要,記得上輩子,一直到慶朝建立之後,和達瓦族的戰爭,在騎兵上也是從來不占優勢的。

“你的師傅是?”

對沐延昭那位偶爾於信中提到的神秘師傅,顧婉還是很好奇。

沐延昭笑了笑,目中帶出幾分回憶,幾分思念,口中卻笑罵:“我師傅啊,你見到就知道了,有人說他是奇人,有人說他是瘋子。”

顧婉點點頭,也不糾纏,反正遲早能見到的。

等以後顧婉見到那位奇人,頓時覺得天意莫測,世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十分後悔為什麼不問問顧安然他師傅叫什麼,後來一想,這個時代,長輩的名字晚輩是要避諱的,哪可能隨隨便便地稱呼,才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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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9:09 AM

第一百一十一章 颯爽

磨磨蹭蹭在大周山呆到到天將暮。

顧婉伸手拎著雪白的小狗揣懷裡。

再不走,她以後恐怕都出不來了,顧安然性子再好,也不可能放過敢拐帶他妹妹在外面過夜的男人。

王大架著馬車,一路走到顧婉身邊,下車給自家小娘子打車簾,王二過來,剛想扶顧婉上車,沐延昭已經把手伸到車門前。

顧婉低眉,和沐七公子溫潤的目光一對,撩起披風,讓雪白色的披風一角,落在他修長又帶了幾分纖細的手掌上,玉足輕踩,一個借力,便被沐延昭送上了車。

王二低頭,虛虛地抹了一把汗,趕緊把車簾放下來,車門關上。

坐到車上,離開了沐延昭,顧婉忽然一拍膝蓋:“呀,竟然忘了......看了那麼多小說,怎麼一點兒穿越女主的本事都沒學到!”

她到底在現代生存的時間不長,還是把自己當成土生土長的本朝人,除了事到臨頭,就沒想過要利用穿越優勢,在這個朝代攪風攪雨。

“馬匹損耗嚴重,還不是因為沒有釘馬掌的緣故!”

已經回來了好幾年,她就愣是沒有想到,穿越小說裡最容易做到的事情,給馬匹釘馬掌,裝上腳蹬......也是,她在現代又沒騎過馬,印象裡騎的馬還都是侯府養的那些,又怎麼會記得這個!

回到家,不及去見大哥,顧婉先把懷裡的小東西安頓好,就直奔房,信一封。把自己想到的東西都寫下來,簡單的示意圖也畫了一下,然後打發王大趕緊去送信。

可憐王大在外面吹了半日的冷風,小娘子和未來姑爺吃喝說笑。他只能幹看著。回了家,廚房的小紅剛給他煮出一碗香噴噴的雞湯,還沒下嘴,就又被抓著出公差。

待接過小娘子手裡的信封,看著小娘子一臉嚴肅地交代:“務必送到沐七手裡。親手交給他。”

王大老老實實地答應——自家小娘子給未婚夫的情書。他也不敢交給別人!

顧婉寫完信,渾身舒暢,正想讓寶笙給煮一壺茶,備上筆墨。寫幾個字,畫幅畫,就受到大哥的召喚。還是很緊急的召喚,大哥新提拔上去的一個小童。雨墨,一路小跑地跑到雅心閣,半天喘不勻氣。

顧婉怔了怔,一邊讓寶笙給她披上斗篷,一邊琢磨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兒,惹了什麼麻煩!莫不是嫌自己出門時間太長?還是沐七來的信沒藏好,讓大哥給發現了!

不是她心虛,要是換了以前,她一直乖乖巧巧的才不怕,可現在不是多了一個沐延昭,自家大哥對沐延昭百般挑剔,倆人暗地裡鬥智鬥勇,她這個做人家妹妹和未來媳婦的,偶有成為‘被殃及的那條池魚’的時候,也不奇怪。

結果一去陶然的房,見大哥果然臉色不好,顧南顧師也在,顧婉目光微轉,松了口氣,顧南在,大約和沐延昭無關。

............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太離譜了吧?”顧婉目瞪口呆,目光盯在顧南的臉上,很希望把剛才得到的消息再塞回這位宇內名士的嘴裡。

顧南苦笑,看了顧安然一眼:“事情就是這樣,你自己決定,還要不要遵守婚約,娶方家女!”

這一次,連顧婉都閉了嘴——方家竟然把侄女賣給一個商戶做了小妾!

原來,方老爺的庶出弟弟病故,只剩下他妻子和一個十三歲的女兒,來投靠兄長,以前方老爺和這位庶弟的關係雖然不算好,但也不很差,大約那人死前覺得,自己的大哥哪怕只看在一點兒香火情的份兒上,也會照顧自己的妻女。

卻萬萬沒想到,路途艱難,他妻子帶著女兒千難萬苦地到了方家,人就不行了,還沒進門便一命嗚呼。

方夫人嫌晦氣,不肯讓侄女入門,還是方老爺看在弟弟的面子上,給侄女找了一個落腳處,讓她去給娘親守孝。

這也罷了,別人最多說方家涼薄,別人的家事,外人也不會多管,誰曾想,等方家這位侄女方馨守完孝,已經是十六歲的大姑娘,方家的基因還不錯,人長得也漂亮,以前在家時,讀過書,養出一身書香氣,正趕上有一夥外地來的商隊路過,裡面一個姓邢的商人來討了一杯水喝,無意間見到方馨的真容。

一開始,這個姓邢的商人還真沒動什麼心思,結果一打聽,然是個孤女,便想要試探一二,不成也沒什麼,他是真沒想到,方家好歹也是世家,竟然就為貪圖百十兩銀子,就真把香門第的千金賣給他做妾!

別說是他,就是顧婉,還是覺得這個消息太離譜,想著會不會是流言......但顧南是什麼人,他說出來的消息,就是沒有十分準,大概也有九成九錯不了!

“那位方世叔,是不是被豬油糊了心,老糊塗了,這種事兒也能做得出來?”顧安然啪一聲,砸了桌子上的硯台。“難不成,讓我堂堂顧家,去和一個小妾做親戚,他們方家丟得起人,我們顧家可丟不起,我還想將來出仕,更不願意讓宗族因我蒙羞!”

“竟然把自己的親侄女賣給人家做妾,如此良心狗肺的親家,我還擔心將來我出了事,他們家的人作踐我的兒女!”

顧安然臉上掙扎了許久,終於閉上眼:“說不得,我只能做一回背信棄義之徒,無論如何,這門親事都不能作數了。”

顧婉苦笑,她能說什麼?她能告訴大哥,嫂子上輩子對你情深意重,在你最落魄,最倒霉的時候都溫柔嫻淑,不離不棄,在你長臥病榻的時候,替你延醫問藥,照顧家事,對她這個不成熟不聽話的小姑,也盡了十二分心。

這些話,說出來大哥非以為她的腦子有問題不成!

而且,就顧婉來看,這門親事也結不成了,如今的時代,庶出的子女地位,誠然要比嫡出的低下,但那也是相對來說,庶出子女也是主子,按照禮法,他們也是家庭的一份子,是嫡母的兒女,和嫡出的子女,那確確實實是兄弟姐妹!

妾是什麼,妾通奴婢,屬於賤籍,縱然是一般的良家子,也不可能輕易與人為妾的,像方家這樣,在底方享有威名的大族,怎麼能讓女兒做妾!

顧婉此時,最擔心的反而是方素,方素一向烈性,聽說自家爹娘做出這種事來,還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果然是很激烈的反應,顧安然退婚的信還沒有寄出去,顧南就又捎來消息,方家的方素,帶上自己的三個護衛,快馬跑了三天,追上姓刑的那個商人的商隊。

方家千金那等英姿颯爽,可把商隊的護衛人員都給看傻了眼,一時都沒回過神,愣是讓一個弱女子得了手,把人搶到了馬上。

姓刑的商人自然不甘心,一再說這方馨是他買下的小妾,有文為憑,方素不能把人給帶走。

方素就發了狠,直接一鞭子掃亂了那商人的頭髮,厲聲大喝:“我妹妹堂堂世家千金,遭此橫禍,竟然被拐子拐了走,你們別給臉不要臉,否則拉你們去見官,看看在官老爺面前,你還敢不敢胡言亂語!什麼賣身文?良家子也能隨便賣賣的嗎?”

方素是什麼人,方家精心教養出來的,真正的世家千金,氣質非凡,縱然是一身的風霜,那也非尋常人可比,要不然,韓落也不能對她念念不忘。

姓刑的商人,既然行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見她英姿颯爽,身上穿戴,不只是不俗,還是尋常人家想見都見不到的好東西,身後跟的護衛也殺氣凜然,心裡先就怯懦三分,再說,他買了良家女為妾,本來就心下忐忑的很,這會兒哪裡還有膽子真和人去見官,也只有自認倒霉,讓方素把剛到手的美嬌娘給帶走了。

“哈哈哈......”顧婉笑得前仰後合,早把淑女氣質忘到一邊兒,“真是大快人心!”一邊笑一邊偷眼瞧自家大哥,目光甚是詭異。

顧安然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伸手推了推小妹的頭,皺眉道:“看什麼?”

“咳咳,沒什麼,那方馨現在如何?”顧婉又扭過頭去,問八卦消息傳播者顧大名士。她總不能告訴大哥,剛才自己想到上輩子的事——顧安然出仕之後,有同僚送來兩個美姬,顧安然無可無不可地收下了,回頭卻打發人家大美女去廚房當了廚娘!

這麼多年來,顧婉一直以為是大哥心疼嫂子,才不越雷池一步,畢竟,在顧婉印象中,大嫂那就是賢良淑德的表率!現在看嘛,說不定是回到屋裡,母老虎就發了威,大哥才不敢隨便接受美女。

顧南嘆了口氣:“還能怎樣?雖然方家都異口同聲說方馨是遇上拐子,被拐了去,但方馨是不可能回去羊入虎口,方素做主,先讓她在別院裡暫住,據說這會兒就忙著給她相看人選,趕緊找個差不多的嫁出去也就罷了。”

塞了兩罈子好酒,送走了來說八卦的顧南,顧安然回到房,悄默聲地把已經寫好的退婚信又給燒了,顧婉也很有默契地再不提這件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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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9:15 AM

第一百一十二章車行

此時已經到了臘月,大雪鋪天蓋地的,郭家屯裡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日子過得好的老少爺們多是守著炭盆,燙一壺好酒,整治幾個下酒菜,大塊大塊的肥豬肉,羊肉,不說管夠,總能吃得上了。

這些年的日子越過越好,郭玉柱還有村裡的幾個跟著到涯州來的族老,走起路都腳下生風。年輕的後生們,這一年有好幾個娶了媳婦,指不定過不久就要添丁進口。

王梅在家盤算今年置辦什麼年貨的時候,偶爾還會想一想上琅,上琅那邊兒,郭家屯裡還有一部分鄉親,因為故土難離,死活不肯離開土生土長的故鄉,不知他們都如何了。

可在這樣的亂世,人們能想的只有自己。

好在大家遷徙之前,給村子裡剩下的人口沒少留下東西,留在他們手裡的良種也不少,種出來的糧食繳納了稅之後,剩下的當是足夠嚼用。

王梅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不在惦記這些,想著顧家大郎年後就要成親,到時候怎麼也得幫襯一二,顧家人口少,只有兄妹二人,可也不能把喜事辦得太冷清,又想著顧家小娘子居然也定了人家,果真還是許給了沐家的七公子。

其實七公子對小娘子的企圖心,他們早就看出來了,只是當時想著,七公子到底門第高了些,小娘子再好,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兄長,這也是大缺陷,人家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能真心實意地求小娘子去當正頭娘子嗎?若是讓小娘子為妾,別說小娘子不樂意,他們這些人也不會同意。所以,村裡人對沐延昭偶爾來顧家串門,總是提著一口氣。

現在好了,也是好人有好報。

被大傢伙惦記的顧婉,此時的心情非常不錯。

闊朗的窗戶上掛了厚厚的天藍色窗簾。把刻骨的寒風都阻攔在外,壁爐裡的火燒得旺旺的,顧婉趴在軟榻上。拎著小圓球的前爪,對上它那雙水汪汪的,像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然有點兒想笑——總覺得這眼神和沐七的有些像呢。

這是一隻小狐狸犬,只有巴掌大,才睜開眼睛,雪白的長毛很濃密,肉呼呼圓滾滾,非常可愛。

寶笙端著一碟子羊奶進屋,擱在小圓球眼前,看著小狗吧嗒吧嗒地喝奶。

自從這個小東西在家裡安家落戶之後,顧婉覺得自己的地位是直線下降。以前寶笙、寶琴她們無論做什麼都先想著自己,現在廚房裡做了好吃好喝的湯湯水水。第一時間就進了這麼個小東西的肚子裡。

顧婉鼓著臉,揉了揉小傢伙毛茸茸的腦袋,惹得小圓球搖頭擺尾,還以為主人和它玩耍,撒花似的圍著顧婉的膝蓋磨蹭。

主僕幾個正圍著小寵物玩笑。外面路三娘進門,笑道:“小娘子,沐七公子送了一輛馬車,還送來一匹好馬,說是給小娘子的謝禮。”

顧婉一愣,趕緊讓寶笙給收拾整齊出門。結果才到了馬房,就看見幾個從鏢局出來的家丁圍著一匹只有半人高,通體火紅的馬打轉。

那馬匹看起來趾高氣揚的,一雙眼睛晶亮,很是有些睥睨四方的氣勢。

顧婉的視線落在它時不時揚起來的四蹄上,果然,四蹄都釘了馬蹄鐵,不覺失笑,沐七公子的行動力可夠強的,這才幾日,就把事情給辦妥了。

不過,到是沒有裝上馬鐙,大概是怕太顯眼,提前泄密,其實,這東西太簡單,只要沐家的騎兵裝上,很快就會被敵人學會了。

當然,草原上的蠻族都是馬背上長大的,有沒有馬鐙對他們影響不大,到是中原的士兵們,有了這個,在馬背上應該能變得更加靈活,戰鬥力會提升一大截。

顧婉不急著和這匹漂亮的小馬駒處感情,先讓家裡的馬夫給它洗個澡,順順毛,喂一點兒糧食,就去看沐七公子送來的馬車。

別看顧婉早就把減震器的設計圖紙交給了柳木頭,沐家也早就開始研究,可這時代人們做什麼都得靠人工,想要形成規模並不容易,這些年,也就沐家自己的車隊,還有顧家的馬車用上了比較好的彈簧片,根本就沒想到要外賣。

前陣子,沐七和顧婉閒聊,說起現在都沒有一個車行能起到溝通南北的作用,一個地方鬧災,糧食藥材貴的要命,別的地方大豐收,糧食囤積,賣不出去,消息各種不靈通,交通實在不便利。

說著,顧婉就想到不如讓沐家辦個車行,每到一地就收集各種消息,某地缺什麼,有哪些物資,既能方便百姓和商人,還能賺錢。

這主意沐七覺得不錯,他們家本來就有車行,只是規模不大。現在把車行和承安鏢局的生意聯合,辦一家特別的車行,也算不得怎樣困難。

兩個人起了心思,就趁著年前有空,湊一塊兒一起列出個條陳,讓沐延昭把車行給辦了起來,雖然剛開始經營,但顧婉對這個車行還挺上心的,不只是自己湊了一份子,占了一成,連著陳文柔也被拉進來,讓她用手底下的消息源入股,占了一成份子。

陳文柔也是個有眼力的,一開始覺得是愛徒小打小鬧,也沒上心,後來見到顧婉隨手列下的條陳,還真看出些門道,這車行若真能像計劃裡這般發展起來,還真會成為龐然大物,到時候各地糧草貨物的周轉,恐怕要方便多了。

考慮了一下,陳郡主便專門寫信去各地替他們打通了關節——日後橫行四海的‘木宛車行’,就這麼幾個人嘴皮子一碰,建了起來。

別說,哪怕剛開始,生意也極為不錯,沐家的車行,本來信譽就好,現在專門從鏢局裡抽調人手,組織護衛隊,車行的車也換成新式的,速度快,還不顛簸,一路上服務周到,還給客人分發一些沿途風情商品介紹之類的小冊子,這些情報對商人可是至關重要的。

陳文柔還出了個主意,一般的大面上的情報可以印在小冊子上白送,但是,如果需要比較特別,或者專門的情報,客人也可以出錢委託車行進行調查。

以陳郡主幾十年下來經營出的情報網,就連皇帝夜裡睡哪個小老婆,她想知道也能知道,別說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了,讓手下人調查一下,權當打發時間,根本不費力氣。

再說,她手下的人,為了她的八卦愛好,不知道每天搜集多少對自己毫無用處的消息,有些因為有忌諱,陳文柔也不好拿出去賣,可是,幫一些商人提供點兒商業情報,絕無問題,也沒哪個上流社會的人去關注。

顧婉還給加了一條,要是哪個商人想要推廣自家的產品,也能出銀子在小冊子上登一則‘廣告’,可以自己想產品要怎麼介紹,也可以由沐家專門請文筆好的書生,還有畫畫不錯的落魄才子,幫著設計‘廣告’,她的這個主意,到讓陳文柔按著自家愛徒的腦袋說了好幾句——“鬼丫頭!”

顧婉心裡卻明白,大約是受了自己好些年居然不知道整出個簡單的馬蹄鐵的刺激,腦袋才靈活不少,努力把有可能派上用場的主意給翻出來和沐七還有師傅商量了一下。

她最近林林總總說了不少,但大部分都被確定是異想天開,要不然就是目前的條件辦不到的,但有用的這麼一小部分,也讓陳文柔十分驚喜。

陳郡主以前覺得自家愛徒哪裡都好,就是太規矩,不大像她這個自詡為巾幗英雄的女人教出來的,現在看來,自家徒弟還是挺有成長餘地,機靈的很,將來指不定比自己有出息的多!

‘木宛車行’各種業務開辦以來,生意大為火爆,連帶著沐家各地酒肆,客棧的生意也變得好了許多,車行別管去哪兒,肯定是要建議客人在自己的地盤落腳的,一般來說,客人們人生地不熟,還挺樂意接受專業人士的意見。

所謂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人們出門在外,就怕碰上黑店,如今外面各地都在打仗,大大小小的征戰不斷,每一次行商,對商人們來說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驗,要考慮官府盤剝,要擔心碰上土匪,更倒霉的是萬一碰上潰兵,那真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而沐家的聲譽,所有人都信得過,沐家好歹是四大世家之一,實力也足以保證車行的安全,哪怕價錢貴一些,很多商人也更樂意用沐家的車。

顧婉忙忙活活,很快就到了年節。此時不比以前,顧家的親戚朋友多了,年禮也得好好準備,給陳文柔的,給陳伯的,給顧南的,還有給顧安然那些同窗好友們的,更重要的是,她還要給沐家送年禮,這一點兒必須上心,才和人家訂親,哪能不想著討好未來婆家。

顧安然特意問了路三娘,才慎之又慎地幫著妹妹準備了送去沐家的年禮,不算太貴重,可也並不薄,顧婉還從沐延昭那兒套了不少消息,給沐家所有人都特別準備了禮物,比如說,給八娘的又精緻又漂亮還很實用的馬鞭,給大夫人的香包,沐延旭好書畫,顧婉特意以玉為骨,做出幾把摺扇,讓顧南畫了扇面,給沐家大公子送去。

雖然沒有看到沐家的人收到年禮之後的表現,但是,只看那厚厚的,還很貼心的回禮,顧婉就明白,自己的禮物,肯定深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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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09:24 AM

本帖最後由 a10296a 於 2014-10-28 10:55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喜事

顧婉製作出來的摺扇,居然還帶動一陣風潮。

尤其是集賢館內,就因為當時讓顧南給畫扇面的時候,他老人家以公肥私,私自截留了幾把,還到處顯擺,弄得集賢館的學生們也跟風。

開學之後,顧安然偶爾寫信回家抱怨,說是現在集賢館裡老才子,少英傑,人人手裡都拎著扇子裝風雅,害得他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玉骨扇拿出來賞玩。

顧婉看得直樂——一幫才子大冬天的齊齊搖扇子,那場面怎麼想怎麼搞笑!

熱熱鬧鬧的新年很快過去,終於到了景天十八年初春。

天氣回暖,萬物復甦,經過了漫長冬季的,樹木開始抽出綠條,早春的梅花開的正艷,給大周山鍍上了一層喜氣洋洋的色彩。

顧家辦喜事的日子也到了。

早在婚前半月,新娘子便被接到了涯州,只是暫時在顧家收拾出來的莊子上落腳,等待迎親。

大哥結婚這一天,顧婉半宿沒睡好,一大早就起來布置新房,準備喜宴,確定賓客名單,還得幫著招呼來賀喜的女眷,整理嫂子的嫁妝。

方家送的嫁妝不算少,要不是顧家的院子夠大,估計都晾曬不開,顧婉專門收拾出一個庫房,給嫂子裝這些嫁妝。

忙忙活活忙了一整日,忙得頭昏腦脹,自家大嫂終於被迎進門來。

顧婉看著大哥被拉去喝酒,偷眼見沐延昭也在。給他使了個眼色,囑咐他別讓大哥喝醉,這才松了口氣,讓寶笙帶著食盒去看新嫂子。

............

方素心裡有幾分忐忑,讓兩個陪嫁丫鬟幫著把鳳冠霞帔去掉,揉了揉酸痛的身子骨,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是真沒想到,成親居然這麼累,其實。更主要的是心累。

這樁婚姻波折太多,方素都不知道眼前等待她的到底是什麼,以前沒嫁的時候。總會在腦海里勾勒自家相公的形貌,想著他是不是和小時候一樣,溫柔又活潑......大約變了吧,以前他父母雙全,是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兒,可現在,經過了生活的磨礪,他又怎可能一如往常?

陪嫁丫頭阿紫,見自家姑娘臉色蒼白,心知她是緊張。連忙寬慰道:“姑娘,奴婢見姑爺臉上都是喜氣,人又和善,想來是對姑娘喜歡的緊呢。”

另一個丫頭阿朱也道:“可不是,姑娘有福氣了。看看咱們姑爺特意準備的聘禮,裡面的好多物件兒都是姑娘喜歡的,顯然,姑爺是上了心。”

方素一怔,摸了摸手腕上顧家祖傳的玉鐲,又想到聘禮中那一箱子珍本經書。臉上也露出幾分笑意,聘禮裡面居然加了這些,顯然,他是專門了解過自己的喜好,就像她,成親之前,只要聽到家裡的下人說到‘顧安然’三個字,便會不知不覺留意幾分!

阿紫年紀還小,四處打量了下新房,面上便露出幾分驚喜:“姑娘,您快看,和姑爺給咱們的畫上一樣呢。”

方素此時才把注意力放在新房上面,除了架子床比較熟悉之外,其它的諸如敞亮的窗戶,精緻的壁爐,藤條編成的座椅,還有舒適的布藝沙發,她是一樣不認得,卻一看就覺得好。

早在婚前,顧家的聘禮中便夾了一幅圖畫,畫的便是房間的布置,和尋常的畫卷不同,顧家送來的那一幅,栩栩如生,看到畫,就仿佛真的看到了房間。

方素當時對顧安然的細心體貼心很高興,對房間的布置也很喜歡,但她並不覺得真實的房屋,真與畫中完全相同,但現在一看,居然當真分毫不錯,不由得欣喜異常。

主僕幾個正說著話,門口便傳來一聲——“小娘子來了。”

兩個丫頭都愣了愣。

方素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待看見窈窕的身形,才恍然——這是自己的小姑子,是他的丈夫相依為命的妹妹。

一轉念,方素連忙起身相迎。

顧婉莞爾一笑,細細地端量這有一輩子沒見的大嫂,和她上一世出嫁時的蒼白憔悴不同,臉色紅潤,目中含羞,身上穿了一身大紅的織錦,上面繡了鴛鴦交頸的吉祥圖案,袖口鑲了金邊兒,頭上的寶石多是紅色,卻不顯俗氣,大方得體的很。

顧婉的眼睛裡,流露出幾分笑意:“嫂子,你可別見怪,我對嫂子,那是朝思暮想許久了,今日終於得見,自然要好好看一看。”

她說的促狹,居然還很真誠。

寶笙和寶琴倆丫頭都捂住嘴偷笑,阿朱和阿紫兩個丫頭也嘴角直抽抽。

顧婉卻依舊是一本正經,摸了摸下巴,盯著方素艷若桃李的嬌容,點頭道:“哥哥真是好福氣啊好福氣,要是我是男子,一定和他搶得頭破血流。

方素讓她打量的臉上飛霞,心裡的那幾分忐忑,幾分拘謹,竟然不自覺消散開,心中不由對顧婉升起幾分感激之意。口中卻笑道:“若妹妹是男子,哪裡還用得著搶,嫂嫂我見了你,旁的男人就再也別想入我的心了!”

這句話一出,四個丫鬟一起暈。

顧婉更是笑起來——果然,還是自家那位彪悍嫂嫂,嘴上半點兒不饒人。

顧婉本身面容柔美,說話也輕輕柔柔的,很輕易地就能裝出一副溫柔小意的模樣,哄人開心,但她最喜歡的,還是爽朗大方的女子,當然,彪悍到蕭易如那般,就另當別論了。

又開了幾句玩笑,屋子裡沉穩的氣氛一掃而空,顧婉才讓寶笙把食盒捧上來,笑道:“早聽說成親是個辛苦活,新娘子一路上都不許吃東西,嫂子折騰了一日,想必又餓又累了,來,這是我親自下廚煮的銀耳蓮子粥,你嘗一嘗,看可還適口?”

方素有些驚訝,阿紫也瞪大眼笑道:“呀,還真巧,我們家姑娘最喜歡喝銀耳粥了,以前在家,每日都要喝一碗呢。”

顧婉失笑,招呼寶笙把食盒打開,把裡面的瓷盅取出,遞給方素。

方素是真餓了,接過粥,一口口吞下去,這粥不甜不膩,很清爽,正是她最喜愛的口味,熱乎乎的粥下肚,腹中飽足,一種奇妙的滿足感也從心底深處浮起——好兆頭呢,自來到顧家,無論是吃喝,還是屋中擺設,簡直沒有一樣不合她的心意,這大概是天意,老天再用這種方法告訴自己,這便是姻緣天成,將來,她方素的婚姻,肯定能幸福美滿。

顧婉也沒在新房中多坐,和方素說了幾句話,見時候差不多了,就起身離去。

阿朱,阿紫親自把她送出門,待到顧婉的背影消失,阿朱面上的喜色才收了收,轉頭看還盯著精雕細琢的黃花梨架子床出神的姑娘,心下嘆息,關上門,把外面的喧鬧通通阻擋在門外,走到方素身前,低聲道:“姑娘,奴婢覺得,顧家這位小娘子,可不是個簡單人物,您......”您要千萬當心才是。

方素蹙眉,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阿朱一眼,輕聲道:“阿朱,婉娘是主子,不是你能隨便議論的,還有,你以後也要改口了。”

阿朱一愣,急忙道:“是奴婢失禮,夫人。”

方素知道阿朱怎麼想。

她是娘親親自給她選的陪嫁丫頭,年紀大,為人也穩重,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方家做了幾輩子,忠心耿耿,方素以前也很倚重她。

只是,畢竟是娘親教了許多年的,阿朱也和方家很多丫鬟一般,時時刻刻把一個‘爭’字掛在心頭,這一點兒,她也不能確定是好還是不好,若是進了個紛爭不斷的家庭,自然是主母的助力,但顧家人口簡單,上無公婆,小姑子也許了人家,估計沒幾年便要出嫁,丈夫又沒有小妾通房,家庭單純得很,至少暫時來說,沒什麼好爭鬥的,阿朱的性子若是不改,很容易給她招禍。

“阿朱,阿紫,你們兩個要記得,這裡已經不是方家,而是顧家,顧家有顧家的規矩,以後,你們要慢慢學習,別把在方家的毛病帶過來,要不然,我可容不下你們。”

方素深吸了口氣,冷著臉道。

阿紫懵懵懂懂,阿朱的臉色一黯,卻還是恭恭敬敬地答應了。

方素還是略微有點兒不放心,想著要不然趁著三哥還沒走,讓他把阿朱給帶回去算了,只是一想到娘親,這個念頭在心裡打了個轉兒,又給吞回去。

娘親一開始就不太滿意和顧家這門親事,她老人家總覺得自己能嫁得更好些,後來見到顧安然有出息,拜在大名士顧南門下,這才勉強松了口,但話裡話外,依舊覺得女兒是下嫁了,自己沒出門之前,沒少被她扯著說了一通有的沒的,這會兒再把阿朱打發走,怕是娘親會氣急敗壞,對自己更不放心。

罷了,何必讓娘親操心,反正,她不會連個丫頭都制不住,等再過兩年,阿朱的年紀大了,找個好人家把她許出去就是。

方素打定主意,沉下心,把目光落在繡了吉祥圖案的屏風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丫鬟打簾兒的聲響——“大郎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顯擺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這些統統沒有,顧家親眷少的可憐,新娘子沒什麼人好拜見。

這就是嫁了......

方素面上帶著新婦的羞澀,細心地為夫婿整理衣襟,見到顧安然帶著幾分促狹笑意的眼睛,便又忍不住紅了臉,低下頭去。

顧安然看著妻子紅撲撲的臉龐,心情十分的好,洞房花燭夜,果然是人生大喜,不覺笑道:“我知你平素愛騎馬,家裡有好幾匹好馬在,你無事儘管去玩,家裡沒有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

方素笑著應下,心下卻頗有幾分驚訝。如今雖然對禮教大防並不嚴苛,但很少有男人願意讓自己的女人騎馬出門,拋頭露面的,看來,涯州的風氣,果然如傳聞中那般開放。

夫妻倆收拾妥當,方素便由顧安然帶著,去祠堂拜祭了顧風和劉燕。

當年兩兄妹在涯州安家之後,本想將父母的墳遷過來,只是顧婉想到,父親本該入顧家祖墳,卻因為某些不知名的緣故不得入,在這個時代,死不入祖墳,不受子孫香火,絕對是天大的事情,上輩子她就沒弄明白,父親究竟犯了什麼錯,鬧到這般地步,今世,她總要弄清楚緣由,到時候再看父親的墳要遷到何處。

顧家在涯州也沒什麼親眷故舊,拜過父母,又去拜過顧南,方素就算是正式成了顧家的新媳婦。

方素新婚的生活是極愜意的,丈夫溫柔。小姑子和氣,家裡又沒有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讓人煩心,再加上是新婚,顧安然沒少帶新娘子出去遊玩。

涯州雖無大庸的繁華。卻自有一股盎然的生氣,呆在這樣的地方,感受這裡的氣氛,讓人覺得整顆心都闊達起來。

最讓方素喜歡的,卻是顧家的書房。裡面高高大大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古籍孤本眾多,一進門,便墨香撲鼻而來。讓人頓覺神清氣爽。

方素在裡面轉了轉,只一眼掃過,就看到好多家裡的殘卷,這裡都是全的。甚至還有早就散佚,尋不到的好書,在方家,比這些差上不止一籌的書籍,也是鎖在大書房中,只有父親有鑰匙,連灑掃的僕從,也要被監視著,一般家族子弟,根本就不許進入,可在顧家,卻是大大方方地擺著給所有人看,這種氣度,大約也只有真正的世家大族,才能有吧。

自從見識過顧家的大書房,方素連自己最愛的馬也少騎了,見天趴在家裡讀書,到讓顧安然頗覺意外,傳言裡的方姑娘,雖然也讀書識字明理,可最知名的,還是她的騎射功夫,據說就是男子,論騎射,也少有人能比得過她。

顧安然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的新娘子就是識幾個字,一見才知,原來方素也是個好詩書的,便來了興致,偶爾讀書時,也與娘子一起,紅袖添香,比自己一個人苦讀,確實多了幾分趣味。

方素其實並不是真的特意喜歡讀書,只這個時代書籍珍貴,方素又是個有見識的女子,乍見夫家有這麼多書籍,更覺得顧家底蘊深厚,不可小覷,這才對書籍關注了幾分,不曾想,居然因此和顧安然的感情更好了,兩個人相處,也更和諧。

但是這般的愜意,不可能持久,待到新婚的適應期一過,一大堆賬本堆到她的眼前,方素終於後知後覺地想到,顧家是沒有長輩的,她嫁過來不能永遠風花雪月,是是要馬上管家的。

方素眼冒金星,阿朱看著賬本和庫房的鑰匙卻是眉開眼笑:“夫人,現在可好,管家的權力總算拿回來了,我一開始聽說是姑娘管家,還擔心姑娘不放手呢。”

方素隨手翻看了一下,發現顧家的家業居然不小,各類鋪子有十幾家,還和四大世家的沐家有合作關係,田地也多,莊子大大小小的竟然有二十個。

阿朱是頗為驚喜,方素十分意外,只是開始管家沒兩天,便體會到家裡沒有婆母的痛苦之處,她在家的時候,雖然也和母親學過管家,但她在家做姑娘,母親也不好能隨隨便便把家事兒都讓她管,而一般的新媳婦,剛嫁到夫家去,怎麼也要和婆母學習很長一段兒時間,才輪得到自己上手,掌管家事,像她這樣的,並不多見。

顧婉可不管方素面對紛繁的家事怎麼撓頭,在她的印象裡,嫂子管家的能耐可比自己厲害得多,就是當年困苦的時候,嫂子也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從沒讓顧家兩兄妹覺得哪裡不舒服,她管家早就管煩了,這會兒嫂子進門,哪裡有不趕快鬆手,好討清閒的道理?

她卻不想想,此時的方素,可不是被時間磋磨過的那一個,還是新娘子呢。好在路三娘是精明人,一開始就看出夫人手生,第一時間前來幫忙,家裡各項事務都有專人負責,規章制度比較嚴謹,人們各司其職,賬目也清楚,管起來只要按照原本的規矩走,到並不太費事,要不然,方素恐怕真一時上不了手。

就是這般,等到路三娘幫襯著她把家務事整理一遍,受了僕從的拜見,到幾個大莊子上見過管事和佃戶,管家開始順手之後,天氣都開始轉暖了。

把家務瑣事都甩給嫂子,顧婉就無事一身輕,一心一意地跟著陳文柔學習,順便和沐延昭聯絡感情,陳文柔一見自家愛徒從家務中脫身,二話不說,給她留的功課一下子翻了兩倍。

現在顧婉姑娘的課業之中,連顧南看了,都咂舌不已,說陳文柔是把徒弟當男子培養,而且學的東西,比男人學的還多。

顧南這老頭蔫壞蔫壞的,有一次順手拿走顧婉寫的最好的一篇文章,到集賢館去,展示給一幫學生看,給他們看過之後,還可勁兒地打擊人家——“看看,看清楚了,這是人家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寫的文章,你們中有多少能比得過?凡是不如人家的,都趕緊給我找塊兒豆腐一頭撞死算了,省得丟我老人家的臉......”

於是,顧婉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集賢館一眾才子的‘怨憤對象’。

其實,真不是顧婉的文章就當真比集賢館大部分人都好,實際上,顧婉的文章確實不錯,很有靈性,基礎也紮實,語言華美,偶有一鳴驚人之語,但是,要說比集賢館這些各地來的精英們強,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顧婉又不像他們,讀書是為了出人頭地,讀書也是唯一能改變命運的手段,再刻苦,也不能和這些學子們比。

奈何顧婉現在外表是個小女孩兒,才剛剛十三歲,這些所謂的才子,在十三歲的時候也就剛開始作文,除了個別真正的天才外,哪裡能有顧婉這樣成熟的心智?

顧南把顧婉拿出去顯擺了一番,顧婉根本不知道,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功課更重了,從陳郡主家回來,還要留在書房裡個把時辰才能把任務完成。

顧婉只當自己又長了一歲,自家師傅要求更高,卻不知道,陳文柔是見自家愛徒在師兄面前露臉,心裡得意之餘,起了一點兒攀比的小心思,想著師兄門徒三千,比不上她這一個,於是為了顧婉不掉鏈子,才更努力地壓迫愛徒的小身板兒。

顧婉自然不敢對著師傅抗議,只好在和沐延昭通信的時候拼命訴苦,不顧臉面地各種撒嬌,以至於這陣子沐延昭一接到顧家小娘子的信,就笑得前仰後合,完全失去一個貴公子該有的風度,弄得他手下人提心吊膽,生怕最近外面風雲變幻,自家公子壓力太大,精神出現問題。

沐延昭不知道手下們怎麼想,他自己卻覺得,能在處理這些繁雜瑣碎的公務之餘,看到顧婉的只言片語,便覺得這生活,沒有那麼苦悶,這時光,也沒那麼難捱了。

............

涯州最近的境況不大妙,各地的亂潮洶涌,也影響到了涯州,戰亂帶來的災難,不只是物價的上漲,不只是流民,還有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沐家承受的壓力也突然變重許多,因為,豐朝皇帝確確實實不行了,生命進入倒計時。

水澤並不是一個很差的皇帝,他年輕的時候,也能說一聲英明神武,只是腐朽的朝廷,並非一個半個明君就能扭轉局面的。

水澤老了,面對紛亂的朝局,他也開始力不從心。

“華庭,你坐過來”

水波趨上前,跪坐在軟榻前,看著自己的皇帝舅舅,他的手無力地垂在一旁,臉上皺紋縱橫,眼神也開始渾濁,他以前說話,也是不緊不慢,總有一種成竹在胸的鎮定自若,但此時此刻,他說話還是慢,這種慢,卻讓人心裡不自覺生起惶恐。

“華庭,你要好好輔佐太子,要好好的。”

水澤靜靜地看著他一手養大的外甥,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執拗,水波臉上浮現出幾分悲色,仿佛有沉重的枷鎖,一下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讓他從此背負根本無法承受的重擔,他明明知道,如果點頭,那他終將萬劫不復,可他能如何?眼前是待他恩重如山的舅舅,無論舅舅想要他做什麼,他也只有答應了。

見到水波點頭,水澤的眼睛裡,隱約透出一絲淚光,揮揮手,對侍候在一邊的小太監道:“將太子和諸王都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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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10:09 AM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默契

水澤勉強坐在榻上,不讓他這一群不省心的兒子看到他已經衰老。

閉了閉眼,水澤的目光,從太子身上,滑到因為以‘清君側’之名,意圖謀反,結果還沒反起來就被鎮壓的齊王身上,見到兒子形容枯槁,比他這個垂死的帝王臉色還差,水澤心裡也不好受。

虎毒還不食子,水澤就算是君王,面對疼愛的兒子,也希望他們一個個都好好的。

齊王是他諸子之中出身最好,生母雖只是勛貴人家出身,卻曾為貴妃,也是最得他寵愛的一個,奈何驕矜自大,耳根子軟,一切順遂時,到可守成君王,一遇挫折,立即進退失踞,就說這次‘謀逆’,他不過是受了各懷心思的門客鼓動,就毫無計劃性地開始大鬧,還不知道保密,弄得各地義軍都借他的名頭起義,不知給水澤添了多少麻煩。

此時此刻,這樣一個兒子,哪裡擔當得起重擔?

太子便是千不好萬不好,他心裡清楚明白,也和幾個兄弟都沒有太大的仇恨,太子上位,可以算是一種平衡。

水波最了解皇帝舅舅的心,眼看著他殷殷切切地勸導諸王——“你們需齊心合力,輔佐太子,如今朝局不穩,天下大亂,你們兄弟若不能盡棄前嫌,同舟共濟,這天下,便再不是我水家的天下了。”

又看著他近乎嚴厲地叮嚀太子:“他們是你的兄弟,縱使他們有錯,你打罰教訓皆可。萬不能做出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水華庭覺得自己在看戲,一出已經知道結局的戲。他看到太子眼中的惶恐懦弱,還有那麼一點兒志得意滿,他也看到諸王目中的野心和不服。

舅舅老了。已經控制不住長大的兒子。皇位只有一個,偏偏他老到軟弱,希望讓所有的兒子都好,卻不知道,此時的亂局。要是他快刀斬亂麻。下死力氣整治諸王,扶持太子掌權,讓他能在水澤沒死之前,便坐穩龍椅。說不定還有扭轉頹局的一絲機會,可他遲疑不決,想要面面俱到,等待他的。便是內憂外患,齊齊爆發!

水波低下頭去,按住腰間的寶劍——舅舅待他極好,便是御前,也可佩劍,這份信任,連舅舅的兒子們,都比不上,於是,他水華庭,也只有一死報君王,哪怕讓手染鮮血,哪怕被塵垢填滿心靈,哪怕要他做出,縱使去死,也不想做的事!

景天十八年 三月初七,在位十八年的年輕帝王,景天皇帝水澤駕崩,太子繼位。

............

兩隻圓滾滾的小圓球,腦袋抵著腦袋,蜷縮在一隻竹子做成的筐子裡面睡覺。

棉絮填充的墊子保暖效果極好,哪怕是初春風冷,也不曾打攪到這兩隻小東西的好眠。

沐延昭到訪,順便把顧婉在柳木頭那裡定制的‘狗屋’給捎帶過來。終於見到實物,顧婉大喜,將沐延昭扔給寶笙和寶琴招呼,自己便興致勃勃地給愛寵準備家園去了。

春日山花次第開放,絢爛的春光,讓沐延昭近來緊繃的心神略微鬆散了些許,坐在花園旁邊的暖房裡,吃著紅顏知己給準備的小點心,心情舒暢,就連各地傳來的,接連不斷的壞消息,都不再讓他頭痛了。

一疊相當甜蜜的糕點下肚,七公子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殘屑,一低頭,看見自家的小美人已經組裝的差不多狗屋,咋舌不已。

“婉兒,小圓球的待遇比我都要好了。”

也難怪沐延昭驚訝,顧婉給愛寵設計的房子相當別緻,綠竹搭成的竹屋,很闊朗,花紋精細,典雅又大氣,裡面的床鋪是兩層厚厚實實的小棉被,還罩了色彩鮮艷的被罩,狗屋外面有竹子製成的柵欄,圍出很大一片院子,食盆,水盆,各種骨頭形狀,讓小狗用來磨牙的玩具,應有盡有,‘院子’裡藤蔓環繞,若隱若現,院門可以從裡面打開,不過,想要顧家的小寵物學會開門,估計要好好訓練一陣子了。

狗屋就安置在暖房靠門的東墻邊兒上,不冷不熱,正適合小東西生活,只是園丁恐怕要注意,別看這小東西個頭不大,禍害起花草樹木來,比家裡的土狗可厲害得多。

沐延昭吐出口氣,失笑:“和小圓的待遇比,麵團兒可差出十萬八千里去,我看啊,以後麵團兒肯定不樂意跟我回家。”

顧婉挑眉,伸了個懶腰,腳步輕快地轉身走進暖房,笑道:“你才知道啊,現在家裡最受寵的可不是我,而是這隻最會討喜的小東西。”

伸手接過沐七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顧婉坐七公子對面,寶笙和寶琴走上前,又往桌子上擺放了一疊點心。

顧婉家裡的暖房是今年冬天新建的,用大塊兒的平板玻璃做成了窗戶和門,呆在裡面溫度很高,又能欣賞雪景兒,這個冬日,顧婉幾乎把所有的休閒時光都消磨在了裡面。

沐延昭自從見到暖房,也不知是真心喜歡,還是想找藉口和未婚妻親近親近,只要一有空,就會跑來和顧婉一起喝喝茶,讀讀書,現在已經發展到連公務都跑到這裡處理。

既然兩個人已經訂了親,事成定局,顧安然也只好認了,覺得婚前讓兩個人培養培養感情也挺好的,對沐七正大光明登門‘約會’的行為便未曾阻止,當然,想和佳人單獨相處絕不可能,每次兩個人會面,寶笙和寶琴都像牢頭似的,牢牢地守在門口,尤其是寶笙,目光一瞬間也不肯離開自家主子的。

沐延昭被人看慣了,面對寶笙那點兒目光,毫無壓力,照樣把顧婉和小點心當工作福利享用,不得不說,在敞亮的暖房中,與佳人相伴,那些本來繁重瑣碎的工作,也變得輕而易舉起來。

何況,眼前的佳人可不是花瓶,反而比一般的幕僚有用的多,至少,沒有一個幕僚能夠跟得上他的計算速度,可眼前的小佳人就可以,兩個人之間,仿佛有一種心靈相通的默契,計算各種不涉及機密的賬目的時候,有顧婉當助手,沐延昭的速度提升了絕對不止一倍。

偶爾寶笙、寶琴,和沐延昭身邊的兩個書童,看著這一雙男女,拿著算籌,沒一會兒就把以前需要好幾日才能完成的賬目都算完,然後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話,都突然升起一絲感嘆——這兩個果然是一對兒的,不成一家子才是老天無眼!

吃過茶點,沐七身邊兩個脣紅齒白的小童很有默契地把一箱子賬冊擱在桌子上,才低頭退出去,沐延昭從脖子上摘下鑰匙,打開箱子,顧婉取來紙筆。

一時間,暖房裡安靜得除了書寫聲,再無其它。

不知過了多久,茶水都涼的刺骨,點心也僵硬了,顧婉才把手裡一摞賬冊扔回箱子中,又把寫好的單據也放進去。

活動了下略有些僵硬的肩膀,顧婉一側頭,便看見沐延昭微皺的眉,他的面上略帶了幾分煩憂,鬢角居然有了幾絲霜色,顧婉的心忽然一痛,他才二十一歲呢,還很年輕!

顧婉的目光在桌上繁瑣的賬目間徘徊,最近糧食、布匹、藥品調撥頻繁,可是,貌似沒有大規模的災害發生,那就是說——

“......是不是要打仗了?”

沐延昭手一頓,笑著伸手,摸了摸顧婉那一頭如水青絲,點頭道:“是啊,要打仗了,我只希望,這場戰爭短暫一些,再短暫一些。”

沐延昭從沒想過能瞞得住顧婉,自從二人訂親,他做事便很少避著這個姑娘,雖然真正的機密,不可能輕易說與她聽,但只從各種賬務往來裡面,顧婉也能猜得出,沐家要打仗了。

其實連猜都不用猜,新年剛過,沐家的男人們除了沐延昭還留在涯州負責後勤調度之外,都離開了,連偶爾在集市上能見到的沐家的小輩,也不見蹤影,歐和帶著沐家一萬新軍拼命操練,還發放了不少安家銀子,雖然老百姓沒有感覺到,但消息靈通的人,肯定都感覺到沐家上下的緊張氣氛。

年前達瓦族,塔塔爾部世子桀驁,徵集大軍在定州,峰谷峽口外聚集,整個冬天,小股襲擾部隊不斷衝關,有好幾次充入豐朝邊境的幾個城鎮劫掠,甚至有小股的騎兵衝到了上琅,這才返回。邊境幾個重鎮,所有軍事物資都被破壞殆盡,達瓦族根本用的是陽謀,就是朝廷明知道他們是在為戰爭做準備,卻還是要心存僥倖。

定州沐家軍已經數次向朝廷求援,可豐朝目前正處在王權更替的緊要關頭,哪裡會想著應戰,不過是派了幾個文官使者,準備去求和。

如今豐朝皇帝崩逝,朝野亂成一片,只要桀驁不是笨蛋,就不可能放過這一次機會,他早有覆滅中原之心,等待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

沐延昭苦笑:“達瓦族寇邊,朝廷那些吃空餉的軍隊根本指望不上,定州的西路軍到有點兒戰鬥力,奈何糧草不齊,因為連年征戰,士兵折損的太多,老兵是越來越少......”

在定州的沐家軍為了不讓朝廷過於猜忌,連後備軍隊都算上,也才不到五萬人,根本不夠,可要從涯州調精銳軍隊過去,還怕周家軍趁著涯州兵力空虛,混水摸魚。

風雨欲來,他們也只有見招拆招了,沐延昭揉了揉額頭,把面上的愁容收斂,面對顧婉,依舊是笑容滿面:“等戰爭結束,我們就成親。放心,不會讓你等成老婆婆的。”

顧婉一個白眼飛過去:“要是你變成老頭子,我才不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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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10:15 AM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玻璃

一摞摞的賬本裝進箱子裡鎖好,顧婉看著都為沐延昭發愁。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籌集糧草,是需要花錢的,沐家又不是豐朝,慣會竭澤而漁,一場仗只要能打勝,才不管有多少商戶毀家滅門,有多少百姓顛沛流離。

“沐七,你覺得我這玻璃暖房如何?”

沐延昭笑了:“自然是好的,這樣清透又大塊兒的玻璃,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更別說用玻璃造的房子,婉娘真是心思靈透。”

顧婉笑眯眯地摩挲了一下嘴脣:“那我讓趙叔他們也幫你建一個,如何?”

看看這樣的玻璃暖房會不會受歡迎,如果受歡迎,也算是財路一條呢。

沐延昭故作遲疑,目中略帶了幾分笑:“還是算了,玻璃暖房雖好,但我喜歡的,卻是暖房裡的佳人。”

若家裡蓋起這樣的暖房,他豈不是少了經常來顧家的借口?

只看沐七公子戲謔的目光,顧婉便知他打什麼主意,臉頰上不覺浮起一絲暈紅,輕咳一聲,笑道:“別開玩笑,我就是問問你,這樣的暖房,有多少人家樂意建?”

沐七四下看了看,思索道:“涯州豪富的人不多,大概也就有四五戶人家能建的起,不過放眼全國,應該有不少世家大族會喜歡這種精巧的東西。”

顧婉若有所思。

早在前朝,玻璃就已經出現,不是明、清之後人們說的琉璃,就是透明。半透明的那種玻璃,大部分都有些雜色,比如說淺藍的,淺綠的。可也有好工匠。能燒出透明的玻璃來。

當然,這時候玻璃產量非常小,一般只有宮廷和世家才偶爾用用,尋常老百姓可用不起,也不大樂意去用。

剛到涯州不久。顧婉想賺錢的主意時。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玻璃,誰讓她當初在二十一世紀時,看各種小說,只要是穿越的。主人公無論男女,都喜歡靠燒玻璃賺銀子。

不過謀劃了一陣,又讓王剛幫忙收購了兩個玻璃作坊,看過作坊做出來的成品。再看了歷年的銷量,顧婉就無奈暫時放棄了做玻璃生意的主意。

人家玻璃作坊做出來的玻璃器皿,絢麗多彩,晶瑩璀璨,各式各樣的都有,人家工匠的手也巧,弄出來的成品根本不比現代那些工藝品差。

但就是如此,玻璃器具也沒太多人喜歡用,權貴人家比起易碎的玻璃,更看重金器玉器,普通老百姓根本買不起,就算買得起,估計他們也寧願去用更結實一些的陶瓷,青銅器。

顧婉手裡是有成熟的技術配方,可沒有機器,全靠人工生產,就是有這些技術配方,最多也就是製作出來的玻璃器具更上些檔次,生意比別的作坊更好些,想靠這個賺大錢,根本不可能。

至於乾脆把機器都弄出來,顧婉連想都沒有想過,不說那玩意兒的價錢貴到讓人吐血,等什麼時候顧家富可敵國,到能買下來玩一玩,現在就別找不自在了,就是真到了能成堆成堆大規模生產玻璃的時候,那玻璃也就不再值錢。

於是,顧婉便放棄了用玻璃賺錢的心思,準備先把自家的房屋改造一下,安上玻璃窗,玻璃門,再建個暖房什麼的......冬天也能吃到綠油油的蔬菜,那才是生活。

現在的屋子實在是太陰沉,讓人難受,大冬天關上窗戶,不點燈幾乎就到了兩個人面對面不相識的地步。更別說到了冬天,顧婉想吃點兒新鮮蔬菜,都不敢痛快地大吃,就溫泉莊子那一丁點兒,哪裡夠吃?

以前在二十一世紀,顧婉就算是個孤兒,沒什麼錢,可也一年四季,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哪像如今?如果確實沒有也就罷了,偏偏顧婉不是沒有,而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吃。現在有了條件,她自是不樂意委屈自己,生活一進入正軌,顧婉第一件事兒就是讓幾個老工匠試驗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透明的平板玻璃來。

勞動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覷,有顧婉在幕後提供各種技術資料支援,沒半個月,還真讓他們給鼓搗了出來,當然,人工做出來的玻璃依舊不很大,比較大的才半尺多長,兩、三寸寬,透明度也差強人意,只是偶爾會有一些極為出色的玻璃出現,但有和沒有,本來就是兩個概念。

東西整出來,顧婉就把自己的書房和大哥的書房都給改造一下,還開始陸陸續續地更換掉家中所有的窗戶紙。又托了柳木頭幫忙,在花園中建起一個小小的暖房,面積不大,大概就小半畝,臨水而建,卻是晶瑩剔透,非常美麗。

顧南和陳文柔見了都很喜歡,顧南甚至把作坊裡剩下的比較大塊兒的平板玻璃都給包圓,拿去改建他的書房,顧婉也準備給自家師傅更換了玻璃窗。

這可是個不小的工程,畢竟,作坊裡生產的合格玻璃可不算多,一直到三月份,顧婉才算徹徹底底地住進有玻璃窗的房子。

去年冬日暖房才建成,用的都是作坊造出來的玻璃,因為過年,所有人都忙的很,顧婉還來不及讓自家師傅參觀,不過,先讓沐七欣賞一下也不錯,沐家公子哥兒的欣賞水平,她還是相信的。

“你幫我算一下,建一個暖房,我收多少銀子合適?”

顧婉拿出算籌和賬本。

沐延昭低下頭去,暗自盤算:“嗯,這算是新鮮東西,世家大族先不說,現在許多勛貴人家都是攀比成風,只要有一家建了,其他人家肯定要建,我看,不妨要價高一些,一座小型的暖房一萬貫,大型的三萬貫到十萬貫不等,肯定有人建的。”

顧婉挑眉,眨眨眼,誰還敢說沐七公子宅心仁厚,幾塊兒用不了多少成本的玻璃,他一開口就要一萬貫!

和自家師傅一商量,陳郡主大為贊同:“一萬貫啊,也行。一開始優惠一點兒沒什麼,吸引人氣,等以後建的人多了,再漲價不遲。”

顧婉狂暈!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差的太遠,論起皮厚心黑,她是拍馬難及自家師傅啊。
“太貴了吧?”顧婉虛虛地抹了抹額頭。

陳文柔的手指一下子戳過來,戳愛徒的腦門上:“貴什麼貴!你真當會燒玻璃的工匠很多?也就世家大族家裡的工匠能燒得好玻璃,你買的兩個玻璃作坊,要不是沐家人出面,你出價再高,人家都不會賣給你。你那玻璃作坊製造出的玻璃,質量比別人造的高許多,此時不賺錢,你等到人家都學會了,造出更好的來,才開始賺嗎?”

顧婉吐出口氣,老老實實地點頭,現在她明白了,就算自己上輩子是什麼侯爺夫人,論氣魄,連陳郡主百分之一都達不到。

說是要賺錢,其實一開始出產的玻璃連送禮都不夠,給陳文柔建一座,顧南建一座,還有給沐家建了一座。三座暖房都不能省玻璃,面積只能比顧家的大,不能小,陳文柔和顧南的還好,一個是顧安然的師傅,一個是顧婉的師傅,關係親密,建得夠用即可,可給沐家那一座是萬萬不能省事兒的,要不然,人家該挑理了。

不過,這三座暖房一開始修建,廣告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建房子的這都是哪些人?陳文柔,顧南,還有沐家,他們的一舉一動,都不知道有多少人關注,尤其是陳文柔還特意給顧婉拉生意,透明的玻璃一下子就變得搶手無比。

做生意,無論如何都不能吃獨食,吃獨食會遭人恨,尤其是顧家這般小家小戶的,更要千萬小心。

顧婉照例拉了陳文柔和沐延昭入股,直接把生意做到大庸去。正好顧婉在京城有鋪子,就單賣平板玻璃,也夠賺了。

現在顧婉和沐延昭,還有陳文柔,實際上早就結成了商業利益聯盟,當然,只是顧婉和沐延昭是以個人名義聯合在一起的,但顧婉在沐家的地位越來越重要,這是不爭的事實。

沐家現在最賺錢的生意,就是沐延昭手裡的生意,比如白糖,比如車行,還有前景廣闊的玻璃生意,而顧婉都摻雜其中,這大概也是沐延昭和顧婉訂親,並未遭到強烈反對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要不然,就是定國公沐放和大公子沐延旭比較開明,不幹涉兒子和弟弟的婚姻,沐家眾多族人,也不會樂意接納顧婉這樣家世的姑娘。

新的一年,顧婉的日子過得舒舒服服,家裡有嫂子管家,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交給陳文柔和沐延昭安排的專業人士處理,她的時間充裕,除了隨陳文柔和陳伯學習之外,也就是偶爾從沐延昭的口中探聽一下外面的局勢。

邊境上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衝突,經常一日之內,交鋒數次,沐家的軍隊訓練有素,達瓦族,塔塔爾部的士卒卻也極為彪悍,一時之間,局勢呈膠著之態——達瓦族的軍隊攻入峰谷峽口,被阻攔在曲狼山外,但朝廷和沐家的聯軍也無力將其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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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10:21 AM

本帖最後由 a10296a 於 2014-10-28 10:57 PM 編輯

一百一十七章 離別

局面仿佛一朝之間就變得不可收拾,邊境上蠻族入侵,天天在打仗,豐朝內部,更是戰火連連。

豐朝改朝換代,但先皇遺詔丟失,皇太子皇位不保,本來應該靈前即位,可他孝沒守完,即位大典還沒有舉辦,齊王就連夜占領東都定安,手捧先皇遺詔登基,改國號為承元。

他這一手,朝野大嘩。

先皇在世的時候,本來齊王都被收拾老實了,他也做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摸樣,先皇死之前,還憐惜他,恩准其離京去往封地,誰也沒想到,燕王、洛王,這兩個實力最強的王爺未曾謀反,先反叛的到是齊王。

皇太子驚慌失措,連忙發兵平叛,戰事卻接連失利,三日時間,齊王就打到了京城,可見他早就有準備,而且準備不是一天兩天。

太子登基不成,依舊頂著一個監國太子的名頭,還是用著景天十八年的年號,焦頭爛額地勉力支撐越來越穩不住的局面,把希望都寄託在那些所謂的忠臣義士上。

一見到局面不好,竟然被嚇得躲在行宮裡再不肯上朝,留下一群只會耍嘴皮子的文臣每日吵來吵去。

如果水澤知道他選擇的太子如此天真,不知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燕王和洛王也讓齊王如此大的手筆給打得暈頭轉向,要知道這倆人本來可對直性子的齊王沒怎麼放在眼裡,誰也不明白他怎麼悄默聲的就有了這麼大的勢力。

豐朝四支最勇猛,最善戰的軍隊,北路軍讓齊王給把持住了。一大半人中高級的軍官,還有幾乎全部的底層軍官,居然都是齊王的人,西路軍駐守邊疆。輕易動不得。

南路軍雖然名義上是在燕王手中。可他想讓整個南路軍跟他一塊謀反,那絕對不容易,最多就是他起兵謀反,南路軍不參與平叛罷了。

禁軍一直是皇帝統領,可皇帝死亡。太子還未登基。禁軍內部各個將領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太子想發兵平亂,也要看手下人是不是和他一條心。

有齊王占據先手,幾位王爺。還有周家和鄭家都坐不住了,一個月下來,周家和鄭家也是各懷心思,盟約關係。岌岌可危。

這些世家大族,哪能真為了別人家的王朝去消耗自己的力量,他們是最能審時度勢的,豐朝的統治,也危如累卵。

如今涯州之外是四處開火,亂七八糟的。

顧婉這幾天光從陳文柔那兒聽說這個義軍起義,那個王爺起兵,打的旗號多種多樣,光是前朝末代皇帝後裔就有四個,裡面居然還有一個公主。

更離譜的是,曾經和水澤爭皇位的前太子爺,居然也被人從墳墓裡給扒了出來,據說他老人家當年並未死,埋在皇陵裡的是他手下忠僕,這位太子忍辱負重,隱姓埋名多年,終於揭竿而起,帶著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磨刀霍霍,要奪回正統!

各種情報消息都讓顧婉當成小說看,隨便抽出一份發揮一下,就能成為各種或者勵志,或者苦情的戲文。

“......我記得,這位前太子是因為,咳咳,不能生兒子才被廢的吧,後來皇帝即位之後,還特意加封他為‘顯德’親王,可惜每兩年就病逝了,連個子孫都沒留下,他老人家......”

顧婉看得瞠目結舌。

上輩子她可真不知道所謂亂世居然亂成這樣......當然,也可能是這裡面大部分勢力都為曇花一現,很快就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了。

陳文柔根本沒當一回事兒:“各朝各代打著死人旗號謀反的多的是,你要是較真,非累死不可。反正人家要的只是個名頭而已,是真是假都無所謂。”

顧婉嘆了口氣,不再理會這些,只是想到自家未婚夫也要上戰場,心裡就有些憂慮,雖然一再告訴自己,現在還不到景天二十年,沐延昭不會有事,可刀槍無眼,誰又能百分百肯定?

亂到這樣的地步,涯州沐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畢竟,沐家也是有志於天下,全涯州的軍隊年前就整裝待發,一個月內,涯州一半以上的軍隊都離開了。

一部分西進,一部分北上。

就連沐延昭這個主管後勤工作的公子哥兒,也不得不隨軍出征。

其實,沐延昭只是跟著輜重部隊走,帶著從各地湊齊的糧草,布帛,兵器,各種軍事物資,就是到了前線,也沒有真讓他去衝鋒陷陣。

因為顧婉和沐延昭的玻璃生意風生水起,賺錢就和搶錢一樣快,其它的生意也很不錯,沐家家底厚實不少,這次戰爭,到難得沒有為難,各項軍事物資大批大批的購買,很是活泛了一下涯州的民間市場,讓不少商戶都跟著小賺了一筆。

沐延昭和顧婉的感情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一說分別,自然是萬分的不捨。

臨走,七公子也是極忙的,要忙著和他的副手交接工作,忙著聆聽自家嫂子,姐姐,妹妹,各類長輩的囑咐,還得參加送行宴會,等到終於從緊緊巴巴的時間裡擠出一點兒,到顧家拜訪,居然還吃了閉門羹,顧安然對他上戰場的舉動十分不滿,生怕自家妹子還沒進門就死未婚夫,乾脆把沐延昭拒之門外,省得有個萬一,自家妹妹更難過。

當然,顧安然的話很是冠冕堂皇——“你們還未成親,妹妹年紀大了,不好落人口實,女孩子的名節重要,你要真為婉兒好,該多多為她著想才是。”

好在沐延昭不是真那般迂腐,不是顧安然兩句話就能打發走。

一去不知多久,也許一年半載都回不來,沐延昭又哪裡捨得不見一見自家的小未婚妻。好在翻顧家的墻,對沐公子來說,差不多已經算是輕車熟路了。

這一次卻和以前不同,沐七公子得以登堂入室,頗為好奇地參觀顧婉的香閨。

看著香閨裡雖然簡約,卻絕不簡單,精緻到極點的擺設。沐延昭摸摸下巴,決定賺錢更努力一些,要是娶了婉娘再養不起她,那他還不如一頭撞死,省得丟人現眼。

顧婉嘆了口氣,拿了兩件兒軟甲,塞到包袱裡:“這衣服我試驗過,近距離的刀劍擋不住,遠距離的箭只,還是能阻攔一二的。”

沐延昭笑了:“放心,我又不是前鋒大將,就是去了,也是在後面貓著,不會有人讓我上戰場。到是你,可不要忘了我!”

說著,七公子大著膽子去摟顧婉的腰,讓顧婉一巴掌拍開,“別鬧。”

瞪了七公子蠢蠢欲動的手一眼,顧婉咬著牙默默想,這傢伙居然是個流氓,她早前竟沒看出來......算了,流氓不流氓的,貨物已出,想退也沒有門路,認了吧。

“唔,還有,我看過你們用的兵器了,實在不怎麼樣,我這裡有兩把匕首,鋒利的很,你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沐延昭眼睛裡露出一抹笑意:“傻丫頭,我真不是去衝鋒陷陣的,別擔心......”等接過匕首一看,就怔了怔,“咦?挺特別的。”

一把是三稜軍刺,另一把是軍刀,都黑漆漆,一點兒光澤沒有,沐延昭雖然不是武人,但他和兵器打交道的時候很多,對這些也有點兒了解,拿在手裡掂量了下,就知道是好東西。

顧婉也是暗暗後悔,她腦子真不靈光,早就應該把煉鋼的技術都交給沐延昭,如果戰爭爆發之前,能大幅度提綱兵器的質量,說不定能提早結束戰爭的。

其實,顧婉只是想想罷了,煉鋼技術不比其它,顧家要真的拿出來,那還不知惹出什麼亂子,這種東西,無論哪個當權者,都不可能允許民間擁有。

“還有藥箱。”顧婉藉口自己製作的,弄了一堆藥丸子,各種各樣療效的藥丸都有,“這藥箱你要隨身攜帶,千萬注意,別弄丟......用不著最好,用著了可別節省。”

沐延昭看著顧婉收拾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東西擱在包袱裡面,目光越來越柔和,他忽然衝動起來,一伸手,撈起顧婉,摟在懷裡,深深吸氣:“真香......婉娘,我舍不得你,真想把你揣在兜裡一起帶走。”

顧婉趴在七公子的肩頭上,眼眶發熱,咕噥了句:“甜言蜜語!”到底也是舍不得,抬起頭,粉嫩的脣瓣輕輕地刷過沐延昭長長的睫毛,目光微顫。

看著自家紅顏知己目中的星光,還有臉頰上那一抹暈紅,沐延昭一顆心都酥了,忍不住更用力地把顧婉的嬌軀揉進懷裡。

“咳咳......咳咳......”門外傳來一陣低低的咳嗽聲,顧安然咬牙切齒地捶墻——喂喂,不要太過分了喂!老虎不發威,你個臭小子當我是病貓啊!

話雖如此,顧安然到底沒有掄掃帚把沐七給掃地出門,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又放縱自家好妹妹親自下廚,給他溫酒燒飯,也放任了倆人在他眼前眉來眼去,暗送秋波,在飯桌上,還難得給了七公子一個好臉色——

無論如何,沐七是要去打仗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念

別的女人的‘情郎’若是上了戰場,在戰爭結束,男人衣錦還鄉之前,是絕對收不到只言片語的消息的。

可顧婉不同,沐家,顧南,還有陳文柔,都很樂意給顧婉說說戰況,說說沐七公子的現狀,當然,多是報喜不報憂。

告訴她的情報中,肯定沒有沐七路上遭到多少次襲擾,部隊傷亡如何,蠻族的戰士怎樣的凶殘,所過之處,寸草不留,肯定也沒有連日風餐露宿,沐七這樣身體狀況遠說不上好的公子哥兒,是否會生病,更不會涉及到一路走過的城池,有沒有阿諛奉承的官員士紳,照常例贈送美女。

情報中只會說我軍如何如何英勇善戰,我們的大將何等的威風凜凜,敵人怎樣不堪一擊,比如,沐七的輜重部隊還沒趕到定州,從楚州來的援軍便先到了峰谷峽口,女將軍洛紅纓,便以三千鐵騎,夜襲達瓦族營地,斬殺了三百人,硬逼得塔塔爾部將軍蕭玉,倒退三十里,之後沐延昭的援軍一到,定州便固若金湯。

就這麼一條關於洛紅纓的情報,從定州傳到涯州,已經變成了神話故事,據說洛女俠身高八尺,目似銅鈴,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刀下去,就將達瓦族將軍蕭玉劈成兩半。

顧婉見陳文柔手下的情報人員板著一張冷臉,一本正經地說這些,真真是哭笑不得,聽聞洛紅纓以前是香門第的千金,可惜命途多舛。父母雙亡,她有一次無意間讓塞上龍王的十公子瞧見,十公子驚為天人,率眾將其搶回了龍王寨當壓寨夫人。

如果洛紅纓真像傳聞中那般,長得虎背熊腰,比男人還男人,那塞上龍王家的十公子。那得是多麼奇特的審美眼光,才能相中她?

洛紅纓的經歷,確實比很多傳奇故事還要傳奇。一般的弱質女流,遇見這種事情,不是認命。便是自盡,唯獨她,雖然是一介女流,卻在強盜窩裡闖出一片天,她也是唯一一個反出龍王寨,帶走了龍王寨一幫精兵強將,偏偏還讓塞上龍王松了口,不予計較的人。

偏偏是一介女子,讓天下人感嘆不已。

聽聽‘故事’,到讓顧婉的心情安穩了許多。只是依舊寂寞。以前很少見面,也不覺得,可現在,每日晨起,看著窗外一片綠意盎然。心底深處,便會突然升起幾分傷感。

忽然想問一問——可曾身體蒙傷損,是否烽煙屢受驚?

果然,無論是怎樣通情達理的女人,也不想自己的男人上戰場?可她能如何,她選定的那個男人。本就不是能牢牢拴在身邊,只圍著女人打轉的男人!她也只好學一學其他將士的紅顏知己,等在深閨,苦依薰籠坐到明了。

顧婉收到的情報,總是好消息比較多,可是,涯州又陸陸續續地派出去幾波援軍,還不只是去定州方向,而且,軍事物資的收集又再一次開始,顧婉和沐家走得很近,在涯州混的圈子也算是高層,對於這種緊張的氣氛,尋常人沒有感覺到之前,她便先感覺到了,顯然,情勢並不似她知道的那樣簡單。

這種情況下,顧婉能做的不多,只是她還是努力地想做點兒什麼,哪怕只做出一丁點兒的貢獻,心裡也舒服。

不獨是為了沐延昭,顧婉本身也是極希望戰爭早些結束,和平早一點兒到來。

涯州很多大戶人家開始捐糧食,布匹,銀錢,她也把自己鋪子裡的收益都貢獻出去,還帶著寶笙、寶琴,雇了一批人收集各種肉,製成肉乾,又把自己莊子裡,還有郭家屯各戶人家儲藏的土豆、紅薯都湊到一塊兒,全手工製成澱粉,又把麵條油炸曬乾,整出各種各樣的方便食品來。

負責軍隊後勤的是沐延昭以前的副手,一個姓柳,叫柳春的老頭,和沐家大夫人是本家,也算是看著沐延昭長大的長輩,很慈祥的老人,本來已經退休養老了,但現在沐家缺人手,又把他請出山。

柳春對顧婉也是愛屋及烏,見她有想要給前線提供軍糧的想法,也極為支持,還撥出不少人手幫忙。

事實上,用不著別人說,顧婉本人也明白,這點兒東西送到軍隊去,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給吃那些毫無味道的粗糧吃膩了的士兵們打打牙祭還行,根本不可能用這些東西完全代替軍糧。

戰爭進行到這個地步,也根本沒時間等著他們大批量地製造軍糧了。

到是顧婉提的另外一個小意見,讓小歐挺推崇,便是打背包,和打綁腿。

小歐帶的援兵出發前,接受了顧婉的意見,讓士兵們自己打背包,走遠路時打上綁腿,若是有同伴受傷,還能直接解下綁腿固定包紮,才離開涯州不久,甚至還沒有正式和敵人交戰,小歐就看到這麼做的方便之處,好幾次大張旗鼓地誇讚顧家小娘子聰慧之極。

等到又聽沐延昭說,給馬匹釘馬掌,安裝馬鐙,也是顧婉提出來的,小歐眼珠子差點兒沒驚訝地蹦出來,以後面對顧婉,這位一身傲骨的年輕將軍,一直保持著莫名其妙的尊重,以至於沐家好一部分家臣,都因為他的態度,一開始就對顧婉頗為敬重。

其實,顧婉當初就是想起後世的部隊,隨口和柳春嘮叨了幾句,實在沒想到柳春這位老人家經驗豐富的很,從顧婉那兒聽來一點兒皮毛,很快就能活學活用。

所以說,沐家能得天下,還是很有道理的,隨便抓出一個老家僕,都有不凡之處。

漫長的戰爭,仿佛永遠沒有終結的一天,往常平靜安詳的涯州,氣氛也逐漸緊張,顧婉和沐家的女人們,到是很快就熟悉起來。

訂婚的女子登未婚夫的家門,本應由男人帶領,奈何沐延昭沒把自家師傅等回來,自己還要隨軍出征,且一去不回,根本來不及把未婚妻介紹給家裡。

此事略拖一拖還行,拖延的時間太長,就不合禮數了,主要是禮數不全,沐延昭他自己心裡不安穩,自己遲遲不得歸,把剛訂親的未婚妻扔在家裡,現在他的心情就十分糾結,愧疚。

顧婉到覺得無所謂,等七公子回來之後再說也沒什麼,可她哪會放心沐七公子在戰場上還掛記家中的事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沐延昭因為擔心她,出點兒差錯,那可怎麼得了!乾脆自己把該做的都做了,別讓沐延昭掛念。

顧婉沒有父母,便讓自家大嫂帶著自己登門拜訪——幸虧哥哥娶了嫂子,要是家中沒有女眷,這事兒還麻煩了呢。

雖然沐七公子不在,顧婉頭一次登沐家門,依舊不曾輕忽,好好準備了一番。

沐家男人們都不在家,只剩下一屋子女人,禮物比較好準備,就是四色針線,再加上顧家特製的一些吃食,送禮這種事兒,顧婉也是輕車熟路,當初送年禮的時候,就從陳郡主那裡打聽了不少情報,這一次照樣做便是。

衣著打扮就要上點兒心,既不能穿得太艷,以免被人說輕浮,也不能太單調,省得沐家滿門世家女瞧不起。

顧婉穿了一身嫩黃的衣裙,和春天很相配,料子不是凡品,針線也極精緻,頭上略插了幾支玉簪,是從娘親嫁妝裡挑出來的上等首飾,比陳文柔送的還要上一個檔次,但粗粗看過去,卻不顯奢華,只有細品,才能看出不凡。

方素瞧著小姑子對著鏡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會兒做嚴肅狀,一會兒擺出一張溫婉的臉,頓時笑了:“我的小娘子,你是要去沐家拜訪,不是去闖虎穴龍潭,用不著緊張的。”

“我只是不打沒有準備打仗而已。”顧婉一揚眉,大大方方地跟著嫂子就殺向沐家。

再然後,她就成了沐家的常客,沐家大夫人溫婉,二夫人活潑,三夫人靦腆,四夫人和五夫人是表姐妹,平日裡和連體嬰一般,性格有些傲氣,但沒有一個是笨人。

八娘和顧婉早就相熟,不用擔心,唯有沐家六姑娘,因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性子有些沉悶,還因為沐七沒相中她很喜歡的夫家表妹,對顧婉這個和沐延昭訂婚的姑娘多了幾分防備。

總體來說,沐家的門風清正,這些女人們都不難相處。當然,前提是和她們相處的那個女人,有值得她們看重的地方。

顯然,顧婉除了家世之外,無可挑剔,而沐家娶媳婦,家世是各項條件中看得最輕的一項,再說顧婉其實也算是世家女,和沐家在階級上差距不算特別大,雙方又已經算是結成利益同盟,沐家這一群女人,誰也不會莫名其妙地去得罪妯娌。

於是,第一次見面圓滿成功,大家都很滿意,可以說和樂融融。

後來,顧婉和沐家的夫人們特別熟悉之後,才聽她們說,當時她登門的時候,幾個嫂子也很緊張,尤其是大夫人,天還沒亮就起身大掃除了一遍,自己還換上了一身往常不大樂意穿的,偏向成熟文莊的衣裳,而四夫人和五夫人,其實是懷著挑刺兒的心情,等顧婉登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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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10:37 A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紛亂

顧婉和沐家的女人們搭上線,平日裡除了陳文柔那兒,就又有了個消遣的地處。

八娘也和顧婉更親近些,每日上完課,都喜歡和顧婉混在一處,偶爾邀請顧婉到家裡去游她家很漂亮的大花園,也時常到顧家,窩在顧婉那很特別也極敞亮的大陽台上談天說地。

沐家的男人們都在戰場上,家裡全是女人頂門立戶,這也造成了沐家的媳婦和閨女總比別的世家大族裡的多幾分彪悍,少幾分細膩婉約。

八娘身為沐家最受寵的小女兒,自然也是一樣的性子,在外人面前,還會裝得羞澀靦腆,相熟之後,卻是性子活潑的讓人招架不住。

顧婉不討厭性情直爽的姑娘,也樂意帶著八娘一塊兒玩。

兩個人關係親密的,連大夫人柳氏都吃醋,偶爾跟丈夫通信——“八娘現在張口就是婉娘,什麼婉娘做的點心最好吃,婉娘好會管家,婉娘算術的本事連七哥都比不上......總之,在你八妹心裡,顧家的小娘子都成神仙了。”

沐延旭直接把信扔去給他寶貝弟弟看,沐延昭看過之後,眉開眼笑,得意洋洋,弄得沐延旭心裡發愁——自家的七弟,將來成了親,說不得也是個畏妻如虎的!”

秋天的風吹在身上,比不上春風那樣柔媚,外面的景致,也顯得蕭瑟許多。

沐延昭離開涯州已經有大半年,顧婉親手編織的平安結掛得滿墻都是,陽台上一串玻璃風鈴。隨風搖蕩,時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如今是國孝期間,就算涯州老百姓對那位豐朝的皇帝不在意者多,可孝還是要守。很多娛樂節目都不好進行。加上如今正打仗,大人們也沒什麼心情玩樂。

小孩子們心思卻單純,也沒有許多煩心事兒要考慮,幾個月枯燥的日子過下去,已是忍耐不住。沐家八娘茹蘭這幾日往顧家跑的很勤快。今日在陳郡主那兒讀完書,更是直接就纏著顧婉,一起回了家。

小姑娘左眼裡寫著無聊,右眼中畫著無趣。整個人懶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先是拿著她那紅色的馬鞭,隨手挑動兩隻雪白小圓球的尾巴。逗得兩隻小狗滿屋子亂跑,上躥下跳,狗毛到處飛舞。

寶琴趁著茹蘭不備,一手一隻,拎著兩隻小狗扔到花園裡讓它們出去瘋,才把早扔到地上的一本遊記撿起來,恭恭敬敬地又遞到八娘手裡。

八娘眨眨眼,看了幾眼書,又伸手去夠陽台上長長的風鈴,一下又一下,把彩線串起來的玻璃吊墜扯得東搖西晃,沒一會兒就糾纏在一起。

顧婉哭笑不得,揮揮手讓寶笙去解救無辜的小風鈴,笑道:“八娘,你要是無聊,我陪你下棋如何?”

“上午在師傅那兒下了一上午,下的我都快吐了。”

沐茹蘭皺著眉,一張稍顯圓潤的臉鼓鼓的,她喜歡的是鮮衣怒馬,騎馬打獵的生活,可現在家裡人都忙,又不許她一個人出去玩,再說,目前也適合很高調的出門閒逛。

顧婉想了想,一拍手,笑道:“我教你一種小遊戲,保證你喜歡。”

“是什麼?”八娘還是提不起勁兒,“難不成咱們玩骰子?打葉子牌?玩得多了,也沒什麼意思,又沒有多少彩頭。”

顧婉哭笑不得,這個時代女孩子能玩的遊戲還真不多,打打葉子牌就是最好的娛樂方式了。

“也是下棋,不過,沒有圍棋那般複雜,還挺有趣兒的。”

顧婉拿出來的遊戲是跳棋,規則簡單,容易上手,老少咸宜。

剛拿出來的時候,陳文柔都很喜歡,經常和顧婉玩一盤,智商高的人做什麼都容易,下圍棋,顧婉磨練至今,十局裡面能贏上兩局,還得是陳郡主稍稍放水,玩跳棋,照樣是輸多贏少。

棋盤是柳木頭給做的,只用了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就做成了,用的是檀木,很厚重,四角鑲嵌金箔,雕刻了四季花卉的花紋,很精美。

棋子一開始顧婉想用玻璃做,可工匠手藝不夠嫻熟,做出來的不好看,也不規整。

後來顧婉乾脆就讓人燒出來一堆瓷質的,五顏六色,樣式精美,有的燒成十二生肖的,還有燒出吉祥如意的字樣兒,花樣不少,陳文柔見了喜歡,居然做了一套非常名貴的寶石棋子,有白玉,翡翠,紅寶石,藍寶石,祖母綠寶石,貓眼石,黑曜石,各種各樣的,或名貴或尋常的寶石做出來的棋子,看得顧婉腦子發矇,這樣的棋子拿在手裡,任誰都不會有心情下棋了。

不過,陳郡主做這些棋子,貌似也不是用來下棋的,根本就是雕刻來收藏,還弄出一套,說是給顧婉收著,什麼時候她出嫁,添在嫁妝裡面。

當然,此時顧婉拿出來就是尋常的陶瓷製品,雖然也很精美,拿在手裡,每一顆棋子都很可愛,但好歹不會影響下棋的興致。

跳棋果然是老少通殺,或者說,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太少,隨便整出一樣兒就能吸引小姑娘安安靜靜地坐一陣子。

八娘拉著顧婉陪她下了一下午的棋,一直到天將暮,才依依不捨地離去,走之前順走了顧婉一套棋子,至於棋盤,顧婉手裡也只有一個,八娘只好回去自己製作了。

顧婉這群女人在涯州的生活多少有些平淡,可外面卻是風起雲涌。好消息和壞消息幾乎一樣多,大半年的時間下來,定州形勢穩定,周家軍和鄭家聯手剿滅齊王,又轉身進攻大庸。豐朝太子西逃至洛城,命令樂安侯水波留守。

水波第一次顯示出果決的一面,作戰英勇,身先士卒,在大庸修復城門城堞,好歹控制住了他手裡最後的近三十萬禁軍,於城南列陣,迎擊周鄭兩家的聯軍,火速通告各郡縣,召集信得過的地方軍隊入京平叛。

周家和鄭家聯合,但內部也是紛爭不已,雖然圍困大庸,可是形勢卻並不好,水波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讓周家和鄭家猜忌日深,聯軍內部互相防備,幾次交戰,勝少敗多,居然讓樂安侯水波漸漸站穩了腳跟,還派人去洛城迎接太子回京。

只是太子染病,暫時還留在洛城。

沐家也不好過,周家現在雖然主要防備的是鄭家,可周家要擴張勢力,就必然要入侵沐家的勢力範圍,再說,兩家都有野心,必有一戰。

可以說,這大半年的時間,豐朝的統治是徹底土崩瓦解了,各地都有人自立為王,周家和鄭家更是攻城略地,搶占地盤。

沐家也一樣。

沐家的軍隊雖然大部分聚集定州,防備蠻族入侵,但定國公沐放還是率軍北上,連克郡縣,步調並不算太快,至少和周家和鄭家的速度比,稍顯慢了些。

但沐家軍隊紀律嚴謹,所過之處,和那些所謂的義軍,或者其他諸侯的軍隊有很大差別,至少在受百姓的歡迎上,其他人拍馬難及,經常是沐家軍隊剛到一地,郡縣的長官就直接開門獻城,沐家的速度較慢,也是為了消化占領的地盤,打好基礎。

顧婉從沐家的信件往來,還有從陳文柔那兒聽到各種消息裡,已經能夠看到沐家一統天下的那一天,終將到來。

當然,她是早知道結果,才能從紛亂的信息中分析出沐家所占的優勢,身在局中的人們,可沒有她這樣上帝的眼光,在現在大部分人眼裡,沐家雖然不算是個小勢力,但和周家和鄭家這兩個龐然大物相比,到底稍遜一籌,也只有真正大局觀出眾的能人異士,才能高瞻遠矚,猜到最終的勝利者會是什麼人!

涯州說是平靜,但也僅僅是和外面每一天都死人的地方相比而已,實際上,沒有哪裡能不受亂世的影響。

只要有戰爭,就會有破壞,有毀滅,就會出現各種人間慘劇——人們流離失所,女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兒子,連涯州這等平靜之地,出征的戰士,同樣不可能全都活著回家,白幡招搖,哀樂四起。

大量流民涌進城池,缺衣少食,對涯州的衝擊不可謂不大,連郭家屯都被影響到了,村子裡來了不少流民,還是成群結隊的。

天氣暖和的時候還好,即使露宿,也凍不死人,可隨著天氣轉涼,夜裡氣溫驟降,在住在外面,人們就開始忍受不了。

一開始來的流民,村子裡各家擠一擠,還能分出個遮風擋雨的住處給人居住,可後面流民越來越多,村子裡是真住不下了。

郭玉柱和村中族老,乾脆在外面多搭一些草棚,把荒廢的廟宇都整理出來,讓人暫住,就是這般,還是不可能容納所有的流民。

流民中老老實實的老百姓還好,只要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感激不盡了,可是,這些流民也是良莠不齊,其中不少人凶悍的很,成群結隊的,還不知是哪裡被打散了的土匪,冒充流民跑到涯州討生活,這幫人享受慣了,哪裡受得了苦日子,經常偷雞摸狗,攪合的村裡烏煙瘴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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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10:42 AM

第一百二十章 流民

這是一個難得清閒的午後,淺藍色的窗簾把刺目的陽光阻擋在明亮的玻璃窗之外。

顧婉歪在美人榻上正歇午覺,就隱隱約約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陣喧鬧聲。

顧婉被吵得有些頭痛,按著額頭掀開被子,懶洋洋地伸了個腰,咕噥了句:“寶琴?”

寶琴蹙著眉,端著熱水拿了帕子進屋,給顧婉擦了擦臉,才扶著她坐到梳妝檯前,拿起象牙梳子給她綰發。

銅鏡是剛打磨過的。

鏡子裡的女子已經不算女孩兒,該算是少女了,身段窈窕,顧盼生輝。

十二三歲的女子長得最快,相差一歲,風情便不同,寶琴本來還有些神思不屬,此時望著鏡中的嬌美少女,目中也不覺顯出幾分喜意:“小娘子生得真美,七郎也是極好!”

顧婉失笑,搖搖頭,晃動了一下剛剛梳好的雙環髻,現在她的頭髮不多,也怕壓壞了長不好,用的首飾都是小巧玲瓏的,可就這寥寥幾樣兒,依舊襯得她膚白如雪,明亮耀人。

“別拍馬屁了,外面怎麼回事兒?”

一說起外面的鬧劇,寶琴不高興地板起臉,嘟著嘴:“還能是誰?就是那幫流民鬧事!”

今天上午外面有一隊流民來到郭家屯,因為前陣子流民太多,家家戶戶都給塞滿了,只好讓他們暫時搭個棚子湊合一下。

卻不曾想,這夥人彪悍的很,對吃的。用的,住的,各種東西都挑剔的不行,還有幾個人一來村裡就下手去抓別人養的雞鴨。

讓郭家屯上下都十分不滿。

其實。一開始流民涌入。村裡人都是抱著三分同情的,涯州民風淳樸,還是好人,老實人比較多,大家都盡量騰出地方安置流民。哪怕自家住的環境也不算好。

奈何好心不一定都有好報。流民數量一大,便讓人忍受不了了,本來安靜和諧的郭家屯,讓這幫人攪和的雞飛狗跳。郭玉柱郭爺爺近日經常氣得吹鬍子瞪眼,而且村裡治安變差,以前可以隨便放著到處找食兒吃的雞鴨羊鵝,現在關起來都不放心。各種不方便,讓村子裡上上下下都很頭痛。

郭家屯的老百姓們本身是從上琅遷來的,上琅臨近邊境,經常會遇到蠻族入侵劫掠,土匪豪強更多,民風也是彪悍的很,哪裡會吃悶虧?

雙方都不退讓,爭端便多了,這幾個月來,打架鬥毆的數量猛增,甚至還有鄉親要求不許流民進入村內。

顧婉正沉思,寶笙忽然急匆匆奔進房間,道:“小娘子,不好了,剛子哥和人打起來了......就在咱家東面的莊子門口兒。”

顧婉愣了愣:“嫂子呢?”

“大夫人剛出去。”寶笙湊過來給顧婉換上衣服,收拾停當,便扶著她向門外走去。

顧婉離開房門,隨手招呼家裡一個小丫頭:“去通知毛叔,讓他帶人過來瞧瞧。”

毛永喜是負責郭家屯這一片兒的捕快,因為沐家的關係,對顧家頗為照顧,逢年過節,往來頻繁,出了這樣的治安事件,自然是要找官府的人出面解決。

看著小丫頭心領神會,顧婉才松了口氣,打算先去看看情況。

就在村裡,距離不遠,顧婉便不坐車,只是王大和王二各帶了幾個好手跟上了,以前到無所謂,可現在村裡流民多,魚龍混雜的,還是小心為妙。

不多時,走到東面的莊子前,就見郭家屯由郭玉柱帶頭,一群一身短打的壯漢,手裡拎著掃帚,扁擔,還有直接掄起刀片,長矛的,人數眾多,貌似整個村子都給驚動了,還有好些青壯正往這邊兒趕過來。

另一頭兒,和村裡人對峙的是十來個衣衫破爛的男女,看樣子像流民,手裡也拎著扁擔,棍棒,還有幾個拿著石頭,眉眼間都是厲色。

顧婉的大嫂子,方素,方夫人,就立在莊子門口的青石台階上,站得十分顯眼,一臉冷肅,眉毛緊皺,手中的長鞭一下又一下敲擊在手上,她身上只批了一件薄薄的紅色披風,顯得身體有些單薄,可氣勢驚人。

顧婉看得莞爾,自家這位嫂子還真是和她印象中的大不一樣,頗有幾分‘英雄氣概’。

就見她目光冷冷地盯著帶頭鬧事兒的那個男人的臉:“是你先動的手?”

王剛立在旁邊,本來憨厚的臉一片怒色,眼角烏青,嘴脣也破了,雖然傷得不重,可顯然是吃了虧。

流民中帶頭的那人,是個中年男子,長相到不差,臉上帶著幾分狠戾,讓人看了心裡不舒坦。他可能也沒想到,村子裡的人居然如此悍勇,打了一個,立時就竄出來一群,顯然,他們以前在別的村子寄居的時候,遇見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此時聽方素發問,男子臉色微變,嘴角抽動了下,閉緊嘴,沒說話。

王剛此時已經拿手帕將傷口的血漬都擦了去,指了指隔壁的氣道:“剛才這幫人硬闖莊子,我上前阻攔,他們就打人!”

王剛這話一出,郭家屯的人更是鼓噪起來,好幾個小夥子拎著傢伙就向前衝了幾步,怒道:“混蛋,敢在咱郭家屯撒野,打死他們一幫狗日的。”

當真群情奮勇,郭家屯的人越聚越多,個個面帶怒氣,顯然是已經忍了這幫流民很久,連周圍看熱鬧的其他流民都生怕被波及到,溜走了不少。

對面的十幾個人,心裡也直打鼓,有幾個膽小的,臉色隱隱發青。

情勢緊張,堪稱一觸即發......

“嗷——還有沒有天理了,不能這麼欺負人那兒,我孩兒才這麼大點兒,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還讓不讓老娘活了!”

就在郭家屯這邊兒恨不得上前動手將這幫流民都給打出去時,流民裡忽然鑽出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一屁股坐在地上,咧開嘴放聲哭嚎。

顧婉挑眉。伸手捂了捂耳朵。寶笙和寶琴上前一步,擋在自家小娘子身前,就擔心她看見什麼不雅的場面。

她這麼一哭喊,村裡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到沒人好意思上前動手。

那女人見大傢伙避讓。哭的聲音更高。一邊哭嚎一邊捶胸頓足:“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家娃才三歲,這麼小的孩子。哪能住在外面,你們還有沒有同情心!”

“就是,憑什麼他們住好房子,吃乾飯。換了我們就得住破棚子,還吃不上喝不上,我們不服,今天,我們就得住到屋子裡去!”

流民中帶頭的那中年男子,氣哼哼指了指縮在莊子中探頭探腦的一對兒新婚夫婦,嚇得那個小媳婦臉色煞白。

這對兒夫妻也是逃難過來的,似乎家裡薄有資產,丈夫還是個讀書人,碰上戰亂,不得不背井離鄉,當時郭玉柱見他們夫妻溫文有禮,小媳婦還有了身孕,心生憐惜,便做主讓兩個人住到顧家騰出來的莊子裡去,環境好,也安全。

沒想到,這會兒到有人覺得礙眼!

郭玉柱聞言皺眉,還不等他開口,方素冷冷一笑:“這是我們家的莊子,我們樂意給誰住,就給誰住,別說是有人先來住下了,要講究一個先來後到,就是空著,給貓住,給狗住,也不讓你們這群渾人污了我們家的房子!”

對面的男人實在沒想到方素看著像大戶人家的夫人,居然會如此潑辣,不但拋頭露面,還一點兒臉面都不給人留,氣得臉色發紅,指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你......你......悍婦!”

地上撒潑的女人也是一愣,隨即又咧嘴,方素已經一鞭子抽過去,正好抽在那女人的小腿上,疼的她吱呀尖叫,蹭一下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方素顯然是覺得這場鬧劇實在無趣,一轉身,扶著披風走下台階,扭頭衝郭玉柱道:“郭爺爺,別和他們客氣,要是老老實實的,咱們村子不差個地方給他們搭棚子,再鬧,直接送去挖礦,我記得,沐家正缺挖礦的苦力呢。”

郭玉柱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顧婉也失笑,脆生生地道:“嫂子,咱回吧,毛叔,您別看熱鬧了,趕緊把這些人給帶走,好好教教他們規矩,省得弄得村裡烏煙瘴氣的。”

此時毛永喜早就帶著人到了,這會兒才上前,一揮手,手下的衙役一擁而上,把流民裡兩個帶頭動手打人的給綁了起來。

尋常百姓,多懼怕官兵,更是有很多年死也不肯見官,此時一見捕快衙役居然來了,所有流民都嚇得一哆嗦,個個把手裡亂七八糟的傢伙都扔了,在後面見機快的,扭頭走人,被綁起來的幾個壯漢,也嚇得瑟瑟發抖。

剛才還撒潑的婦人,最是會察言觀色,這會兒早就抱著孩子一溜煙跑得老遠。

方素看見顧婉,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額角,顯然沒想到居然驚動了自家小姑子,還讓小姑子看見自己發飆的模樣,羞得耳朵根兒通紅,細聲細氣地道:“婉娘怎麼出來了?不是正午睡?”

顧婉笑嘻嘻摟著嫂子的胳膊,扶著她回家,很體貼地不去說剛才看見的場面:“天氣悶熱,睡不著呢。”

毛永喜乾淨利落地綁走一批人,登時讓村裡的流民變得守規矩許多,偷雞摸狗的現象也少了,這到是意外之喜。

毛永喜都想著是不是應該在別的縣,別的村子也來一個殺雞儆猴!

這陣子隨著數不清的流民涌入,可是讓涯州官府壓力倍增,巡邏的衙役加上官兵,足足增加了三倍有餘。郭家屯還算好的,村民本身多青壯,自主組成巡邏隊,維護村裡的治安,一般情況下用不到官府幫忙,可更多的村落,卻是老弱病殘居多,在此亂世,想要維持治安,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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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6a 發表於 2014-10-26 10:47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糧食

流民問題,確實應該解決了,拖延下去,對涯州沒有好處。

顧婉和方素找郭玉柱郭爺爺商量了下,乾脆讓郭玉柱代表郭家屯,去和新上任的興元知縣商量一下,說說村裡的難處,這些大批的流民,真什麼都不做,張著口等著別人救濟,遲早涯州會承受不住,再說,流民可是一批一批,不間斷地涌入,還不知什麼時候能打發他們返鄉去呢。

興元的知縣是沐家最近新換上去的,正正經經的沐家鐵桿兒,未來七夫人開了口,自然要十分重視,哪怕諸事紛雜,還是先發話解決這幫流民。

正好,發生了鬥毆事件,官府以此為藉口,將所有的流民分割開來,官府組織他們搭建起簡陋的棚舍暫住,凡是進入涯州的流民都登記造冊,青壯年必須以工代賑,老弱的,除非真的病得動不了,否則也要自力更生,沐家大軍在外征戰,生活物資什麼都缺,這些老弱別的乾不成,納鞋底,縫補衣裳,做做被子,還是能幹的。

總之,再也不許有吃白飯的人存在,也省得這些人精力充沛,就知道鬧事。

無論什麼時候,老百姓還是害怕官府,官府的人出面,就算有些流民裡的刺頭想鬧事兒,也只是被揪出來當那隻儆猴的雞,很快,涯州各地的治安就變好了許多。

郭家屯眾人的生活也漸漸恢復平靜,至少顧婉偶爾和沐茹蘭出門去村裡逛逛,路三娘也不會在她耳邊嘀嘀咕咕,一百一千個不放心。

轉眼就到了秋收時節。可涯州各地的糧食一收上來,所有人都開始犯愁,糧食歉收嚴重,整個涯州收上來的糧食只有去年的三分之二。可是人口增加了好幾倍,再加上打仗,真是讓沐家目前主管錢糧調度的柳春。柳老爺子,愁得連鬍子都雪白雪白的了。

其實糧食歉收也是沒辦法,去年本來天氣狀況就不好,春旱夏澇的,還鬧了一陣子蟲災,沐家又為了打仗,大肆徵兵。村裡能下地幹活的青壯年少了許多,這糧食不歉收才奇怪。

好在沐家早就考慮打仗,糧草以前就有儲藏,目前糧食雖然短缺,到還不至於到了危急的地步。比起外地已經出現‘易子而食’的情況。要好得多了。

到是郭家屯的糧食收成十分好,好到讓當地的原住民側目。

好多人看著郭家屯的老百姓淡定地收割糧食,一點兒都沒把畝產四五百斤的放在心上,還一口一個今年環境不好,地也太生,收成少了,眼珠子都差點兒給瞪出來。

村東頭住的一個姓代的老農,親眼看見王剛收莊稼,一張臉漲紅。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給厥過去。

更別說郭家屯出產的那些土豆,紅薯之類的高產作物,動輒上千斤的畝產,嚇得一群老農民還以為郭家屯的人都是得了神仙點化,那敬畏的眼神。到讓郭家屯好些比較憨厚的人不好意思起來。

當地人也不是傻子,見到這樣的結果,自然能看得出郭家屯的人侍弄莊稼很有一手,現在的老百姓都是地裡刨食,能學到讓莊稼的產量翻上數倍的本事,便是讓他們一頭撞死,也樂意的。

郭家屯的人卻多多少少有點兒‘敝帚自珍’,根本不願意把自己村裡的絕活告訴別人,這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年頭,一點兒小秘方都要傳男不傳女,一代代傳下去的,何況是能讓人吃飽肚子的‘秘方’?

再說,法子是顧婉當年在上琅的時候教給大傢伙兒的,郭玉柱早就交代過,不許告訴外人。

這一切,顧婉本來都不知道,她又不經常出門,就是出門,別人把她當成貴人,也不敢隨意和她搭話,她的心思又還在出征在外的沐延昭身上,對身邊的事兒就不大注意,還是最近,陳嫂子頻頻來找她聊天,言語試探了幾次,顧婉才弄明白,為什麼最近老覺得別人看她的眼光帶著敬畏,還覺得自己在村裡的地位忽然高了許多,好幾次去莊子上,佃戶們都是大禮拜見。

聽陳嫂子說了今年糧食歉收的事兒,又拐彎抹角地恭維她,顧婉暗自好笑,她還記得當初郭家屯的鄉親們開荒種地的時候,原住民還嫌郭家屯的人不會做活,好好的苗長出來硬給拔掉,那時候王剛那小子憨厚,還主動告訴村裡的人,怎樣耕地,糧食產量才高,偏偏別人不屑一顧,果然,還是得讓人們看到好處,才會上心。

陳嫂子的各種好話,顧婉笑眯眯地聽了半天,才漫不經心地道:“我一個閨閣女子,哪裡會種莊稼,其實,都是鄉親們按照書上寫的琢磨出來的。”

陳嫂子一怔,也是恍然,嘆息道:“哎,小娘子讀書真多。”又說了半天,見顧婉就是笑眯眯給她閒扯,根本不接話頭,陳嫂子也是無奈,只好怏怏而去。

其實,顧婉不是不想教別人怎樣種地,現在這世道,連地主家都沒有餘糧,老百姓太苦,她哪怕只能影響涯州一地,讓大家多種出些糧食,吃上幾頓飽飯,也是好的,只是,越容易得到的東西,人們越不珍惜,再說,顧婉本身並不會耕種,她僅僅是把從書上得來的法子告訴郭家屯的鄉親,現在糧食產量這般高,一是顧婉提供的種子好,二是郭家屯的老百姓們用心,嚴格說來,真正會種地的還是郭家屯的鄉親。

顧婉乾脆直接請郭玉柱郭爺爺登門,“郭爺爺,咱們在地裡種莊稼,別人都能看得見,用不了多久,人家看著學,也能學了去,鄉里鄉親的,咱們郭家屯又是外來的,何不趁此機會,交好鄰里,結個善緣,再說,能讓大傢伙多種出些糧食來,咱們郭家屯也不那麼打眼。”

郭玉柱本是心思通透之人,哪裡會不明白人心,他也不想村子招別人嫉恨,回去之後,立即就召集村中族老,商量了一下,乾脆在宗祠附近,修了個書房,將從顧婉那裡得來的農書,放置其中,供整個村子裡的人抄錄。

一下子讓整個村子沸騰起來,其他本看著眼紅的老百姓們,也對郭家屯的人是真心感激,雖然今年的糧食沒轍,可學會了侍弄莊稼的法子,明年就有了指望。

可惜,很多人根本就不識字,還是陳嫂子做主,湊了些銀子去請了個落魄書生,每日給大傢伙講解農書,還弄不懂的,就有人去問郭玉柱等一干農活做的最好的老農。

就連外地的流民,都讓郭家屯老老少少的學習氣氛給吸引了,只要有閒暇,也忍不住跟來‘聽課’。

顧婉聽寶琴說了現在外面的熱鬧勁兒,多少有點兒欣慰,腦子裡也開始胡思亂想——將來,郭玉柱郭爺爺乾不動活兒了,指不定能開個‘農學’之類,說不定,郭爺爺還能成為‘大師’呢。

............

紛紛擾擾的日子一天天過去。

這天,顧婉到陳文柔家去讀書的時候,正趕上陳郡主讓身邊的翠姑領來一群新采買的周正小丫頭。

這群丫頭大多十一二歲,穿得乾乾淨淨,長得也眉清目秀,顯然,陳郡主選人,可不像顧婉,只去人市上挑,碰上好的是運氣,沒有好的也沒轍。

這些都是過了好幾遍篩子,留下來最好的一批人。

顧婉好奇多看了兩眼,覺得到比當年在侯府選來的還要守規矩些,每一個都站得筆直,眼神兒也很安穩,既不會醜到不能看,也沒有妖妖嬈嬈的讓人膩煩,看著大多極順眼。

陳文柔拉過顧婉,著她在一旁吃點心,隨意地打量了一下,就讓翠姑把人帶下去調教。

這陣子流民眾多,賣兒賣女的也就多了,正好采買一批......陳文柔扭頭看了安安靜靜,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吃點心的愛徒一眼,笑了:“顧婉大了,得給你選陪嫁丫頭呢,你身邊只有寶笙、寶琴可不行。”

顧婉到沒覺得不好意思,只搖頭道:“哪裡使喚得了那麼多人?”

陳文柔家,平時使喚的下人全算上,也才五十幾個,世家往往多世僕,世僕多了,就容易生事,陳文柔就很不喜歡家裡的下人同氣連枝,除了特別親密的心腹,一般伺候個十年、八年,就會放出去,在主子面前體面的,還會賞賜些田地,或者給個鋪子。

這些人雖然比不得跟著主子過得舒心,但好歹除了籍,有房有地,將來娶妻生子,子孫後代還有讀書做官的機會,也沒什麼好不滿的。

顧婉便挺喜歡陳文柔的做法,忠心耿耿的世僕可以有,但像現如今大多世家那般,好多僕人子子孫孫世代為僕,有面子大的,簡直比主人家還要有體面,倚老賣老,拿捏主人的也不在少數,實在是得不償失。

陳文柔揉了揉顧婉的頭髮,過不了幾年,丫頭就要嫁了,伺候的人手真要好好挑揀才是。

涯州還好,崇尚簡樸,一般的千金小姐身邊伺候的大丫頭,小丫頭,五六人就算多的,像顧婉這般,身邊只有寶笙、寶琴兩個丫鬟服侍的也不少,不像在大庸,未出閣的千金身邊丫鬟僕婦加起來幾十人,都是少說了。

可沐家畢竟是世家,婉娘若是不多帶些用得上的人陪嫁過去,一來面子上不好看,二來,也怕婉娘一時使喚不動沐家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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